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旅店到湖畔大道那邊,差不多要穿過整座城市。
華燈初上,正是晚飯時間,街上卻因為狂歡節而人頭涌涌,其中不少人忘情跳舞,在路燈光影襯托下,讓趙文睿聯想起『群魔亂舞』這個詞彙。
趙文睿腳步匆匆,儘量避開這些人,即便見到什麼異常,也不去搭理,一路上到也無驚無險。
喬恩·喬伊斯家仍舊是一幢獨立住宅,這點他當初來到神域之城時就已經知曉了。畢竟他是從湖畔大道的深處而來,正好路過喬伊斯的家,然後才是鐵船旅店。
從湖畔大道拐上小路,差不多要走50多米才能來在獨立住宅的大門口,這小路差不多走到一半時,就已經進入私人領地了,另外一半是湖畔大道的步行道,像大道一樣,寬闊而平整,行道樹顆顆粗壯、鬱鬱蔥蔥,宛如一頂頂大的遮陽傘,卻又不會讓路顯得狹窄,很是養眼。
像別家一樣,喬伊斯家也以一人多高的灌木做圍牆,並且修建得宜,宛如綠色的厚牆。
不過他家的院門卻是向內深陷的,使得整個院落呈『凹』字型,雖然小路近5米,但由於沒有照明,兩旁又都是灌木牆,所以仍舊有種鑽進了胡同的感覺,一點都不敞亮。
隔着鐵藝柵門,他注意到內里的房舍漆黑無燈火,似乎家裏無人。
略一思忖,他還是通過院門上的對講器報了自己的名字和國安局探員的身份,還亮了下徽章。
雖然並沒有監控攝像頭,但神域之城濃縮的是佩昂市的各個時代,他就當做家用報警裝置等一應健全的現代別墅宅邸來對待。
而最最關鍵的是,一定要走形式,完成必要的相應儀軌。
因為神域之城本就是在唯心基礎上建立的。往細了說,就是神念代替了自然法則,然後再通過神秘要素,駕馭魔力,像晶壁系誕生那般編織造就萬物。
與此同時,又通過一系列手段,拘束時空之力,將以時間節點為標誌的佩昂市的各個時間段積壓到一塊兒,從而建立了這樣一個臨時神域。
也正因為如此,即便幕後boss是位真神,也無法像尋常管理神國那般對這裏做到事事盡明,時空的壓縮讓他同時管理無數個不同時間線的臨時神國,另外還得執行某一計劃,因而分身乏術。
但另一方面,就像人體的自我免疫能力般,神域中必然是有一套自動管理體系在運轉的。這方面就像是{盜夢空間}入侵他人的夢境般,一旦行為異常,就會被關注,其中代表保護防衛意識的個體,更是警覺性高且訓練有素。
所以為了隱秘,人物扮演就要細緻到位,尤其是尚未掌控的區域,和需要跟土著互動的時候,能穩就不要浪。
叫門不應,他自然不會就此罷手,後退幾步,然後猛然發力,助跑跳攀,翻身過障,他以運動健將的水準,很是矯健的翻門入內。
毫無疑問,這也是在演戲。
整理了下衣服,又攏了攏頭髮,他不緊不慢的向宅邸走去。
這幢宅子與凱文·金輸在的那個時空節點的喬恩·喬伊斯家有明顯的差異。
喬伊斯家有閣樓,而這幢宅子沒有,其造型設計更接近現代的簡約款,兩層,大落地窗,採光極好。
另外,宅子的西側斜前方,被修成了花園,有小亭,有花架、有長椅,還有鞦韆。隱約還能看到角落裏木質結構的工具房。
雖然工具房也有必要一探,但他還是選擇先直奔正面的宅邸。
等離近了才發門是虛掩的,一推即開。
進門就是客廳,亂糟糟的,像是被暴徒打砸過。零食滿地,還有腐壞的水果,其中不少被踩碎,於是淺灰色的地毯上能看到一些髒污的腳印。
他掃了一眼,便知道,腳印雖然不少,但實際上是屬於兩個人的。
有意思的是,來這裏的人似乎在找什麼東西,以至於連沙發的皮面兒都被利器劃破了,內里的填充物和彈簧都露了出來。
茶几上放着本《零基礎作曲入門》,附近的沙發上有些乾涸的血跡,他走過去用警棍翻了翻那本書,有書籤,有筆記注釋,顯然曾有人以之自學。
緊貼房門西側的那面牆,擺放着魚缸,高且長、但厚度也就尺余,魚缸里養的東西不太尋常,活性珊瑚樹也就罷了,居然還養了藍環章魚,也不曉得是個什麼心態。
