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今天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得格外晚。
宮小白從考場出來時,發現天空飄飄揚揚落雪花,地上已經鋪了白茫茫一層,踩在上面印出一個個深色的腳印。
剛考完最後一場英語,宮小白拎着筆袋回到教室。
方玫在收拾東西,沈浩崢站在自己座位上,想上前又忍住了,眼巴巴地望着她。
宮小白站在走道,隨手一拋,筆袋劃了一道拋物線,准準的落在她的課桌上。
司司見了,「喲呵」一聲,表示驚嘆。
宮小白挑了挑眉,得意一笑,走到方玫的桌邊,「收拾東西回家?」
「嗯。」方玫停了動作,笑了笑,「原本打算在姑媽家住幾天再回老家,眼看下雪了,接下來幾天可能一直下,想着還是先回去好了。」
封媛背着書包,站在教室門口,朝正說話的兩人揮了揮手,「我收拾好了,先走了。」
「拜拜。」兩人同時揮手。
宮小白轉身也站在座位上收拾了假期要用的書,出了教室。
雪越下越大,鵝毛一般的雪花飄下來,走兩步都落了滿頭白。宮小白手繞到後面,準備戴上羽絨服上的帽子,遠遠地注意到花壇邊佇立的男人,她的動作停了下來。
這應當是宮邪第一次在青天白日,毫不掩飾的出現在學校。
以往他來見她,都是星期五晚上過來,每個月放假接她回家時,也是將車停在校門口。偶爾幾次特殊情況把車開進校園,他也是穩穩坐在裏面,等宮小白上車找他。
此時此刻,他撐着一把黑色的大傘,長身玉立在冰天雪地里,穿一身黑色的長大衣,眉目清冷,俊美非常。
這一幕,就好像黑白色的水墨畫,他是畫中遺世獨立的翩翩公子。
很輕易的,讓人想到一句話——
積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艷獨絕,世無其二。
高三放假最晚,高一和高二早在三天前就已經放假了。
從宮邪身邊路過的,高挑的高三女生們紛紛停下了腳步,抱着書擋在臉上,掩蓋自己驚艷痴迷的模樣。
「真的好帥啊!個字好高!是大明星吧,嗚嗚嗚,快扶着我,我要暈過去了!」
「媽媽,我好想跪倒在這男人的西裝褲下……」
「姐們兒,請掐一下我,我感覺我出現幻覺了。這分明是我日思夜想的夢中情人啊!」
「不行了我,鼻子有點熱。」
他周圍站了很多女生,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包圍圈,卻又不敢靠得太近,距離他大概兩米的位置。
宮小白傻傻地望着,醋罈子打翻了一個又一個,酸氣熏天,她自己都被熏得受不了了。
她皺着眉毛,站在原地,忸怩着不肯上前。
「嘿,姐們兒,找你的吧。」姚琪從教室里出來,胳膊碰了碰宮小白,向遠處望去,認出遠處的英俊男人就是當初在學校外一腳踹翻了混混頭子的那個。賊幾把帥!印象深刻。
宮小白扭頭看着她,嗯了一聲。
宮邪清冷的眉眼在看到這一幕時,更冷了幾分。
他撐着傘在雪地里等了半天,這丫頭一出來就看到他了,居然還跟旁邊的女生聊天。
有點不能忍了……
宮邪提步朝這邊走來,姚琪餘光見了,多看了兩眼,拍了下宮小白的肩膀,「你男人來了,我不跟你聊了,走了哈。」
她單手拎着書包,甩在肩膀上,大搖大擺地走了,怎麼看怎麼不像個女生。宮小白有些哭笑不得。
直到她的視線被一團黑遮擋住。
她仰起頭,看見男人沒什麼表情的一張臉,周圍的女生散去了一些,宮小白上前一步,圈住他的腰,「你來啦。」
「早就來了你沒看見?」他語調涼涼,帶着明顯的質問。
有幾天沒見了,想念得緊,丟下秦灃一個人在車上,他撐着傘進了學校。
這會兒縱使心裏有氣,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小丫頭穿了件白色的羽絨服,圍着大紅色的毛線圍巾,襯得一張雪白的小臉精緻無匹,像一個雪娃娃。
