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戀終有晴 183

    05

    時一到班時,人基本已經就位,各個小團體簇擁一團,嘰嘰喳喳個沒完沒了,時一她們從後門進的班級,所以一下子便看到了林越所在的位置,她故意沒往那個方向看,也刻意儘量繞道躲遠些,選擇一個相對保守的距離坐着,不過也還好他當時正在和江則聊天,沒太注意周圍的動靜。書神屋 www.shushenwu.com她有點難為情,為傍晚的一時沖昏頭,事後她其實開始後悔了,現在面對他只覺得羞愧至死,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就算時一有心避而遠之,但宋因冉並不理解她的苦楚。眼尖的發現林越周圍所剩無幾的空位,嚷嚷着:「時一,那有空位。」不由分說的拉着她往那走。

    時一隻得緊咬下唇,以表達自己的抗拒,但卻拗不過宋因冉的執着。

    她怎會不知道宋因冉赤裸裸的訴求,明里暗裏都匯成了「她喜歡他」。

    時一能怎樣,她只能默不作聲的遷就着宋因冉,被她推搡着一步步步入延伸向林越的光明大道。

    剛坐定,班主任正好從前門走上講台,宋因冉沒來得及與林越打招呼,就聽見彬哥在前面做自我介紹,大家也就都安靜了下來,端正坐好,緊接着就讓同學們去班級門口的走廊按身高從矮到高排隊,然後男男女女交叉着往裏走,同學們從左至右,從前往後的順序坐。

    在這個荷爾蒙分泌旺盛的青春期,老師為防早戀,選擇同性做同桌,又為相互督促,以保證學習效率,選擇男女交替排位,所以最後安排完座位,縱觀全班的局面便是,每張同性課桌旁皆是異性。

    在排隊時,宋因冉數着旁邊男生隊列里林越的序號,又暗自參照班級排位規律,比對自己所身處的位置,虛心拜託周圍同學,對換隊列站位,終於如願換了個林越前桌的位置。時一都看在眼裏,而她順其自然,與陳椏楠為一桌,排在了宋因冉的斜前方第二組第三桌,較班級中心的位置。

    「現在你們所坐的就是今後班級的固定座位,如果往後有某些特殊情況,個別同學的座位會稍加調整。如果有同學因視力問題,需要往前排調的現在可以舉手示意下。」彬哥巡視了一圈,全班鴉雀無聲,

    「那就這樣確定下來了,為大家的視力考慮,以後每兩周自覺換一次組。」

    大家都齊聲回答是。

    「那接下來就是這次班會的主題,競選班幹部。」彬哥轉身面向黑板拿起白色粉筆寫下這次競選的職務,有正副班長,學習委員,文藝委員,宣傳委員,勞動委員和各組組長。

    本想讓同學們逐個走上講台進行自我介紹,若有中意的職位想參與競選,也可補充自身的競選優勢拉票。可因為時間有限,最後變成了省去自我介紹環節,直接由參與競選者的上台陳述。

    時一認真聽着彬哥講話,心裏想着傍晚她對林越的承諾。

    奈何放在抽屜里的手機來了消息,震動了整張鐵質桌子,發出嘟嘟的聲響,她一個激靈,立馬拿起手機,尷尬的看了眼仍在講台上振振有詞的講解班規的班主任,還好他的注意力並不在這,彬哥剛還講到教學樓內嚴禁私自使用手機,她為躲過一劫暗自舒了口氣,又對陳椏楠說了聲抱歉,最後才將手機解鎖。

    「qq:你收到了一條新消息。」來自「他」。

    時一給所有的qq好友都備註上了他們的本名,放置在對應的分組裏,關係親近些的則除去他們的姓氏,另創建一個組別,放在所有組別的最前頭,以方便尋找。但唯獨林越不同,他既沒被署上自己的全名,也沒放在本該的「初中同學」分組裏,更不是親近的人。林越的特殊性使她不願將他與其他人對等,又不想生硬的備註上他的姓氏,最後索性選擇重新創建一個獨屬於林越的分組,放在最後一欄,以試圖斬斷自己躁動不安的心,並一再的暗示自己別無事獻殷勤。她曾無數次將分組欄劃到最底層,點開,看他在線或者離線,然後又關閉。她的這個習慣就這麼反反覆覆延續至今,只是為了確認他的確實實在在的存在於她的好友中,或明或暗的qq狀態,似是證實彼此的某種聯繫,就像她特意為他在心中清了一塊地。

    她也曾給林越換過無數個備註,簡單些時單字「林」,如果你要問她為什麼不是「越」,她會覺得過於親昵曝露了心意。矯情時也曾備註過「別找他」,天真的以為對自己決絕些便可「相安無事」,卻始終受困於「喜歡他」的魔咒中,不得脫身。但這份緊緊守護的小心思卻熬不過漫漫長夜,她蜷縮在被窩中,周身緊靠着實物的踏實感,之外便是被一份虛無的黑暗籠罩,大膽將他的備註改為「我喜歡你」,就好像真的將這份隱藏的愛意在對話框中編輯發送了出去。她就這麼靠着僅存的臆測與幻想聊以。

    三年卻從未聯繫過,空白的聊天記錄足以驗證。

    尤翹楚說她,追不上,卻停不下。

    而如今,打破這份空白的是他發送過來的一個帶着墨鏡,嘴角閃着光的得意表情。

    時一朝他所在的方向往後看去,他一臉得逞的邪魅笑。她自是知道他意有所指。宋因冉以為時一在看她,滿臉疑惑。

    時一看了眼彬哥視線所及之處,確定安全後,微微低頭,在書桌抽屜的掩護下,快速的在手機按鍵上打下幾個字「我沒忘」,然後調至靜音,放回課桌抽屜里,楞神了幾秒後,考慮到林越萬一再有消息來,又很挫敗的把手機調成震動,揣進兜里。

