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熱了起來,蟲子也多了起來,我晚上就睡不好。很奇怪,和婆婆睡在一起,就從沒蟲子咬我。但是出去了,就免不了被咬的渾身包包。
最近日子長了,感覺下學就早了。每天下學後,我們幾個小夥伴就約好了一起去撿柴火。我折了長長的光樹枝,把很多大葉子像串糖葫蘆似的都串起來帶回家,婆婆說那個好起火。
附近的女娃娃能上學的不多,所以跟男孩子們熟悉並一起玩的自然也不多。要麼就像王鳳兒之類只有在家做家事幫忙帶孩子的份,要麼就是大戶一些的小姐大門不出的。所以常和那些男娃在一起玩的基本只有我一個女娃娃。我個兒瘦小,沒多少力氣,大的柴火都拿不動,只好多揀些樹葉,漸漸的我就落在了後面。
我手上拖了7、8條串滿樹葉的樹枝慢慢跟在大家的身後。我看天色不早了,怕婆婆擔心,打算早點回家去,不由得也加快了腳步。突然頭上一疼,覺着被什麼東西砸了一頭。我用手一抹,黏在頭髮上的一團刺棘扎了我一手。好不容易被我從頭上扯了下來,婆婆給我梳的髮髻已經被我扯的亂糟糟。我索性把髮髻都解散了。這是山上的一種草結的小果子,棗核型,外面長滿刺,但凡是碰到可以勾住的東西,就會粘上。大傢伙也都叫它「惹風騷」。平日裏我們去山上都愛摘了相互擲着玩。我偶爾還把它們當作裝飾品勾在頭髮上。
今日裏看明顯是有人扔的我,以為是哪個小夥伴跟我鬧着玩呢,我也沒當真。繼續往前走。
突然頭上又被扔了一團,我停下來張望。才一停腳步的功夫,又是一團。我有些生氣了:「誰扔的我?」
我把刺棘都取下來拿在手裏。抬頭發現,路邊的樹枝上坐着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比我白些,衣裳穿的比我好看,看着不像是窮人家的孩子。
「是你扔的我?」我略略走近了問她。
她眨了幾下眼睛,用頗為蠻橫口氣跟我說:「才沒有。」
「肯定是你,這兒又沒別人。你幹嘛扔我?」
「哼……」她跟我做了個鬼臉,身形矯捷的跳下樹走了。
她看着不像普通人家的孩子,我懶得計較,便拖着我撿的柴火回家了。
隔了幾日,我們又去撿柴。我還是老樣子,淨撿些小枝和樹葉。在回去的路上,我又走在最後邊。突然覺得捏在手裏的樹枝感覺重了一下,也不知道被什麼勾住了,脫了手。我回頭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前幾日那個小丫頭跟在後面踩我的樹枝呢。想起前幾日的事,我有些生氣。
「你怎麼回事啊?幹嘛老是欺負人?」我扔了樹枝插着腰問她,想在氣勢上壓過她。
「哼,你淨撿些細小的別人不要的樹枝,真沒用。」
「你……」
「陌兒……」,聽到動靜,前面幾個小夥伴也扔了東西走了過來。
「你別想欺負陌兒,不然我們可不饒你。」說完李力拉了拉我的衣袖跟我說:「咱還是走吧,別理她」。
我餓了,不想吵架。於是繼續拖着我的柴火回去。路上李力跟我說:「那個女娃是新近來鎮上的。據說是鎮前門口有大獅子那戶王姓人家的外甥女,來鎮上暫住。仗着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淨喜歡欺負人,你別跟她計較了。」
我把之前「惹風騷」的事跟他講了一遍,他也勸我繞着走就好了。
