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適合秘密發生的時間段。
弗蘭今天可謂諸事不順。
先是發現了自己的未婚妻,其實是懷着特殊目的接近他的,並且極有可能是被邪靈上身(巫師不承認天堂地獄那套,承認冥界和邪靈)。
然後言語不當,得罪了熱心幫他的威靈伯勒男爵。
他是下午冷靜下來後,回憶細節後,才把事情想明白的。
歌劇院那次,他整晚都在跟凱恩交流技術等話題,連幕間都沒離開座位。
在這種背景下,凱恩在歌劇散場的短暫時間,跟夏洛特勾搭的可能性太低,畢竟當時還有男爵夫人莉迪亞。
「為什麼我會那麼失智?為什麼一見到夏洛特當面,我就仿佛不是我了?」
帶着這樣的問題,他按鈴讓人去請了維羅妮卡。
自從維羅妮卡將老侯爵救回,就成了卡雷特家族的一位特殊成員,她是家族的醫療顧問,享受家族成員的待遇。這甚至是老侯爵所立醫囑的一部分。
維羅妮卡的特殊能力也不是包治百病,但維羅妮卡至少發現了他身上的異常。
維羅妮卡的聲音柔和而又清冷,沒有一絲情緒的溫度:「master,您的這種情況,與我聽說過的遭受『情-欲荊棘』纏繞的情況很像,是詛咒與誓約的複合體,極難解除,您得回憶一下,是否曾被蒙蔽而發誓或許下諾言。」
弗蘭想哭,那還用說麼?
『未婚妻』的頭銜是怎麼來的?當然是戀姦情熱時做出的許諾!
他個技術宅被曲意奉承的大美女倒追,各種帶着飛,快樂時的山盟海誓不要太多,他都記不起是那一條引發這法術效果。
弗蘭明白了,夏洛特已然成為他的克星,很容易就會被其勾動情緒而失去理智。
這太可怕了,他又喚來潘蜜拉,告知其夏洛特極其黨羽要多加留意,極大可能是邪靈附身。
結果潘蜜拉又將他狠狠氣了一下子。
這個女人竟然當面質疑他的行為,認為他對暴斃的瑞恩不夠尊重。
他當時都被氣笑了。
死者無憂,活人才需要解決各種問題。
到底哪個更當緊,還需要辯麼?
其次,什麼時候,僕人竟能這般質疑主人的行為了?
弗蘭心道:「瑞恩喪妻,你趁虛而入,他寵你,我不管。現在我當家,我可不允許你這麼沒大沒小的。」
可反應到外在,還是欠缺了強硬,他解釋道:「瑞恩暴斃,確實需要追查。我解決自己的棘手之事,也是為了儘快抽身,全力投入到真相的調查。你的來信中提到了瑞恩的遺囑,我現在想看,等我能行使家主權力,就能鎮住這個亂鬨鬨的局面,合力辦事。」
弗蘭的這種表現,換來的是潘蜜拉的強硬,她表示府中各項事務井然有序,並沒有亂,而且現在的當務之急,是給瑞恩治喪、以及查明案情。
本就一肚子火氣的弗蘭當場就爆了。他問潘蜜拉:「這裏是哪裏?」
「猩紅山莊,斯卡布羅侯爵府?」
「這裏屬於誰?」
「斯卡特羅侯爵,卡雷特家族。」
「那麼你姓什麼?」
「法默(farmer)。」
「那麼,第一你不是卡雷特,第二你是個農夫的後代,你有什麼權力替卡雷特家族做決定?」
潘蜜拉還嘴犟:「這是沿襲侯爵府……」
弗蘭直接打斷:「侯爵府是什麼規矩,由侯爵府的人決定,不是你,無論是到魔法部打官司,還是維多利亞女王那裏打官司,你作為一個僕人,都沒有資格替主家做主。給我把遺囑文書拿來,然後滾出猩紅山莊!」
