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異揚見契丹士兵走遠,方才與令狐城出來。那人說道:「揚兒,城兒,如今邊境不穩,下次不可再獨自出去。」兩人唯唯諾諾答應,然後各自回家。剛才說話之人正是樂異揚的養父樂天藏。
原來那日樂天藏與巧娘帶着樂異揚逃到邊境,選擇一處水草豐盛的地方做了牧民。兩人暗生情愫,結為夫妻,不過沒過半年,巧娘因為水土不服,得了怪病逝去。樂天藏只得孤身一人,一面撫養樂異揚,一面尋找林含胭的下落。如今樂異揚已經是十七歲的小伙子,但他的母親林含胭仍然下落不明。
樂天藏雖然一身俊秀武功,但從未教過樂異揚一分一毫。樂異揚心中不解,問道:「父親,我要是能有令狐大哥那樣的身手,就不怕契丹韃子了。」樂天藏答道:「你是金貴之身,還是多些讀書為好,成天打打殺殺成何體統。」樂異揚心想:「我就是一個牧民的兒子,何來金貴之說,父親太愛惜我了。」
樂天藏見他無語,笑着說道:「你以後會明白。讀書可以增長見識,增進智慧。胸中點墨有時勝過百萬雄師。今日你險些被契丹韃子打死,為父看看你背後的傷勢。」樂異揚此時也感覺背部隱痛,於是脫了衣服,與父親前後而坐。樂天藏說道:「揚兒,我來替你療傷。」說完雙手掌心抵住他的後背,樂異揚感覺一股熱流進入自己的背心,頭上熱氣漸漸升起,額頭大漢淋漓。一直到傍晚,樂天藏才放下雙掌,樂異揚感覺渾身無力,倒頭就睡了。
樂天藏坐在床邊,看着熟睡中的樂異揚,仿佛又回到十幾年前的那個晚上。突然,外面想起了馬蹄犬吠的聲音,樂天藏起身來到窗戶前,見外面大隊契丹士兵,每個人手中拿着火把。樂天藏心中一驚,想到這些契丹人是為了白天的事情前來尋仇,替樂異揚蓋好被子,拿上長劍,飛身出屋。
那些契丹人見樂天藏出來,想起日間的羞辱,分兵八百餘騎飛馬前去追趕,只留下百餘騎則在村中大肆殺掠。令狐城聽見吵鬧聲,起身帶劍護住家人,一口氣殺了十幾名契丹士兵。邊境之人平時都學些武藝防身,這時與契丹士兵周旋,倒也遊刃有餘。那些契丹士兵搶了一些東西,見自己人也死傷不少,再戰下去也無便宜可占,於是紛紛撤到邊境外的契丹大營。
那八百騎追趕樂天藏的契丹士兵卻無一人返回。原來樂天藏殺了二三十個契丹士兵,逐漸體力不支,想到是日間替樂異揚療傷時耗出內力過多。但見這些契丹士兵猖狂至極,於是又殺了一陣,將他們引入死亡谷。
這死亡谷在代州是遠近周知,凡人進入之後無一可以倖免。樂天藏有意與這些契丹士兵同歸於盡,一路殺將而去,到了谷口,留下一封書信,徑直走進去。那些契丹士兵不知死亡谷這回事,全都魚貫而入,八百契丹士兵連人帶馬杳無蹤跡。
樂異揚醒來之後,發現床的周圍都是人。樂異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悄悄探出頭來,問道:「各位叔伯,發生什麼事了?」
眾人聽了,頓時雅雀無聲。樂異揚見大家故作沉默不語,知道事情不妙。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站出來說道:「揚兒,事已至此,我們也不隱瞞。昨晚契丹一個千人隊到村中打草谷,你父親獨自一人將八百契丹士兵引入死亡谷同歸於盡」
樂異揚聽罷,覺得兩腳發軟,剛要倒下,身旁的人便都圍過去扶住他:「樂異揚,你父親是個大英雄。我們都以他為自豪。契丹狗賊殺我同胞,這筆血海深仇一定要報。」
樂異揚想到父親屍骨未寒,心中痛苦萬分。樂異揚本來想去京城開封府參加大晉的科舉考試,中榜之後回來好好孝敬父親,不料這時竟發生了契丹士兵入境掠殺的事情。
樂異揚久久不能平靜,心中想到:「報仇是需要真本事,但我於武功經略一竅不通,何時才能為父親報仇?」他站起身來眺望遠處的大地。這時太陽已經升起來,燦爛的陽光照在這片土地上,與破碎的房屋,燃燒過旌旗,以及四處覓食的野狗的慘象格格不入。一個時辰過去了,空氣中仍然瀰漫着濃厚的血腥味,夾雜着燒焦的布匹氣味。
