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圓月中天。
一片茂密的樹林裏。
月光穿過樹葉縫隙,宛如篩子過濾了股,星星點點,灑落在林子裏,斑斑點點之中,可見一輛馬車安安靜靜的停駐在樹下,馬車周圍,停着數匹西域大宛馬。
更有六個精壯漢子,背靠車廂,閉目養神。
一陣冷風吹過,捲動地上的枯葉起落之間摩擦的沙沙輕響。
六個漢子不約而同的睜開了眼睛,皆是目光凌厲,宛若冷電。
靠着車廂背後面向來風方向的漢子道:「各位,有殺氣。」
靠在他左側車廂的漢子低聲道:「胡柯,我們知道了,卻是不知是何路人馬要對我們下手,大家須得小心,王爺重傷在身,不宜行動,所以,必須保護王爺為重。」
「尊空說的是。」
「所以,一旦交手,尊空,胡柯,巴答,你們三個負責保護王爺,其它的交給我們三個。」
「好,就這麼定。」
顯然,這六個精壯漢子便是烏達王爺身邊的六親衛:巴答,尊空,胡柯,貝台,跨蘇,新合。
車廂里躺着的人,自然是他們的烏達王爺了。
沙沙沙沙沙沙……
格格格格格格……
尊空臉色大變,一聲大吼:「是弓弩!」
貝台罵道:「特麼的,哪裏來的弓弩!」
咻咻咻咻咻咻!
咻咻咻咻咻咻!
咻咻咻……
一陣尖銳的破風聲,撕破了安詳的夜空,但見無數箭矢從四面八方射了過來,首當其衝的是停駐在車廂周圍的數匹馬在「噗噗」聲中厲聲慘嘶,相繼倒下。
六親衛不敢離開車廂半步,只能舞動刀劍奮力格擋。
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叮叮!
叮叮叮叮叮叮叮叮!
……
然而,弓弩所發之箭矢乃機械操縱,且可一次多發,比之尋常弓箭,威力之大何止數倍!
即便是尊空巴答等人皆是武林好手,但在只能圍繞車廂護着烏達王爺的前提之下,無異遭遇捆綁,局限了他們的機動性,也拉低了他們的戰鬥力,是以,只是一輪剛去二輪又至時候,貝台便悶哼一聲,卻是肩膀中箭了,恰巧是握刀之手臂,被強勁無比的穿透力推着重重的撞擊在車廂壁上,車廂猛抖,幾乎被他撞翻。
旁邊的跨蘇喝道:「貝台怎麼啦!」
「沒——事......咯咯......」為箭矢所傷的貝台手勢稍微一緩,門戶頓開,霎時被七八支利箭貫穿了身體生生把他釘在車廂壁上,其中一支穿透了他的喉嚨,將他的語言都給堵住了。
「啊!」跨蘇虎目赤紅,好像要噴出火來一般,將手中寶刀瘋狂揮舞,邁動腳步,顯然是想跑出去,跟隱藏在林里的弓弩手一決雌雄!
尊空喝道:「跨蘇,不要亂!」
然而,終究是遲了,跨蘇剛剛喊着:「我要給貝台報......」
那個「仇」字尚未出口,他的退中了一箭,一個趔趄,只是眨眼之間,身遭數箭,整個人居然被箭矢的巨大力量拱起倒飛回來,撞在車廂上,摔落地上之時,不見動彈,眼見不能活了。
「跨蘇!混蛋!」與跨蘇一向出雙入對的胡柯眼眥欲裂,虎目含淚,卻是不敢輕舉妄動衝出去步之後塵,
剩下了尊空、巴答、胡柯、新合四個,各占車廂一面,強打精神,奮力抵擋。
或許,由於他們已經充分認識到了對手之可怕,不敢輕慢,一時之間,倒也勉強支撐過來。
車廂里,忽然響起一聲頗有英雄落寞的蒼涼嘆息,然後是烏達王爺的聲音:「人家是要我的命,與你們無關,你們都走吧。」
尊空道:「爺,我們跟了您一天,便是一輩子都跟着您。」
巴答道:「尊空說的沒錯,爺。」
烏達王爺輕輕道:「最讓我遺憾的是,答應了給胡柯做媒,卻讓胡柯空歡喜了一場。」
胡柯答道:「爺,我已經和她好上啦,已經非常滿足啦。」
烏達王爺笑罵道:「噢,看不出,你出手蠻快的,不老實哈。」
胡柯笑道:「在爺身邊,耳濡目染的,如果沒學點什麼的,豈非對不住您麼、哼......」
包括烏達王爺在內的幾個立刻大驚,尊空道:「胡柯,你!」
烏達王爺也忍不住道:「胡柯!」
胡柯顯然受傷不輕,咬着壓根道:「沒事,只不過大腿中了一箭而已,咦——」
眾人心一沉,跨蘇還不是開始只是腿上中了一箭,然後被射死了?