潘蜜拉一臉漠然的道:「master,您現在還不是斯卡布羅侯爵,您沒有權力更改侯爵府規則。」
弗蘭怒極反冷:「你要這麼說,潘蜜拉,卡雷特家族傳承久遠,凌駕於世俗之上,不管是它的家主還是族人都不是任由一個下人拿捏的。未來,就不是你離開猩紅山莊那麼簡單了。」
潘蜜拉說:「不管是什麼結局,我都願意承受。我只求將吾主的身後事先行辦好!還有,您做過什麼不得體的事,我們都清楚……」
遇上這樣的情況,弗蘭一時半會兒也沒轍。
自他離家自創業之後,侯爵府的人事更迭很大,熟面孔幾乎都看不到了。
眾多的僕人都被潘蜜拉整的服帖規矩,他在正式繼承權位前,硬鬧很容易被潘蜜拉搞的灰頭土臉,畢竟他的那些親戚會趁機搞事。
跟潘蜜拉鬧了一場、不歡而散後,弗蘭愈發意識到了盟友的重要性。
他決定跟凱恩道歉,把自己遭受『情-欲荊棘』困擾的情況解釋一下。
說心裏話,弗蘭覺得,這其實是一種低聲下氣。
我是巫師,還是純血後裔,天生高貴,而你只是一個凡人。
我年輕有為,離家後就賺下偌大家產。你呢?你在我這歲數,還在跟姬女鬼混。多吃了十幾年的鹽,才醒過味道來。
我是即將成為侯爵的人,而你不過是一個男爵……
而所有的這些,歸根到底就一句話:他嫉妒凱恩展現出的才華和能力。
從某種角度講,凱恩在1853年的表演也確實有些過火。
他在極短的時間內,給倫敦上流社會帶去了太多搶眼的信息。
這在現代可能不算什麼,人們都習慣了被大量的信息衝擊。可這個時代的人不行。
哪怕他們信仰科學,能夠接受新鮮事物。但仍舊跟現代人的思路有差異,這點,從生活節奏就能看的出來。
凱恩為了達成目的(短時間內華麗回歸),本來就很扎眼了,跟弗蘭聊起技術、經濟、政治、見聞,更是乾貨滿滿,這就太壓人了。
凱恩沒能想到這些,他目標遠大,知識淵博,不覺得這有什麼,但給弗蘭的感觀則覺得太具衝擊性。
現在大英帝國可是全世界的技術最前沿,弗蘭感覺良好,一如現代某個時間段的矽谷精英。結果被全面比下去,年輕氣盛的弗蘭,怎可能一點都不泛酸?
結果晚宴凱恩沒出現。
氣量一般且處于敏感期的弗蘭又多心了,覺得這是凱恩在表達白日的不快。
弗蘭一想:「泰德?奧斯頓跟我什麼關係啊?也沒認識幾天,今晚給我擺臉看,唉……」
另外,還有一件事,那就是魔法部並沒有來人,而只是來了一封信。
信中的意思是:普通巫師,我們能管,純血權貴,有問題請找純血聯合會。
巫師世界,就是現實世界的縮影。
這個時代的現實世界,維多利亞女王兩口子,那還是很有權力的。法國倒是大革命了,可現在正處於王朝復辟期,1852年12月,拿破崙三世稱帝,建立法蘭西第二帝國……
而巫師界比世俗世界還要慢個一半拍。
這個時期,魔法部還真就是巫師權貴們養的狗,是為了給普通巫師看的:我們不封建了啊,我們這也是民主的……
這樣的背景下,魔法部只會在塵埃落定後,應個景,而不會真的摻和到繼承過程中,太犯忌!人家這是有做狗的自知之明。往難聽了說,你給多少錢,讓別人淌這樣的渾水?