匆匆吃過早餐,大夥決定遠離邊境向太原進發。樂異揚也收拾好行李與他們一同前往。剛走出村口,遠遠望見一隊身穿黑色服飾人馬朝這邊飛奔而來。大夥見狀,急忙分散到大路兩旁的草叢中。樂異揚也被一個人拉着趴到了草地上。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好友令狐城。在今天的這次激戰中,十九歲的令狐城連殺十幾名契丹士兵,現在已經成為邊境的小英雄了。
話不及說,這對人馬已經來到路中間,仔細觀察他們的服飾,原來是他們是党項的士兵。其實不奇怪,這裏本來是個無人過問的地帶,各國士兵都暢通無阻。只是很少出現早晨那樣的場面。這隊人馬停止了前進。一個將軍模樣的男子走下馬來,撫摸着長長的大鬍子,指着兩邊高高的雜草說道「你們看,這真是一個設伏好地方。」其他士兵聽完都歡呼起來。
那人又說道:「晉國自認為得華夏之正統,而我們跟契丹總是處於不利的位置,今日若能生擒晉國的北平王,則可以節制晉國。到那時,連契丹也不敢小瞧我們。我党項一定可以統一中原,傳萬世而不亡也。」其他人應和道:「將軍所見明智,我等皆願為党項的千秋萬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眾將士皆都信誓旦旦的舉起長狼刀。那個大鬍子大聲道:「眾將士聽令,今日務必生擒晉國北平王,如遇阻攔,出北平王之外都可殺之!」安排妥當之後,党項士兵也藏到路旁,與晉國百姓相距不過百步之遙。
樂異揚與令狐城隱隱約約聽見他們說的話,心中大驚。樂異揚見這群党項士兵來勢洶洶,一時也沒想出應對之策。他熟讀詩書,對党項族的歷史了解一二。党項族本是西羌族的一支。漢朝時,羌族大量內遷至河隴及關中一帶。隋朝時,部分党項羌開始內附,追隨中原政權。唐朝時,經過兩次內遷,党項逐漸集中到甘肅東部、陝西北部一帶,仍以分散的部落為主。唐朝末年,王仙芝、黃巢起義時,唐僖宗傳檄全國勤王。党項族宥州刺史拓跋思恭出兵,聯合其他力量共同擊敗起義軍。唐僖宗賜拓跋思恭為「定難節度使」,後又封他為夏國公,賜姓李,所轄之地包括夏州、銀州、綏州、宥州、靜州等五州之地。太原以西三百里,正是党項族夏國公李彝殷的定難節度使屬地。難道党項與契丹沆瀣一氣,也想伺機到中原分一杯羹。
樂異揚想到這裏,不由得心頭大怒說道:「如今北平王有難,我等豈能袖手旁觀?」人群中頓時議論開來,一人說道:「話雖如此,我等人微兵少,才脫離危機,現在自身相保都難啊!」另一人也應道:「當今之際,最好能夠悄悄向北邊移動,避開那群党項士兵,這才是安身之計。」
樂異揚見大家有意自保,心中不免憤然,說道:「諸位皆我所尊重之人,平時也教導我做一個忠君愛國之人。而今北平王即將蒙難,我等坐而不就救,是為不仁;將軍如遭不測,我們對大晉則為不忠。且党項若將王爺生擒回去,最終遭殃的還是我大晉的百姓。若我等能夠保將軍於危難之中,今後党項定無節制我們的理由。則我大晉百姓還可以過安穩的日子。且我常聽太原過境的客商念及王爺之賢,若王爺真有不幸,則是國家的損失啊。」
令狐城默默不語,若有所思。隔了一會,令狐城握着樂異揚得手,說道:「揚弟說得對,我們不能袖手旁觀。」大家見樂異揚與令狐城這一文一武的好友堅持要救北平王,也不再說什麼,各自拿出平時防身的兵器準備與党項士兵搏鬥。
這北平王正是河東節度使劉知遠,晉高祖石敬瑭即為之後,劉知遠官職連年上升,最後回到太原做起河東節度使。石敬瑭死後,新皇石重貴念及劉知遠為大晉殫精竭慮的功勞,又封他為北平王。近年契丹大軍數次發兵南侵,劉知遠審時度勢,早在兩年之前就向石重貴提出回到太原練兵備戰。
太原地處晉國、契丹、党項之間,地理位置險要,歷來是中原王朝必爭之地。李淵、李存勖、石敬瑭皆發跡於太原,繼而取得帝位。控制了太原,邊境便可無憂。皇上將劉知遠的封地定在國家的咽喉地方,可謂用心良苦。
但劉知遠本來應該在太原,今日怎會出現在代州。原來,契丹士兵沿着西北邊境四處掠奪,企圖挑起大規模戰爭。劉知遠前幾日便得到情報,一面將緊急軍情快馬加鞭報送京城,一面馬不停蹄到邊境四處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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