但是,胡柯居然真的沒事,至少,他還能繼續說話:「奇了,我這邊沒有繼續來箭啦!」
眾人不敢分神細聽,但既然胡柯如此說了,想必是真的了。
跟着,新合這一面也箭矢消停了,然後是巴答這一面也靜止了。
巴答道:「怎麼回事?」
只剩下尊空這一面依舊箭矢如雨,他正自納悶着這些混蛋如此對他不公之時,突然聽見前方林里傳來一聲大喝:「朋友是誰,為何趟這渾水,啊!——」
隨着一聲慘嘶響徹了夜空,箭矢頓止。
然後,一切恢復原來只安靜,倘若不是貝台的屍體還掛在車廂壁上,和趴倒在地上的跨蘇屍體,很容易相信,剛才,只是一場集體性的幻覺。
尊空等四人卻依然背靠着車廂四周,不敢走開。
烏達王爺道:「好像,是有人助我們擊殺了全部的弓弩手。」
尊空道:「爺,您確定?」
巴答好像脫力一般軟軟的背貼車廂壁,喘氣如牛,道:「爺,雖然不知這些弓弩手武功如何,但是,四面八方的,少說也該有五六十個之多,便是站着不動任憑宰殺,也需要些時間罷,何況,擊殺如此多人,卻不見掙扎打鬥之動靜,誰人辦得到呀?」
烏達王爺輕輕道:「不是他們不想掙扎和反抗,而是來不及掙扎和反抗,就被擊殺於瞬息之間。」
他微微一頓,幽幽道:「這個世上,總有人可以辦到的。你們先歇一歇,然後在四周看看有沒有馬,你們總不能把我抬着到漠北罷。」
當然不能。
歇了好一陣,都緩過氣來之後,尊空道:「巴答,你在這看着胡柯和王爺,我和新合出去看看。」
新合道:「好。」
於是,尊空和巴答慢慢的,小心謹慎的移動着腳步向外邊走着,為了有個相互照應,不敢分開,一起向前頭行去。
不一會兒,他們看見了一幕讓他們感到骨髓都為之寒慄的景狀,但見樹叢間,臥屍十餘,更有那樹丫上,還吊兒郎當的掛着無頭屍體,頸腔還流淌着血水滴滴答答的掉落在地上,而柔軟的草地上,滾落着十多個腦袋,對的,所有弓弩手的腦袋都被劈斷了,偏偏頸腔斷口處是沒有規則的裂痕,絕對不似刀劍等利器切斷,反而更近似被徒手活生生給扯斷下來的!
尊空和巴答倒吸了口冷氣,背上升起一股涼嗖嗖的感覺,兩人對視了一眼,皆從對方的眼睛裏面看見了滿溢的恐懼!
屍體的手上,還緊緊的抓着弓弩,看的出來,即使身邊的小夥伴脖子被扯斷了,他們竟然毫無覺察,還全程投入的做着他們的工作。
見此,他們雖然感到相當害怕,但同時也寬慰了一些,畢竟,這些弓弩手的死,對他們而言,不管是誰將之殺了,他們卻是最大受益者。
花了半頓飯功夫,他們兩人來到了最後那個人慘叫的地方,在七八個滾瓜式的腦袋之中,尋見了一個他們熟悉的人,頓時,不由皆脫口而出:「苗勤!?」
尊空道:「當真是他!」
巴答道:「怎麼會是他?他不是跟我們爺一條戰線麼?」
尊空冷笑一聲,道:「一條戰線?難道你還看不出,這些弓弩是哪裏來的嗎?」
巴答道:「或許別處......」
尊空冷冷道:「我仔細回憶了一下,總共五十六名弓弩手,也就是說,他們手上至少有五十六架弓弩,五十六架呀,你以為是幾個可以從某處借出來嗎?」
巴答怔怔道:「你是說,弓弩是出自那雅琴.寶乎之手?」
尊空道:「我什麼也沒說,走,回去跟也說說。」
巴答道:「不是還要找找周圍有沒有馬麼?」
尊空道:「不用找了,剛才在南面那個方向,我聽見一些馬在喘氣踏步的聲音,應該是集中停駐在那邊。」
巴答道:「為什麼我剛才沒有聽見?」
尊空沒有回答。
事實上也無需回答,無論是在心理抗體上,還是內功之深厚,比之巴答,尊空絕對高上了半籌的。
***
「五十六架弓弩,苗勤?......」
烏達王爺只是說了一句話,便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過了半晌之後,他輕輕嘆了口氣,道:「為了迷惑某些人,我吩咐你們拐了一個方向,不想卻是讓人誤會了,或許,如此時際,如此小心也不為過,但是,不是多年的交情了麼,如何連我都不信任了?......」
尊空等人沒有回答,皆取刀劍在樹下挖了一個深土坑,把貝台和跨蘇草草掩埋,最後立下記號,以待日後尋出再作厚葬。
四個漢子,鐵骨錚錚,此時此刻,卻落下了淚水。
至於那些弓弩手,包括八大隱世家族身份顯赫的苗家苗勤在內,他們都沒有搭理。
烏達王爺也沒有勉強他們,即便是在某種角度說他可以原諒苗勤這些人,但是,這些都是殺害了他們小夥伴的兇手,不把之碎屍萬段已經是他們的極大仁慈,也就不必再強求他們的底線無限放低,那樣做的話,對他們是不公平的。
烏達王爺輕輕嘆息,道:「把馬牽過來,上路罷。」
尊空伸手一抹眼淚,低聲道:「是,爺。」
烏達王爺輕輕道:「江湖,就是如此殘酷的,或許,有豪俠放縱,快劍恩仇,但是,有時候,劍刃上滴着血彰顯着我們英雄的時候,我們的心裏,卻流着淚,這就是英雄淚,無奈的淚......」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5s 3.9554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