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貴 第五一八章 胡鬧什麼

    李純怒火被挑起了,冰冷的高聲拒絕導致氣氛頓時尷尬。

    「……」

    空氣一靜,皇帝一咳,李純一深吸。

    在這位朝鮮公主面前,李純的火氣一次次瀕臨爆發邊緣。若不是怕沾染她的香氣,他真想一把撕碎這兩塊帕子……

    「把帕子拿走!你不說是私物嗎?如何放在我桌上?這不合規矩。事關公主名節,不能隨便。若再要吹走了,你還要我跳水去撈嗎?」李純解釋的同時不忘幽幽開口譏諷。

    文慶低低一笑,素指一翻,捻起帕子收回前還不忘到他跟前似不經意地甩了一下……

    李純再次微微蹙眉後仰避開帕子的撩撥,狠狠一眼瞪過去,對上的卻是對方光明正大又帶有深意的一眨媚眼。

    這是……在皇上的眼皮子下,公然撩撥自己?

    李純眯起了眼,更不對了。

    她分明知道自己厭惡她,還這麼幾次三番,起到的絕對都是反效果。她一點都不蠢,怎會故意反向而行?

    裏邊肯定有古怪。

    是什麼原因?還是有什麼意圖?

    李純忍不住一深吸,再次嗅到那香氣,他腦中有精光閃過。

    的確有不對!

    他突然發現,文慶帕子那一甩留下的香氣與先前她拋花瓣時散發的幽香不一樣。帕子的香氣明顯比她身上的氣息要重。且重了不少。香型也不一樣。她身上的是似梅蘭的襲人暗香,可此刻空氣中飄散的,卻如百花馥郁。

    身份越是貴重的女子,越在意和講究身上用的香。這不僅僅是在大周,就是周邊屬國也都一樣。制香選香都有講究,香文化也算是源遠流長。

    市井老婦也知用了桂花香便不再用玫瑰露,雜亂香型混合後,氣味便適得其反了。

    不管如何,兩種不一類型,氣質截然不同的香味絕不可能同時被使用,這是大忌。文慶不可能犯這種錯誤……

    李純斂了眸色,暗自思索。

    歡迎舞時,她獻花而來,他迅速閃避,對方這才換了動作,改成了拋撒花瓣。而她當時的身上的氣味雖淡,卻悠遠雅致,匹配她的身份。而他避開未經計劃,她拋擲花瓣也應該是隨性,應該沒有問題。

    相比下,這帕子才更該怪異些。

    兩枚帕子先前都弄髒了,所以勢必已洗過,因而上面的氣味絕對不可能是早先留下,而是在洗淨烘乾後染上的。

    那麼,既然文慶換了衣裳重新裝扮和用了香,為何不把帕子換作與自身一樣的香?更何況這帕子既然只是作證之用,又何必薰香?

    所以,很可能有問題的是這帶了香的帕子?

    若自己是文慶,會怎麼做?

    謹慎如他,為了避嫌,肯定是不會碰帕子的。所以,真正古怪的極有可能是香氣本身?

    或者,這也就證明剛剛文慶抓起帕子後突然衝着自己的那一轉手翻,不是撩撥而是散播氣味?而她故意一眨眼也不是什麼挑逗,而是為了將自己放在帕子上的注意力分散掉……

    這也正好解釋了她明知自己厭惡她,卻還是近身做些看似不符身份和目的之事?

    李純越想越確實。

    可香味……能做什麼?這顯然不是簡單的薰香,也不可能是毒或害。畢竟一旦查出,將是害及兩國關係的大罪。她不敢也不會冒這風險。

    而且她已在自己眼皮子下近身接觸這兩塊帕子好幾次。若是毒害,她也不可能去以身試險。

    那麼是什麼?

    或者,極有可能這香味只是某種誘因,或起橋樑作用的一環。

    而之所以那香味濃重不自然,或許是為了掩蓋某些刺激或特徵性強,容易露出破綻叫人發現的氣味。

    若是那般,將意味着除了氣味,還有其他什麼也有問題。

    李純掌了親衛好幾年,對於那些見不得人的毒害也沒少見。他幾乎在電光火石間便有了以上猜測……

    文慶將帕子收走放進了荷包後,便再次提了酒壺上前。

    李純的視線停在了她手中酒壺和她身後心腹的酒具上。問題會不會在這裏?

