第兩百零一章 【演戲】
菲利普這位藍海門下杜維最看好的弟子,這些日子以來得到了杜維的極大信任。在杜維看來,菲利普年輕而沉穩,胸中有真才實學,更對西北的情況有不俗的了解,對自己也是極為敬服,從來不以自己年輕而看輕自己。
如果不是這個菲利普年紀實在太輕,並且沒有什麼資歷的話,杜維早就任命他為德薩行省的總督了。
不過縱然如此,菲利普現在雖然沒有掛上總督的頭銜,可實際上杜維已經把幾乎所有的事情都交給了他。不論是建造新城,還是財政錢糧,幾乎都是菲利普在統籌大局。
菲利普畢竟是藍海門下弟子,在得到杜維召喚之後,先是問了來傳話的人,知道了公爵大人正在和西北軍來人談話。
西北軍來人?
菲利普冷笑一聲,秋天才剛過,西北軍果然就派人來要錢了。幸好這件事情杜維和菲利普早就有了對策,當下他不慌不忙,取了原本就準備好的東西,這才來見杜維。
菲利普工作的地方就在總督府里,片刻即到,推門進來的時候,杜維還正在和那個多多羅將軍隨意閒談,菲利普進來之後,先對杜維行禮,杜維介紹了一下。
多多羅對走進來的這個年輕人也很客氣,絲毫沒有輕視的意思。畢竟近幾個月來,這位少年公爵來到西北之後,西北軍也對這位帝都來的公爵大人觀察了很久,知道這個名字叫菲利普的年輕人現在幾乎是杜維的左膀右臂,總督府的一切政令幾乎都是出自這個年輕人之手,杜維這個少年公爵倒是不大管什麼事情。只是做出一些決策,剩下地都是放手交給這個菲利普去做。這個傢伙雖然只是掛名杜維的幕僚,但實際上已經可以算是半個總督了。
「菲利普,多多羅將軍今天來,是為了秋季的軍費,這個季度的財政收入應該已經報上來了吧?」杜維面上笑得很和氣。
「是的,大人。」菲利普立刻翻開帶來的一個冊子,然後把一份東西遞了上來:「大人。這是德薩行省的秋季收入……」
杜維假裝拿了過來看了一眼,臉上露出懷疑的表情來:「這個,菲利普,數字是不是弄錯了?」
菲利普一本正經:「大人,上面地數字沒錯。」
杜維咳嗽了一聲,然後緩緩的把桌上的這份東西推倒了多多羅將軍面前:「多多羅將軍,這是德薩行省秋季的財政收入……一共是七萬一千金幣,其中農業收入有四萬六千金幣。嗯,按照你說的慣例,西北軍抽取四成的話,應該是……」
「是一萬八千四百金幣。」菲利普已經飛快的報出了數字。
多多羅臉色一變:「多少?!」
「一萬八千四百金幣。」菲利普面無表情再次重複了一次。
杜維忍着笑,面上卻嘆息:「唉。這數字似乎少了一些吧……西北軍的將士門為國戍邊,勞苦功高……這樣吧,我私人再添一些,乾脆湊一個整數:兩萬金幣!」
他這裏裝得一副慷慨模樣。旁邊地多多羅卻差點氣得鼻子都歪了。
剛才臉上的客套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沉聲道:「公爵大人,我沒聽錯吧?這個數字,您確定沒有錯麼?」
「當然沒錯。」菲利普搶先回答:「總督府里剛剛核對了各地收上來的農稅……」
多多羅臉色漲紅,還存着一絲理智壓制了火氣,看也不看菲利普,卻轉臉看着杜維,沉聲道:「公爵大人!德薩行省雖然貧瘠了一些。但是堂堂一個行省,近百萬人口,一個季度的收入只有七萬金幣,說出去也未免太荒唐了吧!」
頓了一下,多多羅眼睛裏冒出一絲怒火:「今年春夏兩季,每季還有二十多萬的收入,而秋季正是農田豐收地季節,按照往年計算。最少也應該有三十萬以上才對吧!堂堂一省之地。卻季入區區七萬,這樣的玩笑。未免開得太大了吧!」
「多多羅將軍!」菲利普陡然臉色一沉,聲音也一下冷了下來,眼睛眯了起來,淡淡道:「請注意您的言辭!您是在和一位帝國公爵說話!!」
然後菲利普冷冷道:「想必您也知道,最近我們正在建造樓蘭新城,建造新城的花費巨大,數萬工匠地工費還有每日的開銷,都是一個巨大而沉重的包袱!此外為了發動領地里的子民遷居新城,公爵大人在建城之初就頒佈了免稅令!凡是等級註冊願意舉家遷徙到新城的人,都可以免除稅務一年。德薩行省原本的財政收入就不多,這麼幾個巨大的開銷和削減稅收之活,這個季度的收入自然就少了,有什麼奇怪地。」
多多羅原本今天就是來試探一下杜維的態度,這個小公爵來到西北之後,一直還沒有和西北軍打交道,剛才還以為對方乖乖合作,現在開來,卻是和自己玩兒這種磨牙的功夫。
想到這裏,多多羅不禁怒氣更甚,他堂堂的西北軍將軍,手握軍團的物資大權,在西北這裏,誰不給他幾分面子,就連博翰那個老狐狸都對他客客氣氣的,卻沒想到這個小孩子敢戲耍自己。
公爵?公爵又怎麼樣?西北軍怕什麼!