「我看見了啊。那些女生都看着你,我吃醋,不想理你。」宮小白把臉貼在他冰涼的大衣料子上,不知他站了多久,大衣有些濕潤,大概是被風吹上的雪花化了。
她一貫有話直說,對他的愛意和佔有欲明明白白攤開給他看。
宮邪臉上的薄冰經春風一吹,全部化成了潺潺的溪水,峭薄的唇角溢出絲輕笑,將手裏一直拎着的奶茶杯抬高了,在她面前晃了晃。
仿佛拿了一根逗貓棒在逗他家鬧脾氣的小貓兒,「喝不喝?」
宮小白眼睛一亮,「嗷」一聲,兩隻爪子伸過去抱住了大大的奶茶杯,燙乎乎的,暖着她冰涼的手心,「什麼口味的啊?不是我喜歡的我可不喝。」
她拆開了吸管,扎進孔里,嘴巴咬住,咕嚕吸了一口,濃濃的紅豆香氣在嘴裏四溢開來。她立刻眉開眼笑,嚼着嘴裏甜膩的紅豆。
宮邪笑了笑,扯高了她後頸的圍巾,幾乎蓋住了她的腦袋,將她擁在懷裏,踏入大雪紛飛的天地。
另一邊,封家的管家老劉,撐着傘站在封媛身邊,直直地盯着兩人離開的方向。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說不出的般配。
這也是第一次,他親眼見着外界傳聞淡漠涼薄的宮邪如何寵着那丫頭。
他在學校門口就看見了宮家的車,想着宮邪坐在裏邊等人呢。
其實,他這身份,親自過來接人就已經讓人大跌眼鏡,難以置信。誰能想,他自個撐傘,拎着熱奶茶,站在冰天雪地里等。
等了半天,那姑娘還傻站在走廊里,一副非等着宮爺來哄的模樣。
老劉撫了撫額頭,好半晌了,都有點沒反應過來。
忽然就想到了封家和宮家的合作。
前段時間,霍爺動作頻頻,動用上官家的廣大人脈,搶了宮尚集團不少生意,搶不走的便暗地裏使小動作破壞。連帶着司家的私人醫院都受到影響。
宮邪應接不暇,鬆了口,答應跟封家合作。
封旭提出了兩家合作的唯一要求——讓宮爺跟封家小姐訂婚。
在封旭那裏,就是有這麼一條硬性道理,姻親關係才能讓結盟更穩固。他想着,萬一宮邪將來翻臉不認帳,封家作為他的親家,他肯定不敢罔顧輿論,做出對封家不利的事。
這要求,宮邪想都不想就拒絕了。
兩家目前還在協商階段……
眼下見到這一幕,老劉倒是明白了。只是沒想到,一世英名的宮邪也過不了美人關。
「劉叔,我們走吧。」封媛手凍紅了,不停搓着。她今天穿了件沒口袋的短款羽絨服,手套落在宿舍了,站了這麼久,手凍得一絲溫度都沒有。
「哎。」老劉收回思緒,撐着傘下了台階。
旁邊突然有女生「哎呦」一聲,滑倒在雪地里,恰好摔在老劉腳邊。
他看了眼,沒有伸手去扶的打算。
那女生愣了愣,手撐着地面,自己爬了起來。
女生這一下摔得不輕,黑色的打底褲磨破了一個洞,兩隻手掌都被地上的石子擦出血了,低頭狼狽地拍着淺色羽絨服上的污泥。
封媛停頓了一下,從書包里掏出一包紙巾,遞了過去。
「謝謝。」女生抬起頭。
封媛詫異了一瞬,沒想到摔倒的女生是盧珍珍。
她在高一一班發帖子黑宮小白的事,其他人不知道,作為宮小白的朋友,後來聽她提起過。從那以後,她對盧珍珍的印象就不太好了。
再後來,盧珍珍學習成績下降,離開了一班,從那以後很少碰見她。偶爾在走廊碰見,彼此也裝作沒看見。
封媛動作稍微一頓,遞紙巾的動作顯得有那麼一絲尷尬。早知道是她,她不會有此舉動。
盧珍珍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跟宮小白的關係好,紙巾也沒接,扭頭一瘸一拐地走了。
老劉皺眉望着盧珍珍的背影,低聲問,「那個女生是誰啊?小姐的同學?」
「不是。」封媛把紙巾放回書包,「高一的時候在一個班,後來就沒有了。」
老劉哦了一聲,沒再多問。
——
宮小白過了十多天舒心的假期,外加過了一個愉快的新年,慶祝自己又長了一歲。
