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認出來,對方就是視頻里的主角,旁邊還有自己的熟人陪着。
周文濤認識李振涵。後者大學畢業後分配在群眾藝術館,周文濤前年托人走關係進了這個單位,而且還是極其難得的正式編制。兩人雖說是同事,可是輩分擺在這裏,平時見了李振涵,周文濤都得尊稱對方一聲「李老師」。
這種情況從去年開始就變了。
群眾藝術館這種地方幾乎沒有什麼工作強度。主要任務就是研究和知道群眾業餘藝術活動,收集和整理民間藝術遺產,輔導群中業餘藝術創作,培訓文化館的業務幹部及群眾文藝骨幹。當然,在藝術方面沒有能力的人絕對進不來。周文濤在二胡演奏方面的確技藝高超。他善於鑽營,家裏也有關係,認識了有名的曲藝大師王文明,直接拜在對方門下,成為弟子。
有了這層關係,周文濤在單位上身價陡然變得金貴起來。古話說得好:文人相輕。再加上王文明與文聯領導多有往來,也就在平時交流、飯局的時候,順便帶上周文濤這個新收的徒弟。一來二去,周文濤晉升成為副科級幹部,對待身邊的人,態度自然就傲慢起來。
陶樂最初把謝浩然二胡演奏視屏發在朋友圈的時候,周文濤其實並不在意。偏偏李振涵對謝浩然的演奏技巧大為讚賞,他在群藝館擔任副主任一職,也是周文濤競爭主任的對手。因為這個原因,再加上二胡演奏本來就是自己的強項,周文濤當然要站出來諷刺一番。爭執過後,雙方之間的正常才演變成當面比試。
「喲,這不是李老師嘛!」
周文濤朝前走了幾步,看似迎接,卻在距離李振涵等人六、七米遠的位置停下腳步。他站在紅地毯上,笑意盈盈:「李老師來得正是時候。來,來,來,我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恩師,著名的曲藝大師,王老。」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就算李振涵想要帶着陶樂與謝浩然避開,也已經來不及。想了想,乾脆順着周文濤的話頭,直接走到坐在主位上的王文明面前,認真行了個禮,笑道:「王老你好,我叫李振涵,是小周的同事。今天來得倉促,也不知道是王老壽辰,沒帶禮物,還請王老海涵。」
王文明穿着一套白色唐裝,儘管看上去已經蒼老,卻很有精神。他笑着回禮:「既然是文濤的同事,那都是文藝界的人。今天來得朋友多,就是大家聚在一起高興高興。小李啊!你們自便,自便啊!」
壽辰慶祝以茶話會的形式進行,並不招待晚餐。大廳里的空位可以隨便坐,也可以端着飲料自由走動。總之,有些半中半西的樣子。
周文濤並不打算就這樣放過李振涵。他走到王文明身邊,笑道:「老師今天大壽,正好,李老師有個朋友二胡拉的不錯,我們各自給老師獻曲一段,當做祝賀。」
被幾十個人眾星拱月般圍在正中的王文明人老成精,如何聽不出周文濤話中有話。他先是看看站在面前的李振涵,又順序看了看陶樂與謝浩然,目光從三人手腕上掃過,轉過頭,試探着問:「文濤,你對為師說過,今天要與一位二胡名家比試一場。怎麼,你說的那個人,就是小李?」
周文濤的笑聲聽起來有些陰柔,與他過於白淨的皮膚倒也很配。沒有直接說明,眼裏全是輕佻譏諷的目光:「呵呵!這個嘛,得問李老師了。」
周圍的人聽了,議論紛紛。
「之前沒聽周文濤說過這事情啊!」
「你沒跟文濤在一個微信朋友圈,前幾天他發過一段視頻,是一個年輕人用二胡演奏《空山鳥語》。音色優美,技巧很高。文濤當時就說視頻上那個人太年輕了,估計視頻是用混音效果偽造的。」
「原來是這樣,所以他們就約了今天在這裏比試?」
「應該是這樣。今天老師大壽,也算是活躍活躍氣氛。文濤的脾氣你還不知道?他喜歡出風頭。不過照我的估計,他也是想要趁着今天這個機會,在老師面前露一手。」
陶樂臉色變得一片陰沉。
李振涵也站在原地,神情不悅。
抬高身價的最好方法,就是找一個能力不如自己的人,與自己同時進行一項工作,或者活動。就像跑步,發令槍一響,先衝過終點線的就是冠軍。他能得到最多的讚譽和掌聲,卻很少會有人記得第二名。
說好了只是二胡比試,沒想到周文濤還有這種心機。
王文明是周文濤的老師,今天到場的客人,大部分都是王文明的學生。雖說教授時間有早有晚,年齡不一,可他們畢竟有師兄弟之緣,基本上算是同一陣營。
想都不用想,他們肯定是站在周文濤那邊。
倒不是說他們會把黑的說成白的,顛倒是非。而是二胡演奏這種事情很難分出具體高下。周文濤的演奏水平李振涵很清楚,這傢伙雖然阿諛奉承,善於鑽營,但是在二胡方面的確技藝高超。否則的話,也就不會對謝浩然演奏的那段視頻用專業術語指指點點。
就像兩個都是鋼琴十級的選手上台表演,演奏相同的曲目。在出錯率一模一樣的情況下,評委肯定偏向於他們熟悉、認識的那位選手。甚至可能會對該名選手偶爾的錯音當做沒有聽見,直接無視。
這就是所謂的「人情」。
在這種場合,這樣的時間點,還比個球啊!