「公爵大人!」多多羅霍然站了起來,淡淡道:「我想您的這位屬下恐怕沒有弄清西北的法令吧!我當然知道您在建造新城,但是根據帝國地法令,西北軍有權截取農稅地部分收入為軍費!軍費支取有優先權!而且在西北軍軍費支取之前,地方政府是不得先動用農稅的!而現在,您地這位幕僚卻告訴我:我們西北軍還沒有領取軍費,他已經把錢全部用在建造新城上了,是這個意思嗎!」
杜維看着這個憤怒的胖子。慢悠悠道:「多多羅將軍,請坐下吧,你地怒氣對現狀沒有任何有效的彌補,還是讓我們來商量商量如此解決問題,你看呢?」
多多羅用力的「哼」了一聲。
杜維笑了笑,看着菲利普,肅然道:「菲利普,帳雖然是算的沒錯。但是西北軍將士的軍費是絕對不能拖欠的!本季的收入麼,畢竟也只是紙上的幾個數字而已。你只管把這個季度才扣除這些花銷之前,該多少錢,報給我聽好了。」
菲利普這才裝作不情願地樣子:「大人……如果按照正常算的話,原本的收入大約是二十五萬金幣……比往年少了一些,畢竟您免除了不少願意遷居的平民的稅務。」
多多羅這才怒氣稍平,二十五萬金幣的總數,這還差不多!雖然少了一些。不過也在能接受的程度之內。二十五萬的話,四成也有十萬金幣了。
「那還不簡單。」杜維立刻又做出一副豪爽地樣子來:「就按照二十五萬的收入計算,四成應該是十萬……那麼你就從庫房裏支十萬金幣就好了。」
菲利普嘆了口氣,仿佛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低聲道:「可是。公爵大人,我們現在庫房裏根本就沒有這麼多錢啊。」
「什麼!!!」
一聲大吼,帶着無限的怒氣和質疑!
可問題是,發出這種怒吼的。並不是多多羅……事實上他正要發火,可是倒是這位杜維公爵先咆哮起來了。
小公爵拍案而起,臉上帶着毫不掩飾地憤怒,狠狠的瞪着菲利普:「你說什麼!!」
他陡然把面前的茶杯都摔在了地上,怒道:「菲利普先生!請你解釋一下!我堂堂的一個行省!就算德薩行省貧瘠了一些,但是首府財政署地庫房裏,總有歷年來的積蓄和存備!!難道我們堂堂的一個行省,現在手裏的財政經費連十萬都拿不出來了嗎!!」
杜維的這一番搶先發難。嗓門之大,反而把多多羅都嚇了一跳。
「給我一個解釋!」杜維的仿佛憤怒的要吞人一樣,大聲叫道:「菲利普!這就是我的領地嗎!這就是我地德薩行省嗎!還是你利用職權貪污了庫房裏的存備!!如果你不能解釋的話,我將以貪瀆罪立刻抓捕你!」
菲利普則立刻滿臉委屈的樣子,連連辯解道:「大人,我可從來沒有貪瀆一個金幣!!」
隨後這個菲利普仿佛一肚子怨氣一般:「大人,您一到西北就從來不管財政,自然是不明白了。您要建新城。我百般勸阻。您就是不肯聽我的意見……唉,我也只能拼盡全力的為您維持着所有事情的運作。可是我也有難處啊!」
說到這裏,他仿佛才下定決心一般:「您還記得剛到這裏的時候,我把一份庫房存備地報告交給了您麼?」
杜維仿佛愣了一下,隨即不耐煩道:「那些東西,我沒有興趣,有你給我處理就好了。」
菲利普苦笑:「大人,您是魔法師地身份,這些俗事您自然是毫無興趣,可是就在我給您的那份報告裏,已經說明一切了,只是那份報告,您卻沒有注意而已……」
杜維這才仿佛想起了什麼來,皺眉道:「那份報告怎麼了?」
