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漢奇俠傳 第二章 悠雲初會

    石敬瑭有了杜重威近十萬兵馬的支持,野心逐漸膨脹起來,竟然不顧石重貴、劉知遠、胥元非等親信的強烈反對,以「燕雲十六州」為條件,請求契丹軍隊出兵,一舉攻入中原滅了大唐,李從珂和耶律倍都身死洛陽兵變之中。石敬瑭在洛陽自稱皇帝,改國號為「大晉」,不就又將都城前往南方的開封府。

    石敬瑭的政變對耶律德光無疑是一個天大好事,不僅假人之手除掉了心腹大患耶律倍,還輕而易舉奪得了「燕雲十六州」的地盤。所為「燕雲十六州」,是指在黃河以北的朔州、雲州、幽州、順州、儒州、檀州、薊州、涿州、瀛州、莫州、新州、媯州、武州、蔚州、應州和寰州十六個州縣。「燕雲十六州」自古以來是中原北部的門戶。唐朝末年,皇帝昏庸無能,藩鎮四處割據,加之王仙芝、黃巢農民起義,唐廷無暇他顧,契丹勢力屢次涉足北部邊關。唐朝滅亡以後,歷後梁、後唐,契丹終於在晉國初年得到「燕雲十六州」。

    一晃十四年過去了,如今已是石敬瑭的侄兒石重貴做皇帝。石重貴不堪契丹人的欺凌,有意違抗契丹的旨意,結果引得耶律德光親自領兵南侵晉國,又分兵一路到西北邊境侵擾,牽制駐紮在河東的十萬晉朝軍隊。

    這日下午,晉國西北邊境風和日麗,樂異揚正與好友令狐城在草原上談天說地,突然間前方衝來一隊黑壓壓的兵馬,大約有數十人。兩人認得這是契丹的軍隊,急忙跑回村中報信。兩人哪跑得過契丹的駿馬,說話之間,已有五騎將兩人團團圍住。

    樂異揚用契丹話問道:「你們為何到我大晉國土上來?」其中一人答道:「今日我們要將這片夷為平地。」說完揮刀在砍樂異揚。樂異揚不會武功,這時急忙臥倒在馬腹之下躲過,那人在地上刺了兩次,竟然沒能傷及樂異揚一毫。那人惱羞成怒,對周圍四人嘀里咕嚕幾句,其他幾人都揮刀來傷樂異揚。

    令狐城見樂異揚有性命之憂,此時顧不了太多,拔出背上的細刀飛身擋過,,對樂異揚說道:「揚弟,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樂異揚點點頭,用力遞了馬腿一下,只見那馬長鳴一聲,舉起前腳叫那個契丹士兵摔倒地上,兩人乘機奪過馬兒,揮鞭朝村中趕去。

    這些契丹士兵氣憤之極,連忙追趕。樂異揚與令狐城剛到村中,來不及告訴其他人,這群契丹士兵已經接踵而至。他們到了村里,見物就搶,遇人就殺。樂異揚和令狐城都恨得咬牙切齒,站出來擋住來人的去路。那些契丹士兵一驚,見二人正是剛才那兩人,於是揮刀殺來。令狐城舉刀刺落一人,那人伸手給樂異揚背後一掌,樂異揚向前一個啷嗆,撲倒在地。令狐城回刀將那人擊斃,上前扶起樂異揚,不過一眨眼功夫,已經被契丹士兵圍在中央。

    那些契丹騎兵揚起大刀,口中念着的哇啦哇啦的言語,圍着樂異揚與令狐城身邊奔跑,眼看二人有性命之憂,突然射來兩支冷箭,領頭的兩名契丹士兵應聲倒地。其餘人等見狀大驚,都揚起大刀,又呼呼射出十餘之利箭,契丹士兵倒地一片。這時,從大道上出來一名三十餘歲的中年男子,說道:「契丹狗忒囂張,打草谷也不看地方!」

    那些契丹人中間有一兩個聽得懂漢語,見此人連殺十餘名同伴,又輕語辱罵,向其他人低估幾句,飛馬上來取他性命。那人望着衝來的數十騎兵馬,卻不驚慌,等到契丹騎兵臨近,才舉刀刺地,身體橫掃馬腿,頃刻之間已有五六匹馬墜地,後方士兵來不及停馬,紛紛被揚起後拋落地面,一時間地上哀嚎不斷。那人說道:「回去告訴耶律德光,如果契丹膽敢來犯,小心他項上的人頭。」這群契丹士兵吃了啞巴虧,雖然心有不甘,但見此人正氣凜然,武藝遠在眾人之上,一個一個灰頭土臉地返回契丹軍營。

    樂異揚見契丹士兵走遠,方才與令狐城出來。那人說道:「揚兒,城兒,如今邊境不穩,下次不可再獨自出去。」兩人唯唯諾諾答應,然後各自回家。剛才說話之人正是樂異揚的養父樂天藏。

    原來那日樂天藏與巧娘帶着樂異揚逃到邊境,選擇一處水草豐盛的地方做了牧民。兩人暗生情愫,結為夫妻,不過沒過半年,巧娘因為水土不服,得了怪病逝去。樂天藏只得孤身一人,一面撫養樂異揚,一面尋找林含胭的下落。如今樂異揚已經是十七歲的小伙子,但他的母親林含胭仍然下落不明。

    樂天藏雖然一身俊秀武功,但從未教過樂異揚一分一毫。樂異揚心中不解,問道:「父親,我要是能有令狐大哥那樣的身手,就不怕契丹韃子了。」樂天藏答道:「你是金貴之身,還是多些讀書為好,成天打打殺殺成何體統。」樂異揚心想:「我就是一個牧民的兒子,何來金貴之說,父親太愛惜我了。」

    樂天藏見他無語,笑着說道:「你以後會明白。讀書可以增長見識,增進智慧。胸中點墨有時勝過百萬雄師。今日你險些被契丹韃子打死,為父看看你背後的傷勢。」樂異揚此時也感覺背部隱痛,於是脫了衣服,與父親前後而坐。樂天藏說道:「揚兒,我來替你療傷。」說完雙手掌心抵住他的後背,樂異揚感覺一股熱流進入自己的背心,頭上熱氣漸漸升起,額頭大漢淋漓。一直到傍晚,樂天藏才放下雙掌,樂異揚感覺渾身無力,倒頭就睡了。

    樂天藏坐在床邊,看着熟睡中的樂異揚,仿佛又回到十幾年前的那個晚上。突然,外面想起了馬蹄犬吠的聲音,樂天藏起身來到窗戶前,見外面大隊契丹士兵,每個人手中拿着火把。樂天藏心中一驚,想到這些契丹人是為了白天的事情前來尋仇,替樂異揚蓋好被子,拿上長劍,飛身出屋。

    那些契丹人見樂天藏出來,想起日間的羞辱,分兵八百餘騎飛馬前去追趕,只留下百餘騎則在村中大肆殺掠。令狐城聽見吵鬧聲,起身帶劍護住家人,一口氣殺了十幾名契丹士兵。邊境之人平時都學些武藝防身,這時與契丹士兵周旋,倒也遊刃有餘。那些契丹士兵搶了一些東西,見自己人也死傷不少,再戰下去也無便宜可占,於是紛紛撤到邊境外的契丹大營。

    那八百騎追趕樂天藏的契丹士兵卻無一人返回。原來樂天藏殺了二三十個契丹士兵,逐漸體力不支,想到是日間替樂異揚療傷時耗出內力過多。但見這些契丹士兵猖狂至極,於是又殺了一陣,將他們引入死亡谷。

    這死亡谷在代州是遠近周知,凡人進入之後無一可以倖免。樂天藏有意與這些契丹士兵同歸於盡,一路殺將而去,到了谷口,留下一封書信,徑直走進去。那些契丹士兵不知死亡谷這回事,全都魚貫而入,八百契丹士兵連人帶馬杳無蹤跡。

