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之壁是一堵長度逾十三公里的圍牆,依靠人力作為其主要守備力量無疑是不穩妥的,因此,在設計之初,工程師們就已決定將壁內外95%以上的警備工作交由智能探頭和自動化武器來完成。
在深淵之壁的西、南兩側,各有一個出入口,入口的哨站內只有少量的警衛駐留,且他們的任務只是對電腦發來的警報做出處理和反饋、順帶看看大門而已。
而東、北兩側,由於被普里皮亞季河所環繞,且「九獄」本身就有一部分建在河床之下,所以乾脆就採取了「全自動防衛打擊陣」的設計;從那兩側侵入牆內的活物,直接以「侵入者」論處,不需要經過人工識別,武器系統就會來個「先斬後奏」,警衛們只需在目標被擊斃後過來收屍就行……至於能收到百分之幾的「屍」,這個得看運氣有些目標被擊殺後還能看出形兒來,還有些直接成渣的,也說不清到底是人還是什麼……
1月15日,凌晨,三點十分。
一艘老舊的漁船從河面上緩緩駛來,駛入了深淵之壁北側外圍的防衛網。
雖然船本身以及船上的人都沒有在探頭的可視範圍內做出任何異常的舉動,但圍牆頂端的那些「電子哨兵」們還是非常敬業地盯住了他們。
在二十三世紀,即使是民用攝像設備的「智能識別」機能也已非常強大,軍用的就更不用提了;此刻,只要眼前這艘船的船體或者船上的乘客對着圍牆亮出疑似遠程武器的東西……哪怕是弓箭或者飛刀,牆體內的防衛炮也會立即觸發、鎖定目標、並播放「立即解除武裝並投降」的警告廣播。廣播播放之後,假如目標在十秒內未照做、或者乾脆發起了攻擊,那系統就會開始運行殲滅程序。
毫無疑問,在這樣的防衛力量面前……正面突破,是很不智的。
當然了,船上的眾人,也並沒有正面突破的打算。
這艘漁船,只是一個幌子,類似於燈籠魚鼻前延伸出來的發光器……其水面上的部分是用來吸引注意力的,船艙底下連接着的水下鑽機才是幹活兒的傢伙。
或許有人會問了,有這設備,為什麼他們不直接開艘潛艇過來呢?很簡單,深淵之壁的防禦系統是帶雷達的,儘管其探測的範圍有限,但百米之內的大型機械肯定逃不過雷達的掃描;如果用潛艇的話,攝像頭一掃水面上沒東西,但雷達上又有個點兒,系統立刻就會判定是遇到了潛艇……
在這個星球上,只有兩種「合法」的潛艇,一種是聯邦自己的軍用潛艇,還有一種是數量極少的民用觀光潛艇;無論哪種,都是安裝着經過軍方加密的信號識別裝置且不可能在不打招呼的情況下開到切爾諾貝利來的,所以……在這裏被確認為潛艇的目標,連「警告廣播」的待遇都不會有,直接就會遭到重武器的轟殺。
但是,漁船就不同了……
就算這破船長時間停在河面上,電腦也只會盯着它,就像盯着一塊體積巨大的、可以在雷達上留下光點的生鏽鐵疙瘩。
「我再確認一次,咱們去的不是下水道吧?」當船下的鑽機朝着河床猛扎之際,船艙內的方相奇又把這個他十分關心的問題沖博士問了一遍。
「說了好多遍了,你們進到的地方叫『隔離層』,跟下水道八竿子打不着的。」博士坐在操作台前看着各種儀表,頭也不回的用不耐煩的語氣應道,「另外,我也再解釋一次……雖然對你來說這是『往下鑽』,但是換成監獄裏的視角來說,我們是從『上方』入侵的,你見過下水道往上走的嗎?」
「我不管。」方相奇撇了撇嘴,「我要是發現自己衝進去以後置身全是屎尿的管道里,我回來的時候就找你算賬。」
「呵呵……」博士皮笑肉不笑地接道,「行啊,誰怕誰啊?反正在我的理解中……『算賬』是一種有腦子的人才能從事的行為。」
「大戰當前,兩位都適可而止哦。」在那兩人的對話升級為對噴之前,蘭斯適時打斷並勸道,「本是一米二,相煎何太急啊。」
於是,他引發了一場三人間的對噴。
