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到底想做什麼?這是陶瑩一直想了解的問題。
表面上殷家是術法世家,以教養靈徒為業,每年仲夏,都會有人前來重金求慕術師。可背地裏,他們也經營着各色商隊,勢力滲透在西南各處。
最怪異的是靈徒選拔。慕名前來拜師的靈徒,他們很少收下,大多以資質不足為由拒絕。每年卻大費周章地派人在各地尋覓,而焱國竟是他們最主要的活動地點。
西面良、翼二州脫離焱國已久,被多股力量瓜分,形成了幾個小國。昭華城作為古老的術師三大聖地之一,又因為殷家的崛起,成為了一支獨立的勢力。
焱國雖未攻打過昭華城,但收復良翼的口號一直在喊,兩邊的關係也有些緊張。可殷家人每年一趟,來去十分順暢,連沈家的商隊也自愧不如。
陶瑩十六歲嫁入殷府,早早便主持內院諸事,但涉及到東院和殷家外面的生意,就被防得很死,不給她透露半點消息。陶瑩曾問過殷正川,可他是家中么子,專注玩樂,對這些從不在意,還抱怨殷綺操心太過。兩人為此大吵一架,殷正川便跟着大哥到焱國尋覓術師,一走就是四個月。
回來後,殷正川變得憂心忡忡,可又什麼都不跟陶瑩說,兩人矛盾漸深。第二年,殷正川再次去焱國尋覓術師,卻未同眾人一道回來,只說是自去遊玩,半個月後就帶回了顧靜宜。
陶瑩本來也已死心,打算安安分分過自己的日子,可自從獨子被認作靈徒,她又有了新的擔憂。兒子在殷家是什麼位置,殷正元將來會如何安排他,他們給他選的路是不是夠安穩,這些問題她全都找不到答案。陶瑩和殷正川的關係便因此又僵了起來,再也沒有恢復。
為了兒子,陶瑩開始暗中聯繫沈家的兄長幫她四處打探。幾年後,她確定了兩點,一是殷家背後有來自焱國的一股勢力支持着;二是離開殷家後拜入西南各國做客卿的術師們依舊同殷府保持着聯繫。
殷綺這半個月來過得既辛苦又愉快。
辛苦主要是源於每日的修煉。打坐對身體有益,但是極耗精力,殷綺已經在林子裏睡着了兩次。每晚回到錦畫堂,她都要先喝一碗醒神湯,才能讀上幾頁《巫經》。偏偏陸康讓她讀的是卜術的部分,繁瑣難記不說,還佔了這本書的二分之一,殷綺每次都是咬着牙勉強看完。
讓殷綺愉快的是,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的進步。身體變輕,食慾變淡,感官敏銳到能閉目察覺周圍事物的細微活動。只是能力還不穩定,時強時弱。
殷廷修經常提前去神虎堂,只有殷廷岳和殷亭允每天來找她一同回去。兄弟倆風雨無阻,讓殷綺十分感動。
夕月節前幾日,陶瑩讓殷綺去做一件事-----到鴿房找一隻鴿子,看它的左翅膀是不是斷了三根羽毛。這件事聽起來很可疑,但陶瑩不願說明緣由,殷綺只好聽命去做。所幸陶瑩幫她一起謀划行事方法,排除了許多困難。
行動的時間固定不變,只有那一次機會,或早或晚,陶瑩就不太確定那鴿子是否還在殷府。
這天早上,殷綺提前告訴兄長們,她最近疑惑很多,需要向陸康請教,準備晚些回去,他們不必等她。
殷廷修難得暖心了一回,囑咐道:「可別太晚了,天黑之前必須回錦畫堂。」
殷綺心裏腹誹,「歸根到底,還不都是為了你啊!」
鴿房就在青鸞閣的後面,也是一間院子,只是門建得非常不起眼,很容易被忽略。
宋辰身為殷府第一批靈徒,對東院各處最熟悉。他告訴殷綺看守鴿房的是一個姓王的老頭,從不離開院子。
太陽快落山時,殷綺離開靈徒館,奔向鴿房。一路下來,碰到的人寥寥無幾。空氣中瀰漫着陣陣飯菜香氣,想來大多是在享用晚飯吧!
