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督軍府回來後,道芝便一直坐在家裏發呆,以前她也常這樣一個人坐着,為愛情而煩惱,不過那時候男主角常常是何雲堂,猜來猜去他的心思,總也沒個結果。
最近這位男主角卻換成了陳仲錫,自從她看見那張照片之後,原先他那火熱的追求卻也變了滋味。而今天,當照片上的女子活生生的出現在自己面前時候,讓她覺得自己徹底輸了,或者從頭到尾全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這場遊戲本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自己的加入,只不過是一段小小的插曲。
樓下的傭人咚咚跑上來,敲着門說:「小姐,陳督軍來找您了。」
道芝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剛邁開腿,卻又緩緩的坐下了,思考着她到底該怎樣面對他。她已經不能像以前那樣,仗着他那點寵愛,肆無忌憚的和他頂嘴,因為現在的她即使願意做一個影子,也已經不被需要了。
道芝低着頭,下了樓,看見陳仲錫,卻也低眉順眼的喚了一聲:「陳督軍。」陳仲錫原本的一臉喜悅,卻被她這客氣的模樣弄得楞住了,估摸着她可能是還在生氣。
「道芝,聽說你早上來找過我。」還沒等道芝張口答話,陳仲錫又開始自說自話:「我們一起吃午飯,有什麼事情可以慢慢說。」
道芝點了點頭,帶着她拿裝着銀元的小箱子,跟着陳仲錫出了門。在車裏,陳仲錫看她一直看着窗外,只是懷裏抱着個小箱子,大抵也猜到她是鐵了心要還那兩百塊大洋,便故意逗她:「咦,你箱子裏是什麼寶貝?」
「陳督軍,我想我還是不去吃飯了,我找您只是還錢,沒別的意思。」說完打開了小箱子,裏面全是碼得整齊的銀元,她把小箱子塞到陳仲錫的手裏便叫前面的司機停車。
車停在了路邊,道芝推開車門徑直下了車,也不管陳仲錫在身後喊着她的名字。陳仲錫見她毫不理會自己,只好跟着她下車,小跑了幾步抓住了她的胳膊。
「道芝,你還在生氣嗎?」
看着陳仲錫那焦急的眼神,道芝已經拿不準他到底還在不在意自己,她現在連和他慪氣的勇氣也沒有了,只想快快逃離這段尷尬的關係。
「陳督軍,我沒有生氣。」道芝有些小心的答着他的話。
「我知道,你見到芸夢一定會不高興。其實,她的身世很可憐,這一切是我造成的,我帶她回來只想盡力彌補以前的過錯,給她一些補償。」提及芸夢,陳仲錫的眼裏多了些悲傷的東西,本來明亮的眼睛此刻卻像蒙上了霧氣。
補償?道芝聽到這兩個字,她好像明白了什麼,一個男人對他愛過的女人最好的補償,確實應該是她今天看到的那樣。讓芸夢成了督軍府的女主人,不僅滿院子種上她心愛的玫瑰,還天天送紅玫瑰來傳情,他們應該是又和好如初,重拾舊愛了。他們之間這段感情,哪裏還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您做的是對的。」道芝極其艱難的從嘴裏擠出了這句話,心同時也痛的要命。
「你同意我的做法。」陳仲錫沒想到道芝不僅不生氣,還如此了解自己的心意,便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
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了有些孩子氣的笑容,道芝有些晃神:「陳督軍,您要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
聽見她又生硬的喚着自己陳督軍,陳仲錫臉上的笑容止住了,他開始覺得面前這個女孩有些奇怪了,便攔住她說:「道芝,你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該解釋的都解釋過了,你為什麼總是這種態度!」