    剛剛他見文慶提了酒壺上來,趕緊自己先一步用桌上酒壺斟滿了酒。

    他還沒喝。但已知杯中為果酒。

    他忍不住瞥眼看向主桌,皇帝已經與朝鮮王在你一杯我一杯喝了起來。皇帝近年注重養生,桌上加了枸杞人參的果酒還是很合他胃口的。

    李純鬱悶,那兩人,壓根就沒有要帶他的意思,這是有意要給文慶一個機會……

    那邊文慶見李純杯中已滿,趕緊招呼了心腹給李純換酒具。

    李純抱胸看她,顯然自己先滿了杯是明智的。

    自己的杯中酒和皇帝他們喝的一樣,明顯沒有問題。文慶突然要求給自己換杯,那她的壞伎倆究竟是打算用在酒具還是酒上?

    「為何要換呢?」他幽幽開口,極力壓抑不快。

    文慶一笑。

    「都知將軍愛酒,可面前杯滿了這麼久都未動,顯然是不合胃口。今日文慶既是主,自然要招待周全了。」文慶伸手拿過了李純面前那杯酒。

    「果酒是文慶愛喝的。文慶先干為敬。」無視李純,她爽快喝了杯中酒。

    李純淡淡看着那個秀兒將一套嶄新的酒具放到自己跟前。

    文慶見李純沒有多少大反應,面上笑容深了不少。

    「將軍喜歡什麼酒?我們準備了不少,有米酒,鹿血酒,參茸酒,燒酒。你喜歡哪一樣?還是我幫您選?」

    「文慶公主很會喝酒?」李純挑眼。「能喝多少?」

    文慶眸子瞬間一亮。

    今日折騰到現在,這是李純第一次正眼看她,第一次叫了她的名號,第一次不是敷衍和厭惡,而是帶了點興趣的主動提問。

    文慶恭恭敬敬行了一禮。

    「今日李將軍大恩,文慶慚愧,無以為報,只能多敬您幾杯酒了。謝您幫我拿回帕子,謝您救我,謝您派人為我醫治,還得謝您給我機會澄清了誤會……

    所以,不是文慶能喝多少。而是哪怕文慶不能喝,也要讓敬李將軍這幾杯酒。這是文慶的心意,還望李將軍能勉為其難,與文慶喝上一杯,可好?」

    李純再次瞥了身邊正在討論養身,如置身另一空間的皇帝兩人,暗暗壓抑心頭煩躁。

    「也罷。喝幾杯吧。」

    文慶大喜。


    她不由暗道先前的功課還是做得很不錯的。世人都道李純愛酒,顯然也只有酒和酒桌,才是接近他的最好手段和地點。

    她再次提壺上來。

    「其實文慶也有所耳聞,都說李將軍酒量好,喜歡烈酒。所以文慶也準備了燒酒。這是我們朝鮮宮廷特釀的秘制燒酒。已經封存在地窖藏了十七年了。今日特別為李將軍準備的。您可得好好嘗一嘗。」

    李純沒有阻止,任由文慶給她滿了酒杯。

    酒水一出,便有酒香撲鼻而來。

    李純不用嘗,一眼一嗅就能判斷的確是醇香好酒。可惜,他還真就不敢喝。可惜了!

    「我們朝鮮酒與大周內陸酒的釀造工藝不一樣,所以口感也特別,最重要的是喝多了也不上頭。將軍酒量好,今日只管敞開了喝。」

    李純順着文慶示意瞧見不遠處還擺了一大罈子,應該就是這個酒了。

    「統共就這一壇?」

    文慶一愣。這一大罈子,有十斤呢。不夠他喝?

