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瞧瞧這是誰來了。」
阿奇的一隻腳剛踏上校車,坐在中間靠窗位置的賈斯丁就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高聲地嚷嚷了一句。
很顯然,賈斯丁在車停靠前就看到站在車站等車的阿奇了。
當阿奇走上來時,車上的孩子們就開始起鬨。
無論是比阿奇高年級的、還是同年級的、甚至是低年級的,都朝他投去了嗤笑的目光。
噗咚
數秒後,只向前走出了幾步的阿奇就被絆倒了。
「注意看路,loser~」伸腳絆他的孩子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用嘲諷的語氣言道。
阿奇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爬起來,並伸手去撿從手中掉落的紙袋。
可是,另一個孩子先他一步搶走了那個落在地上的紙袋,自說自話就將其打開,並高舉起來喊道:「嘿!快看,阿奇的午餐只有兩片乾麵包和一個梅子糖!哈哈哈哈!」
其話音落時,車上又是一片鬨笑。
雖然一份寒酸的午餐並沒有什麼好笑的,但這並不是重點。
很多時候,當人處在一種特定的環境裏時,事實本身會被模糊,人的行為會被氣氛和立場所驅使。
就比如此時、此刻……
當學校里所有「酷孩子」們和惡霸都在找阿奇的麻煩時,如果你表現出不悅或者站出來替他出頭,那下一個被欺負的也許就是你了。
沒有人願意和阿奇落到一樣的下場……沒有人。
「嘿!小鬼,快給我滾到座位上去!我可沒工夫跟你耗着,還有你們,都給我安靜點兒!」
又過了幾秒,司機的抱怨聲從前面傳來了。
作為車上唯一的成年人,他並沒有對這些事有太大的反應,他認為這只是小孩間的打鬧,不關注、也不在乎。
和大部分的成年人一樣,他討厭自己的工作,這種討厭的程度往往與時薪的低下和勞動的強度呈正比……
總之,司機想的,只是快點把這班車跑完,趕緊去休息,其他的事本來就不是他的責任;只要這些小鬼別在車上搞出什麼事故來,剩下的都是學校的問題。
在司機的喝聲中,孩子們稍稍收斂了一些。
「還給你,loser~不用謝。」搶走阿奇午餐的那個孩子一邊將紙袋遞到阿奇面前,一邊用一副得意的嘴臉將阿奇的梅子糖放進了自己的嘴裏。
而當阿奇伸手去接那紙袋時,那個孩子卻又撒手將那紙袋重新扔回了地上。
阿奇只得自己再彎腰將午餐撿起,並快步地走到了校車最後一排的一個無人角落裏坐下。
這時,車開始行駛了。
到此為止發生的這些,是阿奇每天早上都要經歷的日常;其實今天還不算最悲慘,若是趕上有某個同車的惡霸心情不好,對方還會故意坐到他的身邊,一路上抓他的頭髮、推他的腦袋、擰他的胳膊等等。
事情是如何發展成這樣的呢?這就得從一年前說起了。
阿奇的名字叫方相奇,無論從他的外表還是平日的表現來看,他都是一個很普通的亞裔小學生。
一年前,他轉學到了基奇納的一所公立學校。
他的「父母」自從給他辦了入學手續之後就很少露面了,理由是「工作忙」;好在學校的老師本來也沒有什麼熱情去約談他的父母,大部分時候他們只是通過學校官方的網絡交流工具和家長們交流,而且這種「交流」是校方要求的,否則他們根本懶得廢話。
在老師們的眼裏,阿奇是個很煩人的學生;他的成績平平,家裏也沒什麼錢,逢年過節也從來不給老師送禮……當然了,在這幾條上,絕大多數學生都一樣。
在等級制度分明的聯邦,這種為底層工薪階層服務的公立學校,配套的資源自然也都是底層的每天只想着如何在退休前多撈些油水、但同時又想明哲保身的校長;除了騷擾女教師和單身母親之外,終日在動歪腦筋要搞死校長上位的教導主任;總覺得自己在崗位上屈才了、但實際上也並沒有什麼才,而且水平很糟且不在乎學生的教師等等。
把一群來自各種問題家庭、缺乏正確引導的熊孩子丟到上述這些人的手裏,會有什麼結果是可以預見的。
而在這些師資「軟件」之外,學校的「硬件」也同樣堪憂……
像這種非平困地區的公立中小學,來自外界的資助幾乎是零。
買研究項目也好、為自己培養人才儲備也罷,商業贊助一般都會找高等學府;而那些為了「名聲」捐錢的人,則更傾向於捐給貧困地區的中小學。
因此,阿奇就讀的這所小學,資金來源幾乎全是政府撥款。
納稅人的錢是送來了,但具體落實到「怎麼花」上,那就是少部分人決定的了;校長是個什麼樣的人剛才我也已經說過了……他弄來的硬件,從課桌到黑板、從校車到校舍、從裝修建材到教學用品……都是一言難盡。
簡而言之,阿奇就讀的學校,很糟糕。
這種「糟糕」,也是他目前處境的誘因之一。
阿奇之所以會讓老師覺得煩,是因為在上述那幾條的基礎上,他還總是「惹麻煩」。
那麼……什麼叫「惹麻煩」呢?