    樂異揚醒來之後,發現床的周圍都是人。樂異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悄悄探出頭來,問道:「各位叔伯,發生什麼事了?」

    眾人聽了,頓時雅雀無聲。樂異揚見大家故作沉默不語,知道事情不妙。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站出來說道:「揚兒,事已至此,我們也不隱瞞。昨晚契丹一個千人隊到村中打草谷,你父親獨自一人將八百契丹士兵引入死亡谷同歸於盡」

    樂異揚聽罷,覺得兩腳發軟,剛要倒下,身旁的人便都圍過去扶住他:「樂異揚,你父親是個大英雄。我們都以他為自豪。契丹狗賊殺我同胞,這筆血海深仇一定要報。」

    樂異揚想到父親屍骨未寒,心中痛苦萬分。樂異揚本來想去京城開封府參加大晉的科舉考試,中榜之後回來好好孝敬父親,不料這時竟發生了契丹士兵入境掠殺的事情。

    樂異揚久久不能平靜,心中想到:「報仇是需要真本事,但我於武功經略一竅不通,何時才能為父親報仇?」他站起身來眺望遠處的大地。這時太陽已經升起來,燦爛的陽光照在這片土地上,與破碎的房屋,燃燒過旌旗,以及四處覓食的野狗的慘象格格不入。一個時辰過去了,空氣中仍然瀰漫着濃厚的血腥味,夾雜着燒焦的布匹氣味。

    匆匆吃過早餐,大夥決定遠離邊境向太原進發。樂異揚也收拾好行李與他們一同前往。剛走出村口,遠遠望見一隊身穿黑色服飾人馬朝這邊飛奔而來。大夥見狀,急忙分散到大路兩旁的草叢中。樂異揚也被一個人拉着趴到了草地上。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好友令狐城。在今天的這次激戰中,十九歲的令狐城連殺十幾名契丹士兵,現在已經成為邊境的小英雄了。

    話不及說,這對人馬已經來到路中間,仔細觀察他們的服飾,原來是他們是党項的士兵。其實不奇怪,這裏本來是個無人過問的地帶,各國士兵都暢通無阻。只是很少出現早晨那樣的場面。這隊人馬停止了前進。一個將軍模樣的男子走下馬來,撫摸着長長的大鬍子,指着兩邊高高的雜草說道「你們看,這真是一個設伏好地方。」其他士兵聽完都歡呼起來。

    那人又說道:「晉國自認為得華夏之正統,而我們跟契丹總是處於不利的位置,今日若能生擒晉國的北平王,則可以節制晉國。到那時,連契丹也不敢小瞧我們。我党項一定可以統一中原,傳萬世而不亡也。」其他人應和道:「將軍所見明智,我等皆願為党項的千秋萬業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眾將士皆都信誓旦旦的舉起長狼刀。那個大鬍子大聲道:「眾將士聽令,今日務必生擒晉國北平王,如遇阻攔,出北平王之外都可殺之!」安排妥當之後,党項士兵也藏到路旁,與晉國百姓相距不過百步之遙。

    樂異揚與令狐城隱隱約約聽見他們說的話,心中大驚。樂異揚見這群党項士兵來勢洶洶,一時也沒想出應對之策。他熟讀詩書,對党項族的歷史了解一二。党項族本是西羌族的一支。漢朝時,羌族大量內遷至河隴及關中一帶。隋朝時,部分党項羌開始內附,追隨中原政權。唐朝時,經過兩次內遷,党項逐漸集中到甘肅東部、陝西北部一帶,仍以分散的部落為主。唐朝末年,王仙芝、黃巢起義時,唐僖宗傳檄全國勤王。党項族宥州刺史拓跋思恭出兵,聯合其他力量共同擊敗起義軍。唐僖宗賜拓跋思恭為「定難節度使」,後又封他為夏國公,賜姓李,所轄之地包括夏州、銀州、綏州、宥州、靜州等五州之地。太原以西三百里,正是党項族夏國公李彝殷的定難節度使屬地。難道党項與契丹沆瀣一氣,也想伺機到中原分一杯羹。

    樂異揚想到這裏,不由得心頭大怒說道:「如今北平王有難,我等豈能袖手旁觀?」人群中頓時議論開來,一人說道:「話雖如此,我等人微兵少,才脫離危機,現在自身相保都難啊!」另一人也應道:「當今之際,最好能夠悄悄向北邊移動,避開那群党項士兵,這才是安身之計。」

    樂異揚見大家有意自保,心中不免憤然,說道:「諸位皆我所尊重之人,平時也教導我做一個忠君愛國之人。而今北平王即將蒙難,我等坐而不就救,是為不仁;將軍如遭不測,我們對大晉則為不忠。且党項若將王爺生擒回去,最終遭殃的還是我大晉的百姓。若我等能夠保將軍於危難之中,今後党項定無節制我們的理由。則我大晉百姓還可以過安穩的日子。且我常聽太原過境的客商念及王爺之賢,若王爺真有不幸,則是國家的損失啊。」

    令狐城默默不語,若有所思。隔了一會,令狐城握着樂異揚得手,說道:「揚弟說得對,我們不能袖手旁觀。」大家見樂異揚與令狐城這一文一武的好友堅持要救北平王,也不再說什麼,各自拿出平時防身的兵器準備與党項士兵搏鬥。

    這北平王正是河東節度使劉知遠,晉高祖石敬瑭即為之後,劉知遠官職連年上升,最後回到太原做起河東節度使。石敬瑭死後,新皇石重貴念及劉知遠為大晉殫精竭慮的功勞,又封他為北平王。近年契丹大軍數次發兵南侵,劉知遠審時度勢,早在兩年之前就向石重貴提出回到太原練兵備戰。

    太原地處晉國、契丹、党項之間,地理位置險要,歷來是中原王朝必爭之地。李淵、李存勖、石敬瑭皆發跡於太原,繼而取得帝位。控制了太原,邊境便可無憂。皇上將劉知遠的封地定在國家的咽喉地方,可謂用心良苦。

    但劉知遠本來應該在太原,今日怎會出現在代州。原來,契丹士兵沿着西北邊境四處掠奪,企圖挑起大規模戰爭。劉知遠前幾日便得到情報,一面將緊急軍情快馬加鞭報送京城,一面馬不停蹄到邊境四處查看。按照日程,今日正好路過樂異揚住的這個小村莊。

    話不及說,劉知遠一行人已經到達,人數大約七八個,看來他的大部分護衛已經調到其他需要的地方去了。劉知遠騎着一匹青驄馬,看起來年齡大約五十來歲。他身穿深紅色王爺服飾,腰間別着一塊漢白玉佩,胯帶藏着一把西域寶劍。劉知遠等人正欲穿過草地去邊境查看情況,突然從草叢中蹦出二十餘個党項士兵把他們團團圍住。

    劉知遠與護衛都臨危不亂,其中一個護衛大聲問道:「你們是何人?竟敢阻攔王爺?」党項士兵大笑,異口同聲道:「我們等得就是你們王爺。」

    劉知遠見狀,正襟微笑道:「哦,不知是哪位將軍?」這時,躲在草叢中的大鬍子將軍走了出來,說道:「王爺果然是氣度不凡,如此情景竟毫無慌張之情,令在下佩服不已。」劉知遠看他的樣子不像契丹人,心中放下顧慮,問道:「你是?」

    「在下党項左將軍獨孤定,恭候王爺多時了。」

    說罷向左右士兵眨眨眼,這些党項士兵心領神會,正準備拔刀動武。這時,藏在草叢中的樂異揚大聲吼道:「且慢!」這邊的兩路人馬都吃了一驚,又聽到樂異揚道:「在下樂異揚、令狐城,路過此地,打擾王爺和孤獨將軍大人,還望贖罪。」