終於走到鴿房門前,見四下無人,殷綺拿出一小袋子蜜餞提在手裏,一邊假裝咳嗽一邊使勁敲門。
她敲得急切,門很快打開,殷綺將練了好幾天的動作表演出來。一邊咳,一邊拍着胸口,右手還將裝蜜餞的小布袋在老爺子面前晃來晃去。王伯愣了一下,然後就明白了,問道:「讓吃食給嗆住啦?」
殷綺連連點頭,做出喘不上氣的樣子,王伯臉色也變了,趕緊將殷綺扶進來。
院子很大,滿是一棟棟用木頭搭起來的鴿子窩,每個窩前都標記着數字。
殷綺故意走得左搖右晃,儘量往鴿子窩那邊靠。王伯最後將她拽到屋前的一張小桌前坐下,在背後一陣猛拍。殷綺趕緊把一顆蜜餞藏在手心,然後捂住嘴用力咳了一聲。
王伯仍在拍,急道:「姑娘,好點沒?我還是去叫人吧?」
殷綺用力長舒一口氣,讓他看了一眼手心的蜜餞,擺手道:「沒事了,咳咳,多謝您相救。」她假意整整妝容,然後驚慌喊道:「不好,我髮簪上的珍珠不見了,那可是三夫人前幾日特意送給我的。」
「姑娘別急,好好想想是在哪裏丟的?」
「我到你門前時,摸了一下還在呢!」殷綺環視了一圈院子,說道:「應該是掉在你這院子裏了!」
殷綺着急得眼裏泛起淚花,她央求道:「您現在幫我找找吧!我一會兒還要去見三夫人呢!」
王伯滿臉不情願,他這裏本該是閒人免進。但看到殷綺的可憐模樣,想到她畢竟是殷府的千金,最終還是彎下腰同殷綺一起在院中搜尋起來。
陶瑩說那隻鴿子編號為四,應該和窩前的標記一致。殷綺慢慢挪到四號窩的位置,趁着王伯不注意,努力往裏邊看。
窩裏邊的確有一隻白色的鴿子,體型碩大,看來被養得很好。只是從殷綺這個角度看不清它的翅膀,得讓鴿子站起來才行。
殷綺心裏默念罪過,然後把一顆石子用力丟進窩裏。
鴿子果然站了起來,可未等殷綺細瞧就振翅飛了出去。它低空盤旋一圈後,落在四號窩的頂部,居高臨下,盯着殷綺不放。看着它黑豆似的小眼睛,殷綺突然想起阿桃來。
顧不得鴿子怨恨的目光,殷綺趕緊去看它的左翅膀。可憐的小東西,真的斷了三根羽毛。
任務完成,殷綺將袖中藏好的的珍珠拿在手心,正準備高喊「我找到啦!」,突然發現牆根那裏好似有什麼東西潛伏着。
這時天色漸晚,東牆籠罩在一片樹蔭之下,更顯昏暗。雖然看不太清,但殷綺能確定那是一個人。
「是誰?」她問道。
陰影里的人沒有回答。殷綺有些害怕,她腳下蓄力,打算先跑到王伯那兒去。未等殷綺動作,那個人已經沖了出來,一把將她撲倒在地,捂住了她的嘴。
短暫的眩暈後,殷綺睜開眼睛。
襲擊殷綺的不是什麼兇猛惡漢,是一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女孩子,而且有着一張令人見之難忘的臉。她冷靜漠然地打量着殷綺,像一個老練的獵手。
震撼於少女的美貌,殷綺呆了片刻。這時,王伯已從遠處趕來,邊走便道:「怎麼又是你?不是說這裏不能來嗎?快放開殷姑娘!」
「你是殷家的女兒?」少女鬆開了她的嘴,立刻變成笑嘻嘻的樣子,好像換了一個人。
「沒錯。你又是誰?」
少女很快地站起來,答道:「我叫姜月奴,」接着指了指背後的青鸞閣,「我從那兒來。」
「她是青鸞閣里受教養的姑娘,老是翻牆過來!」王伯控訴道。