順着魚缸走,穿過一道角門,就能進入餐廳,木質的條桌和椅子,牆上掛着一幅田園風景畫,看似沒什麼特別的。
然而他是偉大種族,基本掌握了空間和時間法則,又有着舊支神性,自然不會輕易迷惑。
他站在這幅畫前邊細細端詳,邊自語道:「原來是你。」
五個關鍵節點,就仿佛一幢鋼筋混凝土大廈的承重柱,是整個體系的支撐,同時也像主動脈一般是代表了幕後boss意志的信息流的集散點。
正因為如此,才需要大量的神秘要素參與運作,才能保持結構的穩定。
這一鎮壓陣眼般的法寶,在旅店那邊是以落地鐘的方式體現,這裏則是這幅田園畫。
單拿出來,每一樣都是神器。
就像眼前這幅畫,它本身就是一個完整的洞天,只要方法合適,便能進入畫中世界,而那裏的景致一如這畫中所描繪的,真實不虛。
接下來,他想對待旅店的落地鍾一般,在這畫上做了些隱秘的設置。落地鍾是底架,而這幅畫則是框架,此時隱而不發,關鍵時刻被激活,不但破壞幕後boss的意圖,還能成為他的囊中物。
必須注意的是,神域之城的構架是兩種相輔相成的形態的。
一為靜態,落地鍾、田園畫,都屬於靜態。
另一為動態,維繫旅店最基礎運轉的看店人,就是動態。
按照這個理論,這裏最好也有人守宅,並且理論上應該是有人的。
他現在對這裏有兩個願望,首先就是能像旅店那邊般安排一個守宅之人。其次則是通過這個關鍵點,獲取更多的情報。
守宅之人的意義在於穩住情勢,讓他有更多的操作時間,所以相比於獲得更多情報,找到並讓守宅之人正常運轉,在他而言更當緊些。
與餐廳一簾之隔的廚房乏善可陳,沒有異常。
客廳的另一邊是書房、衛生間和洗衣房。
書房非常的亂,書櫃被扳倒,墨水灑的到處都是,讓趙文睿關注的則是裝滿灰燼的不鏽鋼垃圾桶。
在垃圾桶中,他找到了一片未燒盡的五線譜殘片,上邊寫着兩個和弦,都屬於不和諧音程,無論以何種樂器奏響,那聲音都只會讓人聽的刺耳。
他卻如獲至寶,從地上拾起一個頗為精緻的鐵合金煙盒,將裏邊的捲煙取出隨手扔掉,而將五線譜殘片放了進去,而後蓋好收起。
只要有着殘缺的一片,他就能用時間術法還原出完整的五線譜。而這首曲子,絕對算是重要的信息。
不過此時此刻,他還不打算這麼做。超凡手段儘量別使用,尤其是在這種地方。
衛生間和洗衣房沒有特別的發現,洗臉池旁的垃圾桶里有用過的注射器,以及扔掉的胰島素和氯丙嗪空瓶。
這兩種藥物都可用於治療精神疾病。胰島素休克療法廣為人知。至於氯丙嗪,至少在趙文睿知道的地球,這種藥物尚未明確用於臨床,但確實不乏醫生用其治療精神病。
然後是二樓,主臥、客臥、女孩的房間,都被翻了個底朝天,連柜子裏衣服的口袋都被翻出來了。
趙文睿在二樓基本上白忙了一場,唯一有點價值的,就是通過拼湊一副撕爛的畫像,獲得了曾居住在此間的一家三口的樣貌。
必須說,這多少有點古怪。因為除了這張全家福畫像,家裏再未找到照片、畫像之類能辨識居住者樣貌的物件。
趙文睿對自己的能力比較自信,認真搜查過一遍後,也就可以了,無需反覆查,他確信主宅已經沒有了可用線索,便直奔花園的工具房。
工具房的門同樣是虛掩的,內里的工作案和工具架上也沒什麼值得細查的物品,但工具房的一角有個地窖,木質蓋子,其上有拉環。
由於『耳聰目明』,即便隔着地窖蓋子,他仍舊清晰的聽到了內里『嗡嗡』的蚊蟲振翅聲,並馬上聯想到了一些不堪入目的景象。
真實情況也沒有超出他的預料。
隨着地窖蓋子的打開,好些蒼蠅從內里飛出,但連工具房都沒能出,這些蒼蠅就紛紛死去。
很快,就再沒有蒼蠅肯飛出來了,而是繼續在地窖中嗡嗡亂飛。
而即便沒有蒼蠅們的表現,趙文睿也注意到了地窖中氤氳的煙霧。
像是水汽,但色澤卻是慘綠色的,又有着類似乾冰的沉重特性,並不會升騰,而是保持在一定的高度,所以從上面看下去,就仿佛地窖被綠霧的河流淹沒了一半。
