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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法號輕塵,慣會看面相,少勤少不得要拜拜他,去後院面見時,依照規矩撒上一層晨露,熏些塵香,如此這般,才放了少勤與幼章進去。
大師坐在蒲墊上,盤腿清心,見了人來,行了佛家的禮,少勤等人也依次還禮。
因面見過大師,命里的命盤可信可不信,只一點准了,是個操勞的命。所以少勤此番過來,是要大師見見幼章,按照他的看法,又將是個什麼樣的運轉。
大師望她一眼,忽巋然一笑,「《華嚴經》有雲,昔時佛祖拈花,惟迦葉一笑,既而步往極樂從一朵花中便能悟出整個塵世,得升無妄之地,故有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來的說法。日後行事,倘若施主能堅持己見,不為世俗所擾,還是能得享一世繁華的。」
這是什麼道理,少勤駭到,問,「大師,可是我這妹妹日後情路難斷,亦或君家仕途不順,命里有孤煞的命格,倘若如此,亦可有化解的辦法。」
大師揮動飄塵,緩緩搖頭,半晌對於她後半句的話評道,「佛曰:不可說也。」
少勤一顆心便落了下去,「大師,依你看,我這個妹妹可是個固執的人,是否能依你之言,化解不堪之需。」
大師依舊搖頭,「貧僧也不知。」
從後院出來,少勤略有不忿,「這說得哪裏的話,我既見了他,也不說些討喜的話,惹得我心裏一絲空落落。」
幼章笑道,「我雖不懂得這些佛家言語,平常人信得,我卻不信然,你心裏想是如此,一面不信,一面卻要求得,哪有那麼好的際遇,都能隨了你的心。」
少勤捏她鼻子,「你這丫頭,我是為你操心,你反倒說起我來了。」
午時,少勤隨二夫人去求得幾道平安符,幾個姐妹在午歇,幼章便隨着幾個和尚小道去後山聽經。
念得正是《金剛經》,如此這般整齊,幼章細細聽了,木魚敲擊的聲音也別有韻味,小憩片刻,忽地聽得一道空靈的聲音,從林那外傳來,絲絲入耳,直扣心弦。
疏影聽了,喜道,「這是哪家的小姐在林內彈琴,琴聲脆得很。」
幼章回頭看了一眼,一眾和尚坦然念經,不為所動。
她興致起,朝林內走去,什麼樣的琴色可撥動二十餘弦,渾厚深沉,餘音也悠遠至此,她漸漸便尋聲去了,疏影將拉不住,「姑娘,你怎的就進去了,若是驚動了那彈琴人的雅興可如何是好?」
「無妨,我只遠遠看上一眼便是。」
她這般走近了,便看到林中有一空曠小地,有一華服青年正揮劍自舞,竹葉飄飄,像是行君令,附得便是那端坐在地,膝上架琴的彈琴人。
君子愛舞劍,取道有之,幼章卻來不及細看,精神頭都在地上那抱琴人的手裏。
原來不是琴,是瑟,最早的瑟有五十弦,故又稱「五十弦」,《詩經》中有記載「窈窕淑女,琴瑟友之」,「我有嘉賓,鼓瑟鼓琴」。瑟曾為漢宮常用,現常人愛用琴,瑟且難撥,故銷聲匿已久,而今此人將「幽蘭漢樂」的音色展與面前,瑟如琴鳴,樂如流水,讓幼章忽地想起昔年建安曹子建的一句詩,「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說得大概就是此刻這個意思了。
幼章這裏靜心聽着,疏影急不可耐,好像如她所想一般,那舞劍之人眼風竟掃了過來,喝了一聲,「什麼人在那裏?」
疏影駭得腿一哆嗦,幼章掃了她一眼,走了出去。
方才逆着光,瞧不清那撥瑟人的臉色,現下瞧了清楚,一身青色布衣,領用直開,袖不合縫,胸前無追飾之品,雖穿着清寒,但凜然之意不於言表,長發束起,以五嶽真形冠襯托,青年模樣,面色肅然,形容極好,當真是道家修仙人也。
