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月崖底,是一片並不寬廣的峽谷,但極長,好像一條紐帶在兩座山峰之間分開來,這個時候,人們從隱隱明白「斷月崖」這個名稱的由來:這兩座山峰,遠處眺望,本該形成一座巨大的圓月形狀的完整大山,便是由於這一道峽谷的出現,從中把圓月一分為二殘忍的劃斷,於是,顧名思義,從有了「斷月崖」罷。
讓人鬱悶的是,本來,這道峽谷並不寬裕,即便是周遭樹木茂密,雜草叢生,以眼下這些無不是武林之中的精英高手之銳利眼裏和洞察力,即使月光被完全遮擋近將漆黑,要找一具屍體,那是決計難不倒他們的。
可是,壞就壞在,貼着這邊山腳下,居然有一道寬度二丈之餘,長度卻是未知之數的山澗!
這條山澗有多長,人們不知道,哪裏來的水源也是不知,只是知道,它繞着山壁蜿蜒流淌,其深度竟然足有丈余。依着它的表面流水速度,計算小安墜落的時間,足夠把他的身體送出很遠去了。
雖然,較早下來的上官浪和雲中龍見此情景,果斷的作出分工,上官浪負責搜索周遭的峽谷,雲中龍沿着山澗流水走勢往下尋找,但是,當各路英雄豪傑陸續下來之時,上官浪已經初步走完了附近環境,回到了小安墜落的方位。
一會兒,雲中龍也眉頭緊鎖的返回原地。
楚天歌問上官浪:「上官樓主,你找過啦?」
上官浪點點頭,道:「粗略找了一下,沒有任何痕跡。」
他扭臉向雲中龍望去,道:「看情況,大少很有可能是掉下此山澗去了,不知雲兄可有發現?」
雲中龍點點頭,道:「我也是如此看法,逐流而下,在十餘里之外的下流布下樹木攔截,相信,水流雖快急,卻也可以攔截住的。」
上官浪道:「雲兄此舉甚善。既然大家都下來了,人手充足,倒是可以分作兩邊,一邊陸地搜索,一邊水下搜索,雲兄以為如何?」
雲中龍道:「便是如此。」
既然有了計劃,眾人也不敢推辭了,何況,來都來了,不做些什麼事兒,估計,一旁虎視眈眈的上官浪和雲中龍絕對不會讓他好過。
楚天歌二話不說,縱身一躍,當先「噗通」的跳進寒意滲人的山澗水中。
既然有人當先下水了,後面的人自是不敢遲疑,當真宛如下餃子一般噗通噗通的往水裏跳。
而被安排為陸地隊伍之人,也是在上官浪的率領之下,進行地毯式的仔細尋找。
到了夏停薩和他的隊友下來之後,再次使用他們的專業技術,尋得一些含油脂的樹棒,裹以衣服,點燃之,權充火把使用,如此,使得眾人視線有了光明,給尋找工作帶來了極大的便利。讓人再次見識夢家之人掌握的技術之全面應變素質的強大,那絕對是無可挑剔的。
初初,在眾人心裏,蠻以為要尋找一個被認定為屍體的孩子,以在場的二十多名武林高手之能力,個個都火眼金睛手段麻利的,要找一具屍體,還不是張飛吃薯苗小菜一碟麼?
可是,隨着時間推移,一個時辰過去了,陸地上的這一批搜索人員幾乎把這邊的峽谷地面挖地三尺翻了個遍,別說小安的人,便是一塊碎肉一片爛衣都沒找到。
基本可以作出定論,小安是墜落山澗水中的。
於是乎,眾人最後把所有的希望都交給了水中作業的那一批人員。
然而,當陸地上的工作人員陸陸續續匯集在山澗之畔的時候,水下作業的那一批人員也陸陸續續的逆流回來了。
有人問最先游上來的那位:「這位兄弟,如何個情況?」
那位搖搖頭,答道:「找遍數里山澗水域,並無可疑之物。」
眾人心情一沉,感覺心頭壓上了巨石,很重,很重。
同時,眾人心頭還是升起一絲迷惑:按常理,那是不該如此呀,以此山澗的水流速度和耽擱的時間推算,大少的身體即使是沒有任何阻攔順風順水的漂移,也不可能漂出那麼遠啊?何況,這條山澗蜿蜒屈曲,中途不知有多少凹凸山石和樹枝垂落水中,形成了各種阻力,沒被某處卡住已經是算得上是奇蹟了,還居然「跑」的那麼快嗎?