    她暗罵自己沒志氣。林越卻不再回話。

    林越在後頭將時一連貫的手足無措看得一清二楚,對着她的背景抿嘴偷笑。

    令時一吃驚的是,競選者一個接一個的上台發言,佔據了班級三分之二的人數,看似與世無爭,實則懷揣着各自的心思。不過也合情合理,以多年的學生經驗來看,但凡往後參評獎狀亦或是期末等級評定為優的皆是平日任勞任怨的班幹部,大家自是蜂擁着想謀求一席之地。

    而真真正正對此不屑一顧的則是靜坐在時一旁的陳椏楠。

    「你不想去競選些什麼職務嗎?」時一很好奇。

    「這些瑣碎,只會干擾我學習,高考憑的是一紙成績,這些也不過是為自己的人生履歷添色,再多的榮譽與獎狀也敵不過最終實打實的分數。」

    時一默然不再多說什麼。

    江則最後以絕對的票數優勢成為班長,已是時一料想之中的事。楚妤獲得了文藝委員以一票之差取勝。而最為意想不到的是宋因冉竟也同她一樣競選學習委員,且兩人以相同票數並列第一。

    如果是別人她當然不會多慮,但一天的表現,令時一很難不把她的踴躍與林越聯繫在一起。

    班主任本想以舉手表決來定最後學習委員的歸處,江則卻突然起身,站在靠後的位置上,面對全班,向班主任說出了自己的想法:「老師,剛才您漏選副班長,不如由宋因冉擔任學習委員,時一擔任副班長的職位,也省去了一道競選項目的程序,一舉兩得。」

    引來的是全班一片唏噓。

    時一很尷尬的坐在原位,看着黑板上,黑底白色的寫着與宋因冉一樣筆畫數的正字。

    大家都在猜忌種種原因。

    而林越只是坐在位置上,面無表情,身邊是江則倏地起立與坐下椅子摩擦地板的尖銳聲。

    班主任贊同江則的提議。在右邊那塊顯示結果的黑板上,正班長江則的下面,一筆一划寫下「副班長:時一」。

    宋因冉心滿意足的得到了學習委員的職位。

    她只是覺得江則為何沒把她與宋因冉的職位對調,全憑偶然。

    班會結束後,大家都收拾着準備離開教學樓往宿舍走去。時一走到後門時,江則叫住了她,將一張表格遞到她面前:「這是剛從班主任那拿的表格,你就負責女生宿舍,讓她們把qq和聯繫電話等資料都填好,每個人都要加入新建的班群。」

    同學們一個個的往外走,時一自覺的退到邊上,以免擋着門口,一時之間還沒進入作為副班長的工作狀態,但還是認真聽江則交待事項,舍友們見狀和她打了聲招呼,先走一步。

    林越經過身旁時,在時一的余光中,他的視線並未朝她這偏移分毫。卻拍了下江則的肩,特慷慨的說了句:「我先走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把時一拱手相讓,拜託江則照顧好她,否則吃不了兜着走的既視感。

    而這全是時一的錯覺。

    江則只是笑笑,應了聲:「嗯。」

    結果出來了,她誤打誤撞的成為了副班長,她以為他會說些什麼,最後反倒是她過分在意。

    「我先存一下你的qq和聯繫方式吧,班委工作上的事也好交流,不了解的地方也可以問我。」江則掏出手機,隨時待命。

    時一一個數字一個數字清晰的從嘴裏蹦出,看着江則在手機顯示屏上記下一串數字,然後又重新核實,確認無誤後,收起手機。

    班級里的人已寥寥無幾,最後的幾個同學見勞動委員已經開始檢查班級衛生,準備關閉門窗燈,做最後的收尾工作,也就急匆匆的走了。

    反正已經留到最後,也不差這麼幾分鐘,時一和江則便一塊幫忙核實在地板上是否還留有碎紙屑。勞動委員道了聲謝後,時一和江則先行一步,也就順理成章的一道走回宿舍,勞動委員則負責鎖門。

    時一其實覺得有點不知所措,她不認識江則,她所得到的信息也不過是來自「新狀元」的宣傳單和下午軍訓時從同學談話中偷聽的一二。

    卻也沒主動打破這份沉默。

    「中午林越幫你打湯的時候,我還以為他只是順手助人為樂,直到看到傍晚你們並肩自然的聊着天。後來林越和我說你是他初中時的學習委員,曾經待他不薄,就是少言寡語些。他還讓我幫你拉拉票。」江則不咸不淡的談起她和林越,就好像談論日常瑣事一般稀鬆平常。

