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各有志,志無貴賤,但有大小。
王猛的志向不可謂不遠大,吞吐天地、包羅宇宙,對於當時來說,也不過如此。
可是,若論起志向來,眼下冉操還是心堅如一,始終只有一個!
但是這一個志向,卻不能讓別人知道……
又一次,被人問起這樣的問題,冉操的回答,自然不能再和以前一樣。
因為那其實是半真半假,讓別人去猜測的。
可是王猛不同,他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了解冉操,清楚他的本事,而王猛也相信像冉操這樣的人,不可能會是胸無大志甘於平凡之輩。
如果是這樣,那冉操也不會來出使氐秦。
深思熟慮之後,冉操答道:「師兄,若我說我的志向,是輔佐晉室重塑輝煌,你相信嗎?」
居然把問題,反過來提問了回去。
王猛笑道:「為何不信?不過師弟你換了一種說法,其實師弟你的志向,便是輔佐晉室光復中原,對不對?」
冉操笑了笑,說道:「當年九州四海之內,也有一個人以拳拳之心,想要做到師兄說的光復中原,可是他懷有天縱之才,神鬼難測,卻也敗下陣來!」
「諸葛武侯!」
「師兄莫非認為,劉蘇能有諸葛之才?」
「經天緯地,為此一人。」
「那師兄你還懷疑什麼?」
「不是懷疑!」
王猛突然轉過頭看着冉操,非常肯定地說道:「師弟,不知道為什麼,我這次見到你,就有非常強烈的預感……我確定,將來你我一定會成為敵人!」
冉操微微皺眉。
「這件事情,師父生前也曾對我說過!」
「師父……」
「就是你下山之後,師父便說了此事,他當時甚至一度希望我出山之後,選擇為西府效力,以此避免將來與你為敵……可是,師父他到底還不夠了解我!」
「確實,以師兄之才,可為人君之下,卻不可屈於人下!」
「知我者,師弟也!」
「一樣,知我者,師兄也!」
「師弟你說過一句話……」
「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斯當世以同懷視之!」
「嗯,今日這句話,師兄也送給你……」
「師兄……」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
王猛對冉操笑了笑,笑容非常溫暖。
只不過,冉操卻在他的笑容中,看到更多的是無奈。
人各有志,奈何?
回到長安。
是夜,冉操於驛館院落之中,望着庭院中枝葉凋零的梨樹,久久不語。
今日與王猛出遊,很明顯王猛這是在向他表達感情。
師兄與師弟……很顯然,王猛非常重視這份師兄弟的情誼,所以他說了許多,特別是最後王猛用冉操說過的話,來還給他,將這一次談話要表達的意思,也表現得淋漓盡致。
人生得一知己足以,斯當世以同懷視之。
同懷者,兄弟也!
王猛是說,要把冉操當成自己的親兄弟看待。
可是,王猛甚至連冉操他的真名都不知道……一直以來,冉操都欺瞞着王猛一個事實。
想到這裏,冉操便心如刀絞,但是他偏偏還一個字都不能說……
彼待我以誠,我卻不能誠心待人,何其痛苦?
突然,冉操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運行得急促起來,而他也開始大口地喘氣,心跳驟然加速……
「啊!」冉操悶哼一聲,雙眼卻已經濕潤。
可是這一次,冉操沒有昏迷過去。
他知道自己的情感,那久久來被壓抑着的種種感情,如親情、友情、還有對一些深深的愧疚之情,都需要爆發……一個人始終帶着各種負面情緒生存,是不能長久的。
可是,他只能繼續壓抑,不斷地迫使自己壓抑!
「我還要更堅強!」
冉操這樣對自己說,然後目光堅毅起來,並且在發病徵兆已經出現的情況下,強行站起來,然後就這樣,拖着沉重的身軀,往庭院中的枯樹走去,一步……一步……
「呵……靄靄停雲,濛濛時雨。八表同昏,平路伊阻。靜寄東軒,春醪獨撫。良朋悠邈,搔首延佇。」
「停雲靄靄,時雨濛濛。八表同昏,平陸成江。有酒有酒,閒飲東窗。願言懷人,舟車靡從。」
「東園之樹,枝條載榮。呵呵,枝條載榮,可是已經枯了……罷了,東園之樹,枝條載榮。競用新好,以怡余情。人亦有言:日月於征。安得促席,說彼平生。」
「翩翩飛鳥,息我庭柯。斂翮閒止,好聲相和。豈無他人,念子實多。願言不獲,抱恨如何!」
「呼,抱恨如何……」
冉操用手摸着枯樹,喃喃問道:「師兄,你將來……會恨我嗎?」
沒有回答!
回應他的,只有滿園秋風。
長安城,太尉府。
呂婆樓紅光滿面,正怡然自得。
呂光突然衣不解甲,便衝進了後院,急切喚道:「父親,父親……」
「喊什麼?」呂婆樓怡然自得的閒情被打擾了,便有些不快,責問道:「何事喧譁,不成體統!」
呂光問道:「為何大王會下令撤出漢中和魏興?此二城乃光中屏障,只要有這兩座城池在手,將來晉國便無法直接威脅我大秦!大王怎麼會如此糊塗,把已經到手的城池拱手讓人?」
「混賬!」呂婆樓突然厲喝:「汝怎敢胡言大王的不是?」
「父親,孩兒錯了……」呂光連忙認錯。
「哼!」
呂婆樓說道:「幸虧今日只有你我,若是被旁人聽到你方才的話,那我們整個呂家就將全部毀在你這個逆子的一句話上面!」
呂光沉默不語。
「你如此急切,便是因為這個?」呂婆樓教訓過後臉色好了許多,便開口詢問。
「是!」
「瞧瞧你的出息,不過是兩座城池而已,還回去了,將來我們不可以再奪過來嗎?倒是眼下,長安城中便有一個人……為父覺得,此人將來對我大秦的威脅,將遠遠在漢中、魏興二城之上!」
「父親你是說,那個叫劉蘇的晉人?」
「不錯!這一次為父替丞相向大王進言,實則是欲取此人性命。此人居然敢誇下海口說能治好大王的病……大王的病,不好治啊!」
「大王到底所患何疾?為何宮中近來,防範得如此嚴密?」
「瘟疫!」
「啊?」呂光被嚇了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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