很簡單,比如說,兩個孩子在操場上打架,打得都見血了,麻煩嗎?當然麻煩,老師得來處理,也許老師還會因此挨上頭的罵、扣工資。
又比如說,有人在廁所惡作劇,穢物搞得到處都是,麻煩嗎?也很麻煩,老師還是得出面,學校的清潔工在收拾這種額外的爛攤子時還會要求加錢。
諸如此類的事情很多:阿奇又在食堂「摔倒」了,弄髒了地板;阿奇的課桌被人從樓上扔了下來,一套公家的財產又報銷了;阿奇頭頂着一個顏料桶、滿身顏料地出現在走廊上……
老師們同情他嗎?有一點吧,但更多的是嫌棄;比起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牽涉到他們自身的事才是他們關注的重點。
舉個例子就是甲跳樓,死在了乙的面前,比起為甲感到唏噓,乙更加在意的是自己身上莫名其妙被濺到了血,太倒霉了。
不要覺得這是冷漠,這……才是人之常情。
老師們對阿奇的感受大致如此,每當阿奇「惹了麻煩」,即便是做做樣子,他們也得去打聽是誰揍了他、欺負了他,但很多時候當事人不會承認、也沒有目擊者願意站出來替阿奇說話,所以大部分情況下都找不到人去懲罰和背鍋。
久而久之,對於阿奇的事,老師們就想到了一套辦法。
首先,打架,是比較好抓現行的,不管是誰和阿奇「打架」,就罰兩個人一起留堂,反正問他們起因也是白問,小鬼打架的原因有什麼好問的?大人的糾紛都未必能說清楚呢。
其次,在食堂「摔倒」的事,由於這事兒每次都抓不到「犯人」,那就乾脆罰阿奇自己把地板清理乾淨吧,這樣清潔工就不會總來抱怨了;老師們的邏輯是他要真不想清理地板,他走路時就會「更加留心」的。
還有別的那些造成損失的惡作劇,他們也都以類似的方式處理;他們已想好了……若是阿奇的父母來質問,就以「孩子間打鬧,雙方都有責任」來回應,反正阿奇只是個孩子,真要辯駁起來,他還能說得過大人麼?即便是pta處理問題,還不是看開會時哪個家長鬧得最凶?
就這樣,經過了一年的時間,阿奇從一開始的「偶爾被霸凌一下的轉校生」,漸漸變成了「全校的出氣筒」。
尚存善念的孩子對他避之不及,生怕和他扯上關係或者淪為與他一樣的存在;其他的孩子則把他當成隨意發泄怒氣的對象,有時單純是為了好玩而去捉弄他一下,因為他們覺得「反正那是阿奇」,「捉弄阿奇是理所當然的、不會有什麼後果」這種念頭已經成了一種默認的共識。
而這樁樁件件種種……雖然會讓阿奇感到些許費解,但他也始終沒有發作。
他並非是喜歡逆來順受或者沒有反抗的能力,只是,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想把這種經歷,當成是一種「訓練」,一種鍛煉自己意志和心性的訓練。
阿奇認為,適應這種環境下的生活,是在險惡的「人類世界」生存的必要條件之一;只有學會了忍耐,他才可以放心地融入人群中,不必再擔心「自己體內的那頭凶獸」會因情緒波動而掙脫壓制。
而今天,即十三號星期五,就是他這「訓練」最為關鍵的一天。
對於阿奇他們「一族」來說,每逢「天生異象」,其體內潛藏的力量就會迎來一次活躍期,若他能撐過今晚的血月(即月全食)而「不變身」,那這一年的歷練也算沒有白費。
懷着這樣的想法,阿奇今天的心情還挺不錯的,縱然在學校里還是被各種打頭、推搡、辱罵……他也沒怎麼在意。
因為是周五,他們這樣的公立小學下午是沒課的,於是,中午時分,阿奇就乘上了校車,準備「回家」了。
說是「家」,實際上就是個「空殼子」;阿奇住的公寓房裏空空如也,別說家具了,基本生活用具也沒有,連水電煤氣也早就斷了,因為……他根本不需要。
阿奇不需要燈火,他本身就可以在深淵級的黑暗中視物。
阿奇也不需要食物和水,雖然他可以吃喝人類的食品,但並不能從中獲得什麼能量、也無法產生飽腹感。
至於父母嘛……在學校露面的那兩個人其實是阿奇用法術「變」出來的;雖然他並不是很擅長法術,但在短時間內使使障眼法是沒問題的。