    說罷,早已做好準備的邊境百姓從草叢中沖了出來。獨孤定一行人見四周都是晉國的人,知道陰謀已經泄露,恨不能立刻逃走。但想到那樣便正是與晉國為敵,就仍然待在原地,俯首道。

    「王爺,我党項一向與中原歷朝歷代都友好,今天聽說貴國邊境受到契丹的侵擾,便帶着隨從過來打探,沒想到盡然在此地遇到王爺。這邊的情況我皆以查明,確實是契丹狼子野心,妄圖將戰事擴大。還望王爺明察。」

    劉知遠見狀,喜形於色,忙下馬扶起獨孤定。道:「將軍請起,您乃夏國公的得力門生,是党項的大英雄。今日竟然身臨險境,為我國刺探敵情,確實難能可貴。夏國公如今已經是大晉的契丹西南面招討使,所謂唇亡齒寒,希望我們可以共同防禦契丹的南侵。」

    「好,那在下就先告辭。」

    獨孤定說完,再次向劉知遠行禮後即帶着他的人馬離開邊境。

    看着獨孤定那群身穿異族服飾的士兵換換朝邊境走去,樂異揚等人都很氣憤。獨孤定卻非有勇無謀之輩,在行兇的陰謀被揭穿後竟還能夠自圓其說。但奇怪的是,王爺並未責罰他,反而讓其安然無恙的回到他的大本營。

    劉知遠見眾人臉上充滿疑惑和憤怒,上前解釋道:「今日多謝各位的相助,現在國家有難,還望各位以大局為重,勿在輕起不必要的紛爭。我今日尚有軍務在身,他日若能再見,必當重謝,請各位保重!」又走到樂異揚和令狐城身邊,輕聲同他們說道:「多謝二位壯士相救,二位必非凡人,有勇有謀,希望以後可以報效朝廷,為蒼生謀福。」

    劉知遠與樂異揚目光相接,心中不覺一驚,發現眼前之人似曾相似,正欲開口問詢,卻聽令狐城答道:「王爺之言,我等定當謹記。」劉知遠笑着對令狐城點點頭,驅馬離去,半路上回過頭又望了樂異揚幾眼,搖搖頭感嘆了幾聲。

    原來在十四年前,樂援一家在代州遇難的消息傳到太原時,樂禎嫻當即暈死過去,從此再未醒來。劉知遠沉痛萬分,好生安葬妻子之後,又親自去了潞州寬慰岳母張氏。張氏一月之間連着逝去三個親人,心中自然悲慟不已,每隔幾天,就到城外清虛觀出家了。

    劉知遠一年之後又娶了太原農家李氏的小女兒續舷。李氏嬌美賢惠,又善解人意,深得劉知遠的喜愛。不過劉知遠的心中仍對樂禎嫻念念不忘。樂異揚眉清目秀,相貌與父親樂援和姑姑樂禎嫻有幾分相似。劉知遠今日乍然見到他,仿佛看到了結髮妻子的身影,因此才會有前面那樣驚訝。

    等到劉知遠一行人走遠,鄉親們上前圍住樂異揚和令狐城說道:「揚兒、城兒,你兩人去太原吧,將來可以做更大的事業。我們就留在邊境,邊境總有邊境的活路。只是希望以後儘量少打仗。這裏有些盤纏,應該可以夠你們走到太原。」樂異揚拜謝道:「你們的大恩大德,來日定當報答,請多保重!」

    令狐城也向父母辭別,與樂異揚一同上路。一路上,鳥兒向不停的從亂草中飛出。他們的心自然也不能平靜。以後的路,兩人誰也不知道會怎樣。就這樣一直走了七八天,終於到了太原。

    樂異揚和令狐城剛到城門,便看見一大群人圍在城牆邊看告示。兩人走近一看,原來是大晉國招兵的公文。令狐城興奮不已,當即記下招兵的地方,與樂異揚分別。

    樂異揚對當兵和打仗的興趣不大。他在城中轉了幾圈,沒有找到合適的謀生的路子。到了午時,他已經覺得飢腸難耐,便去了城南的一家食店。

    店小二見有人來,忙弓着腰打招呼:「客官,您身體好!今天準備吃點什麼?」樂異揚見他這麼客氣,就點了一碗白米飯和一個炒白菜。店小二笑着說:「客官,想必你不是本地人。我們店可是太原有名的,來幾個招牌菜吧?本店有上好的青花酒,要不也來一壺?」樂異揚道:「不用了,我吃了飯還要趕路。」店小二打量了樂異揚一番,見他的穿着,估計也沒什麼錢,便搖着頭走下去了。

    樂異揚看着店小二的背影,想到,「這裏的人這麼勢利,確實不如邊境民眾的淳樸。」又想到,「若是找不到事情做,這幾日過後,可能連吃飯都困難。」這時,他的心頭就突然湧上了一股莫名的淒涼,心想:「不知道令狐兄現在怎樣了?」

    樂異揚正吃着飯,屋外來了四五個頭上扎着金色布帶,腰間配劍的士兵。店小二急忙出來應酬:「各位軍爺,今日那陣風把你們給吹來了?真是我們的榮幸啊?」其中一個領頭的道,「少廢話,叫你們掌柜的出來!」店小二誠惶誠恐,顫抖的道:「我家掌柜的剛好有事出城了,要到下午才回來。」

    其中一個當兵聽完後大笑道:「不早不晚,偏偏這個時候出城,難道是有意避開我們?告訴你,今天不是我們找你有事,是北平王離城前親自發的口諭,已經張貼到太原的各條街上。凡在此開業滿一年的店鋪,都要上交五十兩白銀當做軍費。這個你們不會不知道吧?」店小二苦笑回答道。然後指了指樂異揚說道:「各位軍爺,我們不是不知道,只是小店確實經營不善,一則沒有這麼多現銀,二則當家的確是不在店中,我只是一個做事的,也想不出什麼轍啊?」「實不相瞞,今日從開門到現在,還只有他一人光顧。」

    士兵們仔細看着樂異揚和他桌上菜,對店小二道:「現在國家有難,每個人都有一份為國分憂的心,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北平王平時對你們有多好,你們應該知道。太原是一個好地方,也是一個不好的地方,兩國開市以來,你們掙了多少銀子,我們心中還是有數的。明日一定要湊齊銀子。」

    帶頭的哪位軍士臨走時又補充道,「現在連北平王都已經去了前線視察軍情。他老人家已經發話,將士們在邊疆浴血奮戰,誰都不能寒了他們的心。否則,等到北平王回來,必將嚴懲不怠!」

    店小二見這些士兵走了,方才長舒了一口氣,說道:「可恨的契丹韃子,又要打仗了。」店小二給樂異揚倒茶時,又說道:「現在生意越來越不好做,兩國互市算是完了。過幾日我們店也要關門,到時客官想吃飯也不容易了。」

    店小二的話讓樂異揚想起了家鄉前幾天發生的事情。他從懷裏掏出一塊碎銀子遞給他,然後走出食店。樂異揚形單影子,落魄地走在寬敞的大街上,偶爾遇見幾個行色匆匆的人,他們都大包小包,攜妻帶子,乘着自家的牛車朝內地趕去。樂異揚見狀,心中不免有多了幾分淒涼。如果後面要與契丹長期作戰,太原幾十年的繁華便將灰飛煙滅。

    來到太原的第一天晚上,樂異揚在城裏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棧休息。第二天天一大早,他便收好行李出發了。

    樂異揚一邊慢慢趕路,一邊思考着今後的事情。接下來我該怎麼辦,我要去哪裏?他真的不知道。盤纏快要花完,兵荒馬亂也難找到事情做。如果向令狐城哪像習得一招半式,他自然也去從軍。可是自己只背得四書五經,在邊境毫無用武之地。如今邊境不安寧,只能去京城謀生路。有了這個主意,樂異揚打起精神,很快就出了太原城。