「我告訴你,擱十年前,就沖我這暴脾氣,你已經是我腸子裏的一坨屎了。」方相奇斜視着蘭斯言道。
「哼……那你想多了,變成屎的最多是這傢伙的皮囊而已。」蘭斯還沒回話,博士就替他言道,「而他那比屎還要糟糕的靈魂……會繼續活着。」
「那也沒你的長相那麼糟糕就是了。」蘭斯也是不甘示弱。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各種毒舌至極的人身攻擊張口就來;而在這橫飛的污言穢語中,船艙內的另外四人卻都顯得十分淡定,看來這些日子以來類似的對話他們也沒少聽。
大約三分鐘後,鑽頭成功鑽破了河床,觸到了九獄「隔離層」的裝甲板。
這一刻,九獄內部的防禦系統瞬間啟動,警報大作,然而……這個系統,跟深淵之壁的防禦系統之間並沒有邏輯協同機制,所以,在水面上的這套防禦系統看來,鏡頭中的目標並沒有做出什麼值得攻擊的舉動。
「好了,侵入成功,快出發吧。」罵人歸罵人,正經事博士也是滿不耽誤,在鑽頭突破裝甲板的那幾秒間,他幾乎是踩着點完成了精確的操作,讓那已經進入裝甲板裏層的鑽頭在一個最適當的深度向四周「綻開」;卡住位置的同時,也露出了鑽機內部的通道。
除了需要留在船上掩護博士的祭者外,其餘五人,即蘭斯、傑克、薛叔、方相奇、索利德,皆是在博士的話出口時便迅速來到了船艙底部的通道入口,毫不猶豫地魚貫而入。
短短數秒,他們就滑過管道,由打開的鑽頭處進入了博士所說的「隔離層」中。
這個所謂的「隔離層」,是一個位於九獄和河床之間的緩衝空間;如果把九獄的本體比作一個盒子,那麼「隔離層」的外裝甲板,就是一個套着這個盒子的、更大一些的盒子。這二者之間,由無數的合金柱連接着,且這些合金柱都有着極高的韌性以及幾乎不會因時間而損耗的物理性質……
這種設計,雖然在施工時既費時又費錢,但只要完成了,就能保證九獄的本體能承受住所有震級在8級以下的地震。
是的,聯邦的設計師們連「地震導致監獄被突破」的因素也考慮到了,這監獄能屹立百年絕不是僥倖。
「地底下比想像中要冷嘛。」打開照明設備後,蘭斯便悠然地念叨了一句。
「等河水把這個空間灌滿了會更涼快的。」索利德說着,還抬頭瞥了眼正從鑽頭周圍的裝甲板「裂痕」中滲入的河水。
眾人都明白,他這是在催促大家趕緊行動,別在一些無謂的小事上耽擱時間。
既然都是明白人,那也不必再多囉嗦了;天生就能不藉助任何工具在黑暗中視物的方相奇主動上前開路,率領着其餘四人便向着前方快速進發。
他們的計劃是,在隔離層中穿越深淵之壁,然後通過索利德的能力朝着下方一路轟出一條打通九個獄級的通道,接着分頭到各層去釋放囚犯。
計劃是定好了,但到了執行的時候……
「小心!」就在眾人朝前奔跑時,突然,薛叔輕喝一聲,朝前伸手,拽住了方相奇的肩膀。
後方的幾人也都是反應神速,在他出聲的剎那就停住腳步,戒備地舉起照明設備掃向四周。
一息之間,五人皆已站定,並擺出了戰鬥的姿態。
在大約五秒的、令人窒息的靜諡過後,忽然,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了:「有意思……」
那說話之人,宛若在跳水上芭蕾一般……從方相奇前方三米外的地面裝甲中站立着「浮」了出來。
「我還是頭一次遇上能以『先發制人』的形式逃過我偷襲的人。」此言說罷,那人的身體也終於完完全全地從「地下」冒了出來。
他是個白種人,金髮藍眼,高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小圓眼鏡,身着一襲聯邦軍軍官制服。
他身形修長、站得筆直,雙手背在身後,面露鷹睃狼顧之相,嘴角還帶着一份從容的微笑。
