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沙正陽對鍾廣標的邀請沒有半點興趣,那是假話。
和在基層工作不一樣,這個年代的國有企業在面對地方黨委政府是有相當底氣的,尤其是像長河石油管理局、長河煉油廠和東神煤礦這類大型企業,更是有一種居高臨下的味道。
正如當初銀台的漢化集團和漢鋼集團一樣,面對銀台縣委縣政府時,都是以一種俯瞰的態度來對待,而地方黨委政府則處於弱勢地位下。
不過同樣現在的國企也一樣問題多多,通過改革開放這十多年來,國企的優勢不斷弱化,但是積累的問題正在日益暴露出來。
尤其是臃腫的機構體制,數量龐大的冗員,低的嚇人的效率,形同虛設的監督體系,一言堂的決策模式,以及日益老化的領導幹部結構,可以說幹部四化的緊迫性在國企是顯得尤為突出。
因為和地方上不同,國企現在面臨的是要和機制靈活的鄉鎮企業、私營企業以及中外合資和外商獨資企業在市場上進行競爭,特別是在面臨着中國加入wto步伐日益加快的巨大壓力下,一旦加入wto之後,國有企業又沒有能做好應對準備,或許就是一場潰不成軍的慘敗,這一點從中央到地方上都有着十分巨大的緊迫感。
與此同時來自日韓企業群體的崛起,並進入中國市場,也給中國從上至下,從政府到企業都帶來了一場思維衝擊,整個國有企業都正面臨一場深刻的改革變革,放權,打造世界五百強,鑄就國企強音,應該是這個時代從中央到地方黨委政府的一個主要目標。
1996年應該是國內打造500強企業心氣最高的時候,九十年代以來,來自日韓的財閥式企業集團,一躍而起,給了中國企業很大的「啟迪」。
尤其是諸如韓國的大宇集團、現代集團、三星集團以及日本的三井系、三菱系、住友系幾大財閥旗下分支出來的更多企業集團,表現出了勃勃昂揚的氣勢,在國內國際市場上的上佳表現,更是成為國內企業學習的楷模。
如果日本財團企業還有幾十年的底蘊積澱的話,那麼在中國國內企業眼中,韓國這個小字輩一下子湧現出諸如大宇、現代、三星等新興企業集團出來,無疑就是一個最好的榜樣了。
韓國能在區區二三十年裏就打造出這樣龐大的私人企業集團,難道說比這些私人企業更能得到國家支持的中國國企反而做不到麼?
至於說國有企業改制所面臨的問題,恰恰可以通過這種改制來改變原來國有企業那種僵化古板和低效率的模式,大膽放權,核心決策,抓大放小,推進企業的壯大發展。
抓大放小已經成為中央政府一個確定無誤的方向,諸城經驗已經被高層所認可,尤其是其取得了的成效,更是鼓舞了高層對國有企業改革方向的認可。
「拆小船,建大艦,出遠洋」成為從中央到地方奉行的方略,中央確定了寶鋼、海爾、江南造船、華北製藥、北大方正和長虹六家企業作為種子選手,開始衝擊世界五百強,而作為各省市里,全國五百強自然就成為目標,浙江率先啟動了這一戰略。
杭州的金魚洗衣機公司、東寶冰箱、乘風電扇和華美冰櫃這四家企業合併為看似龐大無比的巨無霸企業——金松集團,這家企業正在緊鑼密鼓的組建,預計很快就會在明顯揚帆起航。
同樣,像三九、四通、聯想、科龍等行業巨頭也都在紛紛行動起來,按照自己的路徑推進大戰略,力求在未來的行業中成為領袖和頭羊。
漢川省委省政府也是因勢利導才把這幾家企業組合起來,打造成為能源行業的航母,準備衝擊國內五百強,而且目標直至國內百強,還不僅僅是五百強。
按照漢川省委省政府的目標,漢川省要力爭在未來10到15年間,打造出一家世界五百強企業,而長河能源集團就是種子選手。
在沙正陽看來,漢川省委省政府這一步走得還算是不錯的,搶到了一定先手。
兩年後國內石化行業重新大整合,中石油和中石化兩大超級巨頭就將成型,再加上後來的中海油這一小巨頭,國內基本上就不會再有其他可以在這個領域挑戰三家地位的企業,整個行業都將籠罩在這三家,或者說籠罩在中石油和中石化這兩家企業的陰影下。
而長河石油有限責任公司(長河石油管理局)從一誕生開始就一直存在和中石油「打仗」的陰影下,爭地盤,爭市場,爭資源,紛爭不可開交。
這是利益之爭,不可調和,最終只能換取一定程度的妥協來換得暫時的平安。
一家省級國企和一家中央國企存在矛盾,天生就處於劣勢,尤其是這種資源型企業,中央企業更是有着天然的壓制力量。
哪怕是你有省委省政府做後盾,但是頂多也就是能保着你不被徹底踩死,換了其他性質的企業,那就真的是哪涼快哪呆着去都算你幸運,弄不好就屍骨無存。
長河石油有限責任公司(長河石油管理局)當然無法和央企巨頭角力,但是企業總要生存,要發展,那麼你就要謀求尋找一條更合適的路徑來突破。
而漢川省委省政府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搶先走一步肯定晚走一步強,而且藉助目前從中央到地方上颳起的打造五百強之風,搶先出手,就成了漢川省委省政府的突破之舉,也由此可見漢川省委省政府對長河能源集團寄予了多麼大的希望。
漢川省境內的特大型企業有幾家,包括漢飛集團、華西電氣、西南汽車、漢江工業等,但都屬於央屬企業,省屬大型企業也不少,但真正具有衝擊國內企業百強實力的企業卻不多,現在組建的長河能源集團無疑是其中一個最具有實力的。
或許是感受到了鍾廣標的想法和意圖,再結合自己現在在真陽的情況,沙正陽一時間也有些意興索然。
在真陽大好局面剛剛開始,要讓自己離開,也非沙正陽所願,但夏侯通才來,最起碼也要幹上兩年甚至三年,也就意味着兩三年後自己才能接任書記,而問題是自己在書記上還要干幾年?
