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山高路遠水深 (二)
「馬大哥,不要衝動!」劉秀大急,一推桌案,縱身追了下去。。
士可殺不可辱,劉玄以名利誘降天下英雄的法子,或許可在別人那裏行得通,但用在馬武身上,只會起到反效果!
馬武若是這樣便被其收買,他就不是名動天下的鐵面獬豸了!
當年在棘陽受騙,已經給他上過刻骨銘心的一課,從那時起,「收編」兩個字,就是他的逆鱗,無論誰去觸碰,都必然遭到他的強烈反擊。
更何況馬武根本看不起劉玄、謝躬之流,早就想要將二人一刀劈成兩段!
「馬大哥,馬大哥,你去哪,咱們兄弟一起去!」 嚴光、鄧禹、王霸等人,也紛紛起身,快步追出了議事廳外。只有萬脩,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隨口一句玩笑話,怎麼會引起如此大的混亂,站在原地呆呆發楞。
說時遲,那時快,眼看着馬武已經衝到了縣衙門口,就要飛身跳上坐騎。大街上,忽然又四個急匆匆的身影,卻是賈復、耿弇、臧宮和寇恂。四人聽到劉秀的聲音,楞了楞,策馬上前,將縣衙大門堵了個結結實實。
「賈君文,讓開!」 馬武大怒,一晃肩膀,就準備強行突圍。
「馬大哥這是怎麼了?你若是這樣就走了,讓主公如何下得了台!」 賈復果斷飛身下馬,雙手抱住了馬武的腰杆。
他們兩人個頭相當,力氣也差不多大小。都是倉促間發力,誰也撈不到對方的便宜,剎那間,竟然僵在了一處。
剎那的耽擱,對劉秀已經足夠。他大步追上,一把扯馬武的胳膊,大聲說道:「馬大哥,我知道你想做什麼?你聽我說,這一次,我保證不會讓姓謝的活着離開河北。」
「是啊,馬大哥,咱們同生共死這麼多次,誰還會懷疑你?你若是真的不顧而去,才正好上了姓謝的當!」 嚴光、鄧禹、王霸等人,也紛紛上前,圍着馬武大聲勸解。
馬武雖然性如烈火,頭腦卻沒完全被燒糊塗。掙扎了幾下無法掙脫,又聽大夥說得懇切。漸漸也就恢復了冷靜,看了劉秀一眼,悻然道:」行了,行了,別拽了,再拽,老子的胳膊都被你拽斷了。小劉三兒,你哪來的這麼大勁頭?「
一句「劉三兒」喊出,他心中的氣兒也就徹底散了。劉秀連忙鬆開手,先擦了一把額頭的熱汗,然後笑着搖頭,「力氣再大,也跟你馬王爺沒法比。你不要着急,該怎麼對付姓謝的,咱們一起商量。他既然敢來河北,這回咱們就老賬新賬跟他一併算。」
說着話,又快速將目光轉向賈復等人,「君文,伯昭,子翼,君翁,我正準備派人去招呼你們回來議事,信使尚未出發,你們怎麼都自行從軍中返回來了?」
「主公,我們四個的情況,恐怕跟子張將軍差不多!」 賈復文武雙全,早就從馬武的表現上,察覺到了真相。苦笑了一聲,雙手從懷中摸出一份帛書。
「主公,劉玄企圖行間,招降我等,這些,都是他的封賞誥書,請主公定奪。」 耿弇、臧宮和寇恂三個,也各自摸出一封帛書,苦笑着連連搖頭。
劉玄和謝躬的拉攏,他們三個當然沒打算答應。但眼下他們要麼領兵在外,要麼主政一地。如果不主動向劉秀說明情況,雙方之間,難免會生出什麼嫌隙。所以,接到封官許願的信之後,他們立刻將手頭事情交給了親信,星夜返回薊縣向劉秀匯報。
劉秀見狀,心中大為感動。接過帛書,看都不看,就直接丟進了門外臭水溝。隨即,躬身下去,朝着大夥做了一個團團揖,「各位將軍高義,劉某無以為報。但求今生今世,與諸君福禍與共!」