這其實就是權貴的特徵,不受普通律法約束,也不受其保護,有狀況走另一套玩法,一般是協商,談不攏就干。
封邦建國的歐洲大陸,從古到今,都沒跳出過這坑。尤其這種前任暴斃的,幾乎必然是要有大戲上演的。
等打完了,給吃瓜眾一個律法角度的交代,比如誰誰貪污受賄了,誰誰作風不檢了,實在不行就暴斃病故,以示我們也是受律法管轄的,沒有特權……
弗蘭這時候感覺出平時不注重社交的弊端來了。
他現在孤立無援,無論是在巫師界、還是世俗界,都缺乏有力的盟友。
雖然他的親戚們也未必就經營的好,但現在他是那個要繼承權、利的,人家很自然的結成隱性同盟,要從他身上啃下肉來。
就在晚宴上,他的麻瓜妹妹就表態:繼承爵位後,世俗的紡織廠就不方便搭理了,正好她的丈夫有閒有能力……
這就不光是侯爵家的財富,連他自己的賺的那部分也是要算在內的。
潛台詞:斯卡布羅侯爵從此以後就是你這一脈了,難道這樣的特權,不值當的你多花幾個錢搞定?
一想到這些,弗蘭就認慫了。
他現在是真的很需要盟友,他甚至覺得自己有生命危險!
畢竟跟潘蜜拉撕破了臉,而這裏的下人對潘蜜拉惟命是從,而他有誰?心懷叵測的未婚妻及其同黨,還是那個追隨他多年的車夫?
想來想去,也就是威靈伯勒男爵是那個最不差的選擇。
晚餐後,弗蘭在房間裏左思右想踱了半天步之後,最終決定連夜也要見凱恩一面。
凱恩是真累到了。
夜晚黑暗之力充裕,對他有利。
並且猩紅山莊的黑暗之力尤為濃厚,只不過十分駁雜。
光是這一點,就讓凱恩聯想到一些可能。
他是22點有多才醒來的,濃郁的黑暗之力加速了他的恢復。卻也讓他愈發的不像人了,他現在看起來可不像剛回歸時的30多歲,而是至少50歲。
就連心事重重的弗蘭都發現了問題,驚訝的詢問。
凱恩笑道:「還記得我早晨時說過的那種長壽藥劑嗎?」
說着,他服下瑪麗婭遞過來的藥,一口服下,很快,狀況就有所恢復。
之後,他對瑪麗婭有些嚴厲的道:「亞瑟,我跟你交代過什麼?侯爵有事找我,就將我喚醒,你是怎麼做的?」
弗蘭連忙勸阻:「是我不讓亞瑟叫醒你,想讓你多睡一會兒。」
凱恩點點頭,對瑪麗婭道:「以後不許這麼無禮,我有什麼資格讓侯爵坐等?」
扭頭對弗蘭笑道:「怎麼樣?侯爵大人,是來請我分享繼承權位的喜悅的麼?不勝榮幸啊!值得喝一杯慶祝。」
「泰德,我們還是以名字相稱比較好。況且我也沒有繼承到權位。」
「哦?」凱恩蹙眉:「看來是出了狀況。有興趣談談嗎?」
「你還沒有吃晚飯,不如先吃一些,趁着這些飯食還熱。」
「說實話,飯食對我而言已經不是那麼重要的了。我實際上已經時日無多,如果不是在異鄉偶然得知母親和妻子落魄的近乎要流落街頭,我寧肯給她們留下一個未知的念想,而不是確實的消息。」
弗蘭動容:「情況竟然是這樣!」
「人需要為自己的作為負責。我早年毀掉了自己的身體,中年了才想着在異鄉白手起家,不付出代價怎麼行?」
凱恩的言談,有種樸實卻又不乏睿智的特點,配合他坦然的態度和恰到好處的肢體動作,充滿感染力,讓人下意識的願意相信。
弗蘭為自己先前的那些齷齪小氣的想法感到羞愧。
他心想:「原來泰德?奧斯頓都已經這樣了,還願意助我一臂之力,而我卻敏感的疑這疑那。」
凱恩這時話題一轉:「好了,我的事太過致郁,我們還是聊聊你的情況。卡雷特家族需要一位英明實幹的家主將之振興。」
弗蘭決定,將自己的情況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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