真正是冤家路窄了,沒過幾天,婆婆叫我去街上打油的功夫,又遇見她了。這會兒是被幾個家丁抬着走。轎帘子起了一角,我見到她臉色煞白的樣子,明明見着我了,跟不認識似得目光轉了方向。我也懶得理會。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丫頭似乎跟我槓上了,隨後經常在下學的路上遇見她。要是我落了單,她就想着法的欺負我。連小古都被她追着跑好幾回了,還拿石子扔小古。我回家把這個事兒告訴了婆婆,婆婆叫我別惹事,遇着胡攪蠻纏的人咱躲開點就是了。
有一日,我去藥店幫婆婆賣草藥。賣完了恰逢路上有人拖着幾棵砍倒的大樹路過,我便想在一戶人家門口的石階上躲一躲,這是學堂里揚璃的表弟家,我認得。聽說楊璃的表弟是個有些傻的渾人,叫薛豹。平日裏性格蠻橫的很。我躲着的功夫,薛豹就帶着一個侍童出門來了。平日裏我都躲着他走,今天因為前面有人在拖大樹,樹枝亂舞,我沒地兒躲。他見着我說那是他家門前,就要趕我。因為眼前的樹大街窄,要是被樹枝打中必不好過。我咬着嘴唇不肯走,想着沒一會兒的功夫,好歹撐到樹拖完了。沒成想到他抓起我的胳膊張口就咬,我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待到樹拖過了以後,我的手才被放開,手臂上一排的牙印都滲出血來了。白白的手臂上紅紫了一片。我正哭的檔口,身後出來了個很生氣的聲音:「你什麼東西,敢仗勢欺人?」
我從小到大都沒這麼被欺負過,這會兒疼的哭都哭不止。淚眼朦朧的瞧見,這會替我出頭的可不是那整天欺負我的丫頭麼,就是怕遇上她難纏,今兒小古都沒跟我出來。
我只見着她快速的用手裏的樹枝朝那傻小子劈頭蓋臉的猛抽了一頓,然後拉起我就跑。我被她拖着邊哭邊遠離了薛家。我回頭看見薛豹在門口正捂着腦袋哭鬧,他那侍童也不知怎麼才好,進門找人去了。
我邊跑邊哭太費勁了,漸漸落在了後面。那丫頭回頭拉我,我就扯着她往家跑去。到了院門口,那丫頭撒了手就顧自己走了。我也沒顧上她繼續哭着進門去。婆婆和小古聽到哭聲,都出來張望,見着是我,婆婆焦急了:「怎麼了?怎麼哭成這樣?」
我這會有點上氣不接下氣,還是抽泣的厲害,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把胳膊伸了過去。
婆婆見着吸了口氣,問我:「誰欺負的你」。
我抽泣的結結巴巴的才說了個大概。婆婆拉着我進門,幫我處理了下傷口。還給我熬了藥叫我喝下去,說人的牙齒忒歹毒,那個瘋娃可別沾給你什麼病。我聽說了怕的厲害,自然是婆婆叫我喝啥我喝啥。
小古難得出奇的乖,一直站在我身邊,跟個焦急的小夥伴似的。我剛有些緩過勁兒來,門口就嚷嚷着來了挺多人的。忍不住出門去瞧瞧,發現可不就是那蠻子薛豹的家人麼。我還窩着火呢,他們倒好上門找理來了。那薛豹被樹枝抽的不輕,臉上身上全是一道道的血痕。見着他那樣我的氣也消了大半,想着那丫頭好大的手勁,把這小子抽的有點狠。
婆婆見着他們,也沒有好臉色。那帶着薛豹的中年婦女,挪着肥碩的身子,柳眉倒豎,一臉找人拼命的凶樣。一見着婆婆就開罵:「誰家養的賤丫頭,敢把我們豹兒抽成這樣,我跟你們拼了……」。
婆婆還沒發威,小古沖了出去,擋在我們前面兇狠的叫囂了一聲,我從沒見過小古這樣。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揚起利爪。身體跟大了一倍似的。那形狀也不是貓,這完全像只小老虎啊,總歸威風凜凜的架勢比之虎有過之而無不及。見着小古這樣,我都有些害怕。
那個婦女也稍稍有些害怕,但是嘴上還是不肯饒人:「我們可不管,我們家兒子可不是你們家的賤丫頭能比的,從小到大,誰敢碰他一根指頭?今日裏被你們打成這樣你們還有理了……」。
小古和婆婆都生氣了,我知道!
