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娘陰冷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嘶聲問:「你們說,這公平麼?難道就因為我是個身份卑微的丫鬟,就活該落到這樣的下場,而糟蹋了我的人卻沒有半點懲罰嗎?」
眾人沉默着。
豆娘可真傻,下人的命本來就賤啊,怎麼能和主子比呢?
不過豆娘的遭遇確實可憐了些。
不少下人想到曾遭遇的一些不公與委屈,暗暗嘆氣。
「有一晚,我男人把我打狠了,我昏迷了好久才醒來。他摟着我哭,說他其實不想打我的,可他控制不住,他只要一想到養了這麼多年的兒子竟然是別人的就恨不得立時死了算了。」豆娘眼神幽深回憶着往事,「他說到死提醒了我。既然他不想活了,而我還不甘心沒有報復害我的人就死,那我乾脆成全了他,讓他先走一步,等我報了仇自會下去找他,到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就團聚了。」
豆娘擦了擦眼角,神色變得凌厲:「所以等他睡着後,我用一根麻繩勒死了他。鎮子上的人都知道我們沒了兒子這些天傷心欲絕,加之我男人爹娘早就沒了,亦沒有什麼近親,我只是隨便編了個藉口說他因為思念兒子病死了就無人懷疑。就這樣,等料理了我男人的後事,替他守了三個月的孝,我就變賣了家當來了京城。接下來的事,大人已經知道了。」
「雖然已經知道了你入府的經過,但本官很想知道你為何篤定就能順利入府?」
豆娘笑了笑:「我擺攤的位置就在伯府前往珍寶閣的必經之路上。我在伯府當丫鬟的時候便知道伯夫人隔上一段日子便會去珍寶閣逛逛。她還是個愛吃甜品的人,想來一個人的口味是不會輕易改變的。我在南河就靠着一手無人能比的甜品為生,何愁對方不上鈎!」
「這麼說,伯夫人帶着大姑娘去買甜品,遇到惡霸掀翻你的攤子亦不是巧合了?」
「不錯,惡霸欺凌我一個無依無靠的婦人是真,但平時我都老老實實交足了銀錢,那日心知時機到了,於是故意惹怒了惡霸。果不其然,伯夫人見到我被砸了攤子,就讓丫鬟把我帶到面前敘話,問我可願到伯府來當廚娘。」豆娘說到這裏勾唇一笑,眼睛亮得驚人,「我當然樂意。」
甄世成心底嘆息,摸了摸鬍鬚:「謀劃殺害伯夫人的經過,你講一講吧。」
為了報仇孤身來到京城賣甜品為生,順利等到伯夫人自願上鈎,這份耐心實在驚人,世上的男子果然都輕瞧了女子。
「我進了外廚房後便成了專門做甜點的廚娘。在外廚房做事想要混入內宅很不容易,若想殺死伯夫人更是難如登天,我只能耐心等着。沒想到連老天都助我,沒過多久伯夫人竟命管事把我調到了主院的小廚房來,我有心之下很快就摸清了地形與丫鬟們換班的規律。」
「所以你就動手了?」
豆娘笑笑,看了永昌伯一眼:「不,我本來沒打算這麼快動手。雖然殺人的念頭已經在我心裏存了很久,可是越到臨頭越擔心功虧一簣。促使我下定決心的原因,是我意外得知永昌伯患了夢行症。一個患了夢行症的人,一覺醒來發現枕邊人死了都分不清是誰殺的,這是老天給我的機會,我怎麼能不抓住!」
姜似一直認真聆聽着豆娘的話,聽到這裏腦子嗡一聲響,情不自禁後退半步,一瞬間冷汗就把衣衫濕透了。
身後一隻手穩穩扶住了她。
姜似回眸,措不及防撞上一雙冷然的眼睛。
扶住她的是謝殷樓。
這個瞬間,姜似忘了拉開距離,亦忘了道謝,一張俏臉血色全無,睫毛劇烈顫抖着。
謝殷樓以為自己看錯了。
以往姜似是什麼樣他都有些模糊了,今天的姜似從一開始就那樣出彩,面對順天府尹侃侃而談,好像沒有什麼能令她感到膽怯,可是現在她為何看起來如此脆弱?
謝殷樓困惑着,語氣中帶出一絲關心。
姜似這才回過神來,退後一步拉開距離,勉強笑笑:「我沒事。」
她當然有事!
在聽到豆娘決定動手的原因後,她終於想明白為何前世永昌伯夫人在她死前還好生生活着,而今生卻突然遇害了。
前世永昌伯的夢行症不是現在診斷出來的,而是鬧出睡豬的笑話後請來名醫才得知的,也就是說,前世的這個時候豆娘還沒有下定決心出手。
有時就是這樣,一個念頭的轉變,之後的人生就全然不同了。
她不知道前世豆娘最終有沒有動手,或者還沒等到動手就被人發現了,總之,因為她不知道的某些原因,永昌伯夫人躲過了一劫。
可是今生,她本來好意提醒謝青杳,想要好友的父親避開睡豬的笑話,也免得謝殷樓因此丟了正在議的親事,可是陰差陽錯之下卻促成了永昌伯夫人之死。
姜似想到這裏,幾乎站立不住。
這樣說,永昌伯夫人豈不是因她幾句話而死?
大滴大滴的汗珠順着少女光潔的額頭滾落,划過她蒼白的面頰隱沒在毫無血色的唇畔。
「是不是中了暑氣?」謝殷樓低聲問。
姜似根本不敢看謝殷樓的眼睛,狼狽偏開頭:「沒事。」
謝殷樓眸光暗了下去,淡淡道:「要是不舒服就去歇着吧。」
他這樣說着,卻主動拉開了二人的距離。
豆娘已經講到了行兇的經過:「我見春芳收好衣裳出去了,而伯夫人去了花廳用飯,就偷偷溜進伯夫人寢室的衣櫃躲了起來,並點燃了迷香。這樣一直等到天快亮了,我才從衣櫃中走出來,用燭台刺死了伯夫人。呵呵呵,當時伯夫人流了好多血啊,可惜永昌伯睡得和死豬一樣,什麼都不知道呢。我把燭台塞進他手中,脫下最外邊的衣裳包好悄悄離開。」
豆娘看向神色木然的朝云:「我本來的打算就是嫁禍永昌伯,讓他嘗嘗親手殺妻的痛苦,可是走到院子裏時突然聽到了若有若無的哭聲。我順着哭聲尋過去,就看到朝雲在燒紙。當時我就有了主意,乾脆把血衣埋在那裏,如果永昌伯認了殺妻的罪名自然更好,倘若察覺不對,至少還有一個替罪羊……」
眾人聽得連連抽氣。
這個女人實在太可怕。
「不管怎麼說,能在你一雙兒女和這麼多人面前揭露你多年前的醜事,我已經心滿意足,呵呵呵——」
臉色難看至極的永昌伯終於開口:「你能不能說說,我到底怎麼哄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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