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千載誰堪伯仲間 (十三)
「大司空切莫輕敵!」 嚴尤楞了楞,本能地大聲勸諫。
先前如果不是王邑輕敵,劉秀憑着區區百十號人,即便有沙暴幫忙,也絕對闖不出官軍的連營!而現在,明明已經吃了一個大虧,王邑居然還以為自己可以將劉寅、劉秀兄弟一戰成擒,真不知道他的自信從何而來?
「輕敵,本帥難道說錯了麼?」 「王邑又撇了撇嘴,對嚴尤的勸諫不屑一顧,「劉寅麾下充其量只有十萬兵馬,沒拿下宛城之前,哪來的力量支援劉秀?至於劉玄和王匡,現在還沒望風而逃,已經堪稱奇蹟。怎麼可能有膽子派出一兵一卒?」
「若不是…」 嚴尤大急,反駁的聲音迅速轉高。然而,當看到王邑身後悄然多出來的數十名親近侍衛,剩下的話,他果斷又吞回了肚子內。
以對方的當下的心態,他越勸,恐怕越適得其反。弄不好,還會引發一場火併。所以,還不如閉上嘴巴,少討人嫌棄。反正,軍營里還有不少武將是自己以前一手帶出來的,自己暗地裏叮囑他們多加小心,也許比現在跟王邑據理力爭效果更好。
正沉吟間,又聽王尋笑着說道:「太師,您儘管放心休息。等斬殺了劉縯、劉秀兄弟,功勞絕對少不了你那份。」
「是啊,太師,您老最近太累。多休息幾天也無妨。如果你所料真的沒錯,等劉縯前來相救昆陽之日,就是兩軍決戰之時!」
「圍城打援!未必不是上策!」
「以昆陽為餌,釣劉縯和王匡,我軍定然能一戰而竟全功!」
……
王尋身側,一大堆王氏子弟揮舞着胳膊,大聲叫囂。仿佛他們個個都是孫子、吳起轉世一般,算無遺策。
嚴尤見此,更是沒心思多浪費唇舌。向王邑拱了下手,帶領着陳茂等人轉身而去。
終究不願意辜負了王莽對自己的知遇之恩,待回到自家寢帳,他立刻開始偷偷派人去提醒自己曾經帶過的將領,多加小心,不要再給「賊軍」可乘之機。然後也不管別人聽還是不聽,又將自己的鐵杆嫡系全都調動起來,讓大夥緊盯昆陽周圍的風吹草動。
果然,事實正如他所料,劉秀並未棄昆陽而去。憑着他自己血戰得來的名氣,在周圍收攏了幾伙綠林好漢之後,就立刻開始率兵騷擾官軍的補給通道。將接連兩批運往昆陽城外連營的糧食和軍械,都搶了個乾乾淨淨。
王邑大怒,立刻派了心腹愛將王忠,帶領五千騎兵前去征剿。結果王忠到了荊州和豫州交界處的山區,還沒等發現「賊軍」蹤影。半夜裏,忽然聽到一聲號角響,經跟着,劉秀、馬武、王常、鄧奉就各領兩百弟兄,直撲他的寢帳。
王忠大驚,慌忙上馬組織人手迎戰。還沒等拉開架勢,賈復帶領着十餘騎兵如風而至,手起戟落,將他刺了個對穿。
其他將士見賈復如此勇猛,嚇得魂飛魄散。連王忠的屍體都沒勇氣搶,調轉身體,落荒而逃。待天明之後擺脫了追殺,再清點所剩同夥,已經湊不齊五百。並且大部分都是只帶着兩條腿逃離的險境,將兵器和戰馬,全都免費送給了對手。
劉秀得此飛來橫財,氣焰愈發囂張。與麾下將領圍着昆陽輪番出擊,將官軍派出去的斥候和小隊征糧兵馬,殺了個屍橫遍地。每次都是得手後如風而去,讓王邑想派遣大軍追殺都來不及。
如此過了大半個月,王邑也被騷擾煩了。索性將斥候和征糧隊伍全都縮回了連營之內,同時派遣了數波信使前往豫州,告訴那邊不要再給自己輸送任何補給。反正,大軍所攜帶的糧食還夠吃上好幾個月,斷了補給也不會餓肚子。而以劉秀那邊的實力,絕對沒本事過來硬撼四十萬官軍。
這一招,果然有效。劉秀撈不到任何便宜,只能暫且偃旗息鼓。王邑這邊,也可以安下心來,繼續指揮將士,向昆陽發起猛攻。