「我喜歡鳥兒嘛!」少女嬌聲說道。
「對了王伯,我找到啦!」殷綺趕緊拿出珍珠來讓王伯看。趁着事情沒鬧大,她還是趕緊離開得好。
「嗯,您快回去吧!這小姑娘我會交給青鸞閣好好處置。」
聽到處置兩個字,殷綺替這少女揪心了一把,可她看那姜月奴一點也不擔心,反而笑意盈盈,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殷綺可憐兮兮地看着王伯,道:「我到這兒的事還請您不要告知青鸞閣,若是傳到夫人耳朵里,她定會怨我弄丟她贈與的東西,」她轉頭面向姜月奴,「也勞煩這位姐姐了。」
「您不用擔心,這點小事我不會多嘴。」王伯顯然是個老實人,完全相信了殷綺的說辭,他又道:「這丫頭您就更不用擔心,她巴不得少擔點罪名,免得多受責罰。」
王伯這樣說,倒是把殷綺當成半個主子看了,在他眼裏,姜月奴襲擊殷綺也算是一條罪過。
「那是自然。」姜月奴順着王伯的話,倒也答應地很乾脆。
殷綺出了東院,天已漸黑,女僕仍等在門外。兩人沒走多遠就碰見了殷廷修,竟是打算去東院尋她。
殷廷修一陣數落:「這麼晚才回來,你也不怕走夜路撞鬼!我告訴你,術法學習不能光靠勤奮,你也要順其自然,該休息就得休息!」
殷綺趕緊賠不是,心想:他這口氣可真像易先生。
用過晚飯,殷廷修回了他自己的院子。陶瑩立刻支開別人,詢問鴿房的情況。
聽殷綺說完,陶瑩若有所思,然後問道:「那個小姑娘看到你的行動了嗎?」
「投石子之前,我檢查過四周,那時的確沒有外人。之後拿珍珠的動作很隱蔽,她即便在,肯定也看不見。其它的,外人應該看不出有什麼可疑。」
陶瑩鬆了口氣,「你做事果然讓人放心。」
「那些鴿子都是用來傳信的嗎?」殷綺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是的。」
「跟一般的信鴿好像不太一樣,總感覺它們有什麼重要任務,而且數量也太多了。」
「好孩子,相信我,」陶瑩摸了摸殷綺的頭,「知道這些對你沒什麼好處。」
她抬頭望着虛空,輕聲道:「讓你做這些,只是想確認一件事而已。」
殷綺回屋後,陶瑩立即叫來自己的心腹,說道:「給我大哥傳口信。信鴿的事已經確認,讓他那邊的人不要妄動。」
女僕領命出去,陶瑩坐在榻上,開始苦苦思量起來。
鴿子由陶瑩大哥陶謙的親信僥倖在朱越國截獲,折斷三根羽毛後又將其放飛。
朱越國在翼州東北部,其實就是原來的哀寧、孟提兩郡,是西南比較強大的勢力之一,陶謙與那裏的一位皇子私交不錯。此國的太子在兩年前從殷家帶走了一名術師,那位皇子就一直幫他們盯着。
現在確定了他們用鴿子通信,接下來要知道內容才能猜到殷府到底打算幹什麼。可是鴿子腳上的信筒設計精巧,外人無法打開,即便打開,裏面十有八九用的是暗語,解讀起來也不容易。
陶瑩輕敲着几案,心道:還是要從靈徒館下手。她不願讓兒子干涉其中,只能看殷綺那丫頭有多大能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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