不過,有件事阿奇還是需要的,他得「睡覺」;在人形態下,他或多或少都需要「休息」一下,和「進食」相比,用盤腿打坐的形式他能獲得更多的能量,時間倒不用很長,打坐一個小時就能讓他在接下來的二十小時內保持精力充沛。
因此,阿奇回到住處做的事情,一般就是做作業和盤腿打坐;在那些學校食堂不提供午餐的日子(比如學校有活動、或是周五半天課的情況),他還會出門去買點食物(錢也是他用障眼法變的,過段時間就會消失,因為他總是去大型商場買東西,且買的很少,所以結算時少那一點錢也不會引起什麼注意),帶去學校當「午飯」,吃給別人看。
今天,在校車上時,阿奇便已在想着……一回家就打坐,熬過了今晚,他便算是完成了「進境」。
下一個階段,他打算改變自己待人接物的「方式」,嘗試在人形態下和別人起衝突也不變身。
吱
正這麼想着呢,一陣急剎車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按理說,以這個時代的科技而言,校車這種理應最穩當的交通工具是很難發生側翻的,但……「買校車」可是筆大買賣,買賣越大,能榨出的油水越多;校長先生顯然在校車這塊賺了不少,所以這會兒……車的懸掛出了些問題。
除了懸掛之外,校車內部的一些座椅也出了狀況。
吃回扣的買賣,99%都存在以次充好的現象,原本應該採用一體成形的輕材質的座椅,為了節約成本,只能用沉重的廉價金屬材料來代替,反正只要在外面包裹一層膠質層,一般人也瞅不出什麼區別。
但由於材料的規格問題,座椅銜接處的螺絲和零件就沒法兒上到嚴絲合縫了,加上平日裏一些熊孩子的搖動,當車子發生側翻時,便有幾個座椅直接從原位分離、掉了出去。
其中的一個,好死不死地……砸向了阿奇的腦袋。
當人形態的身體遭到嚴重、乃至致命的傷害時,阿奇也就無從去壓制體內的「窮奇」了。
於是,在這個午後,已經一年沒「好好吃過飯」的窮奇,不但是飽餐了一頓,還做了不少運動。
…………
下午三點四十分,北美,休倫湖。
窮奇自空中呼嘯而過,湖面之上,波瀾緊隨。
它身上的傷勢不算太重,但它知道自己不能停止移動,因為此刻聯邦的衛星肯定還在追蹤它的信號,那個「巨人」也隨時有可能追上來。
就在這時……
「嗯?」窮奇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竟發生了變化。
前一秒還在飛行的它,一秒後突然就變成了連自己都無法變回去的人形態,並且……開始墜落。
他就這麼從半空掉進了湖裏,在腦袋接觸湖面的瞬間,他失去了意識。
當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已躺在了湖邊。
也不知是誰把他放在了這裏,並在他的身旁留了一個鼓鼓的雙肩包;從左眼和身上傷勢的自愈情況來看,他推測自己最多只昏迷了十分鐘左右。
稍稍緩了口氣後,阿奇看了看周圍,沒有看見人、也沒有其他異常。
於是,他打開了那個背包……
背包里有一套乾淨的、小孩穿的衣服,還有一些醫療醫用品,可以幫他掩蓋一下尚未痊癒的傷口。
另外,還有一張字條,和一張黑色的卡片。
卡片的一面印着個白色的逆十字,另一面則是一個數字「9」。
字條上寫着:「你好,我叫子臨,剛才是我的同伴救了你,不管你是否感激,我先在這兒說聲不客氣。我知道你現在肯定在想,我和你素昧平生,為什麼要幫你呢?難道是我坑了你嗎?所以我在此聲明一下,你的變身跟我可沒關係,校車撞上的人叫燕無傷,綽號『郵差』,要尋仇你找他。順帶一提,之前跟你打得那個巨人,只能戰鬥一分鐘而已,其實你要是再堅持一會兒,他就自己消失了,所以你也不用擔心他會追過來。但現在……我仍建議你趕緊離開,雖然衛星無法定位身體縮小後的你,:把卡片收好,日後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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