    「自然不是。這酒朝鮮驛館還有幾壇。將軍先嘗嘗看,喜歡的話,晚些……」

    朝鮮王聞言卻呵呵一笑。

    「來人,去驛館,把咱們從朝鮮帶來的好酒給李將軍送一半去。還有這款燒酒,在庫房有三壇未開封的,都給將軍送去府上。現在就去。」

    李純心裏是真高興了。光明正大的搜刮,才是他最喜歡和擅長的。是嘛,今日喝不成,也不能留下遺憾。如此一來,他便舒坦多了。

    他笑着起身謝過了朝鮮王。

    文慶第一次看他笑得燦爛,一時間心頭激盪,心跳快了幾分,感覺兩人距離拉近了不少,便小心翼翼坐在了李純對面。

    她小心打量,發現李純沒有太大反應,更是心花怒放,感覺大事已成,整個人絢爛明朗了不少。

    「關於這個酒,還有個好聽的名字和故事。將軍,來,先喝一杯,關於這酒的由來待文慶給你慢慢講。」

    「不急。」李純低低一笑。

    「我再問公主一次,您的酒量究竟如何?萬一您一喝就倒,便是李純的罪過了。倒不怕被公主秋後算賬,只怕公主喝多了失態丟了顏面。」

    文慶掩唇笑得嫵媚。

    「將軍說話做事總那般慎重。但文慶聽人說過,喝酒不在酒量,只在膽量。而膽量的所在,則在心意。當着兩國聖上,文慶不敢狂言,但也定會竭盡全力,讓將軍看到文慶誠意。將軍也放心,幾杯酒罷了,即便文慶喝趴下,也是文慶自己太高興,絕對不會怪責將軍您。」

    李純將頭點了又點。

    「那好!文慶公主爽快!本將軍喜歡……和爽快的人喝酒!」

    李純這麼一開口,注意到那邊文慶耳根子有些紅。到底是年輕的小姑娘,主意再多,也得看看對面坐的是誰!

    「一言為定了,那咱們便也喝起來。竭盡全力喝,敞開了喝,帶着膽量不是酒量喝,我等着看你表現和誠意!」

    見李純口中的敬語也消失了,開始你我相稱,文慶更已樂得飄飄然,面紅耳赤倒似已喝了不少。

    李純伸手。

    文慶一滯。

    他指了指她手中酒壺。

    文慶總算會意,笑着將酒壺奉上,隨後拿了手中空杯到李純跟前,等着李純給自己斟酒……

    哪知,李純唇角一勾,袖子一甩。

    有風吹過,文慶只覺手中一空。

    看清楚時,只見李純手中的酒壺和他面前被倒滿的酒杯,以及她那隻舉在身前的酒杯都被甩飛了出去……

    接連的「撲通」聲響起,一壺兩杯已落到了湖面,正隨着西北風在水面上飄來盪去。

    文慶尚未反應過來,又見一邊案上的那一酒罈也飛了。

    酒罈加酒,至少二十來斤,在轉眼間便被李純扔了出去。

    酒罈子一落到湖面,一個圈都沒打完便已消失在了湖面,只留下了一個越變越小,漸漸消失的漩渦……

    文慶一瞬的呆愣後便倏地站起,幾分暴跳到了欄邊,隨後微微張口。

    那秀兒也是瞪大了眼,指着水面,說不出一句。

    李純瞧見了,主僕倆的第一反應竟是一個對視。對視做什麼?慌了?以為被識破了,還是害怕計劃出了岔子?

    李純垂眸,掩住神色。

    看來,他的猜測是十有八九了。

    他實在不確定問題在何處,那麼保險起見,便毀了文慶在意的這款酒和酒具。為保穩妥,所有的酒,他都處理掉了……

    呵呵,想要他做出妥協來?

    可以,但主動權和決定權一定要在他的手上。

    文慶猛一轉身瞪來時,李純已經招過了心腹正在說話。

    心腹退下,轉眼消失。

    朝鮮王面色有些僵硬,而皇帝則很是尷尬。

    「李純,你胡鬧什麼?」

    李純笑着起身,一一抱拳行禮又賠禮。

    隨後,他一本正經開始胡說。

    「今日朝鮮王上做東,帶來了貴國最好的酒,如此深情厚誼,實在值得紀念。在大周國土上,兩位國君相聚,祝禱太平千秋,這第一杯好酒,還是公主親自斟的酒,李純不敢當,自然是要敬皇天后土。

    畢竟朝鮮王上剛也說了一切都是為了祈禱大周朝鮮兩國風調雨順,國泰民安,共享繁榮,永世交好。」

    無視文慶的袖子因着氣憤而在明顯顫動,李純不動聲色將先前朝鮮王所言原封不動送了回去。

    「一方水土一方人,沒有哪裏比這太液湖合適了。朝鮮王的情,朝鮮公主的義,全都融到了大周水土中,潤澤了四方,滋養了百姓,更象徵了兩國情誼交融一體,源遠流長,不可分割。

    適才臣一激動,便有些無禮了,還望皇上,朝鮮王上和公主可以見諒!」

    李純心下暗諷。啄木鳥上樹,都是全憑一張嘴。

    他們能不見諒?

    這亭子裏四個人,哪個不在演戲?

    明明個個都心知肚明,卻偏就各自厚着臉皮隔着窗戶紙各演各的。朝鮮人滿口大仁大義大格局,他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還有,這個文慶不是祭天領舞嗎?那她獻的酒,自然還是要給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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