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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思敬兩人怎會不驚。
父母突然千里迢迢而來,連書信都沒有,也沒讓提前去接,連兒子都沒告知,顯然是要打個措手不及。
何老夫人才剛回荊溪不久,他們此刻應該留在老夫人身邊盡孝,也不可能是心念何思敬才跑這一趟。不論如何,他們都不該這個時候過來。
還能為了什麼?
怕還是春萼那事!
是春萼肚子裏的孩子引來的人吧?
程紫玉再次想起了先前春萼有恃無恐的那一臉笑……
幕後之人,這次是一環接一環,早有預謀啊!
兩人同是腦袋一抽抽疼了起來。
還能如何呢?
兩人只能快速去迎。
何思敬腳快,先走了一步。
程紫玉到側門時,正見何思敬將何父何母從馬車上扶下來。兩人風塵僕僕,一臉疲態,顯然趕路辛苦。
「怎麼就你來迎?我那好媳婦呢?」
這是程紫玉從舅媽口中聽到的第一句話。挑刺意味明顯。
何思敬則趕忙笑說紅玉身體不舒服。
「不舒服?」何母鼻間呼吸一重,發出了一聲類似「哼」和「呵」的聲音,聽得程紫玉直蹙眉。
來者不善啊!
舅母不是個尖酸刻薄的,否則當日她也不會覺得紅玉嫁得好。所以舅母不高興應該是還有緣故在裏邊。
「哎喲,兒子,才幾個月沒見,怎麼瘦了這麼多?你吃苦了。可憐。還有這黑眼圈是怎麼回事,怎麼還鬍子拉碴的?怎麼這個模樣?紅玉怎麼照顧你的!」何母一下就紅了眼。
「娘,你說什麼呢!紅玉把我照顧很好。我是太忙才瘦了……」
何思敬話未說完,這次,卻改成了何父的一聲哼。
「你放心,娘既然來了,一定好好照顧你。有爹娘在,誰也做不了你的主。」
程紫玉聽得眉心直跳,這都是什麼話?這是要找茬?
聽這話,是要常住的意思嗎?
而另一邊,荊溪何家趕馬的李伯正與半年不見的何府門房老孫寒暄,說他們一行人沒日沒夜趕路,荊溪過來,只用了不到七日。期間還換馬買馬好幾次,幾乎馬不停蹄趕了來。
「這麼急做什麼?」老孫也奇怪。
「噓……」李伯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程紫玉看在眼裏,調整了表情,笑着上前親熱喊起人來。
這一次,她的觀察更仔細了。
舅舅和舅母看來時,在面上展露出笑意之前,先是呈現了一絲疏離冷漠,非但如此,連笑意也很敷衍且流於表面。
「喲,這一大早的,紫玉就來了呀?看來這些日子,何家上下全靠你捯飭了呢!舅母倒是要謝你。多虧了你是個能耐的,幫着紅玉分擔了不少家務事吧?」
這陰陽怪氣的,是嫌她手伸太長?
「舅母這話說的,二哥和姐哪裏要我操心,我今日就是順路,帶了些點心來看看他們。」
「你謙虛什麼呢?我可聽說這府里上下,連不少下人都是你採買的。府里都聽你話呢。不知道的人,怕都還以為這是程府吧?」
「廢話什麼呢!」何父卻是不耐煩了。「趕緊進去。」
「紫玉,你去忙吧。」何母笑到:「以後我來了,自會照應何府上下,就不麻煩你了。」
程紫玉頓時無語。
這逐客令下得莫名其妙啊!
她與何思敬視線相交,兩人心領神會,都覺得何父何母這一趟是衝着春萼。
「那好,紫玉便告辭了。今晚便由紫玉設宴給舅舅和舅母接風……」程紫玉正行禮。
那邊何母卻捕捉到了兒子沖紫玉使的眼色。
她突然注意到側門口還停着另一輛馬車。
馬車雖簡樸,卻透着貴氣。
尤其那兩匹馬,一看就是腳力不凡的胡馬。這是程紫玉的馬車。
怎麼?她是眼花了嗎?車廂在晃動?
她停了腳步,細看了那馬車兩眼。
一瞬間,空氣微滯,她覺得不對。那些奴才也看到馬車晃動了,怎麼都沒反應?