我衝到前面,舉起手腕:「這是薛豹咬的我,要是你們再胡攪蠻纏信不信我叫小古咬你們。你們要是敢上前一步,我保證小古一定會讓你們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小古很配合的把它那條繩子甩了出來,繩子一掉到地上就變成了無數條蛇。我自然早就躲的遠遠的。按照小古的想法,必得給點教訓,但是婆婆適時的阻止了它。婆婆的意思是給點教訓就好了。都是些個普通常人,若是傷到了,也不好交代。
那幾個人被嚇到了,罵罵咧咧的走了。自然有人知道還跟王家丫頭有關,於是就找去王家。我跟婆婆說了王家小姐幫我的事,婆婆便帶上我也跟了過去。人家好心幫了咱,也不能讓人家吃了虧去。
這薛豹的娘在我們這吃了癟,去到王家門口更是潑的厲害。人家可不是我們家小宅小院,門口早就有家丁給攔了下來,說起來都是大宅子裏的人。比起來,這王家愣是比薛家更硬氣些。薛家鬧騰了沒幾下,就不敢作聲了。王丫頭的舅沒一會就叫人請來了王小姐。我在後面看着,真是佩服這丫頭的演技,之前幫我的那凶神惡煞的架勢早就沒了。現在在丫頭的攙扶下,臉色蒼白,走路的架勢都完全是個大小姐的樣子,哪有半點扔我東西欺負我的樣子。那個柔弱的神情讓薛豹的娘都愣住了,懷疑是不是薛豹他們搞錯了,這個小姐看着也不像是能欺負人後狂奔的人。先生先前教的弱柳扶風似的美人,我覺着就該是這個樣子。
王家人終是不耐了,最後打發人了。薛豹的娘發現撒潑也討不到好,只好也罵罵咧咧的走了。
回家的路上,婆婆很是沉默,我卻忍不住跟婆婆絮叨了起來:「婆婆,王家丫頭好奇怪,之前明明囂張的很,總也欺負我和小古,今日裏怎麼變得那麼弱不禁風的樣子,判若兩人啊。」
婆婆一路無話,到家後才跟我說:「或許,是兩個人。」
我很驚訝:「婆婆你是說,這是雙生花,出來的不是同一個人?」
婆婆一臉嚴肅,先是點點頭,後來趕忙又搖了搖頭。
「丫頭,這是雙生花,但是倆人的魂都在這一個丫頭身上,我看這個丫頭其實身子弱的很,估計命不久已。」
「什麼?」我驚駭。雖然這丫頭總也欺負我,我知道她也並無加害我的惡意,何況還幫了我。我自然不想看到這樣的下場。
「婆婆,能幫幫她嗎?」
婆婆微微的點了下頭:「但是現在不行」。
我知道這說明王家丫頭本身還有命,否則再是我求,婆婆也不會出手幫忙的。
次日裏,我悶悶的下學走回家。王家丫頭就坐在路邊不高的樹上等我。
「丫頭,你過來」,她一見到我就叫我過去。
經過昨日裏那事,我們算是和解了。我走過去坐在她身邊的樹上。
「丫頭,你婆婆是不是很厲害?」她主動問我。
我點點頭:「反正在這附近,我婆婆算是厲害的了,我沒見過比婆婆厲害的人了。」
她顯得有點沉默。
「丫頭,你被咬了怎麼也不反抗?按照我的脾性非一巴掌劈他不可。」
「從沒人那麼欺負過我,我也愣神了。」我低語,想想她對我的欺負都不作數吧。
「丫頭,其實我也不是想欺負你,就是看不慣,那些男娃都幫着你,你怎麼還可以上學堂,我都不可以。我也是氣不過。原先以為你跟個男娃似得,但是你被欺負的時候,我都瞧不過去了,不帶那麼欺負女娃娃的。」
我撲哧就笑出聲兒來:「你說話怎麼像個男孩子,一點兒都沒女孩樣。」
「是男孩就好了,我一定長得高高大大的,但凡見着這種欺負人的人一定上前揍他。」她還義憤填膺的握緊了拳頭。
自從和解以後,她幾乎常來找我玩,我們很快就熟悉了起來。只是我看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
終於有一天晚飯後,王家的家人來我們家找婆婆。說是小姐出了事,想請婆婆過去瞧瞧。婆婆一言不發的帶上我就去了。
來到王家小姐的閨閣,眼見着床上躺着的女孩,臉色蒼白,無半分血色。身子骨也消瘦的緊。
婆婆先是帶着我去見那丫頭的舅舅。婆婆讓我詢問:「這丫頭是不是大小就體弱?但是性格雙性迥異?」也不等對方回答,就叫我繼續翻譯:「這丫頭命不久已,這丫頭本身是個雙生子,還有個姊妹。但是還在腹胎之中時那一個未能成長,便漸漸的融入到了這丫頭體內。這丫頭腹中藏有肉胎一枚,因並不影響她的生活,便無從發現。但是另一位的魂魄也棲身在這具肉體之上。二人性格大是不同,不同時間將會有不同魂魄掌控這具身體,所以他人甚是覺得驚奇。」