讓他非常無奈的是,昆陽城內的「賊軍」,都被王邑當初那句,「城破之後,雞犬不留」給嚇壞了,再也沒人敢當眾主張投降。城內的百姓,無論富貴貧賤,為了保住自家性命,也拿出全部力氣,支援「賊軍」堅守。結果,接連打了十幾天,昆陽城依舊巍然不動。官兵這邊,卻因為傷亡過重,再度失了銳氣,只能全都撤下來修整。
眼看着盛夏將至,營地內一日熱勝一日,不斷有人因為喝了髒水或者沾染了屍體上散發出來的疫氣病倒,老將軍嚴尤心急如焚。無奈之下,找了個傍晚休息時間,又硬着頭皮來到了中軍大帳,請求王邑放棄昆陽,轉頭去攻打沒多少「賊軍」防守的紅陽,將此城拿在手裏,供大軍入內暫做休整。
王邑聞聽,立刻放聲大笑。笑過之後,將一塊絹布輕飄飄地丟了過來,「太師勿憂,你以為王某是真的拿着昆陽無可奈何麼?實話告訴你,王某是準備拿昆陽做餌,釣劉秀這隻土鱉而已。否則,裏邊即便有十萬「賊軍」,也擋不住有人跟王某裏應外合!!」
「啊?」 嚴尤微微一愣,趕緊俯身將絹布拾起。定神看去,卻是一幅如假包換的血書。上面先用非常卑微的口吻,向王邑表達了崇敬。然後非常坦誠地告訴王邑,城內「賊軍」的指揮權,目前已經全落在了嚴光和鄧晨二人手裏,名義上的主帥王匡,則躲在縣衙內,終日借酒澆愁。他們這些王匡的嫡系,心懷不滿,想要痛改前非。只要大司空王邑肯答應城破之後,給出一百個不殺的名額,他們就會在約定時間內,偷偷打開城門,接應官軍。
落款處沒有署名,但血書的字跡的工整程度和對雙方的了解程度上看,修書之人在「賊軍」當中地位絕對不會太低。
「這,這……,大司空,既然他們肯裏應外合,大司空何必吝嗇那一百個活命的名額?」 強壓心中震撼,嚴尤抬起頭,向王邑拱手請教。
「太師再來看看這個!」 王邑得意地笑了笑,信手又丟過第二份絹帛。
嚴尤上前半步,迅速接過。對着陽光展開後定睛細看,只見上面用毛筆寫着數行小字。卻是有人從襄陽那邊送來消息,說劉縯與岑鵬的較量,已經到了關鍵時刻,接到劉秀的求援信後,左拼右湊,只派出了八千人馬。而劉玄這邊,除了朱鮪力主援救昆陽之外,其他人都主張放棄襄陽,退往荊山,暫避官軍鋒櫻。所以,大司空儘管放心,襄陽方面不會派出一兵一卒!
「莫非,莫非……」 饒是身經百戰,嚴尤聲音,也因為激動而微微戰慄,「莫非大司空早就在劉玄身邊安插了死士,可以……」
「何必用死士,殺人放火受招安,是賊人的一貫路數!」 王邑點點頭,笑着打斷,「而朝廷大軍壓境,反賊早晚會被犁庭掃穴,他們當中,豈能不出現一些聰明人?」
「既然劉秀四處哀求了將近一個月,只搬到了八千救兵。城裏那一百名額,就不急着給。免得他發現昆陽城已經陷落,帶着馬武、賈復等賊,一走了之!」 王尋也得意地笑了笑,大聲在旁邊幫腔。
「原來大司空在等劉秀自投羅網!」 嚴尤猛地鬆了一口氣,忽然間,心中湧起了幾分哀傷。
再驍勇善戰又怎麼樣,再文武雙全又能如何?手頭沒有兵馬,身後沒有援軍,等着劉秀劉文叔的,依舊是死路一條。
「太師所言甚是!」 王邑的話從帥岸後傳來,伴着一陣低沉的雷聲。「劉秀下次露面之日,就是他授首之時。這回,本帥要盡起四十萬大軍,給他來個蒼鷹搏兔!」
「轟隆!」 又一記悶雷,從半空中滾滾而過。
閃電透過窗子,照亮一張張得意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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