    「我們的確沒怎麼說過話。」時一接話,實話實說,又慢半拍的反應過來,「你看見他中午幫我打湯了?」

    其實也許,林越真的只是順手舀了一勺,無論站在那桶空蕩蕩的湯桶前的是誰,不會因為對象的改變而顯現出不一樣的結果。

    「該說你是注意力全在那碗湯呢,還是全在……」江則覺得好笑,看了看身旁拘謹的人。

    時一為他故意拖着不說完的話,而怔了一下。

    「那碗湯呢。」江則笑得狡黠,就像班會上時一轉回頭看到林越後,與對話框中的表情如出一轍,「我當時就站在你後面,跟你搭話的那個。」

    還好還好,他什麼都不知道。

    卻吃驚的看向他:「啊!是你啊。」

    江則默認了。

    「我當時沒太注意其他,人太擠了,我擔心灑了。」這倒是實話,「不過我知道你的,你不僅是中考狀元,而且你……」她越是極力彌補當下的窘況,越是言多必失。

    「我媽的確是弘毅的校長,她今年在高三理科重點班教數學。中午那些女生的話,多少我還是有聽到的。」

    江則對這類話題並不敏感,反倒是時一的支支吾吾顯得多此一舉。

    「你說林越讓你幫我拉票,可為什麼我反倒成了副班長?」她選擇換一個相對輕鬆點的話題,與當事人談論從別人那偷聽來的諮詢,着實不應該。

    「我原先的確投了你一票,後來一時口快,鬼使神差的就變成你了。」江則說的輕快而毋庸置疑。

    而時一隻看見一個身影由遠及近踩着一個個照明燈打在水泥地板上的光圈迎面緩緩走來,開口就是一句不明所以的責備:「走的真慢。」

    「怎麼了?東西落教室了?」

    「沒,全宿舍就你帶了鑰匙,我回去時看他們幾個在宿舍門口蹲着等你回來,隔壁宿舍看着覺得太可憐,收留我們,鬼知道你還得磨蹭多久,還不如我捨己為人,自己多走點路。」林越一臉義憤填膺。

    「那我先走了,拜拜。」時一說完就大踏步的往前走,只留兩人原地乾巴巴的目送她朝女生宿舍走去。

    「江則,你覺得時一人怎麼樣?」

    「挺好的。」

    「嗯,我也覺得挺好的。」

    然後默契的保持沉默。

    「走吧,不是等急了嗎?」江則拉了拉林越,提醒他。

    尤翹楚後來跟她說,班上個別女生不買賬,最後沒當成班長,卻也湊合着得了個副班長的職務,但還是氣不過跑票的那幾個女生。

    廖韻之只能安慰她,本來就不是所有女生都附和着她,分明是她自說自話的自以為是。

    「班會後,我和韻之下樓看見一個男的和你站在班級後門,誰啊?」尤翹楚隱隱的八卦心。

    「班長江則,就是中考狀元那個,你知道的。當時我們在談論事情。」

    「哦!那不就是今天食堂排隊站你後面的那個,我說怎麼有點眼熟。」

    「你看見了?」時一十分吃驚,覺得不應該啊,隔着里里外外的人。

    「你不知道?」

    「我後來知道了。」

    「傻子眼力全是林越。」尤翹楚對時一的遲鈍表示無奈。

    就像她平日總勸誘她,傻子才在一棵樹上吊死一樣。

    「我們的餐桌就在附近不遠處。」廖韻之說。

    「開學後各個社團納新,有什麼想法嗎?」如今尤翹楚也已很少念叨時一,她自是知道就算她費勁唇舌,也擰不回這匹倔強的驢。

    一腔孤勇撞南牆,一片痴心難回頭。

    「暫時沒這打算。」她總覺得攬了一個副班長的職位,今後必定有一堆的事需要做,學習和工作,她做不到一心多用,豐富課餘生活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存在,暫時擱置一旁。

    「我準備加入足球部。」

    「為了何佑禹?」廖韻之隔着屏幕嗤嗤的笑。

    「算不上。」

    「但也脫不了關係。」時一戲謔的篤定。

    得到的是尤翹楚滿屏的汗顏。

    「真不是。」連辯解都顯得無力。

    時一回到宿舍後就立馬一間間的跑班級女生宿舍讓她們一個個在表格上填寫詳細資料,事情忙完後洗漱上床,已經接近十點的熄燈時間。

    大家累了一下午,沒有所謂的深夜臥談。

    她手機里的群消息已經炸開了鍋,時一把它設置為接收但不提醒。她把空調被罩過頭頂,屏幕亮度調成夜間模式,以掩蓋墨色中刺眼的光線,她對着手機望眼欲穿,是在等林越的消息。

    她划動着群消息,一條一條認真的看着,以旁觀者的姿態揣摩着林越夾雜在其中活躍的消息內容,像過去三年那樣。

    十分鐘,二十分鐘,三十分鐘,直至他不再在群消息中出現。頹然的把手機放在枕邊。

    屏幕再次閃現,有消息進入。

    卻等來了江則的好友請求。

    08√

    廖韻之喜歡葉承彥已是不爭的事實。

    她的這段早戀始於初三上學期,她將心事掩藏的極好,旁人看不出半點端倪,而時一和尤翹楚更是後知後覺。廖韻之毫無一點兒特立獨行的舉措,按照穩定的作息和熟悉的習慣生活着,皆屬日常百態,所以即便是在親密無間的時一和尤翹楚的日日相伴下也並未從中察覺出一絲一毫令人不對勁的地方好心生懷疑。

    初三時,班主任根據班級各位同學的學習情況擬定了一次又一次的座位調動,但她們三個的座位卻沒一次是相鄰的,隔着同班同學,分散在教室的各個方位上。

    時一因為是學習委員的關係,課間總免不了收交作業、登記名單、匯總成績等工作。應屆畢業生在學校領導的「精心呵護」下,其所在班級的樓層也是最高的,按其意便是遠離「外界紛擾,專心備考」。時一曾想過向班主任辭去學習委員一職,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學習中才更為妥當。大戰前的自覺性與約束性,使得初三年段較低年級相比安靜了許多,課間偶爾會傳來一小部分同學在班級過道或者樓層走道里喧譁打鬧的聲響,但總歸不敢肆意妄為。歸咎其原因不外乎於此,一則是樓層太高,課間時間太短,在諾大的操場和教學樓的樓梯間來回跑動時間已過去大半,此舉簡直吃力不討好,二便是多數人選擇坐在座位上埋頭與習題奮鬥,一人如此,眾人如此,稍懶散些便顯得格格不入,再加之醒目的倒計時,更顯得人心惶惶。哪怕你稍安分些呆在教室里與同學探討錯題,即便是裝裝樣子在自己的座位上毫無效率的隨意翻看着知識點都能聊以。