那舞劍人看出了門道,「約是被我這兄長琴瑟吸引了來,只你一個妙齡女兒如何懂得這些門道,趁早回了林外,不要擾了我等心性。」
華服青年頭戴金崐點翠梅花簪,幼章左右思量,金陵有一位梅西先生,常飾女子髮髻,為人縞素,愛結交儒士名流,以一曲岑前賦驚動世族,此人性如早梅,孤傲不立,對這般人自當要行大禮,以示敬意。
當下便行外男覲見之禮,一套動作不拖泥帶水,言辭真懇,「小女子自當不才,擾了二位先生雅興,亦實為不責,只雖臥居閨閣廂中,也聽聞孔門之瑟,庖犧作瑟的典故,隻眼下也聽小雅之琴,然琴瑟擊鼓,以御田祖,以祈甘雨,以介我稷黍,以谷我土女的意境見不得,今二位文士讓小女子開了眼見,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梅西拭劍,果真笑道,「好伶俐的小娘子。」
幼章欲要行禮,那方抱瑟之人收弦,聲色如空谷絕響,林鶴松間,緩緩說道,「不過一個半大的孩童,梅君放了就是。」
梅西聽罷笑道,「也是,你且回去罷。」
幼章行禮退卻,走到林外瀑前,腿酸軟了兩分,虧得疏影扶住,她宛若虛境,「虧得二位先生正人門下,不與我計較,這要傳了出去,與外男獨見,我的名聲也就此完了。」
疏影也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扶了她去,「姑娘我們快些回去。」
「是了是了,回去罷,日後是要改改這管不住腳的毛病,定不能如今日這般了。」
幼章那廂退卻,梅西放劍問道,「瑜卿,你方才是不是一早便瞧出了端倪,有人觀望,怎的不提點我。」
瑜卿輕輕一笑,神色不能窺探,「我看你正沉醉如此,怎敢停音驚擾。」
梅西哈哈一笑,「還是你有定力,倘若來者不是虛弱無力之輩,你是不是還得坐定青山,等一曲終罷才揮劍自去。」他轉念一想,「哪裏來的小娘子,竟如此賞識你,看來你這道家做派的半個出家人,也當的不盡然啊。」
瑜卿亦是從容一笑,「誰又說得清。」
自那日從上元寺回來,幼章駭得一身虛汗,回去喝了兩碗酸梅清涼湯,心是靜了下來,只如此冷熱交替,當下便發了寒,病將了起來。
少勤不信那輕塵法師妄言,到眼下倒回想了幾番,怎麼這般玄乎,剛從廟裏回來,不沾些福氣倒罷了,竟病了起來。
她與這唯一的胞妹相處甚少,眼下看她病嬌模樣,水不能食,床不能下,心裏愈發的難過,孕期里的人本就心思重,愁眉不展兩日,鬧得老祖宗也知道了,也頗為憐惜,遂遣了一眾姐妹輪番去看望她。
這兩日,幼章便收了不少各姐妹的看禮,各式各樣,層出不窮。
兩日後,幼章身子便大好了不少,可下床行走,走了兩步,靠在臥椅里,順道一一查看那些送禮,聊以打發時間。
幼章一一記着,等着下次換禮,一番看完,香涎拿了一側書卷過來,未開封,幼章挑了蠟,打開第一頁,便看到,「恨不逢生西周時,當報清心一濺天。」
這本是一則西周史,那兩句話恐也是送書人所提撰。
香涎道,「這是二房一位叫琀之的小姐贈的,雖說送得不大時宜,但對姑娘你來說,解一解悶也是有的。」
這般幼章便理解了,琀之身境不如家裏其她的姐妹,一本史則也算誠心誠意了,況有提筆作撰之字,也是難得的可貴之意,當下便翻閱了起來。手機用戶請瀏覽m.biyange.com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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