要在以前,道芝一定會理直氣壯的據理力爭,只是今日她發現自己竟然張不開口了,多想問他到底還愛不愛自己,但又怕答案會讓自己難堪。她恨自己這種心存幻想的念頭,上次的教訓已經足夠了,可是每次見到他,總會有種錯覺,認為他是愛着自己的,但一想起來今天在洋樓看見的那個女人,又心如死灰了。
「其實今天看到她之後,我應該恭喜你,你終於得償所願,把她找回來了。」道芝深深的吸了口氣,臉上終於大方的露出了些笑容,突然這一刻她想通了,她應該放手了,本來就不屬於她的東西,這偷來的幸福應該物歸原主。
陳仲錫聽了她這莫名其妙的祝福,確實呆住了,看着她爽朗的笑容,忽然想起了那天她說從來都沒喜歡過自己,心裏開始猛烈的抽搐着,他從沒有對任何一個女人這樣低三下四過,可是她偏偏不領情,一再的用這些話讓自己的心支離破碎,而這一次他真的有些累了。
「曾小姐。謝謝你的祝福。」說完,他頭也不回的上車走了。留下道芝在原地,看着前方那輛車越走越遠,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哭,但真的再也沒有多餘的眼淚了。陳督軍,陳仲錫,那個突然出現在她生命里,帶給她火一般溫暖的男人,好像這一次真的走了,雖然才剛剛立秋,道芝卻感到了冬日裏那般刺骨的寒冷。
督軍府里,滿地的酒瓶,陳仲錫今晚只求把酒一醉,他想忘了道芝帶給他的心痛,卻又盼望着道芝能入他夢中。
迷濛中,他感覺有人輕撫着自己的臉頰,他努力睜開了雙眼,看到的卻是道芝那關切的眼神。他緊緊地摟住了她,感受着她溫柔的氣息,還有她發梢間淡淡的桂花香氣。
正是在這半醉半醒之間,陳仲錫把他心愛的「道芝」狠狠的壓在了床上,今晚,他只想沉溺在她的芳香之中。她極力的配合着,那陣陣嬌喘更讓他血脈膨脹,直到精疲力竭之時,他忍不住在她耳邊低語着那句:「道芝,我愛你。」
只是待他倒下睡着之後,月光中他身旁的女子,卻默默地留下了兩行清淚。先前道芝不過是芸夢的替身,但今晚過後,芸夢卻又變成了道芝的替身。
只是第二天醒來,陳仲錫看着身邊睡着的芸夢,一時間亂了分寸,他原本以為昨晚只是自己酒醉時發的一場夢,沒想到他看見的道芝竟然是芸夢。
他小心翼翼的下了床,穿好了衣服,心裏有些懊惱,他答應過道芝那個承諾,從今往後只要她一個,就這樣食言了。如果道芝知道他昨晚都幹了些什麼,她可能連話都不會和自己說了。
陳仲錫步履蹣跚的出了房門,以往那些一夜風流,他從未放在心上,但因為道芝,現在他心裏竟然有了負罪感。
康平見陳仲錫一整天都心事重重的,也不敢多問,只是有一件事情他不得不向這位督軍匯報了。
「上次您要我給太太發的電報,她終於答覆了。她同意回來和您離婚。」
陳仲錫雙眼無神的看着康平,這個消息對現在的他來說也算不好不壞了。
「只是她提了個要求,她要見一見您的新太太。」
「新太太?」陳仲錫冷笑了一聲,他陳夫人的寶座只是留給道芝,而現在他和道芝的關係變成了這樣,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
「給她個回復,沒有任何條件,我是一定要和她離婚。」陳仲錫把手裏的文件重重地扔在了桌子上,江翡楠,這個狡猾陰險的女人,是他人生的噩夢。
芸夢梳着自己的那烏黑的頭髮,對着鏡子已經發呆了很久,她有過很多男人,但昨晚她真正擁有了她這輩子最愛的男人,可是她卻聽見他喚着另一個女人的名字。明明以為失而復得,轉眼間又再次失去了。
這樣乍喜乍悲間,她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乾等下去了。她已經不再年輕,比不了那些還有着大把青春的女孩們,她在這苦海里漂泊太久,陳仲錫就是她那根救命稻草,也是她上岸的最後機會,這次她一定要牢牢的抓住他。