逆十字的眾人都認識這個男人,因為在他們行動前瀏覽過的資料中,有此人的記錄「巢魔」,卡爾·馮·貝勒,九獄的四名副監獄長之一。
「我倒不是『頭一次』逃過這種攻擊了……」薛叔望着對方,冷冷言道。
「哦?」卡爾目光如炬地對上了薛叔的視線,「我們以前交過手?」
「誰知道呢……」薛叔可不想正面回應這麼明顯的套話。
「哼……說不說都一樣。」卡爾道,「反正你們也要命喪於此。」
「那麼……」不料,下一秒,蘭斯用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轉頭看向薛叔道,「……按照事先商量好的,這貨就交給你了。」
「沒問題,你們先走吧。」薛叔的回答也是不假思索,語氣順理成章。
話音未落,蘭斯、傑克、方相奇、索利德便兵分兩路,朝着卡爾身後的方向跑去。
「想什麼呢?」這一瞬,卡爾冷笑一聲,其身形隨即就重新沉入了地面;眨眼之間,他的上半身又從數米外的一根合金柱中閃了出來,以一記手刀直劈正從此處經過的傑克。
結果……
他這勢在必得的突襲竟是落了個空。
從卡爾臉上掠過的那抹驚訝之色也能看出,他並不知道自己這一擊落空的原因。
作為一個凶級能力者,卡爾見過許多速度駭人的對手,但沒有一個可以像傑克這樣仿佛瞬間移動般從他的視覺中短暫消失的。
「我勸你還是別惹他們……」卡爾驚魂未定,薛叔的話語和拳頭便同時到了,「……湊合着跟我較量一下得了。」
嘭
薛叔的拳頭轟在了卡爾的臉上,發出了一記能量碰撞的震響。
其實卡爾可以躲開這拳,但他沒有這樣做,因為……其一,他覺得沒必要;其二,他覺得挨這一拳,可以讓他更方便地表述一些事情。
「你要足夠聰明的話……」一秒後,卡爾用得意的目光,斜視着那個頂在自己腮幫子上的拳頭,笑道,「……應該已經明白了,你我之間的差距,是不存在所謂『較量』這種說法的。」
薛叔根本不理他,另一隻手往懷裏一探、一展,便撒出一把紐扣狀的小東西。
「你以為……你是第一個來到這裏,朝我丟『電漿蟻雷』的人嗎?」卡爾一邊從容地遁入合金柱,一邊言道,「挖地道也好、利用能力也罷……我在任的這些年裏,成功潛入過『隔離層』的人雖不多,但也是有過幾批的……」他後半句話出口時,聲音已來到了薛叔的後方,「有膽子來劫九獄的,或多或少都有些能耐,所以電漿武器什麼的,我自然是早已領教過了……」
說話間,卡爾已抬起右手,用中指和拇指做出一個「彈額頭」的手勢,瞄準了薛叔正在迴轉的腦袋。
「我才不會……呃呃呃呃」
卡爾本來想在說到「中招呢」這三個字時用一個彈指蹦碎薛叔的頭蓋骨,但那個「中」自還沒出口,他就被電得全身抽搐,口不能言。
「為什麼!」此刻,卡爾的內心正在咆哮着,「為什麼他會在我出現的位置事先撒一把電漿蟻雷?這傢伙的能力難道是未卜先知?」
未及多想,一把手槍的槍口已經指向了他的眉心。
薛叔二話沒說就扣了扳機,因全身麻痹而無法啟用能量來防禦的卡爾立馬就被爆了頭。
然,這場貌似已經結束了的戰鬥……並沒有完。
「真是不能大意呢……」幾秒後,卡爾那具被爆頭的「屍體」化為了一灘黏液、灑落在地,另一個完好無損的他,從距離薛叔十米開外的地方「浮」了出來,沉聲言道,「看來有必要先問問你的名號再宰了你啊……」
「抱歉,我已經懶得跟你再說一遍了。」而薛叔……對對方的「復活」可謂見怪不怪,甚至還露出了一絲看煩了的表情,「因為你的能力不但強還特別難纏,導致我跟你熟得已經像是髮小兒一樣了,我現在一聽你說話就有種在看鬼畜視頻的感覺,你接下來能閉嘴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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