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妖都街道,往來的居民絡繹不絕。
昏紅的火光中,時不時有幾個蟲族妖怪拍打着翅膀飛過。
一輛龍族車乘緩緩駛來,好不容易擠過了人潮,停在了一棟高三層,造型好像一株蘑菇似的黑色樓房前。
拉開車門,赤鉗從車裏走了下來,長長地嘆了口氣。看臉色,似乎不太愉快的樣子。
朝着四周瞥了一眼,他便抬腿走入建築之中。
這似乎是一個酒家之類的地方。
大堂內,整個地面凹凸不平,豎起的鐘乳石區分出一席席的座次,再加上巨大的穹頂,感覺就好像走入了一個洞窟一般。
無數形態各異的妖怪正在裏面用着餐,十分熱鬧。
一隻蜻蜓妖迎了上來,也無需多言,便招呼着赤鉗往高處走。
輾輾轉轉,很快,他被帶到了一個單獨的房間前。
掀開珠簾,他正打算往裏走,卻忽然愣了一下。
「怎麼,到都到了,還不進來?」
猴子翹着二郎腿,咧着嘴對他笑。一旁坐着的是一直以來幫他賣東西給龍族的河豚精。
好一會,赤鉗才緩過神來,眨巴着眼睛道:「孫將軍,您怎麼在這裏?」
猴子側過臉,對河豚精道:「告訴他我怎麼在這裏。」
尷尬地笑了笑,河豚精起身道:「這位,就是我跟您提過的,供貨給我的主顧。」
「你的礦石都是他供的?」赤鉗明顯有些吃驚。
做了兩年的生意了,身為敖聽心最得力的助手,赤鉗又怎麼會不知道河豚精的供貨量有多大呢?這麼大量的礦石全都是……
想了想,赤鉗無奈嘆了口氣,道:「也是,如果不是有所依託,這麼大量的礦石,怎麼可能憑空變出來呢?只是實在沒想到,礦石竟都是從新軍的手裏……」
「現在知道了。」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猴子抿着唇道:「坐。」
「誒。」點了點頭,赤鉗有些侷促地坐到了猴子指定的位置上。
雖說河豚精的供貨量大,但那只是與一般的商販比,若是比上幾大妖王,乃至於妖都的銀司,其實不過九牛一毛而已。更別提總攬三界貿易的龍宮了。赤鉗身為龍族代表,肯定是不需要忐忑的。
不過,若是加上猴子作為新軍統帥的身份,以及猴子與敖聽心微妙的關係,那便不同了。
與自己主子的朋友談生意,赤鉗,這怕還是第一次。
見赤鉗神色有些尷尬,猴子笑嘻嘻地說道:「怎麼?見到我,有那麼意外嗎?」
正說着,一杯泡好的,熱騰騰的清茶已經經由猴子的手推到了赤鉗面前。
「意……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又是點頭哈腰地笑了笑,赤鉗望向了另一邊的河豚精道:「以後的交易……」
「以後的交易,由我們猴哥和您談了。」
「那你呢?」
「我?嘿,我自然是過舒服日子去了。哈哈哈哈。」
將目光收回來,赤鉗又望向了猴子,道:「那……以後的生意,孫將軍是直接和我們四公主……」
「不。」猴子擺了擺手道:「我就跟你談。」
「跟我談?」赤鉗顯然有些吃驚了。
「不行嗎?」猴子端着茶,抿着,瞧着赤鉗道:「我覺得,跟你談就可以了。這種事情,沒必要直接找她。」
「這……恐怕不太妥當吧?」
「怎麼?你是會壓我價,坑我錢還是怎麼的?」
「不不不,不敢,不敢!」聞言,赤鉗連忙搖頭擺手。
瞥了一旁的河豚精一眼,猴子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道:「其實,我想跟你談生意,還有另一個原因。」
「啥原因?」
「我嘛,想交你這個朋友。」
「嗯?」
這消息,聽上去比猴子放着好好的敖聽心不管,跑來跟自己談生意還驚悚。赤鉗的眼睛都有些發直了。
「交……交朋友?」
「對,交個朋友。」猴子咧着嘴笑,笑得赤鉗的心都開始發毛了。
端起茶杯,赤鉗小心翼翼地抿着,一雙眼睛骨碌骨碌地轉。
「怎麼?我……不配當你朋友?」
「不,不敢。」
「那就是你願意當我是朋友咯?」
這個問題怎麼答呢?赤鉗實在想不出來。但是不答,又肯定是不行的。只得硬着頭皮點了點頭。
「那就好。」猴子一下笑成了朵花。撐着桌案,他一下蹲到了椅子上,伸手拍了拍赤鉗的肩,笑嘻嘻地說道:「那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我要是有點什麼事情問你,你可,得照實說才行呀。不然,就是背叛朋友。」
這進展是不是有點快?
