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曉麗,這麼晚了,你來幹什麼?」杜雨菲看了看表,明知故問道。
胡曉麗低着頭,小聲地說:「杜局長,我是來投案自首的。」
杜雨菲問:「哦?你犯了什麼案哪?」
胡曉麗說:「石花大酒店洗浴中心存在違法經營行為,我是經理,我應該對這件事負責,與付三森無關。」
「是嗎?」杜雨菲說:「胡曉麗,你是來替付三森頂罪的?」
胡曉麗笑笑,說:「如果杜局長要這麼認為,我也不否認。」
杜雨菲問:「照你這意思,我抓錯認了?」
胡曉麗沒說話,表示默認。
楚天舒來回打量了幾眼,說:「杜局長,會不會誤會了?」
胡曉麗的眼睛裏閃過一絲光亮:果然不出所料,楚天舒需要一個台階。
「不可能!」杜雨菲十分堅決地說:「當時在現場,我們問誰是負責人,付三森他自己承認的,我們有錄像為證。」
雞蛋上面已經有條縫了,胡曉麗當然不肯放過,她看着楚天舒,說:「楚書記,我能不能單獨和你談談?」
楚天舒沉吟了一下,攤手道:「行。杜局長,你再去問問情況,我和胡經理談幾句。」
杜雨菲作出一副情不情願的樣子,出去了。
付大木心虛了?把胡曉麗派出來當說客?楚天舒心裡冷冷一笑,把手邊的礦泉水遞給胡曉麗一瓶,說:「胡經理,坐吧。」
「謝謝楚書記。」胡曉麗走近前,坐下,伸出一條白藕似的玉腕,腕子上翠綠的手鐲映襯着晶瑩剔透的紅甲,煞是好看。
楚天舒深呼了一口氣,目光仍然盯着她,玩味地觀察她的神色,說:「胡經理,時間不早了,你有話直說,你的或者別人的。」
胡曉麗低下頭,透過長長的睫毛,可以看見兩滴晶瑩的淚掛在了上面。
楚天舒不得不承認,如果她在演戲,這麼好的演技不去娛樂圈發展太可惜了。他不希望她繼續揮霍淚水,於是直截了當挑開了話題:「是不是付大木讓你來的?其實你並不情願,所以很委屈?」
聽到楚天舒從容淡定的聲音,胡曉麗倏然抬頭凝視他,清秀的臉上淚痕盈然,如梨花帶雨。
兩對眸子對視。
胡曉麗首先退敗,點頭又搖頭:「是的。是他讓我來的,但是我沒有不情願……」
楚天舒的微笑越發從容了,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楚書記,不管你是否相信,你讓我把話說完。」胡曉麗用力的搖頭,晶瑩的霧氣,在她眼角凝聚打轉,哽咽着說:「大縣長對我有知遇之恩,我的家庭經濟不是很好,十四歲那年險些輟學,是大縣長資助我上完了初中,然後高中,大學……」
楚天舒姑且信了她的話,低聲問道:「他資助你,就是為了……利用你?」
「不,是我心甘情願的。我,我不想欠他的。」話聲乍落,又是一串淚水墜落而下。
胡曉麗表現得很自然,看不出有表演的成分,楚天舒也有點拿不準了,他沒有再質疑她的身世,問道:「他讓你向我轉告什麼?」
胡曉麗止住了哭泣,悄悄咬了咬嘴唇,說:「他希望能與你和平共處,彼此不再爭鬥。」
楚天舒摸着下巴,目光漂浮,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遲遲沒有說話,好像在思考和猶豫。
楚天舒的表情顯然讓胡曉麗感到不知所措。
「楚書記,這麼斗下去,頂多一個兩敗俱傷。如果……」胡曉麗並沒有把話說下去,只哀憐的看着他,水眸波光流轉,羞紅的臉帶有一半的慘白,在不安之中卻閃爍着不可思議的堅毅。
「如果什麼?」楚天舒忽然冷冷地一笑,說:「胡經理,你看我和付大木是一路貨色嗎?」
「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胡曉麗臉色一滯,急忙辯解道:「他並不相信我能說服你,但是,我還是要來試試。不成功,就當我沒有來過。」
楚天舒心中暗暗冷笑,演技再高,還是露出了破綻。他問道:「萬一成功了呢?」
胡曉麗喃喃道:「我和他從此兩清,再不欠他什麼了。」
楚天舒沉吟片刻,問道:「那我算是幫你,還是幫他?」
「楚書記……你同意了?」胡曉麗抬頭,眼神迷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天舒問:「是不是讓我放了付三森?」
胡曉麗急忙說:「是的。」
「沒問題。」楚天舒冷冷道:「請你轉告付大木,希望他能夠遵守他的承諾。還有,我楚天舒能喝酒,但不喜歡喝二鍋頭,或者說,不喜歡嚼他嚼過的二道饃。」
這話,胡曉麗聽得懂,她死命咬着嘴唇,眼眶迅速被水暈籠罩了,哆嗦了半天,終於憋出一句話來:「對……不起。」然後低頭,倉皇衝出了會議室,差點與剛從審訊室回來的陶玉鳴撞個滿懷。
陶玉鳴側過身子,讓開了,他看着胡曉麗衝出去的背影,回味着她梨花帶雨的神情,心裏瞎琢磨開了:她來幹什麼?莫非是付大木讓她來跟楚天舒作了交易?