程紫玉心下一嘆。真真倒霉。
她原本早就要走了,可後來鬧事的上門,她不放心,既是跟看,又是找了紅玉和何思敬說話。馬車就停在了側門等她。
桂兒重傷後,她出門便只剩了一個柳兒。剛又把柳兒派了出去,導致此刻馬車裏,就只綁了一個春萼。
若舅舅舅母意在春萼,自不能讓他們發現,必須搶先將人給處理了。
「娘,怎麼了?」何思敬上來拉人,「一路奔波累壞了吧?快進去歇一歇。我讓廚房給您燉點補品去,您想吃什麼?」
何母應了聲,被兒子一拉便邁開了步子。而她猛一回頭,瞧見程紫玉正快步往馬車走。
可她分明還未行至馬車,卻聞馬車裏又是一聲「咚」的悶響,還伴着車廂好幾晃,車廂里分明有古怪。
而程紫玉則在提着裙子快速上車,竟連個奴才都沒等,怎麼看,都有幾分匆忙和心虛。而且,她沒聽到車廂古怪嗎?
「紫玉,要不,喝杯茶再走?」何母開口試探。
「不了,工坊還有事……」
「程紫玉你給我站住!」何母心下已經猜到,轉身要追,卻被兒子給一把拽住了。
「快!攔住!」何母捻着帕子示意,一群奴才愣住,而何父已經閃身出去,直接攔在了馬車跟前。
車夫嚇一跳,生生拉停了剛起步的馬車。
何母一把推開兒子,狠狠一瞪眼,低罵了一聲「畜生」,小跑往馬車去。
「娘,你做什麼呢!這是紫玉的馬車!」
「混賬!」何父狠狠罵來。
車廂被打開,何母差點就坐了地。
車廂里,女子滿頭是血,身子被縛車座,嘴上被封,狼狽可憐無助至極。再看看女子的行頭打扮,分明不是奴才。所以這是要從何府綁走的人!她自然知道是誰!
一看見何母,春萼那雙鹿兒眼瞬間噙滿淚水,流露出了她最擅長的巴巴態,叫人一看心軟心疼。
「你,你就是春萼吧?」何母有些手抖,又看向了春萼肚子。
春萼則連連點頭。
何思敬與程紫玉再次一對視。果然,已經知道春萼,就是為了她來的!
「舅母,……」
「你給我閉嘴!程紫玉,你是要逼死我何家人和孩子嗎?你若敢動我何家人,我便與你拼命。」何母一開口便狠極。
「舅母是在外邊聽到了什麼謠言了吧?舅母,京城不比荊溪,許多事不是那麼簡單,您先聽我解釋。」程紫玉趕緊下車。
何思敬趕忙應和,求聽解釋。
「你也給我閉嘴。你腦子都渾了,再吱聲就給老子滾回荊溪去。」何父咆哮了起來。
何母則衝程紫玉冷笑了幾聲。
「思敬被你拿捏,可我不會!程紫玉,你只是個小輩,我何家的事還輪不到你指手畫腳。今日我先不跟你算賬,也不想聽你解釋,你趕緊回去吧。」
「舅母對我有誤解,我怎能就這麼回去。」程紫玉發現何母對自己敵意已是不輕。「外祖母離開前讓我好好照顧二表哥夫妻,我不是指手畫腳。我冤枉。」程紫玉笑得溫和,帶了點撒嬌意味去挽了何母手臂。
何母卻是一把甩開。
「拿你外祖母來壓我?」何母冷笑,看程紫玉的眼神又多了幾分不喜。「我那婆婆既然不在,這何府自然是我和老爺做主。我再說一遍,把人留下,請你離開。」
「舅母,這丫頭對我不恭敬,我要帶回去好好教一教。」程紫玉一個示意,車夫便攔住了何母幾個手下。
「程紫玉,你敢!」何父何母幾乎同時咆哮。不聽長輩話,還敢頂撞?