    出城約走了三個時辰,樂異揚看到前方有一座大山。此山高入雲霄,綿延數百里,是太行山的一支余脈。太行山以北便是屬於契丹的「幽雲十六州」,以南便是中原諸州。太行山歷來是兵家常爭之地。早在東漢元初元年,漢安帝為防外敵侵犯洛陽,下詔在太行南端三十六處要衝屯兵。晉太元十九年,後燕慕容垂進伐西燕,西燕慕容永令全部人馬前去堵塞太行山口,慕容垂引兵自滏口進入,滅了西燕。隋朝末年,李世民與竇建德相爭,李世民進據虎牢,使竇建德不能越過太行,李世民乘機佔領上黨,盡收河東之地。

    大山上林木茂盛,隱約可看見樓閣的脊樑。走近一看,原來這裏藏着太原的千年寶剎----歸賢寺。樂異揚小時候聽父親說過,歸賢寺是當年士紳為了紀念契丹退兵捐資重新修葺而成。歸賢寺平時香火很旺,鼎盛時期每天都有各族人近千人前來燒香祈福。現在臨近天黑,寺里仍然人頭攢動,似乎讓人忘了戰爭已經悄悄地向無辜的百姓走來。

    樂異揚趕了一天的路,此刻感到有點累了。昨日在太原買的乾糧已經吃盡,隨身攜帶的皮囊里的水所剩無幾。眼看快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他卻走到了歸賢寺的門口。「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在今晚暫時在這裏落腳。」樂異揚想起小時候父親給他說過的話,讓他長大之後一定要去歸賢寺上香。於是他便挺直身體走進了歸賢寺。

    進入大門,邊見前方立有兩塊石碑。石碑高約三丈,寬約五尺。左邊是功德碑,記錄的是邊疆將士的英勇事跡及太原士紳的樂善之舉;右邊是恩澤碑,記錄的是高祖石敬瑭衣錦還鄉臨幸歸賢寺所做詩文。

    樂異揚讀罷功德碑文,頓時對邊疆將士的事跡敬仰不已。然後他走到恩澤碑前,仔細讀着前人寫下的詩文。這裏謄抄數句如下:

    「山頂平闊說道出群芳。美景雲列,撩人心懷。亂石騰空,繁花生樹,雜然前陳,應接不暇。循羅漢街以西,得石階百五十步,盡而寶剎出焉。「歸賢寺」三字呈余前。寺頗古,內寬亮。虛步入堂,漸臨佳境。」

    又,「登而環視,天高地闊。江山之外,第見飛鶴斑斑。俯望西北諸山,連綿起伏,宛如粒粒碧玉珠;近瞰晉城,樓舍依山而構,櫛比鱗次,覆壓數十里。顧視歸賢,林木殷盛,廟宇成群,青煙縈繞,若回東都。」

    正當樂異揚離開石碑進入寺院前庭的時候,他被一群和尚攔住了,領頭的一個年輕和尚道:「主持大師有旨,今夜寺內有大事商議,閒雜人等不可入內。」

    樂異揚見天色已晚,寺周已經沒有其他住處,於是道:「這位師父,在下只是路過貴寺,想在貴寺暫住一晚,明天清晨便趕往京城。」那和尚卻不依不饒地回應道:「不行不行,倘若讓主持知道了,我們都得挨罰,你還是快走吧。」樂異揚還想解釋,和尚們早就不依不饒,一個勁地將他推向門口。

    這時,一個老和尚出來了。他身穿紫色袈裟,頭戴毗盧冠,手中握着漆黑的佛珠,後面還跟了兩個小沙彌。樂異揚虔誠地鞠了鞠躬,老和尚對他笑了笑,便招手叫那個和尚過去了解情況。這個年輕和尚便走上前,在老和尚的耳邊咕嚕咕嚕說了半天。老和尚聽了之後,點頭同意後回到了佛堂里。

    有了慧行法師的旨意,那個年輕和尚態度立刻轉變了,熱情地為他安排了寺院前庭的東廂,並給他準備了今晚的齋飯。樂異揚這時知道了這個和尚叫度悔,今年剛滿二十歲,太原東南人士。還從他口中得知那個老和尚便是太原有名的慧行法師,現在代理歸賢寺主持。歸賢寺真正的主持是慧空法師,如今正在後山閉關修煉,過幾天便要出山。聽說樂異揚要去京城,慧行主持便答應讓他在寺里暫住。

    樂異揚心中很感激慧行法師。吃過晚飯正準備去拜訪他。這時,寺院突然進來三個太原的士兵。領頭那人約莫四十多歲,英姿勃勃,手中握着一柄長劍,徑直走進門來。樂異揚見狀馬上迴避開。

    只聽到那人叫到:「慧空主持在嗎?」度悔和尚走出門,看見來人,微笑着問候道:「郭將軍,好久不見,主持閉關了。您先到西廂房休息,我這就去叫慧行代理主持出來。」那人大聲道:「好,快去快回,北平王緊急軍情,郭威不敢耽誤。」說完去了西廂房。

    樂異揚心中納悶,軍情與和尚有什麼聯繫。他並非有意想偷聽這裏的私密,只是很好奇,於是趁他們不備,偷偷地藏到西廂房外的樹叢中。

    不一會,便見到慧行法師的身影。這次他是一個人,小沙彌都在大堂等候。他走到西廂門口,環顧了四周,見沒人跟着,便走進房去了。這時,在西廂院裏,只剩下樂異揚三人。

    郭威本來在房間裏焦急地踱着步之,見慧行法師進來。忙迎過去,雙手作揖道:

    「慧行法師,這麼晚來打擾,還望恕罪。」

    「豈敢豈敢!」慧行寒暄道:「郭將軍深夜造訪,必有不可耽擱之事。」

    「在下確有重要軍情與大師們商量,只是不知道慧空法師什麼時候可以出山。」

    慧行見此事尚需與主持商議,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不敢怠慢,立刻指派人去後山請主持出山。

    在等待的過程中,郭威在房中不停地喝着齋茶,想着臨走時收到地來自前線的軍報,愈發焦急萬分。慧行見狀,知道當兵的習慣,不便強加安慰,只是默默地滑動着手中的佛珠。過了一炷香的時辰,西廂院門被推開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和尚大步跨了進來,他滿身襤褸,連大鬍子上面都是灰塵。他一進房間,樂異揚便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氣流向他湧來,這時,門窗自動關閉了。

    樂異揚正詫異中,便聽到房裏人輕聲在地交談什麼。他立刻打起精神,兩耳透過空氣幾乎直接貼在牆壁上。

    「郭將軍,深夜找鄙人何事?劉知遠為何不親自來?」慧空問道。

    「慧空法師,您還不知道,契丹前段時間四處在邊界挑釁,我們太原邊界有五個縣被掠奪。現在軍費嚴重不足。兩國互市終結讓商人損失很大。我們軍費得不到補充,前線將士已經怨聲載道。雖然北平王前幾日就去前線撫慰將士,但長此下去,仍難免兵變發生啊。」

    郭威焦心地道,

    「今日下午收到北平王的軍報,要我馬上來找您,必須是當面見到您。我也不知道王爺是怎麼想的。不知如今貴寺能否支援一二?」

    慧空抬頭望了一眼慧行。平時寺里支出全由慧行負責記錄,他自然是知道還有多少家底。

    「國家有難,按理我們本來應該出手相助。不過我們現在確實有心無力。平日香客供奉雖多,但都用在修建閣樓之上,目前庫存所剩無幾。」慧空淡淡地答道。

    郭威低下頭,心中盤算着,歸賢寺每年收入都超過上百萬兩白銀,其他捐贈不算在內。當然,每年寺里也會舉行賑災會,但也只是收入的冰山一角。大部分錢都用在修葺寺院,擴建台樓上面。更可笑的是,每年冬天軍中還要派人來寺院當差,美其名曰歸賢輪值。實在令人氣憤至極!