    但她的這個念頭也只是一閃而過的事,事後就被丟棄了,往大些說臨時辭去職務未免過於自私,往小處講繼續下去也全憑「萬一呢」的私心。

    不用說,林越是她所有僥倖念想的起源。

    她們三個就是在如此的狀態下,忙裏偷閒的在教室後方的窗口旁湊在一塊調整着因學習壓力而紊亂的氣息,大口大口的透着氣,呼吸着在開敞的窗口處灌進滿懷的清新,搓揉着乾澀的眼睛和酸疼的脖子。

    那天像無數個晴空萬里的日子一樣。

    開端起自廖韻之狀似無意的一句:「你們覺得葉承彥怎麼樣?」

    廖韻之這麼無端的一句問話,是後續她們所知曉的一切故事由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地轉為順理成章的端倪。

    如若當事人沒有開口半句,她們定不可能妄自從蛛絲馬跡里窺探些什麼。

    而要到很久以後她們才領悟出話外音不過是一句無聲的隔空喊話「不管怎麼樣,我就是喜歡他啊!」帶着抵死不屈的倔強。

    時一的第一反映是一臉茫然:「什麼?」她是沒聽懂這個陌生的名字。

    「葉承彥?」尤翹楚扭曲着臉,帶着一臉與我無關的審視。

    「誰啊?」可想而知,時一定是不認識這名同級生,她交際圈窄,整日局限於班級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人緣淺,除了班級內熟識的同學和經常出現在年級光榮榜上略有耳聞的名字,其他人算是一概不知。所以廖韻之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只覺得生疏,時一轉向尤翹楚。

    她們只是面面相覷。

    隨後尤翹楚一副恍然大悟的感慨:「啊!他啊!」時一本以為她知道些什麼,緊接着是令人大失所望的,「我不熟。」

    看來也不過如此。

    時一隻是掃興的白了她一眼:「真是高估你了,還以為你知道些什麼詳情。」枉費了她的一番期待。

    「不就是我們樓上那個班的嘛,好像是一個熱愛籃球的男生,午飯過後從學校食堂走出來回班的路上就挺經常看到他在籃球場上的,不然便是傍晚放學時,就這麼兩個時段。這些我還是知道的,至於其他的就一概不知了,只是聽過這個名字,沒興趣,就沒去多加了解。」尤翹楚搖搖頭又癟癟嘴,剛一臉不屑一顧的說完,就瞪大了眼睛,張嘴吃驚道,帶着猙獰,「你不會吧!」

    尤翹楚揣測出了廖韻之沒由來的意圖。

    尤翹楚把一隻胳膊搭在窗框上放鬆,微調了站姿,兩腿交叉站立,更顯慵懶。時一站在她的身側,背靠着牆,靜靜地聽。

    兩人嘴裏是不謀而合的「嘖嘖嘖」的咂嘴聲。

    她們頭又往後靠了靠,讓與她們面對面站着的廖韻之後退幾步,然後從上到下重新審視揣摩了一遍,就好像無聲的應答:「你今天沒病吧!」

    廖韻之被她們看的渾身不自在,泄氣的斜了下眼,以示抗議。可焦點全然不在時一和尤翹楚之間,自始至終都望着窗外,慢悠悠的說一句:「幹嘛啊!大驚小怪的。」

    時一和尤翹楚靈光閃現,突然頓悟般的扭過頭,轉身趴在窗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窗外不遠處的那片籃球場,熱切的搜尋。她們所在樓層較高,光線強烈而晃眼,從這看過去,只能看到三兩體型相差無幾的男生在籃球場上揮汗如雨,時一看不清楚,在好事者尤翹楚眯着眼伸長了脖子的指指點點下,算是看了個大概,只是個身形的大概。

    那是廖韻之第一次在她們面前提起自己喜歡的人。時一知道,廖韻之開口的那句問話本就不是重點,她更不在意她們的答案如何,只是略微通報好友一聲。

    心事有人訴,就是莫大的幸福。

    自此以後,時一和尤翹楚總在廖韻之的面前以葉承彥的名義逗弄她,毫無關係的一句句再自然平常的對話,都能被尤翹楚扭曲歪解,生拉硬扯上葉承彥的名字,直到如願的引來廖韻之一臉「你們夠了啊!」的嬌羞,毫無對策的無可奈何,又好氣又好笑。

    甚至廖韻之開始自我反省,當初告訴她們自己的心事到底算不算得上是一個明智的決定,她們每調侃她一句,她就感嘆一聲「誤交損友啊」,帶着滿腔的悔意。

    但說實話,雖然她時時悔不當初告訴時一和尤翹楚這個秘密,卻也只是嘴上逞強,而心裏泛着一股暖意,就好似她和葉承彥的關係真在她與好友的你一言我一語中聯繫更為密切,仿佛一切美好的幻想下一刻就會成真。

    甚至後來,為了更近一步探求真相,看清葉承彥的真容,也為了滿足時一的好奇心,她們三人約好在體育課後故意站在籃球場旁觀望遠處早已蓄謀已久的廖韻之在他的指導下打籃球。

    籃球場由三塊完整的活動區域並列而成,課間人來人往,她們三個站在最外沿蹲點。可偏偏較近的兩塊場地被低年級的佔了,導致葉承彥和他的夥伴們選了最靠裏面的那塊場地。

    「啊!怎麼離這麼遠。」尤翹楚憤恨完,就急匆匆的拉着時一想繞着球場外圈往前走,剛邁開兩步就被廖韻之截住了。

    「別啊,站在這看就好了吧。」廖韻之阻止了她們,生拉硬扯的把興致高漲的兩人拉回原地。

    尤翹楚甚是不滿的白了廖韻之一眼,扁扁嘴,只得獨自咕噥,言聽計從的泄氣應了一句:「哦!」

    尤翹楚其實見過葉承彥的模樣,她純粹是湊份熱鬧,可相比之下反倒是尤翹楚更為激動。

    時一是真沒見過,但也不一定,也許只是樓梯口的擦肩而過,葉承彥留給她的印象並沒被她植入腦中,更何況她此前是沒聽說過他名字的,就算留心多看了一兩眼,沒有準確的名字等基礎信息與之匹配,也便過後就忘。