「我等誓與主公共同進退!」 賈復等人,齊齊躬身,大聲向劉秀表明心跡。
馬武在旁邊看得兩眼發直,這才忽然想起來,如今劉秀已經是大夥的主公,而不是當年那個跟隨在自己身後滿臉崇拜的小兄弟。
正尷尬間,卻聽見劉秀笑着說道:「以後收到這種東西,直接燒了就是。若是接到一次,就來跟我解釋一次,豈不是白白便宜了對手?走,各位既然來了,就一道進去,商議如何對付那謝躬。馬大哥,你也趕緊跟着一起進來!」
「是!」馬武又是慚愧,又是欽佩,與賈復等人一起答應着,轉身返回了縣衙。
大夥再度於議事廳內坐定,這一回,再沒有人肆意妄為,都靜靜地等着劉秀做出決斷。
」子陵,你不妨先跟弟兄們,說一下劉玄那邊的具體情況!」 劉秀也不耽擱時間,直接開始點將。
「遵命!」嚴光大聲答應,站起身,快速來到牆壁旁,指着一幅粗糙的輿圖,笑着介紹,「劉玄移都長安之後,憑藉朱鮪、李秩和謝躬等人的支持,和不停地賜予眾將高官厚祿,已經令王匡、申屠健和陳牧三人的下屬,大部分都倒向了他。如今王匡、王鳳兄弟倆即便聯手陳牧,都很難再對其造成擎肘。另外,因為劉嘉在往外作戰得力,朝庭威勢大漲。赤眉軍首領樊崇,日前已親自趕赴長安,宣誓對劉玄效忠!縱觀當今天下,除了幽冀並三州,實際上還不受劉玄控制。其它地方割據勢力,都已向劉玄俯首稱臣!是以,劉玄才將謝躬派了出來,準備向主公,以及王朗、劉揚、孫登三人下手!」
「他,劉玄那小子,勢力竟如此之大了?」馬武驚訝的張開嘴巴,滿臉難以置信。
「那廝雖然心胸狹窄,但本事卻不能算差。特別是在操弄人心方面,絕對是一等一的高手。當初王匡其實看低了他!」嚴光想了想,輕輕點頭,「王匡和陳牧等人,缺乏一決生死的膽略,所以,在麾下部將或明或暗被劉玄拉攏的情況下,絕對不敢再公開跟劉玄對着幹,頂多是陽奉陰違。而申屠健失去王匡和陳牧兩人的暗中支持,也只能暫且對劉玄俯首帖耳。如此,劉玄能調動的兵馬,就是可高達二十萬以上。再加上臨時強拉入伍的民壯,拼湊出一支四十萬大軍不成任何問題。這,也是謝躬膽敢領兵渡過黃河,並且悍然寫信拉攏幾位將軍的底氣所在!」
「嘶——」 眾人聞聽,齊齊倒吸了一口冷氣,都為劉玄小朝廷的強大實力而感到震驚。
眼下幽州方面,雖然也能拉出三、四萬兵馬,但真正有戰鬥力者,依舊是兩萬出頭。用這兩萬弟兄去迎擊王朗,或者去攻打劉揚,都綽綽有餘。可真的跟朝廷翻了臉,恐怕就得再來一次兩萬擊潰四十萬的奇蹟,才有機會問鼎天下。而奇蹟之所以被稱為奇蹟,就是因為它根本不可能重現。那需要太多的運氣,太多的巧合,甚至需要有人去做出巨大的犧牲。
「據嚴某所致,謝躬雖然跟劉玄一樣擅長耍弄陰謀詭計,卻並非知兵之人。由他帶領朝廷的兵馬北上,實際上對咱們的威脅最小。如果馬大哥一怒之下去刺殺了他,讓朝廷將朱鮪、劉嘉、申屠健等人派過來,才是真正的麻煩。如果換成了成國公王匡領兵,光在士氣方面,我軍就會大受影響!特別是早曾經跟王匡一道征戰的弟兄,未必願意對他舉起手中的刀。」早就料到了眾人會做什麼反應,嚴光笑了笑,緩緩補充。
「軍師,軍師所言在理,馬某,馬某剛才的確衝動了。還請主公和軍師原諒則個!」 馬武臉上的震驚之色,迅速化作了慚愧,站起身,主動向劉秀和嚴光賠禮道歉。
「剛才是末將口不擇言,並非馬大哥的錯!」 終於發現自己傷害了別人的萬脩,也紅着臉站了起來,大聲認錯,「如果主公需要責罰,請責罰末將,切莫怪罪馬大哥!」