李振涵忽然覺得有些心灰意冷。嚴格來說,事情其實是他挑起來的,主要是當時被周文濤譏諷嘲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再加上謝浩然只是一個尚未成年的高中生,李振涵想要讓傲慢的周文濤親眼看看,在這個世界上,比他天才,比他厲害的人比比皆是。
可是現在看來,好像一不留神就掉進了對方的陷阱。
明明說好是比試,卻被你狗日的搞成給你過生日的老師「獻曲」……獻……獻尼瑪個逼!
李振涵暗自嘆了口氣,走到謝浩然身邊,音量壓得很低:「小謝,咱們走吧!今天是李哥糊塗了,沒把事情考慮清楚就帶着你過來。李哥給你賠罪,晚上請你吃飯。」
「走?」
謝浩然明亮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笑意:「為什麼要走?」
李振涵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周圍的人太多了,聲音稍微大一些就會被聽見,可是音量小了又怕謝浩然聽不清楚。更糟糕的是,這種事情不是隨便幾句話就能說清,總要費些周折。
謝浩然卻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李哥你不就是擔心那些人都站在他那邊嘛!」
李振涵愣住了:「怎麼……你知道?」
謝浩然聳了聳肩膀:「我又不是傻子,我有眼睛。」
李振涵覺得很意外:「那小謝你的意思是……要跟他比?」
謝浩然回答得非常肯定:「比!一定要比個高低,分出一二才行。」
……
兩把椅子並排擺開,謝浩然落落大方坐下,拉開掛在肩膀上的背包,依次拿出二胡,以及琴弓。
看到他從背包里拿出的二胡,聚在王文明身邊的那些人,不禁笑了起來。
「呵呵!硬雜木的二胡。」
「一看就是生手,這種東西也能用?」
「依我看,沒必要比了吧!光是看看二胡,我覺得文濤肯定贏。」
對於樂人來說,樂器就是吃飯的傢伙。
二胡的材質很多,高中低檔次不同。其中最普通,也是價格最低廉的,莫過於「硬雜木」製成。櫸木、東京木、坤甸木或者色木等等,都歸為「硬雜木」的範疇。這些材料來源廣泛,選用其中紋理直順的部分制琴,稍帶節疤的若是處理好了,也可以充當材料。
上等二胡的材料多為紅木,以及紫檀。這類木質的木射線非常細密,紋理斜向交錯,結構密實、均勻,木材分量沉重且堅硬。尤其是原木存放時間長了,顏色會逐漸加深,具有一種特殊的美感。而且經過長時間擺放後,木質伸縮性較小,製成樂器後,不容易乾裂,非常穩定。
樂器製作在選材方面,都遵循着符合力學和聲學的原理。以二胡為例,是一個完整的振動體。因此,對二胡每一個部位的材料都要符合其振動原理,才能在演奏時產生優美的音色。
謝浩然手上這把硬雜木二胡非常便宜,在任何一個樂器店裏都能買到。至於價錢……最多不會超過兩百塊。
這種二胡適合初學者使用。可若是在這種眾多名家聚集的地方拿出來,就變成了一種笑話。因為光是從二胡材質的方面來看,謝浩然就失分太多,站在了一個起跑點很低的位置。
見狀,周文濤鄙夷地笑笑,走到側面方向的一張條形長桌上,拿起一個做工精美的黑皮背包。
那張桌子很大,很長。上面擺放着林林總總多達上百件樂器。中西皆有,種類多達好幾十個。看樣子,應該是前來參加王文明壽宴的徒子徒孫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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