婆婆一說完,王丫頭的舅舅就大駭。連聲問婆婆:「那怎麼辦才好?」
婆婆的意思是,必須去除其中一位的魂魄方可讓這丫頭安然長大。只是要留下哪位的魂魄,還得家裏人自己選擇。
丫頭的舅舅嘆息,這丫頭已經配了人家了,就是因為這雙性的性格,每當頑劣的性格上身總是偷偷溜出去,在當地惹禍四起。幸好家人四處隱瞞,否則人家豈不是要退婚。所以只好借住到舅舅家內,能順利呆到出閣。沒成想還沒出閣,眼見就命不久矣。
「我看就把那頑劣的一人去了,留下溫婉的,這樣她父母也就不用擔心她會被退婚了。」她舅舅最終拍板。
「可是……」我想爭辯。婆婆阻止了我,表示同意後起身。
我只得跟着婆婆回丫頭的房間。
「婆婆,那另一個丫頭不是很可憐?她以後再也不能出來了?她再也不能找我玩了?」我焦急的跟在婆婆身後。
「丫頭」,婆婆轉過身蹲下來跟我說:「沒辦法,只能留一個的。但是我可以保證把另一個送去投胎,讓她投個好人家。好嗎?」
我還是不忍心,但是我知道婆婆也沒有辦法。而且人家家人都選擇了放棄,我們又能怎樣?
婆婆看我想哭的樣子,捏捏我的手,示意我進去看看王丫頭。我進去了,跟前的人都被喝退出去了。王丫頭醒了過來,還是先前的蒼白臉色,但是立馬眼神就不一樣了,眼睛裏的囂張和傲氣是另一個丫頭所沒有的。
「丫頭,你來了?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她問我。
我點點頭,又想起了什麼搖搖頭。看着她眼睛裏噙滿了淚,我早就把她當成了好朋友。
「丫頭,你婆婆可以幫我妹妹吧?只要她能活着就好了,我知道她的身體禁不起那麼折騰,但是我就是閒不住的性子。」
「丫頭,要是有來世,我還做你的朋友好嗎?」她虛弱的舔舔乾涸的嘴唇。我點點頭很是傷心,我起身想給她喝點水,婆婆進來阻止了我。
婆婆早就備下了一株紅心草,我知道那是過陰還陽的,身體陰氣太重的人服下就會好起來。婆婆挑破了丫頭的食指,擠出血來滴在草上。食指也是陽氣最盛的,食指的血本就有驅陰辟邪的功效。那草吸入血之後,竟然蔫掉的葉子都立了起來。婆婆搗碎了直接給餵到了王丫頭的嘴裏。然後用她的大煙斗燃上煙草,煙霧起來後,那丫頭就漸漸睡了過去。婆婆不知怎麼給那丫頭拍了幾下。然後將不知道什麼收進了煙斗裏面,便招呼我走了。
婆婆辦完事都不廢話半句。我們出來後我好奇的很:「婆婆,那丫頭的魂魄呢?」
「在呢,我這就讓她投胎去,咱們給她挑個好人家。」
「真的?」我很詫異,怎麼說投胎這就投胎了。
「跟我來。」婆婆拉着我腳力神速,一轉眼我都不知道我們走到哪了。
來到一家院落分明,很明顯家境不錯,但看得出來不是大貴的人家。才到院外,就聽的裏面呼聲很大,大家都手忙腳亂的,明顯這是要生娃了。只是產婦疼的很是厲害,一直不見生產。
「這戶人家可好」?婆婆問我。
我點點頭。
然後婆婆只簡單的一扔,我就聽到娃娃的大聲哭叫。知道那丫頭都好,我心中一喜,問婆婆:「我以後可以來找她玩嗎?」
「丫頭,緣分天定,該是在一起的兜兜轉轉都能遇上的。你放心,你們還有緣。」
屋內有人出來,我們轉身剛要走,那家主人自報姓白,熱情的詢問我們,他今日裏弄瓦之喜,可否給娃娃起個名兒。婆婆示意我,我代為轉達:「叫白鷺可好?」
「好,好。」主人熱情了送了我們很多東西,錢財都被我們還了回去,只拿了吃的。心理很是安慰,見着丫頭的爹如此愛惜她,我就放心了。我估摸着這丫頭就算長的和先前不一樣了,這囂張性格要是不改,我必定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認出她來。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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