「大人……」菲利普嘆了口氣:「我們幾個月前接手德薩行省地時候,整個行省的庫房存備,就只有十九萬金幣而已!堂堂一個行省,歷年來的財政收入,多年的存備,一共只有十九萬!」
「這不可能!!」
依然的,多多羅再次沒有來得及先開口,杜維又一次搶在他之前跳了起來,臉紅脖子粗的等着菲利普:「堂堂一個行省,歷年的儲備就只有十幾萬金幣??!!」
「可這是事實,大人。我的那份報告裏有詳細的統計清單。」菲利普表情苦澀:「您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偉大神聖的魔法研究上,所以對這些事情忽略了,我雖然一再地提醒過您,可您卻並沒有注意……」
然後。菲利普仿佛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樣子,繼續道:「這個數字,當然讓人覺得無法相信。誰會相信,堂堂一個行省的庫房裏的存備只有這麼一丁點。不過……」
「不過什麼。」
咳嗽了一聲,菲利普才咬牙道:「不過,在您就任西北之前,德薩行省的行政一直都是博翰總督代行的……」
這句話就已經很明顯了!
多多羅聽了。也不禁暗中接受了這個說法。
看來博翰在交出地盤之前,臨走的時候把德薩行省的地皮搜刮乾淨了,把整個家底都搬空了啊……這樣地解釋非常合理。
杜維和菲利普兩人就這麼互相瞪着眼睛,杜維滿臉怒火,而菲利普則一臉委屈。過了良久,杜維咬牙切齒道:「好一個博翰總督!居然給我玩了這麼一手!哼!難怪我上任路上經過木蘭城的時候,這個老傢伙對我態度那麼古怪,原來他居然不聲不響的留給我一個空殼子!」
隨後他不滿的看着菲利普:「這些事情你怎麼不早說!」
菲利普立刻雙手一攤:「您的精力都放在偉大神聖的魔法研究上。我說了幾次,可您都沒聽進去而已。」
過了好久,杜維嘆了口氣,然後用最真誠摯的眼神看着多多羅,用滿是歉意的口氣道:「多多羅將軍。讓您看笑話了……我也沒想到在我眼皮之下居然出了這種事情。」
多多羅只覺得一肚子話憋在喉嚨里,此刻卻不知道怎麼說了。眼看杜維和菲利普地表演,他一時也有些迷惑了,也不知道這兩人到底是真的還是作戲。
不過。魔法師不喜歡管理俗事,一心只沉浸在自己的魔法研究,這個說法倒是很尋常的,看似也很合理。而且這種少年貴族,大多都是不學無術,哪裏會管理什麼財務?
這樣看來的話……似乎還真地不能怪面前的這位公爵。都是博翰那個傢伙……
「多多羅將軍,請您放心。」杜維立刻一副義不容辭的樣子:「我會立刻派人去找博翰那個傢伙交涉!無論如何,也要他把吞了我的這些錢吐出來!到時候。西北軍地軍費我一定一分不少的交付給你!」
多多羅只覺得心裏一憋……吐出來?
他在西北多年,也不知道和博翰總督打過多少次交道,深知博翰的厲害,錢到了博翰的手裏,就憑你這個小孩子,能讓博翰掏出來嗎?
等你要回了錢再支付軍費,那還不是遙遙無期……
多多羅立刻就道:「可是公爵大人,軍費可不能耽誤……」
杜維不等多多羅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將軍。您也看到了,我們被博翰那個老傢伙耍了。我的錢都被他吞掉了。我雖然很願意幫助您,但是我的手下已經告訴了我,現在德薩行省真的無力支付這筆軍費。」
「可是您地新城……」多多羅有些不信,畢竟能有財力建造一座新城出來,還支付不起區區十萬金幣?
