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關山,風雨他鄉,鄉音我願聽,家裏酒我願能嘗,莫道隔千山,朝夕里也夢想,但望有朝身化蝶,對抗着風與霜,我再踏家鄉……」
青山依依,綠水清清,炊煙裊裊,蒼茫歌聲在黃昏中枯澀響起,歌聲不怎麼好聽,因為那唱歌之人枯澀如沙的嗓音,就顯得有些沙啞得讓人牙酸,但歌聲中的蒼茫苦澀味道,卻讓人忍不住潸然落淚。
蓮奈怔怔的看着那個靠在樹下,含着樹葉,輕輕唱歌的男人,這首歌她從來沒有聽過,但卻覺得有些熟悉,莫名讓她感到心酸。
等到歌聲漸漸低沉下去,蓮奈才不自覺的揉了揉眼睛,眼眶有些紅紅的,走過去,輕聲道:「你,想家了嗎?」
李墓拿下口中含着的葉子,對着蓮奈笑了笑,因為牙齒已經掉光,而且臉上也染上了噁心的瘢痕,所以笑起來,便顯得極為恐怖。
蓮奈卻是已經習慣了,從那天救下李墓已經有四五天了,倒也知道李墓這個人話雖然不多,但卻是個極好的人。
楊念祖也曾偷偷與她說過,李墓的來歷可能不一般,讓她不要胡亂打探,但今天聽了這首歌,她卻忽然有一種衝動,想要知道李墓的背後到底有着怎樣不為人知的往事。
「你唱得真好。可以告訴我這首歌叫什麼名字嗎?」
蓮奈雙手抱着膝蓋,坐在李墓身邊,偏着頭,問道。
「楚歌,這首歌叫楚歌。很老的歌了,你應該沒有聽過。」
李墓輕聲說着,蓮奈總覺得他的目光中似乎藏着太多太多的東西,有時候冷漠得嚇人,有時候又讓她覺得那冰封的冷漠之下,藏着火一般的熱情與哀傷。
「是你家鄉的歌吧。我很喜歡呢。」
蓮奈點點頭,猶豫一下。才道:「可以跟我說說,你的家鄉是什麼樣子嗎?」
「我的家鄉……」
李墓的目光閃爍一下,看着蓮奈,臉上似笑。卻比哭還難看,「那是一個很美的地方啊。有一條大江,叫做長江。有一條大河,叫做黃河,還有一條很長很長的長城。」
蓮奈就驚訝起來。「那一定很美。有機會的話,我也想要去看看。」
李墓怔怔的看着蓮奈,蓮奈下意識的低頭看了自己一眼,沒有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但為什麼卻忽然覺得李墓的目光之中忽然充滿了憐憫與哀傷,就好像在痛苦她的無知。
一種很奇怪的情緒在蓮奈心中升起,讓她忽然不敢直視李墓的目光,就好像自己的無知,是一種莫大的錯誤與傷害,就好像她不應該不知道的。就好像她應該覺得李墓說的家鄉,很熟悉。
所以蓮奈就有些惴惴,低着頭,囁嚅道:「對……對不起。」
「為什麼說對不起?」
李墓輕聲問道。
「我……我不知道,但好像我應該知道一樣。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蓮奈小心翼翼說道。
「沒有。你沒有說錯話,是我的問題。你還想知道什麼?沒關係,儘管問。」
李墓看着蓮奈笨拙小心的模樣,輕輕笑了起來,說道。
「說說你的家鄉嗎?我挺好奇的。那長江很長嗎?比瀾滄還長嗎?還有黃河,是不是很黃?還有,還有,長城。是一座很長很長的城嗎?」
「你騙人,天上怎麼會只有一個太陽,一個月亮呢。」
「我們那裏其實也有着十個太陽,但後來有一個叫後裔的人,把其他九個太陽從天上射下來了……」
「怎麼可能?那個後裔難道是第七境的強者嗎?」
「或許吧,他還有個妻子。叫嫦娥,飛到月亮上去了。月亮上有一顆很大很大的月桂樹,還有一隻很可愛的玉兔……」
「中秋節的時候,每個人都要吃月餅,要一家團聚,一起賞月,那個時候就會看到嫦娥和她的玉兔在月亮上起舞,或許也是因為寂寞吧。」
「而且很久之前,有個人還寫了首詞,我念給你聽……」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寫得真好,還有嗎?」
蓮奈徹底迷醉在了李墓說的家鄉故事中,雖然理智告訴她,這個世界不會有隻有一個太陽,一個月亮的地方,不會有長江,長城,黃山,黃河。
但她卻忽然覺得,這或許是真的,也必須是真的,否則眼前的李墓,該是怎樣的可憐,可悲。
「還有很多。但今天很晚了,明天再告訴你。去睡吧。」
李墓笑着拍了拍蓮奈的腦袋,抬起頭,看見三月爭輝,目光頓時有些黯然,此情此景,點點滴滴,都在提醒着他,這裏不是家鄉,這裏不是地球。
