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將至,燕澤看了眼東邊漸紅的雲彩,悠長地打了個哈欠。
幾道不滿的視線立刻朝他射來,燕澤悻悻地閉上嘴,重新將身體挺直。
領頭的大人物已然迴轉過身,關切問道:「燕澤,你可還好?」
他連忙點頭,「很好!侯爺無需掛心。」
蕭詢微微一笑,繼續和身邊的將領們討論戰後部署。
見無人再關注自己,燕澤在後頭暗暗鬆了口氣,眼睛飄向天邊絢麗的風景。
哼哼!他根本一點都不好!
自從上次隨蕭家父子去了趟昭華城,燕澤一直被蕭詢留在身邊。
起初不過是讓他幫忙教導世子,帶着蕭珩遊歷市井,接接地氣。燕澤覺得這事簡單有趣,便沒有回絕。
接下來,蕭詢開始讓他幫忙處理一些朝堂之外的事。
順利辦成了幾件後,燕澤突然發覺,自己竟在蕭家耗了有半年之久。
太可怕了!他可是立志要逍遙一世的,哪能真應了沈田的預言!
燕澤立即去找蕭詢辭行,沒想到被告知了誅天會的存在。
原來蕭詢雖為宗主,在會中仍缺少比較得力的手下,他便想讓燕澤加入進來。
燕澤當然沒打算去,奈何博陵侯言辭懇切,他實在招架不住,便應付道先試試看。
路是越走越偏,三個月後,他不僅接手了不少誅天會的事務,還稀里糊塗地成為了組織的高層。
如今燕澤披上戰甲,跟着蕭詢來到汜州平叛。雖然明面上只是幕僚,但已有不少人開始稱呼他為燕將軍。
這樣不行啊,燕澤心想,必須儘快抽身出來,再晚就真難了。
前面蕭詢已經巡視完,帶着一幫手下離開牆頭。
城裏一片凌亂,走動的兵將也是滿臉倦色,不過看到博陵侯一大早親自出來巡視,馬上又重新振奮起來。
原本跟在蕭詢身邊的矮個術師突然減慢步伐,漸漸蹭到燕澤身邊,低聲道:「師叔什麼時候回來?」
這人名叫溫子懷,他口中的師叔正是畢雲生。
自榮朝起,軍隊出征一般都會有術師相隨,以術法相助。但蕭詢身邊的術師還有一個更重要的任務,那便是保護侯爺的安全,讓他免受十巫殿的刺殺。
自從李驚瀾出現,畢雲生便開始很放心地偷懶,經常待在太常府。
不料出征之前,這個游醫被一紙書信所驚,急匆匆趕去西邊探望重病的親友,畢雲生就又跟過來。
同行的還有一直吵吵着要上戰場的小世子蕭珩。
戰事進行了幾天,他們這邊還未有過敗績,蕭詢卻有些擔心,讓畢雲生護送着兒子到善鄴去。
如此一來,博陵侯身邊的空缺便由這位常駐汜州的術師補上。
博陵侯在介意什麼,燕澤漸漸也看了出來。
敵軍勢力分散,表面上聲勢浩大,但往往稍加打擊便會潰逃,他們大部分的精力竟都消耗在追捕、安置逃兵上頭。
此次反叛更像是一個局,只是不知這背後的佈局人是誰?可還有什麼後招?
不過此時應不用再擔心這個問題,因為汜州的所有兵力都已在控制之中,任誰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他今天能到嗎?」溫子懷又補了一句。
燕澤搖搖頭,「最快也得明日早上。」
聽到這話,溫子懷失望地垂下頭,看上去更顯矮小瘦弱,給人一種尚未成年的錯覺。
「我有種不詳的預感,」他怯怯道。
「怎的不詳?」
「我說不準,占卜也沒有結果,只是感覺而已。」
燕澤緊了緊拳頭,很想把這一直哭喪着臉的術師扔回家去。
過了片刻,拳頭到底還是鬆開,他輕輕拍了拍溫子懷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你只是太緊張了,回去睡一覺就好。」
剛說完前面突然傳來一陣騷亂。
燕澤暗道了聲烏鴉嘴,快步衝到蕭詢身前。
博陵侯伸手將他撥到旁邊,笑道:「沒事,你看,不過是些百姓。」
燕澤定神一看,果然見七八個人在牆角圍成一圈,似是在看什麼熱鬧,隱隱還能聽到女子的啼哭聲。
兩個兵將上前查看情況,百姓們立時散開,只留下一個哭泣不止的婦人。
她衣衫襤褸,懷中抱着一個四歲左右的女童,邊哭邊道:「韻兒!我的韻兒啊!誰來救救你啊?!」
女童緊閉雙眼,面色潮紅,一看便知是得了重病,所以人事不省。
蕭詢叫過溫子懷,「你去看看。」
自古巫醫不分家,溫子懷正是現成的大夫。
這大夫遠比想像中靠譜,看過幾眼便確定了病症:是風寒侵體引發的高燒。
溫子懷從婦人懷中接過女童,準備幫她打通氣脈,儘快退燒。
婦人朝溫子懷連聲稱謝,接着又走到蕭詢身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民婦拜謝將軍!」
蕭詢為避嫌,悄悄向後退了一步,道:「舉手之勞,你無須多禮,快請起。」
婦人站了起來,道:「奴家身無長物,唯有把此物獻給您,以報大恩。」
她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小心打開,裏面是數百個寒光閃閃的鐵針。
鐵針?為什麼要獻這種東西?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婦人揮手一揚,半空中頓時金光點點,接着便是陣陣細弱的破風之聲。
燕澤只來得及將劍拔出來一半,鐵針已然朝他射來,眼見就要刺中各處皮肉。
恍然間腰部一疼,他突然騰空而起,摔到數米以外的牆上。
其他人便沒有這麼幸運。被刺中要害的立即倒地身亡,傷勢不重的卻也大口大口地吐着黑血,掙扎幾下便不動了。
鐵針上有劇毒,這婦人是刺客!燕澤趴在地上,一眼便判斷出此時的情形。他很想站起來,無奈剛才摔得不輕,腦袋昏昏沉沉,手腳也使不上勁。
蕭詢站在原處一動未動,剛才雖然他反應最快,卻也只能勉強救下燕澤,沒給自己留下閃躲的機會。
可射向他的鐵針竟像是長了眼睛一般,全都從身邊環繞過去,生生偏離了方向。
「命真好啊,蕭侯爺!竟有這麼強的祝禱保護你!」
婦人已經換作一副陰冷的笑臉,跟剛才那個軟弱無助的母親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