    「郭將軍,主持所言不虛,我們目前只有一千三百兩銀子,尚需購買今年冬天禦寒的棉衣和預備明年賑濟邊民的糧食。」慧行連忙應和道。

    「如此就算將這一千三百兩全拿去做軍費,也堅持不了幾天。難道是天要滅我太原?」郭威失望的道。

    「此事我等也無可奈何。郭將軍,你還是請回吧!」慧空搖着頭,起身送客。

    正當郭威準備離去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了劉知遠曾經告訴他的一句話。他便轉過頭來,對慧空道:

    「主持還記得當年與北平王的情誼嗎?」

    慧空聽後一震,沒想到郭威竟會問出這個問題。他示意郭威坐下,並對慧行道:

    「你先下去休息吧,我有些話想和郭將軍說說。」

    慧行諾了一聲,便離開西廂回自己房間。

    慧空坐在茶几旁,沉默了好一陣。樂異揚在門外站的腰酸腿麻,正準備回房間休息。這時,慧空開始說話了。

    「郭將軍,提起與你們北平王劉知遠的情誼,還不得不說起一個人,那就是已故的高祖皇帝石敬瑭。」

    「那得從十年前說起,當時還是後唐末帝李從珂的統治中原的最後時刻。我的俗名本叫胥元非,與劉知遠一起是石敬瑭手下的軍校。後唐末年,朝廷腐敗,軍紀渙散,民不聊生。中原各地義軍風起雲湧,大唐軍隊節節敗退。而此時,地處我國北部的契丹族卻已經立國二世,皇帝耶律德光見大唐內亂,於是令胞弟耶律李胡趁南下進攻代州。沒想到石敬瑭竟背着朝廷與契丹結盟,割讓「幽雲十六州」借契丹之兵攻滅大唐。劉知遠和我得知情況後,認為「幽雲十六州」一失,以後中原就再無寧日,於是冒死力諫,石敬瑭不聽我們勸告,一意孤行,結果換來向耶律德光屈稱「兒皇帝」的屈辱結果。我一氣之下離開太原,在此處居住十四年了。

    大約一個時辰過去,慧空終於講完了整個事情。郭威知道了事情的原委,想到這個慧空可能見死不救,仍抱有一線希望地道:

    「主持與王爺都不主張將土地割讓給契丹,而今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又御駕親征,是想傾全國之力滅掉我大晉。如今軍費問題不能解決,在下這就回去向王爺請罪。」

    言畢,郭威起身向慧空告辭。慧空也起身示意他坐下,然後對他道:

    「郭將軍,鄙人雖無錢糧相助,但念及劉知遠為人寬厚賢能,倒有一句話想由你轉告他。契丹如今兵鋒正盛,希望他能夠韜光養晦,暗中積蓄力量,切莫與契丹正面衝突。這不光是為了太原的百姓,更是為了整個大晉國」。

    「主持的意思,在下一定會轉告王爺。」郭威答應道。

    待郭威離開歸賢寺,樂異揚也回到東廂。他躺在床板上,仔細回想慧空與郭威的對話,覺得很多地方都很蹊蹺。契丹都打到家門口了,再不抵抗,則跟十年前的後唐軍隊有什麼分別。樂異揚的父親是行伍出身,有一段時間在代州當差,如果父親還在世上,一定不會坐以待斃。唉,如今父親已經去世,想這些還有什麼用。樂異揚心中頓時惆悵萬分,輾轉難以入眠。

    夜深了,慧空去了偏殿。那裏早就擠滿了幾十位身穿各式服裝的人,這些人年齡大都在五十歲左右。大夥見到主持,都行了禮,然後變成整齊的隊列。這時,只聽慧行道:

    「各位弟兄,今晚主持有重要事情和大家商議,所以將大家都請了過來。」

    大家很安靜,眼神中充滿了期待。慧空看着眼前這些人,緩緩道:

    「十四年了,大家還能再次一聚,鄙人深感欣慰。如今邊境再起烽火,一場大戰似乎就要到來。就在今晚,劉知遠還派人過來詢問軍餉的事情。據鄙人在契丹內線的情報,這次契丹是想一舉攻滅晉國,中原百姓岌岌可危,我們應該有所作為了。」

    大家聽完,明白慧空的意思。「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只要除掉耶律德光,契丹大軍便群龍無首,只得乖乖退兵。

    「不深入虎穴,焉得虎子?」大夥慷慨激揚的說到,紛紛要求前去。

    「好,鄙人待天下蒼生謝過大家!把酒來,鄙人今晚與各位弟兄喝過痛快。」這時,慧空已經管不了出家人的那套規矩。在太原隱伏十餘年之後,終於要出手了。

    各人離開歸賢寺後,做好準備之後,便兵分幾路,越過太行山,陸續向中原契丹軍營方向進發。

    樂異揚在歸賢寺待了幾日後,便準備啟程前往京城。突然想起在這裏打擾了這麼久,應該前去向慧行大師親自辭行。路上剛好碰到度悔挑水回來,便向他問了慧行大師的行蹤。得知慧行此時正在大殿同一班和尚聽慧空主持講頌經詞。樂異揚便到大殿門口靜靜地等待。

    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和尚們終於出來了。慧行陪同慧空走出大殿,見到樂異揚,忙招手讓他過去,然後向慧空介紹道:

    「師兄,這邊是我向你提及的樂施主。」

    樂異揚走上前向慧空行禮說道:

    「久仰主持大名,今日得見,實乃三生有幸。」

    慧空見眼前這個少年不過十七歲,長着一副修長的身子,披着黝黑的頭髮,言談舉止間已顯不凡,便道:

    「施主小小年紀,竟能獨創江湖,實在難得。」

    「主持大師,在下長期在邊境生活,但一直學習詩文,未成習武,此次出來。實在情非得已。」

    慧空見有難言之隱,也就不便繼續問下去。便關心地道:

    「老衲看施主的底子不差,以後應該可以有大作為。老衲送你一句話,希望對你有幫助:江湖險惡,行事要忍為先,心中無物勝於有物,出家人常說,無無是有。」

    「在下一定謹記主持教誨。在貴寺打擾了這麼久,今日準備啟程去京城,特來向兩位大師告別。」

    「施主生逢亂世,確實不幸,請多保重。」慧行道。

    「多謝主持的教誨。兩位大師,後會有期。」樂異揚答應道。

    「後會有期!」

    離開歸賢寺,樂異揚發現包袱里多出了一大袋繩子和五十兩白銀。原來慧行早就安排人將銀子放到他的行李中了。樂異揚對歸賢寺心存感激,便加快了行進的步伐。他白天趕路,夜晚就用包袱里的繩子在大樹中間編織出一張簡易的吊床用作休息。這太行山綿延五百餘里,由北向南分出幾支山脈,是太原與潞州的界山。樂異揚足足走了半個月才走出太行山。太行山以南便是潞州境內。潞州以南是衛州,再往南便是大晉國的京城開封府。

    樂異揚一路風餐露宿,這日未時,總算在潞州界找到一家小客棧。這家客棧就在道路旁邊,四周再無其他客棧。此地離州城還有兩百里路。於是他走進客棧,見到裏面到處是人,大部分人的服飾和他一樣。這潞州雖然與太原臨界,但風土人情與太原大為不同。太原是各族人雜居,潞州則大部分人是漢族。看來這些人也是從太原過來的。

    樂異揚徑直走到櫃枱,對店小二道:

    「給我來一間最小的房間。」

    「客官,不好意思。小店今日已經客滿,沒有房間了。」店小二笑着道。

    「怎麼會這樣?」樂異揚忙問道。

    「客官,你也見到了,此地荒郊野外,只有我們一家客棧,自然每天都是人滿為患。客官遠程而來,小的就實話告訴你,現在連馬廄都住滿人了。」店小二無奈的道,「不過,再往前走三十里,就有一個悠雲山莊,莊子裏房間很多,只是……」

    樂異揚見天快黑了,如果再找不到住的地方,就得在客棧外面睡一晚,便忙問道:

    「只是什麼?你但說無妨。」

    「悠雲山莊很神秘,小的只見過進去的人,沒見過出來的人。」店小二輕聲道。

    「世上還有這回事?」樂異揚納悶道,「此地不可久留,倒不如去哪悠雲山莊住上一晚,明天一早就離開。」想着想着便走出了客棧。

    潞州地勢較太原平坦,雖說三十里路,樂異揚半個時辰就到了。此時天色已經暗下來,遠望見前面有一個湖泊,湖泊旁邊是一片竹林,竹林深處似乎有許多房屋。樂異揚走到竹林邊上,只聽見烏鴉的叫聲,心中不免一陣寒慄。他深吸了一口氣,大步走了進去。

    走了大概百步左右,便見到一個石門。石門上方刻着四個大字,悠雲山莊。走過石門,便來到了一片開闊地。眼前的一切讓樂異揚大為驚嘆。精緻的庭院連成一片。庭院外面有涼亭和假山,一直練到竹林外的大湖泊。

    「這分明是一個私人園林。」樂異揚想道,「可是園林主人在何處?」

    他一邊想着,一邊朝庭院裏走去。

    庭院裏有五棵大樹,每棵樹約有五圍大小。樹枝相互交通,樹梢上只剩幾片枯葉在寒風中搖曳。穿過大樹,便到了庭院正堂外面。樂異揚看了看四周,大聲問道:

    「有人在嗎?」

    幾隻鳥兒被他的聲音驚起飛走了。

    「在下今晚路過貴莊,想在此留宿一晚,明早就走。」他接着道。

    樂異揚等了一會,屋內仍然沒人回應。樂異揚覺得不對勁,想起客棧店小二對他說的話,不免冷汗冒上額間。於是準備儘快離開此地。

    他剛出庭院,便碰到一人背對着門口。樂異揚一驚,急忙退了兩步。只見這個人慢慢轉過身來,用眼睛瞪着樂異揚。原來是一個女孩子,她一身緊束打扮,手中緊握着一把長劍。從容貌上看,她的年齡應該在十五六歲左右。不過,她柔弱的身體裏仍然透露出一股邪氣。

    「知道此地叫什麼地方嗎?」她用陰沉的語音問道。

    「悠雲山莊。」樂異揚小心翼翼的答道。

    「知道悠雲山莊還敢來,膽子可不小。」她厲聲道。

    「在下非有意冒犯姑娘,只是天色已晚,太行山下客棧已經住滿了人,所以原想在貴莊結束一晚。」樂異揚見她的話里充滿殺氣,想儘快脫身離開此地。

    「想走?」女孩冷冷的笑了一下,

    「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以為這裏是什麼地方!」說罷拔出手中的劍。

    樂異揚聽罷,知道今天這件事是躲也躲不了了。這時,他想到了慧空主持前幾天給他說的話,心裏便平靜下來。道:

    「看來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聽了他的話,女孩心中吃了一驚。幾年來,她見過好多向樂異揚這樣擅闖悠雲山莊的人,從來沒見過向他這樣鎮定的。看來這個小子必非凡品,先問清楚他的來頭再說。她心裏想到。

    樂異揚以為今天逃不過此劫,見那個女孩正用一雙眼睛正盯着他,便道:

    「看來在下今晚是走不出悠雲山莊了。」

    「你是何人,來自何地,將要去何處?」


    那個女人將劍慢慢插回劍鞘里,沒有回答樂異揚的問題,反而連問了他三個問題,似乎是想了解他的身世。

    「在下樂異揚,太原人氏,準備去京城。」樂異揚如實回答道。

    「太原至京城有兩千餘里,你獨自一人,難道不害怕嗎?」這時,女孩的語氣變得柔和起來。

    「如今邊界烽煙再起,契丹四處侵掠,大敵臨頭,哪能顧得自身的安危?我此番進京,只為尋找一位故人。今晚冒昧打擾,還望姑娘贖罪。」

    「原來如此,看來你並非壞人。」女孩看着樂異揚,緩緩地道。

    「姑娘為何獨自在此?」樂異揚看見女孩也孤苦一人,不免關心地問道。

    「住嘴,不該問的不要問!」女孩道,連忙示意樂異揚離開。

    這時,突然聽見門口一陣「哈哈」的笑聲。只見一個身穿黃色服飾,頭蓋金冠的男子走了進來。他不到二十歲,身後跟後兩個隨從。樂異揚正準備行禮,那個男子連忙制止道,

    「樂公子遠道而來,今晚暫且住在我莊上。如果有哪裏招待不周,還望多多包涵。」

    樂異揚見他如此挽留,便答應留下來。

    那個男子走到門口,回過頭對女孩道,「紀雲,樂公子就交給你了,明早天仙閣早宴,一定請樂公子過去。」說完便走了。原來這個女孩芳名來紀雲,是悠雲山莊的二小姐。

    樂異揚見這家主人這麼客氣,忙向女孩謝道:

    「來姑娘,這位公子太客氣,不知怎麼感謝他。」

    來紀雲看了看樂異揚,將他拉到角落,關上門,輕輕對他道:

    「明天早上天仙閣早宴,務必多加小心。這裏正如外界傳說中的那樣。我從來沒見到過活人離開悠雲山莊的大門。」

    樂異揚聽罷,知道大事不妙,心中焦急萬分,對着來紀雲說,

    「那該怎麼辦?」

    「我見你人不壞,就告訴你一些事情。」來紀雲走到窗外,望了四周,然後將窗戶關上,轉身對樂異揚道。

    「剛剛那位是我師兄,名叫陸之誠,今年二十一歲。他本名致治,是後唐末年義軍首領陸官琰的兒子,後來未避朝廷追殺才改名至誠。師兄八歲那年,他的父親在與敵軍的圍攻中不幸身亡,師兄被我的師父冒死送到潞州,並長期隱居在此。這麼多年了,師兄一直都沒放棄為他父親報仇的念頭。而殺他父親的人,雖然已經去世,但他的後代還在開封府養尊處優。」

    「原來如此,聽說我要去京城,所以就留我下來。看來明天是凶多吉少。」樂異揚憂慮地道。

    「未必如此悲觀,」來紀雲道,「我在師兄身邊多年,你是我見到的為數不多被邀請參加天仙閣早宴的人。其他擅闖悠雲山莊人都沒能活着離開。」

    「看來我差點也殺掉」,樂異揚心中掠過一絲寒意,驚魂甫定後,方問道:

    「來姑娘剛剛為何救我?」

    「並非我救了你,只是你自己救了自己。」來紀雲望着樂異揚,輕輕地回答道。

    「來姑娘此話怎講?」樂異揚詫異道。

    來紀雲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走到樂異揚跟前,問道,

    「從你進莊到我師兄出現,大概過了多久?」

    「半個時辰左右吧。」樂異揚猶豫地道。

    「半個時辰就足以取你項上人頭。」來紀雲淡淡地道,

    樂異揚聽完她說的話,感覺自己的心幾乎跳要出來。他沒想到來紀雲會這麼說,心中是一驚一寒。

    「在下仍然不懂,還望來姑娘明示。」他回答道。

    「我師兄想辦的事情,從來不需要等上半個時辰。」來紀雲道。

    「原來如此。」樂異揚心中總算一個石頭掉在了地上。要不是他剛剛沉着冷靜,現在早就成了這丫頭的刀下之鬼。

    「現在天色不早,雲兒這就安排公子就寢。」說着便引着他出了中庭。此時,屋外已經月色朦朧。樂異揚跟着來紀雲身後,提着燈籠,走在彎曲的小路上。寒風從草間吹來,陰冷襲人。談話間,兩人已經來到後院。