夏停薩也帶着他的隊友艱難的爬上了岸邊,隨着是楚天歌和雲中龍也回來了。
上官浪問夏停薩道:「老夏,你們也沒有任何發現嗎?」
此時此刻的夏停薩,面罩寒霜,卻又看不出他的悲傷和憤怒,面無表情的,機械化般道:「沒有,而且,我來遲了,水中的事物現場已經被先頭的人破壞了,看不出大少有沒有漂浮過去的痕跡。」
上官浪立刻望向雲中龍,因為是後者較早一步下水尋找的。
眾人的目光立刻齊刷刷聚集在雲中龍的身上。
雲中龍披頭散髮渾身上下水淋淋的,模樣很是狼狽,估計,以這個形象走出去,想必使得外頭識得他的人都會大跌眼鏡的,生起疑心,這個便是當今天下武林之中,統帥最大黑道幫派的總把子,威懾黑白兩道的那個武林巨擘,雲中龍?
不過,顯然的,這個時際,在場的眾多高手,絕對沒有一人因此對他的貶低,不僅如此,且是看着他的眼神都是充滿着敬意。
畢竟,好像達到他這個位置的人,他的尊貴和驕傲,那絕非尋常之輩可以想像的。但是,他卻可以放低姿態,甚至做的比很多的人還要多還要累,這是極之不容易的。
也正因如此,不管是因為痛失少主之痛的夏停薩,還是自認失責的楚天歌,看在眼裏,都選擇了沉默。
雲中龍伸手攏起頭髮擱於腦後,沉吟道:「夏隊長,如果我說,我最早順流而下,沿路觀察水中之物的跡象,猜測大少並沒有漂流下去——至少,水邊的樹枝水草之物並沒有被拉扯過的痕跡,你信嗎?」
夏停薩毫不猶豫道:「我信。」
雲中龍反而很是詫異道:「你考慮都不考慮,就相信我?」
夏停薩吃力的站立起來,緩緩道:「需要考慮的事情永遠不會有確定的答案,有確定答案的事情根本無需考慮。」
雲中龍怔住了。
過了一會兒,他扭臉向身後的水面看去,眼裏極快掠過一絲複雜,至於,這一刻,他心裏想的是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夏停薩緩緩走到小安墜落的大概方位,仰目於黑漆漆的懸崖峭壁之間,怔怔的出神。
幾個隊友也行了過來,並肩而立,一個道:「夏隊長,我們該怎麼辦,大少......倘若當真不幸,幾位夫人怕是會把天都給掀翻了啊!」
夏停薩冷冷道:「把天掀翻了,大少就可以回來嗎?如果可以的話,我夏停薩第一個去翻!即便是,粉身碎骨死無葬身之地,也決不推辭!」
一個恨恨道:「枉三少對他們賦予那麼大的期望,他們卻是如此作以報答的,實在可恨,可恨之極!」
夏停薩漠然道:「我已經使用非大事禁用的絕密手段將此事稟報三少,一切,便交給三少處理罷。我這個隊長嚴重失職,回去之後,我會書寫一份報告,引咎辭職罷。」
「夏隊,不是你的錯呀,都是這些人喪心病狂貪婪而至......」
夏停薩輕輕道:「你們,什麼也別說了,大少遭遇不幸,光於夫人就會扒了我的皮,嘿嘿,我真該死呀......」
眾人沉默了。
因為,整個夢家的特別隊伍,讓數百名漢子懼怕的,不是三少夢中游,而是三少的其中一個夫人,執行總教官的于謙寶,於總教官。
天,亮了。
雖然峽谷由於深度和狹窄所局限,朝陽並不能直接照進來,而晴朗的藍天,至少是可以驅散去黑夜的漆黑的,且,那偶爾飄過的白雲,折射着日頭的光芒,送下一片片朝陽,倒也把峽谷照了個光亮。
夏停薩抬頭望着崖壁,微微皺眉,眼裏露出一抹濃濃的失望和悲痛。
身邊一個隊友道:「怎麼了,夏隊?」
夏停薩嘆了口氣,道:「原本,我在等着天亮了,好在山壁上仔細觀察一番,根據大少墜落之時與山壁岩石摩擦的痕跡推算他墜落的確定位置,但是,你們看,這面山壁滑溜溜的,且是呈上凸下凹內斜之狀,基本可以排除了大少會有和山壁摩擦的可能,這個勢頭,也就是說,幾乎可以斷定,大少是沒有經過任何阻力,就那麼百丈之高墜空跌落下來的——」