    尤翹楚覺得不可思議:「不應該啊。」

    但考慮到時一平日裏狀態,刻意嘲笑道:「算了,雖然不是很懂你走路時注意力都放在哪,但一想到就算迎面走來一個熟人,也不見得你能立馬反應過來打聲招呼我也就不怪你了。」

    就是因為這種狀況時有發生,她們才敢站在時一的立場考慮,是真的沒看到,不是故意佯裝的。

    一開始尤翹楚不能理解她,一臉震驚的直視她的雙眼:「你今天有擦亮眼睛出門嗎?」

    或者是「就是因為你老這樣,偶像劇里男女主無意中的偶遇才沒在你身上發生,好姻緣都不觀顧你了!」

    話末想到時一喜歡的是時常碰面的同班生林越,這個假設站不住腳跟,也就不攻自破了。

    最後懶得再搭理時一了,索性直接嚴肅的說上一句:「你是真瞎!」

    「是不是那個?」時一剛說完就伸出手直直的朝着那群人里指,問着一旁的廖韻之想確認下。話落還沒伸直的手不由分說的就被廖韻之硬生生地按了回去,廖韻之背對着籃球場,對着兩位急得在原地跳腳:「能不能低調一點,別這麼明目張胆的指來指去,被看到了怎麼辦。」她那過分焦急的模樣惹得時一和尤翹楚一陣陣的聳肩憋笑。

    「拜託,離的夠遠了好嗎!」

    就算眉飛色舞的往葉承彥的方向跑,屁顛屁顛的背影還帶着克制中的少女羞澀。

    廖韻之與時一和尤翹楚分開前還不忘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囑咐:「別總是死盯着他看,很尷尬的好不好。」

    她是真的很認真。

    真的,即使過分直白的看着葉承彥也會令她尷尬到死的程度。

    時一半模糊的評價了一句:「好像還不錯的樣子。」

    顯然,即使她這次戴上眼鏡,也不見得能看的多清晰。


    但放棄對於她們來說哪是件容易的事,越是有所進展越是想要歸根結底。

    從此以後,她們總是在課間操結束後趁着混亂的人群亂入其中,在廖韻之的眼神示意下以適當的距離尾隨其後,廖韻之時時提醒要低調,擔心稍有差池便會鬧得「滿城風雨」。她們就這麼數次在樓梯間的拐角處的剎那間妄圖看清真面目,卻屢次下來以跟不上他的步伐無疾而終,很是挫敗。

    「是挺不錯的。」等到真正看清的時候已經是幾周後的事,依舊是樓梯間的拐角處,努力終有所獲。

    不同桌的她們,密集的人群中,一分分的情感在陽光下蒸騰。

    那段日子裏,廖韻之對時一分外殷勤,總是掐着適當的時機主動走到時一桌前問她:「作業多嗎,需不需要我幫忙抱到年級辦公室里?」

    起先時一不知情的時候只當廖韻之是良心發現懂得心疼她,有時作業本厚、科目多、作業量大,一冊一冊的習題書堆疊在一起,分門別類的整理好,然後一趟又一趟的抱到各科老師那,一個人送去年級辦公室的確很吃力。年級辦公室在她們所在班級樓層的上一層,也就是葉承彥所屬的樓層。

    一開始時一不懂內幕,只是覺得奇怪,就算當天需要收交的作業量少,廖韻之也心甘情願且樂此不疲的跑腿。知道真相後,也就瞭然一笑,隨她去了,也算是替她自己省事。

    廖韻之是在等時機,等經過葉承彥班級門口時一次相互打着照面的巧合。

    校運會持續了兩天,本班安排的座位正好緊臨着葉承彥所在的班級,低處前幾排方便走動的位置已佔去大半,時一、廖韻之和尤翹楚不得已坐在眺望台的最高處,坐定後時一才發現葉承彥與她中間就隔着一位他的同班同學。時一輕輕用手肘碰了碰旁邊愁眉不展地擺弄手機的廖韻之。

    「完了,我手機突然卡機了。」廖韻之一直反覆敲擊着手機屏幕,死命按住開關鍵,想重啟手機,卻毫無半點起色。只專注於手機屏幕的她,根本沒會意到時一的訊息。

    時一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又重重的用手肘捅了廖韻之一下。

    廖韻之見手機仍舊毫無反應,索性放在一旁置之不理,讓它自生自滅,想着一會應該就好了,這才有空閒回應時一。只見時一朝着她右邊的方向努嘴、斜眼。她微微探頭看了下才領會到,掩飾不住的驚喜。

    「翹楚,你手機借我一會。」

    那會時一仍舊使用着諾基亞,自是不適合拍照,而尤翹楚在有換手機的打算起時,就已盯准了觸屏新機。

    廖韻之高舉着尤翹楚的手機「不擇手段」的努力抓拍高清畫面下的葉承彥,但由於位置角度的問題,就算時一有意為其讓道朝後仰着身子,橫隔在他們之間的還有那名葉承彥的不知趣同班生,廖韻之擺弄着手機好一會卻找不到一個正好的取景點,關鍵是第一張的大膽偷拍還被當事人抓得正着。

    由於看台位置佈局不合理的問題,排班位置沒整頓好,後來沒多久他的班級換了場地休息,她們也坐到了較靠下的階梯上。

    賽前點名的準備工作正好在本班前的那塊空地,廣播裏一遍遍通知提醒,體育老師拿着曠音器一次次催促講解。準備參賽的廖韻之離開前也不忘叮囑時一當葉承彥出現在本班前面點名處亦或是比賽過程中經過前方跑道時定要記得捕捉下鏡頭裏的他,一聲聲鄭重的囑託,二話不說就把早已離席參賽的尤翹楚的手機強塞到她手裏。