「這……」
還沒等赤鉗搞清楚狀況,憋出一句話來,猴子已經不管不顧地接着往下說了。
「其實呢,我現在就有事情問你。」抿着唇,猴子悠悠道:「聽說,你們龍族最近不是很順,對吧?」
「啊?」
「就是枯葉澤的事情。」
經猴子這麼一點,無奈,赤鉗只得硬着頭皮把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說了。兩年前跟枯葉澤的爭端,兩年後枯葉澤兩次洗劫龍族商船,扣押人質。順便連同四海龍王給敖聽心施加壓力,敖烈的忽然到來一塊,全都說了。
反正也不是什麼秘密。
說到最後,赤鉗可謂是一把鼻涕一把淚。那杯子裏的的茶早就換成了酒,也不用猴子勸,他自己就喝了。
「這兩年,四公主真的……我從小看着四公主長大,那是從來就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呀。可她就是忍着,誰也不說。我也不敢對外說……」
「不是,我有點不明白。」猴子呲牙道:「既然這麼痛苦,幹嘛不直接不做呢?」
「不做?」
「對呀,不做。」猴子攤了攤手道:「反正照你說的,龍族的當家,也不會從貿易里多拿一分錢。這種事誰愛干誰干去唄。」
「這個……您有所不知。」赤鉗抽了抽鼻涕道:「四海龍宮,雖說各有各的家業,但龍族,向來以東海為首。起初,我家龍王一直是寄望三太子敖丙能頂上來的。誰知道……」
「敖丙?這個名字我有印象,就是被哪吒打死那個嘛。我還演過。」
「演過?」赤鉗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着猴子。
「對,演過。」猴子伸手比劃着,說道:「我演敖丙,黑尾演哪吒。你接着說,接着說。」
說罷,猴子抓了一把瓜子,接着嗑。
「誒。」長長地嘆了口氣,赤鉗接着說道:「三太子敖丙一死,東海,便等於沒了男丁。為了這件事,老龍王告上了天庭,雖說最後哪吒削肉還母,削骨還父,一命償一命,但……一扭頭,他居然又以蓮藕身復活了。說穿了,就是龍族勢力微薄,天庭隨便找了個理由,堵老龍王的嘴罷了。」
「到頭來,不只仇沒法報,還將南天門徹底得罪死了。至今,南天門一線的貿易,我們東海都半點沒做成。不過這都是小事,時間久了,也就看開了。可是有一樣,是無論如何無法繞過的。」
「男丁?」猴子問。
「對,男丁。」赤鉗深深吸了口氣,接着說道:「東海沒了男丁,老龍王便鬱鬱寡歡。做生意,講究的是喜迎八方,運籌帷幄。這心不靜,又如何做得好呢?再加上其他三海本就有所圖謀,東海的份額,也就越做越小了。」
「四公主有孝心呀……她見不得自己的父王沉淪,也見不得東海沒落,便拋頭露面,走到了前台。本來,這些事也不需要她一個龍女做,哪知,她一個女兒身,做得卻比其他龍宮的太子都好。一步一步地,東海龍宮又恢復了往日的繁榮,老龍王也振作了起來。不僅如此,四公主還擊敗了其他龍宮的太子,奪得了龍族新任執掌之位。您現在讓她放棄,這……」
「三太子敖丙,那是老龍王心中的一根刺,也是四公主心中的一根刺呀。這麼多年,做了這麼多事,到頭來卻只換來一句,『要是敖丙還在,也就沒這麼多事了。』這換了誰能受得了呢?末將現在最擔心的,就是……」
話到此處,赤鉗便頓住了,沒再往下說。
一下子,房中陷入了沉默。
猴子緩緩挺直腰杆,嘖嘖嘆道:「原來如此,我懂了。那,你們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能怎麼辦?想要化解危機,除非枯葉澤的事情能有所變化。否則的話,龍族就是牛魔王案板上的肉罷了。這件事誰都解決不了。」
說着,赤鉗便目不轉睛地盯着杯中的酒,看入了神。
「誰都解決不了嗎?」猴子摸着下巴想了想,悠悠說道:「好像……可以解決,而且很好解決。」
「嗯?」聞言,赤鉗猛地抬起頭來,呆呆地望着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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