「究竟是我何家沒人,還是你眼裏有沒有長輩?」何父怒吼。「把人放下!否則別怨我不認你這個外甥女!」
「爹!娘……」何思敬還要上來勸。
「畜生,你信不信你再多說一句,我便叫你媳婦滾蛋!」
空氣一窒。
這回喚作了程紫玉一聲哼。
這是故意拿了紅玉來拿捏自己了。
是啊,自己的姐姐是何家媳婦,今後的日子總不能不顧倆老眼色的。一個「孝」字足以死死壓住紅玉。滾蛋就不是合離而是休妻了。不但是姐姐,就是自己,整個程家的聲譽都會受影響。
何思敬咬着牙,將拳頭捏得咔咔響。
程紫玉收起笑,冷到:「春萼可以留下,但我也不能走。舅舅和舅母一腔怒火,總要給我個解釋吧。否則究竟誤解在哪裏紫玉都不明。」
「也罷!你也留下。正好,我也正要你給我們個交代!」
程紫玉示意了車夫退了下去。
何母則示意了隨身伺候的嬤嬤上車將人「解救」下來,「孩子,你受苦了。」
「多謝夫人相救。您是奴婢和孩子的救命恩人,只要有機會,奴婢一定萬死不辭報您大恩大德。您來了,孩子就有救了。奴婢死不足惜,只求您一定要救下您的孫兒。奴婢給您磕頭了。」
春萼也不顧那正掛着血珠子的額頭,摩挲了兩下肚子就拜下去。
何母慌慌張張去拉人,「不用行禮了。」
她指了個親信,「還不趕緊請大夫去!春萼,你先包紮吧。」
「不,不,奴,奴婢跟着您。」春萼如鷓鴣般躲在了何母身後,小心翼翼看了程紫玉一眼,又滿是恐懼,畏縮着收回了視線。
「郡主說了,要流了我的孩子。不讓這孩子擋了二奶奶的道。您得救救我啊!這是二爺的骨肉,二爺的長子啊!」
「這孩子,我保下了。」何母橫了眼程紫玉,「人善被人欺,程紫玉,瞧你做的好事,好狠的心啊!這孩子,不姓程不姓李。怎麼也輪不到你動手!」
春萼剛剛為了讓何母發現她在馬車,真是發了狠了,撞得結結實實。那頭上不但起了個拳頭大的包,還弄得皮開肉綻。
她這個模樣,誰看都是以命相搏,以命來警示,她都有這膽量了,又被如此綁着走,光看表面,真得以為她所言都是真。相形之下,程紫玉倒似個劊子手般惡毒。
「先去包紮!」
何母護着春萼往後邊走,程紫玉瞧見不遠處的紅玉面色蒼白,傻傻愣着站在樹邊。
何母也瞧見了她。
紅玉上來行禮。
「這是真病了?」何母見單薄的媳婦,眼裏有嫌棄閃過。「若是病了便去休息吧。以後府里有我照應,你也不用那麼辛苦了。」
紅玉垂了垂頭。
何思敬上去拉紅玉手,紅玉又一次避過了。
心疼起,程紫玉讓何思敬趕緊跟着他娘去,自己上前拉住了紅玉冰冷的手,特意慢了幾步。
「舅舅和舅母往日性子如何咱們都知道,這次明顯被人挑唆了。他們說什麼做什麼應該都不是真心。他們誤解我,我不怪他們。姐,你也是。不要多想。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你要信我。」
「紫玉,大局為上吧。娘和外祖母立場尷尬,總不好因為我,害得程何兩家分崩離析吧。不用強求。我沒關係的。」
程紫玉頭疼的也是這一點。
不論是紅玉,還是何家親戚,手心手背都是肉,打斷皮肉也還連着筋骨,似乎怎麼選擇都是錯。
眼下倒是看出幕後人這次的高明了。親情是她這輩子最看重的東西,可此刻這分明是要從內部來瓦解她的家族,來傷害她的感情。
真真可惡!
而且,對方既然能說動了舅舅舅媽,說明早就開始行動了。這從一開始便是一出完整的計策。
一環扣一環,也不知怎麼做到的……
這事若弄不好,壞了的就不止是紅玉夫婦兩人的感情了,鬧大了,或許真會如紅玉所言——兩個家族都會傷了感情,分崩離析。
程紫玉摟了紅玉。
「姐你想多了。又不是沒有選擇,你為何要讓步?這不是二選一,我會盡力做到兩全其美的。天又沒塌下來,咱們為何要慫?總要先看看究竟什麼狀況,放心,不管誰,我都不會讓他們欺負你!」
程紫玉拉着紅玉快步跟上。
前邊幾人已進了堂屋大院說話。
程紫玉想聽聽春萼和舅舅他們的私語,便向丫頭打了個噤聲的手勢。
這些奴才往日受紅玉管制,先前又被紫玉調教過,自然選擇了眼觀鼻,任由兩姐妹站在了院門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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