    時一應着廖韻之的話,全程不敢有一刻分神走心,循着葉承彥的運動軌跡,配合的拍下幾張出現在鏡頭中的葉承彥。

    那麼努力的當一名好的拍攝者的廖韻之,除去模糊不清,毀得不行的照片,最後也僅收穫了兩張像樣的側臉照。

    雖然時一不知道如今那兩張來之不易的照片被她怎麼處理了,些許已經刪了,但那一刻時一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認真記錄下了一個性格開朗陽光的女孩為滿足愛情的私慾而想在他面前將心懷鬼胎的自己展現得更自然一些的笨拙模樣。

    時一想起廖韻之曾用及其陶醉的神情形容着那天早晨上學途中忽逢大雨,躲在學校對面的小賣部門口避雨,猶豫着該不該一鼓作氣沖向班上,而意料之外的是葉承彥正好撐着傘從另一條來校的路上看見了她,拍了下肩膀以示招呼,然後淋漓盡致的展現了主動邀請同撐一把傘的紳士風度。時一完全可以想像得到那傢伙內心的竊喜,以至於廖韻之後來跟她慢條斯理的描繪他們是如何穿過校園的林蔭道,她又是如何在行走中無意的碰撞着他的手臂,難掩嬌羞的少女心在雨天裏頓時已如艷陽高照,散發着光和熱。

    廖韻之無論何時何地神采奕奕的朝向葉承彥所處方向,才是最為真摯、顯露於色的喜歡。

    雨天那天當晚她就發了一條說說「一把傘,肩並肩」後面還連帶着笑臉和掌聲的表情。

    時一和尤翹楚一陣調侃:「就不怕他看見?」

    後來廖韻之猶豫再三,覺得的確太露骨和矯情了,趁着當事人沒刷空間狀態前趕忙刪除。

    但不論怎樣,存在與否,都是一塊印記。

    小題大做皆因情起。

    10

    軍訓結束後,離九月一號正式開學的日子還有兩三天,對於時一來說宜宅在家中調養休息。

    不出所料,一到家,迎來的是她爸媽毫不誇張的一句:「真是黑了一圈呢。」扳着她的身子左瞧瞧右看看。

    「能不黑嗎,這大熱天的。」她提着行李往自己臥室里走,邊走邊一件件卸下手裏的東西,「戴着帽子在樹蔭下訓練已經很知足了。」

    她一個人提着雜七雜八的東西擠公交到家着實不易,熬過了烈日下的軍訓,差點沒昏厥在汗臭逼人的車廂內。

    當下唯一想做的就是舒舒服服地洗完澡,浸在冷氣充足的空調房內,裹着厚度適宜的空調被美美地睡上一覺。

    手機擱放在枕邊,睡意朦朧中不知厭煩地震動,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大到嚇得她一個激靈,尚存的一絲清醒,竭力睜大仍帶着倦意的厚重眼皮,朝着聲源摸索而去。

    屏幕光線刺痛了她,眯着眼,陌生號碼?

    「餵?」時一半夢半醒,勉強地問了聲,帶着困意,開口出聲後是略帶沙啞的音色,又認真地咳了兩下,調整着嗓音。

    「你剛睡醒?」對方小心謹慎地試探,聽在時一耳中的話音一下子柔了起來。

    「恩……沒,我也差不多該醒了。」是江則,她聽出來了。

    當時她只記得把聯繫方式告訴對方,事後自己反而忘了存。時一條件反射性的如實回答,又善解人意的怕江則多慮以為是他吵醒了自己。

    「怎麼了嗎?」

    「我中午時發qq消息給你,見你不在線沒回,想着一會上線應該就能看見,可仍沒看到你的回覆,就想着要不打個電話試試。」

    「哦,抱歉,我今天到家後就在床上昏睡過去了,帳號一直沒登錄,所以暫時還沒看,我一會就上線。」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班級同學的電子檔錄入整理,我中午已經弄好一大半了,你只要檢查核實一下就好了,文件我也發過去了。」

    江則的聲線溫和舒緩,入耳是一片怡然舒心。

    「恩,好的。」時一把手機拿離耳邊,放在眼前看了下顯示屏上的數字,不知不覺竟已是五點多了,夏季里窗外的天色還很亮。

    她說完後,對方沒再說話,卻也沒掛斷,她在等江則繼續交代些什麼,接下來是幾秒短暫的沉默。

    蒙在空調房裏吹久了冷氣,翻身起床只覺得頭昏腦脹,一開始圖個爽快直接調低至十六攝氏度,後面睡過去了也沒再在意室內溫度,只是一次次用被子裹緊自己,縮成一團。

    「還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嗎?」她不知如何是好,對方半天沒個響應,她只能自覺的主動開口多問些。

    「你……」江則吞吞吐吐的憋出了個「你」字。

    時一沒懂。

    「恩?」

    「你有上補習班的打算嗎?」

    其實這句話說出口並沒什麼令人覺得不妥帖的地方。時一併不多心,補習班又不單是為差生開設,它自有培優、補差兩種級別,她自不用那麼敏感,對號入座。

    江則話里顯得有些不自在。

    「可能……也許吧。」她也不太確定,她爸之前和她商量過,被她一口回絕了,現在反倒有點搖擺不定。

    經過軍訓期間與同班同學的相短暫處,時一自覺有了壓力,聽着他們一個個談論着某某中考成績多麼多麼優異,誰誰誰還參加過市裏的知識競賽得了名次,雖然她中考成績也毫不遜色於他人,足以拿得上枱面與他人匹敵,可單憑如此,少了些錦上添花的選項,還是單調乾澀了些。不單是她,人人如此,人生總需些相得益彰的備選項才可熠熠生輝。但也只能暗自嘆着氣,這往後的日子怕是不太好過了。

    「我是真心覺得挺好的,就和你說說,如果你有這方面的打算,我們可以一起。」

    時一開始回想至今與江則的交往細節,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錯,讓他透過謹言慎行的自己看到軀體下疲於上進卻被逼無奈的本質。

    時一對學習的熱枕殘存些懈怠,但總還是有些無法掙脫的現實狀況在身後鼓舞着她應當如何做才能成為常人眼中的更好。

    「我怕你誤會,不是自以為是的對你成績指指點點什麼,你這麼優秀,我是想着你如果有這個意願的話,我想提早先預訂下你。」江則笨拙的解釋,帶點越描越黑的趨勢?