這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碧藍的天空如水洗過一般。可不就是水洗過嗎,年前那場雪,斷斷續續七八天,冰雪一直未消融。這是下雪後的第一個大晴天。
冷還是冷的,天龍居外的景色也是美的,銀裝素裹,寒冷的風吹過,細雪紛飛,滿地碎瓊亂玉。
宮小白趴在榻榻米上,抱着杯奶茶,悠閒地用手機看最近熱播的電視劇。
宮邪換好衣服下樓,在她後腦勺上拍了拍,「衣服都換好了?」
提前跟她說好今天帶她去梟鷹軍校。
宮小白連忙退出了手機里的視頻,放下杯子,從榻榻米上爬起來,站在他面前,「這樣可以嗎?」
鵝黃色的長款羽絨服,黑色的打底褲,陪一雙深棕色的雪地靴。
宮邪在她腦袋上揉了揉,「你覺得暖和就行。」
他沒打算在這種天氣里對她進行訓練。
宮小白的脖子往衣領里埋了埋,「挺暖和了。」
見她這動作,宮邪就想起來了,笑着問,「圍巾呢?」
「嘿嘿。」宮小白笑了笑,搖晃他的手臂,「我忘拿了,在臥室里。」
宮邪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轉身上樓,幫她拿圍巾。
宮小白站在客廳里,望着他的背影,樂的傻笑。
「小白小姐。」旁邊突然傳來莫揚遲疑的喚聲。
「怎麼了?」宮小白扭頭看他。
莫揚穿着黑色帶紅邊的防寒服,白淨的臉與黑色的極致映襯,顯得特別帥氣。他手在褲腿上搓了搓,有些侷促,「我聽說……爺要帶你去梟鷹軍校參觀啊?」
宮小白:「你怎麼知道?」
莫揚撓了撓頭,更加不好意思,聲音低了一些,紅着臉道,「偶然聽秦灃說的。」
「是啊。」宮小白見他欲言又止,手指點了點,「哦,我知道了。你也想去?」
莫揚見被她猜到了心思,也不打太極了,點點頭,直言道,「是,我也想去。你知道的,我的畢生夢想,就是進梟鷹軍校。雖然暫時還不能進去,參觀一下也沒有遺憾了。」頓了頓,「你能不能跟爺說一聲?帶我一起去。」
上次跟着去臨安靶場,爺是看在秦灃的面子上。
他總不意思再在秦灃面前提要求。
思來想去,還是找宮小白比較好。
一來,他經常當宮小白的司機,兩人偶爾聊天,關係還不錯。二來,宮小白的話,爺一般不會拒絕,找她比找秦灃管用。
宮小白端起桌上沒喝完的奶茶,咕嚕嚕喝完了,笑嘻嘻道,「那又什麼問題!」
莫揚一愣,想過他會費一番口舌讓她答應,沒想到她會答應得這麼幹脆,有點不敢置信,「真的?」
宮小白放下杯子,點頭,「一會兒就幫你說。」
宮邪拿着圍巾下樓,看見客廳里一高一矮兩個人挨在一起說話。關鍵是,莫揚臉紅紅的,掛着靦腆的笑。他家那個二傻子也在笑。
面色陰沉的男人闊步走過去。
莫揚立刻抬頭挺胸,正色道,「爺!」
宮邪目不斜視,壓根沒看見他這個人似的,把圍巾纏在宮小白的脖子上,使勁兒纏,使勁兒纏,勒得她喘不過來氣了。
「咳咳咳,你幹什麼啊?」宮小白瞪着她,扯開脖子上的圍巾。
宮邪冷冷道,「讓你長長記性。」
「我需要長什麼記性?不就忘了戴圍巾嘛。」宮小白圍好了圍巾,繼續瞪他。
「豬。」他說的是忘記戴圍巾的事嗎?之前怎麼跟她說的,正常交流可以,但要跟異性保持距離,她的耳朵呢?當擺設嗎?
宮小白氣哼哼地反駁,「誰罵我是豬誰就是豬。」
宮邪:「……」
莫揚:「……」他好像圍觀了一場幼稚園小朋友的罵戰。
你是豬。
誰罵我是豬誰就是豬。
兩個小朋友叉腰大罵的畫面感簡直不要太強。
宮邪黑沉着臉,氣得想打她屁股。在房間裏只有兩個人的時候,她罵罵他也就忍了。眼下在客廳,除了莫揚,其他幾個訓練有素的傭人都憋不住肩膀抖動,低笑個不停。
他的面子威嚴往哪兒擱?!
宮邪扭頭就往外走,看都不看宮小白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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