「子張,君游,二位將軍請稍安勿躁!」 嚴光搖了搖頭,雙手下壓,「主公不會因為此等小事,就責罰你們。況且馬大哥的剛才反應,其實也未必完全是錯!」
「啥?」 馬武楞了楞,兩隻牛鈴鐺大的眼睛,頓時瞪了滾圓。
「軍師,軍師切莫再說氣話,萬某,萬某真心認錯!」 萬脩也不理解,嚴光為何有如此判斷,臉色瞬間紅得愈發厲害,頭頂上的汗珠,也悄悄地滲了出來。
「劉玄和謝躬兩個,都喜歡耍弄陰謀,從中間也嘗到了許多甜頭。所以,他們即便有心對主公不利,輕易也不願與主公爭雄於戰場。他們甚至,沒有多少勇氣,跟主公爭雄於戰場!」 嚴光又笑了笑,忽然轉換了話頭。
「那當然!」 眾將聞聽此言,齊齊面露微笑,甭管有沒有鬍鬚,手掌都在下頦處亂抹。
舂陵大捷,棘陽大捷、宛城大捷、昆陽大捷、新鄭大捷,那一連串的大捷,可不是靠陰謀詭計騙出來的。劉秀的威名,早已能止小兒夜啼。而劉秀麾下的將領,特別是當初追隨他在昆陽突圍的十三騎,也個個家喻戶曉。除非哪個王八蛋得了失心瘋,才會相信,他可以輕易在戰場上能一挫劉秀的鋒櫻。
這其實也是,劉秀數月來再幽州縱橫馳騁,劉揚卻選擇了按兵不動,王朗動輒退避三舍的緣由。後兩人都畏懼劉秀的百勝之威,在沒有絕對把握情況下,輕易不肯跟劉秀一決雌雄。
「既然不願意明着跟主公決戰沙場,擺在謝躬面前的路,就只有兩條。一條就是其正在實行的,拉攏主公麾下的大將,分化瓦解我軍,剪除主公羽翼。另外一條,就是借刀殺人。如果嚴某所料沒錯,用不了幾天,劉玄的聖旨就該到了。而其內容,無非就是要求我軍南下,與謝躬一道夾擊王朗!」
「想得美!」
「做他娘的春秋大夢!」
「讓姓謝的去吃屎!」
「坐山觀虎鬥,讓姓謝的跟王朗斗得兩敗俱傷!」
……
當即,議事廳內,又想起了一陣怒罵之聲。猜出了劉玄心思的眾將,個個恨得咬牙切齒。
「那,那跟馬某剛才的衝動行事,有何關係?子陵,你快點說,我心裏痒痒?」 唯獨馬武,想法與大夥完全不同,抓着自家頭盔,大聲催促。
「馬大哥問得好!」 嚴光淡然一笑,快速回應,「跟你的關係就是,謝躬一直將你當做莽夫,且其麾下缺乏虎狼之將。你只要肯給他回信,他一定會樂得忘乎所以?!」
「啊?」 馬武再度瞠目結舌,好半晌,才喃喃地提醒,「可,可我已經殺了他的信使!」
「這才是他更願意相信你的原因。」 嚴光的回應迅速響起,帶着如假包換的自信,「背主求榮,謀事豈能不密?你殺了信使,然後再給他回信,才符合他一貫的做事風格!推己及人,自然會更相信你是真心實意想給劉玄賣命。如果大哥肯忍辱負重,暫時前往謝躬帳下。我軍滅王朗,殺孫登的機會就在眼前,甚至整個河北,都可以迅速收入掌控!如此,劉玄那邊,必然亂做一團。樊崇、申屠健、王匡,就又有了可乘之機!敵消我長,渡河南下,時日可期!」
「這,這……。」 馬武瞪圓的眼睛裏,充滿了震撼。但是,很快,這種震撼就變成了痛楚,隨即,變成了一道銳利的殺機。
沒有再度爆發,也沒有做任何推辭,他緩緩地站了起來,朝着嚴光肅立拱手,「文叔,子陵,這個任務,馬某接了。希望,你們兩個不要讓馬某等得太久!」
「多謝大哥!」 嚴光看了一眼劉秀,跟後者齊齊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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