更提醒着他,不管是他接觸到的蓮奈,楊念祖,還是華胥國中的任何一個人,也許在他的眼中,他們都是地球的後裔,但也許在他們眼中,這裏才是家鄉,早忘記了地球的模樣,只把他鄉當故鄉。
「哦。但你還沒有教我唱楚歌呢?你先教我一句,教了我,我就去睡覺。」
蓮奈對着李墓嬌笑道,渾然沒有發現,自己忽然和李墓變得很親近,就好像家人一般。
「淡淡野花香,煙霧蓋似夢鄉,別後故鄉千里外,那世事變模樣……」
看着蓮奈哼着歌,蹦蹦跳跳的回了屋子,李墓才收回目光,淡漠望着天空,知道池塘蛙鳴聲起,李墓才低下頭,語氣漠漠,「出來吧。」
楊念祖沉默着從一旁的樹後走了出來,來到李墓面前,目光閃爍了幾下,低聲道:「你的傷勢,我無能為力。但我師兄或許可以救你,等下我寫封信,你明日,便去吧。」
「哦。」
李墓看了楊念祖一眼,點點頭,「我知道了。麻煩了。」
「不麻煩。是我醫術不精,救不了你。」
楊念祖嘆息道。
「我的身體,我清楚,回天乏術,無可救藥。趁着還有時間,你不說,我也想去四處看看。」
李墓淡淡說道。
楊念祖沉默一下,「看來是我枉做小人了。其實我也不是怕你連累我們,只是我想你從那麼遠的地方殺過來,一定是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才對。」
李墓看了楊念祖一眼,微微點頭,蓮奈還小,或許看不出來他身上的傷勢意味着什麼,但楊念祖雖然只是一個鄉下郎中,但終究活了這麼多年,又如何能夠看不出來李墓身上那些傷勢,觸目驚心,又怎會是病入膏肓四字可以形容的。
或許用久戰成疾四字更能形容,楊念祖不願意去猜測李墓的身份,但也知道李墓定然不會真的只是一個乞丐而已。
聊了幾句,確定李墓明日就會離開,楊念祖心中鬆了口氣,對着李墓作了個揖,轉身回了大屋,到蓮奈的房間看了一眼,就發現女兒似乎很興奮,還在哼唱着蒼茫的歌調,聽了幾句,笑着問道:「是他教你的?」
「嗯。」
蓮奈有些臉紅,不再唱歌,但又忍不住道:「爹爹,這是他家鄉的歌,他的家鄉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有一條很長很長的大江,叫長江,還有一條很大很大的河,叫黃河。還有長城,對了,他說他的家鄉只有一個太陽一個月亮,因為有一個叫后羿的人把其他九個太陽都射下來了,而且月亮上有嫦娥,有玉兔,還有很大很大的月桂樹……」
蓮奈頗有些激動的與楊念祖分享着自己聽來的故事,沒有注意到楊念祖原本笑呵呵的表情,隨着她的述說,漸漸變得凝重,然後震驚,最後全都化作了茫然。
「爹爹。你怎麼了?」
蓮奈終於注意到楊念祖的表情變化,停下了講訴,關心道。
「沒……沒什麼。只是覺得他的家鄉還真是奇怪。」
楊念祖勉強笑了笑,「時間不早了,你快點睡吧,明天還有事呢。」
「哦。」
蓮奈乖巧的點點頭,蓋好被子,忍不住還是問道:「爹爹,真的有那麼一個地方嗎?」
「或許吧。」
楊念祖敷衍了一句,吹滅了燈,看到蓮奈睡下後,才退出了房間,大步走到門口,看見李墓獨自坐在樹下,呆呆的看着夜空,心中莫名覺得有些酸澀。
轉身走到自己的房間,在一堆堆的醫書中尋找着,找了一會兒,才終於在壓箱底的泛黃書卷里,找到一本書。
書頁已經泛黃老舊,起了卷邊,蒙上了厚厚的一層灰,顯然很久沒有被翻開過,不是什麼醫書,也不是什麼珍貴典籍,只是一些痴人妄語。
楊念祖小時候翻閱過,據說是曾祖父留下來的,已經有差不多兩百年了,因為只是一些天方夜譚之類的痴人囈語,所以早已經不被重視,若不是他小時候因為好奇翻看過,今日聽到蓮奈說起,他也完全不會想起。
拿出書卷,楊念祖猶豫了一下,遲疑着要不要翻開,很小的時候看過的,記憶中也沒有什麼太過特別,不過些荒唐言語,雖然父輩們沒有跟他提過,但他也知道曾祖父似乎是個瘋子。
只是今天蓮奈與他說的那些故事,似乎與這本書中的痴人囈語有些相似,所以倒讓他有些好奇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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