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士傾國 第56章戚戚何所迫

    其實桓溫現在的二兒子桓濟年齡還小，婚事也沒有這麼着急。

    但要談婚的對象，是會稽王司馬昱之女，這便不能草率倉促，當然要早一點向司馬昱表達意思，然後便開始議婚。

    到這裏，也不算完了，中間估計至少還得議個好幾年，慢慢磨，時間越久，便表示越有誠意，反正現在桓濟和司馬道福的年齡都還小。

    南康公主司馬興男倒是真的喜歡這個家族中的小女孩，她聽說了此事，便來找桓溫了。

    這個時候桓溫還在糾結呢，只是派了婢女在公主的身邊說了，不敢去見她，當司馬興男找來的時候，桓溫嚇了一跳，本能的就找東西防身……

    這對夫妻，倒是具備活寶的性質。

    有一個方外司馬的故事，還和謝道韞、謝玄的父親謝奕有關。當時謝奕在荊州任桓溫部下司馬，謝奕到荊州以後，還很看重和桓溫的老交情，到桓溫那裏作客，頭巾戴得很隨便，長嘯吟唱，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桓溫常說：「是我的方外司馬。」

    謝奕的性格粗魯，而且還愛喝酒，還經常逼着桓溫跟他一起喝酒，一喝起來就沒玩沒了。桓溫實在受不了，就躲進老婆房間，桓溫老婆南康公主司馬興男見了大樂，抱着桓溫歡喜地說：「您如果沒有一個放蕩的司馬，我怎麼能見到您呢！」

    南康公主的率直與俠骨，由此可見一斑！

    於是，在南空公主的主動之下，郗超的計劃便得以進行。

    時值冷冬，寒梅怒放。

    東晉時期的氣候與後世迥異，在冉操的認知里，會稽乃是浙江中南，這裏的冬天很少下雪，天氣並不是很冷。

    可是現在，卻大雪連天，將大地都染成了一色。

    況且此時，才剛剛入冬不久。

    《李延年歌》的風波還沒有過去，雖然謝家內部因為謝瑤病倒，已經沒了爭執，謝安還特意讓謝玄前來說明，然後為了表示願意友好，冉操也在大雪之際，在輪子上綁好鐵鏈，讓應奴推着他到謝氏莊園探望了謝瑤。

    可是上虞城中，謠言卻已經愈演愈烈。

    這一天，冉操在陵園的風帳前面，看着外面漫天的大雪，微微一笑，對身邊的謝玄說道：「若是真像你說的那樣，現在上虞城中滿是關於我的流言，那這場大雪倒是下得及時了。」

    「怎麼講？」謝玄手裏抓着柑橘，一邊說話一邊往嘴裏送。

    冉操答道：「大雪紛飛，山道阻隔，山路更是難行，這樣的時節自然不會有人登山。那麼不論謠言如何猛烈，我在這山中，就不會有人來煩擾。」

    謝玄不滿了，說道：「表兄，分明是那些庸人誤會了你的意思，你為何還要躲起來？」

    不是謝玄亂扣帽子，冉操那話確實是有點躲起來的意思。

    冉操微微一笑，然後柳絮走了過來，一臉不滿的表情說道：「小郎，走廊風大，你卻還站在這裏，身子還要不要了？若你受風寒病了，婢子又要被責罰……」

    跟在冉操的身邊，也有了一段時間，所以柳絮現在和冉操說話也膽大了許多，隨意了許多。

    而且柳絮還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如果冉操不聽話勞費心神又勸不聽，那麼她只要搬出這一招來，就保證管用。

    柳絮心裏清楚，小郎是待她極好的，不忍心她因為他而受責罰。

    冉操果然沒有說什麼，便與謝玄一起進了屋子。

    謝玄對冉操說道：「表兄你別聽這麼一個婢女的話呀！不過，你的身子確實需要修養，經過這段時間的調理，看來是好了許多。對了，今天來陵園，我還受了家姐的囑託，她讓我來詢問表兄現在身體如何，若是身子康健，她便來向你討教琴譜。」

    「小姐要來嗎？」柳絮聞言，喜出望外。

    謝玄卻神經立馬繃緊，答道：「又不是在此長住，只是偶爾來向表兄討教琴譜而已，你個婢女激動什麼！」

    看得出來，謝玄對姐姐的感情極深，儘管他沒有少被姐姐責備，正是應了那句話：姐姐虐我千百遍，我待姐姐如初戀！

    冉操答道：「風雪太大，進山不便。幼度你敏捷如猿，可阿元表妹卻是女兒身，如何忍心讓她來去奔波？你還是回復她，就說我現在身體還有些不適，再遲些時日吧！」

    謝玄點點頭，覺得冉操說的也不錯。

    可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謝家的健仆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在院子裏劈柴的應奴都沒能攔住。

    那健仆直接來到謝玄的門前，滿臉是淚，跪下說道：「小郎君，郎主讓小人喊你回去……」

    謝玄眉頭一皺，表情不太好。

    冉操也是一樣，他對謝玄說道：「你且稍待，我與你同去！」

    如果猜測不錯，應該是謝瑤……

    冉操連忙喚柳絮進屋，幫他換上大衣，柳絮本來是想阻攔的，可是見到冉操和謝玄臉上的表情都很不好看，她又忍住了。

    幸好忍住了，當幫助冉操換上大衣之後，柳絮便聽到了那個謝家健仆的聲音：「小郎君，大郎沒了……」

    這個健仆是謝安的人，所以他稱呼謝瑤喊的是大郎。

    謝玄聞言握緊了拳頭，忍不住流淚，自責道：「都怪我，都怪我！」

    「幼度！」

    冉操連忙呼喚謝玄，他怕的就是這個。

    謝瑤那天發病之後便一直不起，為此謝玄也自責了很長一段時間，覺得是他太衝動，沒有問清楚緣由，才把事情鬧成這樣的。

    就算謝瑤有錯了的地方，但謝玄的反應也太大了一些。

    冉操勸道：「令兄之病，其實責任並不在你，乃是中了金石之毒。」

    「但若不是我，也不至於誘他病發！」謝玄聽不進去。

    人一旦開始鑽牛角尖，便會顯得非常可怕。

    冉操長嘆一聲，望着天空，突然生出一種對生命的無奈感、蒼白感、無力感！

    人生一世，但也是一瞬……

    下山的時候，突然想起離開華山之時，恩師那吟誦的詩歌。

    冉操情不自禁的，也吟誦起來：

    青青陵上柏，磊磊澗中石。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斗酒相娛樂，聊厚不為薄。

    驅車策駑馬，遊戲宛與洛。

    洛中何鬱郁，冠帶自相索。

    長衢羅夾巷，王侯多第宅。

    兩宮遙相望，雙闕百餘尺。

    極宴娛心意，戚戚何所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