    她突然覺得貼心,江則是在照顧她的情緒。

    「我知道,理解。」時一自顧自地笑出了聲,她感謝江則如此高看她,即使是形式性地誇讚一句她優秀,她心裏也覺得美滋滋的。

    她又想了一遍江則剛才說的話,總覺得好像哪裏聽着怪怪的,帶點不自然。

    是想提早幫我預約下課程吧。時一想。

    「哪的?」她爽快的問話。

    「新狀元。」

    新狀元啊~新狀元啊!時一在心裏默念了無數次這個名字,感慨了一遍又一遍。

    「幫忙做推廣能撈得什麼好處啊?我偉大的班長。」時一沒有立馬答應,倒是先惡趣味的隨意探探口風,就當沒事多閒聊兩句。

    「沒有。」江則說的義正言辭,又一下弱了氣勢。

    這反倒讓時一來了點興致,翻着眼看着天花板思考着,今天跟她打電話的江則總覺得跟之前留給她的印象略有出入。

    「什麼時候開始上課?」

    「開學第二周周末開始的課程。」

    「我看看吧。」時一有點猶豫,拿不定主意,她突然想到了另一個與「新狀元」掛鈎的人,「你知道陳椏楠也在那補習嗎?」

    「知道,之前正好和我在同一個補習班裏授課,不過當時還不認識她,是開學後才知道她的名字。」

    其實時一隻是隨口一問,也不為探聽什麼。這下時一更是覺得「新狀元」神聖不可侵犯。

    「那開學見了。」江則友好地說,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急不可耐地輕快。

    時一輕「恩」了一聲。

    可想而知,她如果跟她爸媽商量準是毋庸置疑地慫恿她去,所以主要原因還在於她自己的意願,其實也沒所謂,就是覺得好像還沒到那時候,可如若非要說出個所以然,但凡涉及到學習,怎樣的藉口都不足以為她自己辯解。

    她下樓扔垃圾的時候已是七點多,一點點濃重深沉的夜色,是她小學作文中無數次提及但無論翻倒了多少瓶墨汁,也不足以呈現的最自然真實的面貌,若隱若現的閃爍。

    小區門口的那條街巷攤位都已擺好只等人來人往光顧,華燈初上,夜市喧鬧,唯一與其不搭調的是她穿着粉嫩少女心的及膝睡裙趿拉着人字拖和畫風不太對搭的兩袋垃圾。

    垃圾桶安置在小區門口,她剛拍拍手準備轉身就走,原路返回竟被迎面走來的少年迎面撞了個正着。

    真的,時一發誓,她只是下樓扔個垃圾,別無因此撞出個「天上掉餡餅」——緣分的他想。

    明明只是幾步路的距離,卻偏巧遇見了避之唯恐不及的林越。

    她暗叫不妙,下意識的迅速用手理順頭髮,及肩短髮打理起來容易是她當下唯一慶幸的事,傍晚起床後只是隨意擺弄了兩下,既不會客也不出門,也沒太在意,現在是悔青了腸子。

    「你家住這?」林越指了指附近的幾棟單元樓。

    「額……恩。」她能怎麼辦,恨不得掘地三尺,落荒而逃。

    她光着腳丫子,連腳指頭都緊張得用力縮着,下擺空蕩蕩透着風的睡裙飄來擺去地貼着肌膚怎麼穿都不自在,不停緊咬着下嘴唇上的死皮。

    她發現自己總有個改不掉的壞習慣,但凡心裏緊張些,明明答案無可置疑,剛啟齒卻習慣性的卡殼了一下,說出口的話都帶着三分的猶豫不定,給人以捏造實情的假象,仿佛時刻考慮着得以使人信服的對策。

    林越上下打量了一下她。

    她相信他信了,就衝着這身再居家不過的打扮。

    時一穿着睡裙,窘態百出,對面那位還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簡直遭天殺的。

    「我先回去了。」她低頭行色匆匆,所有細微的小動作都不敢大幅度地張揚開來,簡直羞愧難當。

    今天宜休養,忌出門。

    她得以引以自傲至今的便是她的克制。

    千帆過盡仍面如初色。

    她沒心思再管林越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她所居住的小區樓下,而她今晚的穿着與平日在他人面前塑造的中規中矩形象衝突太多,時一想着,這會不會又令林越「另眼相看」。

    她笑不起來,是欲哭無淚的矛盾。

    開學前一晚,楚妤發來了qq信息。

    「時一,你有何佑禹學長的qq號嗎?」

    楚妤稱呼何佑禹,叫的禮貌而親切。

    「我幫你問問。」

    「謝謝。」

    這已經無需她隱隱揣測什麼。

    正巧尤翹楚在線,她就把受人所託的原委告訴了她。

    「最近總是這樣,一個兩個陌生好友跑來加我,開口就是一句請問有何佑禹學長的qq號嗎?」尤翹楚發來的語音信息裏帶着極度的不爽,話雖如此可事實證明她還是不假思索的把何佑禹的號碼發給了所有有求於她的人。