趙文睿自然是百毒不侵的,只不過眼前這情形、配合成群亂飛的蒼蠅,可比屎尿什麼的噁心多了,而且還透着詭異。
但這還無法阻止他一探究竟的決心。所以沒怎麼猶豫,他就順着近乎45度的陡峭樓梯下到了地窖中。
他在衣服外面構建了一個法則力場殼,任何進入該力場的蚊蟲,都會像是直接暴露在自然空氣中般。
他當然有更高效,更具主動性的辦法對付地窖中數量極多的綠頭蒼蠅,但他現在寧肯利用綠頭蒼蠅的弱點來達成目的,這樣就不易察覺這些毒蒼蠅究竟是死於環境限制,還是死於他的滅除。
地窖中除了有蔬菜的腐臭味和泥土的腥味,還有一股酸臭味。
光是憑藉這氣味,他就確定的確是有人死在了這下面,並且屍體已經高度腐爛。
果然,在下面他發現了一具女屍,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肉已經高度腐爛,蛆蟲遍佈。
而對趙文睿來說,小驚喜在於這女屍面部情況的詭異。
就像是將整張臉從耳後剝下,平鋪開來,然後以中心為點、順時針擰動,再將之定型,蒙回到頭顱上。
螺旋扭曲漩渦臉。
而就是這樣,趙文睿仍舊一眼就辨認出,這女屍正是上午在旅店見過的假潔西卡。
他心說:「這就是關鍵信息沒能掌握,行事風格又太過糙莽的下場。」
他為什麼要嚴格遵守關鍵點探索的次序和時間?就是因為通過高維窺視和對抓拍信息流的分析,掌握了關鍵信息。
這神域之城,某種角度就仿佛是仙道系正在運轉的法陣,比如封神榜的九曲黃河陣等等,它是有運轉的機制和規律的,對其有一定的了解,就有較高概率走出生路,反之則是思路。
假潔西卡會死,他一點都不意外。畢竟通過旅店時斯蒂芬開c5房門,結果被c6房門鑰匙孔中的光照射一事,他就已經知道,無論是假馬丁,還是假潔西卡,都因為不夠謹慎,而被神域之城標記了。
而一旦被標記,那基本就是舉城皆敵。
出手的不太會是城裏的人們。用遊戲的說法,至少這個階段,大多數人還屬於中立黃名,要到後期才會成為只要發現異類就會瘋狂攻擊的紅名。
然而這裏的人不出手,絕不等於安全,畢竟這裏是以神念建立的,幕後boss取代了天道,法則由其定,再荒唐,也能變成現實,只要不吝神秘要素。
當然,幕後boss多半沒興趣抓虱子,所以具體負責對付包括他在內的居心叵測的外來者的,是類似人體白血球般的自我保護機制的具象。
而這個具象,未必一定要像{盜夢空間}中的警衛那般直白的展現自己,而可以是任何機制權限所能支配的事物,比如說毒蠅。也可能是更微小的病毒。
總之,在人家的一畝三分地,別指望人家只會剛正面,人家的手段豐富着呢,一不小心就會中招。
假潔西卡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知曉這裏是關鍵所在,卻在錯誤的時間來到了這裏,結果中招死了。
她死趙文睿不會難過,但她死之前造成的影響,讓趙文睿感到蛋疼。
現在,他也不曉得主宅那邊被翻的亂糟糟是不是假潔西卡的手筆。更鬱悶的是這所宅邸中住的一家三口的下落,成了謎。
趙文睿還注意到,假潔西卡身體下面,壓着一個皮包,看露出來的部分,很像是男人用的公文包。
然後他很自然的就聯想到旅店老闆馬丁的房間裏,那密室中被打開的保險箱。
假潔西卡身下壓着的包中,很可能有從保險箱中拿出來的重要物品。甚至還有可能囊括了其在此地找到的物品。
但他不覺得就這麼自己的去翻開屍體拿包,或直接抽包是個好主意。
因為他聯想到了屍體下面壓顆手雷的陰損陷阱,這包很可能就是香餌,一旦試圖拿去,就會觸發陷阱。
當然,多半不會是手雷那麼簡單,而是某種能將傳奇階位的超凡者都坑到的惡毒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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