他問旁邊一個隊友:「順庭,若是換作是你,在如此高空跌落,中途不作任何減速阻力手段,掉落下來,結果如何?」
順庭想了想道:「若是掉在實地之上,當是必死無疑。若是掉在水中,水性服軟,估計也落個重傷的......」夏停薩截口道;「順庭,你錯了,水性服軟不會有錯的,而同時,水性也具有浮力,在平常時候,這種浮力對人自是好處極大,然而,當達到一定的高度跌落水中之時,這種浮力,便會與高空重力互相擠壓,產生了一種巨大的逆向抗力,然後,在抗力和重力的夾擊之下,可以瞬間把人體的骨肉震碎,莫說是你,即便是三少達到地仙境界,若非他的混沌之體可以把氣息和天地融合,化作羽毛之身飄然降落,也難以安然無恙,何況我們這等尋常肉體?」
順庭呆了呆。
另一邊一個道:「如此說來,大少如此憑空高空墜落,豈非......」
他立刻閉嘴了。
他不敢說下去了。
但是,即使是他沒有說完他的話,眾人卻還是知道他的意思:
大少只是一個小孩兒,如此高空墜落,勢必要被強大的震盪力量震碎了肉身和骨架了,然後,化作無數水片,隨波逐流,瞬間消失於天地之間了!
眾人沉默了。
夏停薩臉色鐵青,極是難看。
——或許,這僅僅是一個猜測。
——但是,不容否認,恐怕,這就是最後的事實真相!
這時候,楚天歌,上官浪,雲中龍,宮綽智,鄭回,向作羽,余不意,以及一眾武林豪俠都聚集過來了。
雲中龍仰臉望着懸崖,輕輕一嘆,輕輕的,仿佛喃喃自語:「江湖,不再平靜罷......」
上官浪冷笑一聲,冷冷道:「雲兄,這豈非正遂了你的心意麼?」
鄭回道:「上官樓主,你這話什麼個意思?」
宮綽智冷冷道:「姓鄭的,你們黃衫派打的什麼主意以為別人不知嗎?」
鄭回道:「我們有什麼主意,還不是這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心懷貪婪之念......」
雲中龍伸手攔住他的話,看着上官浪,緩緩道:「上官樓主,依你的意思,我們是繼續尋找,還是另作打算?」
上官浪沉吟道:「等等吧。」
雲中龍道:「等?」
上官浪看了夏停薩一眼,道:「我相信,夢大俠正在趕往此地的途中罷。」
夏停薩沒有否認,微微點頭。
雲中龍倒是忍不住露出一絲詫異眼神,畢竟,夏停薩幾個在這蓮花村可說是全程都是在他的監控之下的,連只信鴿也飛不出去,即使是在後來穆天明帶他們前來,起碼也是在穆天明的監守之下的,並無異樣舉動,怎麼可能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把消息傳遞出去呢?
如果可以的話,那麼,在更早的時候,他們為何不做呢?
不過,顯然的,無論是雲中龍腦海里充滿了疑問,還是連帶着大部分之人的疑惑,這些疑惑也存在不久了,因為,來不及了!
但聽得上面的懸崖頂端,傳來一個渾厚而低沉的聲音:「老夏,你在下面嗎?」
峽谷之下,所有的人皆是不由的身子猛震!
能夠把聲音無視高空氣流氣壓攔截和過濾而清晰傳入每一個人耳畔的人,天上地下,也許只有一個人可以做到:
當今天下,武林第一人的夢中游,三少。
夏停薩頓時淚流滿面,好像迷路的孩子終於看見了親人一般,咽聲道:「三少,我在的......」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3s 3.9431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