「我知道您想說什麼。」杜維淡淡道:「我也不隱瞞,建造新城的事情,絕大部分支出都是我私人承擔的。當時我的這位手下勸阻過我,不過我實在不想繼續待在吉利亞爾這個破城了,於是我拿出了我的私人財產支持建造新城。但是德薩行省的財政署存備的確是沒錢了,這也是事實。」
多多羅還能說什麼?
他怎麼也不好意思開口提出要求讓杜維私人掏錢來支付軍費這種話。
這樣的話,於公於私都是不合理地。
於私……這些權貴大人物麼,上任把權,誰不是大撈特撈?只聽說撈錢地,沒聽說自己掏腰包來補公家虧空的!他多多羅好歹也是一個將軍,官場權貴圈裏地人,這麼個簡單的道理自然是明白的。這樣的話,他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於公麼……私人掏錢來支付軍費?你想幹什麼?說你一個拉攏軍方是輕的!往重了說,那就是居心叵測,有叛逆之心!
「看來我暫時是無能為力了。」杜維由衷道:「請代替我向西北軍的軍團長魯高將軍致意我深深的歉意。不過這件事情我一定會盡力去彌補,我這就派人去努林行省木蘭城去見博翰總督,無論如何我也要追回那筆錢來,還西北軍一個公道!」
看着面前這個少年一臉誠懇的樣子,多多羅實在很難判斷出他到底是幾分真幾分假。至於博翰總督是不是臨走之前吞了德薩行省的庫房存備,這件事情上多多羅自然能查清楚,西北軍在西北經營多年,消息線索還是有的。倒是不怕杜維在這點上作假。
想到這裏,多多羅已經站了起來,面色也冷淡了許多:「既然這樣,公爵大人,我就先告辭了,我還要回去向魯高將軍匯報今天的事情……至於後面如何,就不是我能決定的了。」
杜維毫無架子,親自起身送他出門,甚至臨走之前,杜維仿佛還故意對多多羅說了幾句:「將軍閣下,博翰總督這種作法實在讓我非常惱火,不過呢……我畢竟初來西北,他是西北的老臣,經營多年,我想這件事情恐怕他未必那麼容易屈服,所以……這件事情,要想討還回這筆錢的話,只靠我這裏恐怕還不夠,如果必要的時候,我也希望西北軍也能給他施加一些壓力。畢竟……那裏面也有你們的軍,不是麼?」
多多羅沉吟了一下,不敢答應,只是說回去之後向他們軍團長匯報再說。
這樣,杜維算是把西北軍的來人暫時糊弄走了。
送走了這個西北軍的後勤物資負責人,杜維和菲利普關上門,兩人都是笑了一會兒,然後菲利普才皺眉道:「大人,這樣雖然暫時把他打發走了,不過想必回去之後,他們總能回過味道來。到時候……」
「到時候又怎麼樣。」杜維哼了一聲:「博翰把我的庫房搜刮一空,這是事實,西北軍只要查一查就會明白,至少在這件事情我們沒有說謊。他們也拿我們沒辦法,我們現在的公開的財政上的確很緊張,沒什麼錢。這也是事實。就算是那位西北軍團長魯高將軍來了,也不好意思直接讓我自己掏腰包。官場裏總有官場的規矩。最理想的局面麼,就是西北軍把恨意轉嫁到博翰那個老傢伙身上去……哼!吞了我那麼大一筆錢,不給他找點麻煩,我心裏怎麼能舒服!」
不過隨後杜維自己也笑了笑,看了一眼菲利普:「我不過是氣話而已。西北軍一向都和博翰在作對,也不差我添這麼一把火。」
菲利普卻皺眉道:「只是,這個季度還好說,下個季度,他們又來要錢,博翰的這個藉口可就不好使了。」
杜維心裏也有些無奈,苦笑道:「走一步說一步吧,能拖一時是一時。
那個見鬼的「臨時條令」實在是麻煩,可是杜維卻知道,現在別指望帝國中央能有魄力廢除這個條例!因為西北軍的存在,帝國中央也要忌憚幾分。攝政王才上台,現在主要的精力是穩定局面,不可能貿然和西北軍決裂。指望帝國中央,還不如指望自己好了。
菲利普想了好一會兒,忽然道:「其實……大人,我倒是有一個注意!從今以後,西北軍別想從我們這裏再拿走哪怕一個金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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