    「今晚太倉促,就委屈公子在這裏小住一晚。」來紀雲指着南邊的一見屋子,對樂異揚道。

    「多謝來姑娘。」樂異揚向來紀雲微笑道。

    「公子早點休息。」來紀雲回禮後就走開了。

    樂異揚待來紀雲走遠,才小心翼翼地走進屋裏。他將行李放在桌上,提着燈籠仔細打量了房屋一番。這間房屋甚是普通,只是床單上有一層厚厚地灰塵。看來這裏多日不曾有人住過,樂異揚心中想到。經過一天的折騰,樂異揚早已經疲憊不堪,也顧不了這麼多,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樂異揚起了一個大早。他一想到陸之誠的身世和今日天仙閣的宴會,心裏又不免一陣緊張。樂異揚努力使自己平靜了下來。這時,屋外傳來了來紀雲的聲音。樂異揚急忙開門。

    「這麼早過來,打擾公子休息了。」來紀雲在門口道。

    樂異揚一看,此時的來紀雲已經穿着紫色的長裙,頭上戴着金色的髮簪,一雙水靈的大眼睛讓人看着不覺心動。

    「哪裏哪裏,我早就起來了。」樂異揚看着來紀雲,緩緩道。

    來紀雲見狀,忙低下頭,輕輕地道,

    「天仙閣宴會辰時開始,請樂公子隨雲兒一同前往。」

    「來姑娘,在下並非什麼公子,以後直接稱呼我名字即可。」樂異揚坦誠地道。

    來紀雲忙搖頭道:

    「公子謙虛了。」

    就真樣,兩人寒暄到竹林旁的湖泊旁邊。這湖泊方圓約十里,四周的景色倒影在湖面,隨着水波一起蕩漾。

    「這裏是匯景湖,前面就是天仙閣了。「來紀雲指着湖泊中央道。

    樂異揚順着來紀雲的手指望過去,只見一高三層的樓閣,環水而建,裝飾得金碧輝煌,頗有皇宮別院的風格。

    「果然有一番風味。只是不知怎麼過去。」樂異揚轉過頭問道。

    來紀雲見狀說道,

    「公子,你有所不知,凡赴天仙閣宴會之人,都是我師兄倚重的江湖豪傑。所以,自然會有人前來迎接。」

    話閉,湖面果然迎來了一隻小舟,載着兩人向天仙閣駛去。

    樂異揚和來紀雲登上天仙閣的台階,門口早已等候數名身穿鎧甲的隨從。來紀雲交出隨身攜帶的寶劍,放在隨從手中的托盤裏,然後站到邊上等待樂異揚。樂異揚見狀,也交出了隨身攜帶的物品。這才方被放進去。

    進了天仙閣,兩人沿着盤旋的樓梯向三樓走去。樂異揚在路上小心地問道,

    「來姑娘,剛剛是怎麼回事?」

    來紀雲答道,「這是我師父早年定下的規矩,凡進天仙閣,一律不准帶兵器。」

    「原來如此,敢問師父如今身在何處?」

    「待會自會相見。」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達第三層。門口有兩位身穿白色長裙的侍女,見到客人已經到來,笑着道,

    「小姐,公子與盟主已經恭候多時了。」話閉,便推開雕有金色麒麟圖案的大門,拉開門口的珠簾。

    「公子請。」來紀雲道,然後隨兩位侍女從裏屋進去。

    這時,房裏兩側早已坐滿了參加早宴的人。陸之誠與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坐在主台上,此人乃當今武林盟主顯允煥,陸之誠的師父。樂異揚一邊走着,一邊留意着這些人。他們大多數端坐在坐位上,靜靜地注視着他。

    走到台前,樂異揚向陸之誠鞠了鞠躬說道:

    「在下太原樂異揚,見過陸公子。」

    「樂公子不必客氣,快快上座,快快上座。」陸之誠忙道,然後指了指左側第一排的位置。

    待樂異揚坐下後,陸之誠道,

    「今日眾位掌門能夠來我天仙閣宴會,實乃羽三生之幸。」

    眾人忙道:

    「陸公子身懷絕世武功,胸有萬邦之氣,真乃人傑。」

    只聽陸之誠道:

    「在下不才,全耐師父悉心教導方有今日。」說罷,起身給親自給師父上茶。

    顯允煥接過茶,放在嘴邊蘸了一口,略微點點頭,然後對眾人道。

    「誠兒尚年少,希望以後你們可以多幫幫他。」

    眾人回應道,

    「江湖上早有傳聞,說陸公子與盟主情深義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既然盟主已經發話,我等豈有不遵的道理?」

    「今日我與師父邀請眾位來,是想談談家國大事。」陸之誠道,「想必大家對最近發生的事情都略有耳聞吧?」

    台下之人頓時議論紛紛。座上一人道,

    「敢問陸公子,是兩國邊境上的事嗎?」

    陸之誠點點頭。

    「我等都是江湖人士,此等事情本應是朝中那些當官的煩惱,公子又何必往自己身上攬?」

    「只因其中有一段故事,所以羽想探個究竟。」陸之誠回答道。

    眾位掌門見此時蹊蹺,便等陸之誠慢慢道來。

    這時,陸之誠卻不說破。他走到樂異揚身邊,介紹道:

    「這位是來自太原邊境的樂公子。昨日路過小舍,特邀請他參加今天的早宴。」

    樂異揚連忙起身,向眾人拱手道:

    「在下樂異揚,路過寶地,還望眾位俠士多多指教。」

    眾位掌門見樂異揚儀表堂堂,舉止得當,又有陸公子親自介紹,都以為他必武功不凡。

    陸之誠舉杯祝酒道,

    「且飲此杯酒。」

    眾人皆滿飲一杯。其中一人笑着道:

    「悠雲山莊的美酒,就像來姑娘一樣溫柔」。

    眾位掌門都大笑道。

    「雲兒這丫頭不懂事,難道又在外面闖禍了。」顯盟主道。

    「來姑娘常年居在悠雲山莊,被陸公子看得嚴嚴實實的,我等只是臆測,哪有機會一睹芳顏?」

    陸之誠忙道,

    「我這個師妹向來特立獨行,師父都管不住,我哪能管得住她?」

    眾人都笑了,這時,樂異揚故意舉起茶杯,慢慢品嘗着香茗,想起了昨天發生的事情。

    來紀雲在裏屋將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台下之人,除了樂異揚,其他皆是輕浮粗野的江湖漢子。來紀雲一直盯着樂異揚,心中不免生出陣陣愛意。

    這時天仙閣里諸人觥籌交互,好不熱鬧。樂異揚都看在眼裏,心中卻想着來紀雲。他向四周望去,沒見到來紀雲,心中有點失落。這時,忽然聽見陸之誠的聲音,

    「眾位掌門請靜一靜,師父有話要說。」

    大家頓時安靜下來。

    顯允煥端起酒杯,將裏面的酒一飲而下。放下酒杯,他看着台下所有的人,然後道:

    「老夫身居武林盟主的位置十餘載,現在年事已高,早已感到力不從心。今日決定將這盟主的位置讓出來,眾位意向如何?」

    眾人忙道,

    「有盟主坐鎮潞州,江湖才這麼平靜,若換新盟主,恐江湖會再起風濤。」

    顯允煥看眾人如此挽留,心中倍感欣慰說道:

    「你們的心意我領了,但新盟主之事,得儘早定下來,以免夜長夢多。」

    此時,在座的各門派掌門人才明白今日赴宴的緣由。武林盟主需是德才兼備之人才能任之。陸之誠深的顯盟主厚愛,平生所學早就可以獨當一面。又有這麼大一個悠雲山莊,經過幾年之經營,已經威震一方。如果沒猜錯,新盟主之位非陸之誠莫屬。

    眾人答道,

    「此事全憑盟主安排。」

    顯允煥見人心已定,於是往下道,

    「武林盟主當以天下蒼生為重。只有胸懷大志,方能有所作為。如果眾位沒有異議,我便推舉陸之誠為新任武林盟主。」

    眾位掌門皆道,

    「盟主為大夥想得周到,陸公子文韜武略,實乃武林之福。」

    又向陸之誠道賀。陸之誠忙舉杯道,

    「以後還望諸位前輩多多指導。」

    整個早宴一直持續到未時方結束。眾人酒足飯飽後便離開天仙閣。在匯景湖的另一邊,齊齊的站滿了各門派的弟子。他們見到掌門人安然無恙的歸來,方才長舒一口氣,然後陸續離開悠雲山莊。

    陸之誠與顯允煥站在天仙閣上,將這一切看得明明白白。陸之誠道:

    「師父,看來江湖上對我悠雲山莊成見很深啊。今日要不是你老人家親自到來,我想這些人是不會來這麼齊的。」

    顯允煥抬起頭,望着四周美好的山湖景象,疑惑的問道,

    「誠兒,江湖上皆傳言悠雲山莊神秘難測,只有活人進,沒有活人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陸之誠答道,

    「不瞞師父,悠雲山莊裏有一個密雲洞,裏面機關重重,十幾年來,不斷有人試圖進去,但都沒能夠活着出來。徒兒雖在此居住多年,也不敢貿然進去。不知何時,江湖上開始有此傳言。請師父明察。」

    「人只要不是你殺的,就不需要畏懼這些傳言。今日天仙閣早宴之後,這些傳言就自然不攻自破了。」顯允煥撫了撫發白的長須說道。

    「徒兒這些年倒是抓了幾個擅闖山莊的人,不過沒過多久就會將他們釋放。可是奇怪的是,他們未出悠雲山莊的大門,便都一個一個死掉了。徒兒至今仍然百思不得其解。」

    「難怪江湖會有此傳言。」顯盟主道,

    「你平時都將這些人關在何處?」

    「徒兒將他們關在里密雲洞三里外的碧水澗附近,以防止他們趁我莊中不備,偷偷進洞尋找寶藏。」

    「哦,即然如此,改天可帶我前去一探究竟。」

    樂異揚這幾日住在客房中,陸之誠每天都會派人過來伺候飲食。來紀雲也會隔天過來噓寒問暖。來紀雲有時會同她聊一些江湖上刀光劍影的事情。從她的嘴裏,他得知了顯允煥年輕時便已在中原武林名聲大震,朝廷為防止習武之人聚眾起事,便四處追殺武林中人。顯允煥也隱居在衛州的深山中暫避鋒芒。沒過多久,朝廷在國內實行的暴虐行為都到了各地豪傑的反抗。一時中原大地義軍突起。舉國陷入了混亂之中。其中一支義軍到處施行仁義之舉,逐漸壯大起來。其他各路義軍為了爭奪聯盟首領之位,不斷對之發出攻擊。後來大唐朝廷趁他們內訌之時,在衛州大敗義軍聯盟。首領陸官琰在突圍過程中不幸戰死。陸官琰與顯允煥是莫逆之交。早在從衛州撤退前,陸官琰便托顯允煥將自己八歲的兒子陸之誠接到他在潞州的別苑悠雲山莊。後來,顯允煥又在悠雲山莊千行劍法教授陸之誠武功,並將自己的武功獨學千形劍法傳給了他。

    來紀雲是顯允煥的關門弟子。她本是潞州富商的女兒。來氏一共有兩個女兒,來紀雲是他的大女兒。來氏平時樂善好施,顯允煥落難時曾經受過她家的恩惠。後來,來紀雲家在潞州兵亂時家道中落,五歲的小女兒也不知所終。她的父親在臨死前將六歲的大女兒託付給顯允煥。顯允煥見她孤苦無依,就將她帶到悠雲山莊,有空的時候就教她學劍。顯允煥身居武林盟主之位,大部分時間都在江湖上行走,平時很少到悠雲山莊,大多數時候都由陸之誠代替他照顧來紀雲。所以,陸之誠與來紀雲兩人就情同兄妹。

    樂異揚也會同來紀雲提及太原邊境上的事情。來紀雲每次都耐心聽着他的話語。兩人越聊越投機,只恨不能早點相識。

    過了幾天,顯允煥吃過午飯,在莊裏漫步,突然想起上次與陸之誠說的事情,便讓陸之誠安排去碧水澗和密雲洞探個究竟。

    「可帶上雲兒和太原來的那位公子一同前往。」

    陸之誠只得遵旨,派人分別去請來紀雲和樂異揚。

    陸之誠帶着一隊侍從,陪同顯允煥等人一塊出了匯景湖,向西行八里路,便到了碧水澗。這裏散佈着幾間茅草屋,皆臨水而建。走進後,才發現裏面空無一人。

    陸之誠解釋道:

    「至從江湖傳言興起後,這裏就在也沒住過人了。」

    顯允煥沿着房屋反覆走了幾圈,然後對眾人道:

    「你們可看出了什麼不尋常的地方出來?」

    陸之誠與來紀雲都搖了搖頭。這時,只聽樂異揚答道,

    「此處臨水而建,必然較他處蛇多。倘若被毒蛇咬傷,又得不到及時救治,快則不到一個時辰,慢則遷延數個月,必毒發身亡。」

    顯允煥不做聲,確從草叢中撿起了一塊蛇皮。眾人忙向後退,只聽樂異揚道,

    「大家不必驚慌,現在深秋時節,蛇已經入洞休眠。」

    顯允煥笑着問道,

    「樂公子常年在太原邊境生活,想必知道這種是什麼蛇吧?」

    樂異揚走近後仔細觀察了蛇匹的花紋,然後道,

    「此蛇並非產於潞州,乃党項紅頭蛇,俗稱七日倒。被此蛇咬傷,七日之內,若無解藥,便會毒發身亡。」

    陸之誠聽罷,不解道:

    「党項離潞州八百里,這裏怎麼會有這種蛇?」

    「難道是有人故意將此蛇帶到潞州?」來紀雲問道。

    這時,陸之誠道:

    「如果果真被這七日倒咬傷,我潞州確並此類解藥,那我們豈不是白等着蛇毒發作而無能為力。」

    「陸公子此言差異。這類蛇毒的解藥並非難以獲得。只需將這紅頭蛇拿去齧咬老鼠,然後將老鼠的血收集起來,放在烈日下曬乾,磨成粉末以備不時之需即可。」

    顯允煥點點頭說道,「樂公子不愧是人中豪傑,片語之間就救我潞州無數百姓。」

    來紀雲也向樂異揚投去讚許的目光。

    樂異揚見狀,謙虛地道,「在下只是在太原耳濡目染多年,才略懂其中一二。」

    陸之誠見樂異揚確實胸有才華,又發現眾人對他的印象都不錯。於是道;

    「樂公子為人俊爽,這次能夠在潞州相識,確實是我的榮幸。如果樂公子不嫌棄,還望能在寒舍多留幾日,羽稍後還有要事同公子商議。」

    「多謝陸公子盛意,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樂異揚答道。

    正當兩人對話的時候,顯允煥提議再去密雲洞探個究竟。於是陸之誠又帶着眾人朝密雲洞走去。xh211



第二章 悠雲初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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