道芝,這個名字像是用刀鐫刻在了芸夢的腦海里,她恨極了這個名字的主人,因為她剝奪了原本屬於自己的幸福與快樂。
很快,道芝便接到了督軍府來的電話,她遲疑的拿起了電話,發現電話那頭卻是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李夢芸。
「道芝小姐,我們能出來談談嗎?」聽她懇求着自己,道芝內心其實並不太想見她,但如果自己不去,又未免顯得太小氣,最終只得應允下來。
她不邀請道芝去督軍府,也不去咖啡廳,卻是來到了公園。她來的較早,正倚着公園的長椅上曬着太陽,一身墨綠色的緞面旗袍,加上她那高聳的盤發,比第一次見面多了幾份闊氣,乍一看,人人都會想着這是哪家的官太太。
李芸夢看見道芝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的直覺果然沒錯,二公子口中的道芝確實就是這個女孩,她便輕輕地招了招手,手腕間那透亮水潤的翡翠鐲子在陽光下有些顯眼。
「我是李芸夢,二公子應該跟你提過我了。」
「李小姐,你好。不知道你找我來,有什麼事?」道芝選了一個與她相鄰着的長椅坐了下來,但又擔心椅子上有些灰塵會弄髒自己的淺色長裙,便小心翼翼的鋪了塊手絹在椅子上,這才放心的坐了下來。
李芸夢看着她這些細微的舉動,暗自好笑,確實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這副嬌滴滴的樣子卻是很招男人心疼。
一想到自己,十多年前不過是陳府管家的丫頭,也只是個下人,從來沒學會她這些做派,那時候只想一心一意的服侍少爺一輩子。為什麼命運如此不公,明明是相似的一張臉,這個女孩生來就順風順水,而讓她卻遭了那麼多苦與罪,現在連二公子也鍾情於她,而自己的手中偏偏沒有一樣能及得上她的。
嫉妒就好比那瘋長的野草,早已經爬滿了李芸夢的心頭,她嘴上笑着和道芝搭着話,手裏卻暗暗用指甲掐着手心的肉。
「其實我知道,二公子也很喜歡你。」
道芝聽了她這話,心裏有了幾分尷尬,誰不知道陳仲錫能看上自己,也全是因為這張和她相似的臉,被她挑明了說,反而是種羞辱了。
李芸夢見她沒有搭話,便又開了口,語氣卻顯得極為真誠:「道芝小姐,我不知道你心裏是怎麼想的,但為了二公子,我必須要替他說幾句話。像他這樣地位的男人,有個三妻四妾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若願意,就搬來和我們同住,我們以後姐妹相稱,可好?」
「李小姐,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嫁給陳督軍,這點上你大可以放心!」道芝被她這番話有些激怒了,她討厭這個女人總是以女主人的身份來和自己說話,像是對自己的可憐與施捨。
「如果你只是找我談這個事情,我覺得我現在就要走了。」道芝受夠了他們之間這種莫名其妙的關係,儘管她心底仍然愛着陳仲錫,但受過的教育不允許她這樣踐踏自己的自尊,她不需要這兩個人可憐她,給她一個夾在他們中間的位置。如果不能完全擁有,她寧可放棄這段感情。
看着道芝遠去的身影,李芸夢收回了剛才那副故作誠摯的樣子,而是慶幸自己猜對了這些洋派小姐的性子。
在天津,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不乏這些高傲的大小姐們,受過幾天新式的教育,她們故作清高,總是眼高於頂,嘴裏高呼着女性的解放與尊嚴,可在她眼裏那些東西又有什麼用了?因為她的人生里從不需要這些精神上的東西,否則她早就活不下去了。xh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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