對於別人來說,這也許就是在順暢不過的仕途升遷了,但對自己來說,這卻不值一提,自己沒喲那麼多時間來耗在這上邊,可體制內的升遷規則卻又必須如此。
如鍾廣標所描述的,如果真的能在長河能源集團去干,只要能幹出一番成績,兩三年內升遷為副廳級幹部是大概率事件。
對於到國企去干,沙正陽不排斥,但是也說不上多麼喜歡。
國企內的種種弊端他也一樣深有了解,但是不可否認,這的確是最快捷的晉升途徑,而且正好趕上長河能源集團新建,也算是一個契機。
如何在未來企業發展中搶佔先機,對未來石化能源行業有着前世記憶的沙正陽自然有着得天獨厚的優勢,所以他並不擔心在長河能源集團中干不出什麼成績來。
相反他覺得自己甚至可以讓長河能源集團在未來國內石化行業甚至在國際能源行業中都能攪風攪雨,打造出一個讓人刮目相看的產業巨頭來。
只是自己在地方上苦心孤詣的這一番籌謀也許就只能半途而廢了,頂多也就是把鄉鎮企業改制推進下去,甚至可能都無法把合金會的清理解決徹底了斷,畢竟那還需要等待國內大氣候的到來,等的時間太長了。
因為存着這份心思,沙正陽就有些食不甘味,顯得心不在焉。
坐在一旁的楊國福就一直在小心的觀察着沙正陽。
作為搞煤炭這一行的私人老闆,楊國福可以不認識省委i書記、省i長,但肯定認識分管工礦這一塊工作的副省i長尤萬剛,同樣他也認識煤炭工業局局長龔忠倫和伊泰煤業的老總向文博。
當然他的級數太低,只能說他認識別人,別人不認識他,所以他坐在這裏也是小心翼翼,夾腳夾手,不敢多言。
之所以他有機會能坐在這個場面上,完全是因為他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認識了通過一個貴人朋友搭上了蘇倫康的線。
他在辦理煤礦證照時遇到一些小麻煩,而他的這個貴人也就幫他請蘇倫康打了一個電話,解決了問題,其他別無瓜葛。
正因為如此他也銘記在心,在獲知蘇倫康結婚時,他主動表示想要來參加婚禮,被這個貴人朋友徵求了蘇倫康意見之後婉拒,但他仍然不屈不撓的繼續聯繫和通過各種關係疏通,總算是獲得了首肯。
實際上他要真正厚着臉皮不獲邀請的坐進來,也不會被人趕出去,但他認為應當要把禮數走到,這樣才算是懂規矩,不招人討厭。
沙正陽表現出來的種種讓楊國福頗為心動,不僅僅在於沙正陽和尤萬剛那一桌寒暄時的淡然自若,也不僅僅因為沙正陽在剛才交談時的學識淵博,更在於他是在座所有人中唯一一個把自己視為一個可以平等交談的對象,甚至對自己還頗為尊重和認可。
這是楊國福從未獲得過的感受。
在場一桌人,即便是和自己同縣的副縣長徐光祖和自己說話也不多,有點兒刻意拉開距離的味道,至於其他人,就更是懶得和自己多說一句話了,唯獨這位沙縣長卻是主動和自己交談,甚至還對自己所在行業詢問甚多,提出了許多建議。
不管他提出的建議是否可行,僅僅是這份心意就讓楊國福感動莫名,這份尊重勝過一切。
楊國福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清楚自己在這些人心目中的角色定位,土老肥,鄉巴佬,甚至就是可以用來宰殺的凱子,想用你的錢的時候就召喚你,不用你的時候就一腳踹到一邊兒,但他卻從不自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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