    時一又複製給了楚妤。

    「我是打算加入足球部聽說他是校隊隊長,加下問清楚些比較好。」

    「恩。」她不準備多說什麼。

    楚妤何必多解釋一句,平添這份多餘。

    她都明白。

    「謝謝。」楚妤又說了一聲。

    她在日記本上重重的記了一筆:哪怕下樓倒個垃圾,也記得要打理好自己。謹記!標星號,下劃線。

    時一早早上床,臨睡前還刷着空間,林越在線,沒多久頭像就暗淡了,她看到後也安心地放下手機去睡覺。

    第二天她裝着一書包的空氣到班,書包內乾淨得只聽得見鉛筆盒隨着她一步步晃蕩的聲音,換句話說得好聽點,她滿載期待。

    卻在入座後看到陳椏楠準備就緒的桌面泄了氣,打開的鉛筆盒、卷面清晰的演算步驟、眼花繚亂的草稿、擦拭過後的鉛筆屑散落一角。時一拉動書包拉鏈時已沒了早晨出門前一氣呵成的順暢,書包一瞬間癟了下去,不留一點可供自得其樂的空間,強制擠跑了「新鮮出爐」的期待感,就像擱置在空氣中吃剩的蘋果核一點點氧化發黃。她又壓了壓書包,好塞進書桌抽屜,然後再默默地掏出唯一的筆盒,小心翼翼不讓碼得整齊的學習工具發出不合時宜的一丁點兒聲響。

    陳椏楠換了一本練習冊,微卷的頁角,已過三分之一的題量。

    開學第一天早讀課的任務就是發書,按班主任的指意是,班上所有男生在江則的帶領下一同去書庫領書,一本本拎放在講台上,堆疊在一塊,剩下女生中的班委負責按順序一本本的發放在各個同學的桌面上。

    時一懷裏抱着一摞書即將走到江則和林越桌旁時,避開面上幾本略有磨損的和底部沾染了些塵土的新書,特意提早不着痕跡地從最中間抽出兩本更為嶄新的放在面上。

    時一走到他們桌旁看似隨意地放了兩本新書在桌上後,江則把早早準備好的宣傳單從掛在課桌旁的書包里拿出,越過林越遞放到她手中那些還沒發完的書本上,意味深長地笑笑。

    時一沒多看,瞭然地騰出另一隻手,單手摺了兩折塞進校褲口袋裏,繼續往前走,發着剩下的書。

    林越只覺得他們之間無聲的舉動充斥着某種別有深意,視若無睹地低頭翻看剛發到手的語文書。

    過了幾分鐘,合上無趣的課本,扔回課桌抽屜里,又從一疊書里抽出一本數學書,繼續翻看:「你們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有嗎?」江則認真地抄着黑板上宋因冉剛寫好的課程表。

    沒有就沒有吧,林越暗暗地想,也不追問什麼。

    而江則的言下之意卻是,我們看起來是這樣的?

    時一剛發完書回到自己的座位整理好,第一節上課鈴就打響了。

    進來的是一位三十多歲的男老師,高瘦如竹竿,腰間別着一長串叮噹作響的鑰匙串,右手拿着一本教科書,僅此而已。

    陳椏楠收起了自己的練習卷。

    他從門口走進來後就只是簡單地做了個自我介紹:「我是大家今後這一年的英語科任老師,姓劉。」

    「聽說是學校的副校長。」聲音不知從後頭哪個方向傳來的。

    時一覺得納悶,生活中總有些無端的聲音適時地充當旁白的解說,闡明某個人的身份,貼上當事人本不願特意強調凸現的標籤。

    大家坐得更端正筆直。

    所有人都在等着劉副打開教材,用一口流利的英語讓同學們打開今天上課內容所在的頁碼,講解新詞、語法、難句和美文,按照一切程序化的教學步驟照本宣科。

    劉副沒再多說什麼就洋洋灑灑的在黑板正中央寫上一句話。

    「heisthelastman,iwillmarry.」

    然後請同學按照初步理解自行翻譯。

    大家交頭接耳,窸窸窣窣的聲音,卻沒人願意主動站起來回答。

    「班長是誰?」劉副翻了翻手裏的名單,又合上。

    江則站了起來,眾望所託,槍打出頭鳥,江則因其身份無辜躺槍。

    劉副以手示意,又讓他坐下:「叫個女生吧,女生翻譯比較合適,也更有感覺。」

    全班鬨笑一片。

    時一一瞬間心漏掉了一拍,咯噔了一聲,一股不詳的預感襲來。

    不出所料。

    「副班長呢?不會也是個男生吧。」

    時一緩緩站了起來,接受大家一致齊刷刷的目光。

    劉副倚靠在講台桌旁,對照着桌上今早剛貼上去的座位名單。

    「時一?」

    「恩。」時一輕咽了一下口水。

    「你來說說你對這句話的理解吧。」劉副特慷慨的對她說。

    可她並不覺得自己像是攤上了什麼好事。

    時一又極其認真地看了一遍黑板上的句子,嚴謹地在心裏揣摩,索性直譯:「在我至今所認識的男生里,你是我最想嫁的。」

    說完她自己反倒先不好意思了一下。兩隻手不安地翻動着英語書的邊角。

    一片指意不明地唏噓。

    過分直白的闡述卻適得其反的顯得矯情。

    「非他不嫁。」時一不知哪根筋搭錯,竟覺得剛才的解釋沒翻譯出其本意達到預期的效果,又重申了一次。

    這次唏噓更甚。

    劉副笑的曖昧而不掩飾:「真是痴情。」

    他讓時一坐下,又搖搖頭,不再賣關子:「就算全世界的男人都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你。」他也如時一一樣,先是直白地翻譯,又精煉地概括,「死也不嫁。」

    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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