陶玉鳴大踏步走進了會議室,沒等他開口,楚天舒先笑眯眯地說話了:「老陶,是不是搞誤會了?」
陶玉鳴一愣:「楚書記,你說的是……付三森?」
楚天舒說:「是啊。人,放了吧。」
「是!」陶玉鳴嘴上答應着,心裏卻不由得打了大大的問號:馬拉戈壁的,他們講和了,以後老子該怎麼做人。
審訊室外的辦公室里,包俊友和郭順強聽杜雨菲說要放付三森,立即就毛了。
郭順強拍着桌子說:「不行!我堅決不同意!」
「這活兒他媽的簡直沒法幹了!」包俊友扯着嗓子說:「我們好不容易把他抓回來了,一轉眼又放了,這叫他媽什麼事兒啊?」
杜雨菲心裏也憋着氣,見郭順強和包俊友這麼一鬧,火騰地一下就躥了上來,她站起來吼着:「你們以為我想放人是吧?還不是我們掌握的證據不夠充分,現在放了他,不等於有了證據就不能再抓他,他付三森跑了和尚還能跑了廟?」
「真他媽窩囊!」包俊友轉身就往外走。
郭順強也跟着往外走,嘴裏還嘟囔着罵道:「媽的,說不定哪個王八蛋又得了付家的好處!」
「站住!」杜雨菲吼道:「你們給我回來!」
包俊友聽杜雨菲在背後喊着,轉身沒好氣地說:「領導,還有什麼吩咐?」
「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們幹什麼去?」
「放人!我們還能幹什麼。」
「你們這是什麼態度?」
「就這態度!」包俊友一轉身,氣呼呼地說,「杜局長,你要是看不慣我們這態度,就把我們撤了好了,反正這活兒也沒法幹了,還省得受這份窩囊氣。」
「又說氣話了不是?」杜雨菲把手往桌子上一拍,大聲說:「是爺們,怎麼放的再怎麼把他抓回來!」
包俊友和郭順強挺着胸膛,「啪」地打了一個立正:「是!」
杜雨菲笑了,說:「你們兩個也別急,既然咱把他請來了,就把他送看守所,讓他在裏面多待會兒。」
包俊友和郭順強也笑了。
這一夜,雖然看守所里沒人敢動他,但和今晚上抓來的一大幫子嫖客和吸毒者關在一起,活生生地凍了一夜,對一貫養尊處優的付三森來說,這滋味也夠他受的。
第二天早上,包俊友和郭順強去看守所提付三森。
周伯通的車就停在看守所外面,上面坐了胡曉麗和郝爽。
郝爽也看見了包俊友,放下窗玻璃,得意地哼了一聲:「包大隊,早哇。」
「早你個頭!」包俊友瞪了郝爽一眼。
胡曉麗則笑着和他們打招呼。
進去之後,看守所值班室的民警把付三森提出來交給了兩人。
付三森以為是提審,也沒當回事兒,他垂頭喪氣地跟着包俊友來到看守所外面的時候,突然看見胡曉麗沖他笑,郝爽在向他招手,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要獲得自由了,臉上的神色很是得意,囂張地說:「沒錯吧,你們怎麼抓的還得怎麼送回去。」
「回去老實呆着!」包俊友沒好氣地搶白道:「要不然的話,用不了幾天,繼續讓你來吃看守所的大窩頭。」
包俊友和郭順強把付三森帶回了刑偵支隊。
周伯通的車一直跟在警車後面。
胡曉麗跟着包俊友後面先交了罰款,後拿到了石花大酒店的停業整頓通知書,再辦完了提人的手續,周伯通領着付三森往外走。
剛走到門口,恰巧包俊友出來,兩個人走了個臉對臉。
包俊友的眼裏充滿了鄙視和怒火,付三森的眼裏充滿了小人得志的神態。
他們就這麼站着,誰也沒動,相互瞪着對方。
瞪着、瞪着,付三森頂不住了,他皮笑肉不笑地對着包俊友說:「包大隊,謝謝啊!」
包俊友冷冷地說:「哼,不客氣,謝什麼,反正過幾天還得回來。」
付三森看見周伯通和胡曉麗在,底氣立刻足了很多,他故意借題發揮地說:「包大隊,不能因為我沒給你上供,你就三天兩頭地總想對付我呀?」
「狗屁!」包俊友輕蔑地說:「付老三,你那不乾不淨來的錢,就是給我送來,我還怕髒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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