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還是謝玄告訴郗超,說劉蘇已經走了,回了陵園。
郗超聞言一臉遺憾,看向眾人意有所指地說道:「其實桓將軍也是顧念與劉尹的舊情,才徵召其孤子入我西府的。只是想不到此子純孝至此,生平僅見過其父一面,卻能為亡父守孝三年。如此堅心,豈非有德之人?可惜,可惜!」
這樣一番話,雖然有吹捧桓溫的嫌疑,但人們都明白郗超的本意,是想說明桓溫為什麼要徵召劉惔的兒子進西府、。
但是這樣一來,卻越發顯得欲蓋彌彰了。
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個原因,就是桓溫和劉惔二人政見不和,雖然以前交好,但是隨着桓溫的野心膨脹,其實他和劉惔之間的矛盾已經越來越深了,根本就不存在桓溫憐惜劉惔孤子這個理由。
第二點,那就是郗超的身份!
你郗超是誰,眾所周知,你可是西府謀主,桓溫最得力的謀士。
就算桓溫真顧及舊情主動要照顧劉惔留在世上的兒子,也不用派你這個最得力的謀士來操辦才對,難道郗超這樣的人才,作為西府謀主,卻只是為桓溫徵召一些無能的人入西府的麼?
郗超此舉,倒不知道是出自什麼居心,隱隱有要將劉惔這個半殘的兒子,推到風口浪尖的味道。
末了,郗超回頭向謝安執手問道:「安石公,某欲前往陵園祭拜劉尹,順便與劉蘇交談,不知是否妥當!」
郗超要去見冉操,其實這和謝安沒有什麼關係,根本不需要問過謝安。
但這就是郗超聰明的地方,也是他為什麼能夠成為西府謀主的原因。
他一眼便能看得出來,晉室不想放冉操,卻又不好破格去用他,所以才把劉惔改葬東山,讓謝安幫忙看着的。
問了謝安,而且還當着這麼多人的表明只是去祭拜,順便談幾句話,並不是為西府招攬人才,郗超這麼做光明磊落,謝安自然也不好阻攔。
要是阻攔,你謝安又憑什麼?
於是謝安只好笑吟吟地答道:「郗掾要去祭拜亡靈,安豈可阻攔?至於劉蘇此子,也並非我謝氏子弟,安也無能管之,郗掾請自便!」
郗超便一甩綸巾,風度翩翩地離開了謝府。
隨後,謝府雅集也散了。
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最先覺得沒臉繼續待下去的就是祝永亭,還有一些先前在謝玄面前,一起說了劉蘇不是的人,這些人都覺得慚愧,便紛紛告辭。
這一走,就走了大半,於是雅集再辦下去也沒了什麼意思。
對於這樣的結果,謝安倒並不是看得很重,因為今夜前來參加雅集的,都不過是上虞士族之中的一些子弟而已,大人物幾乎沒有。
像這樣的雅集,提前散了便散了。
最主要的,還是謝家的子弟得到鍛煉和成長。
送走了客人,謝安讓謝玄陪着他回內院,叔侄二人便走便說話。
謝安問道:「今夜之事,雖然你辯禮贏了那祝七郎,可你這性子卻還是需要磨礪。對了,那祝七郎為何又和劉蘇起了爭執?」
「祝七郎無恥,辯禮辯不過我,便去找劉表兄的麻煩,但是劉表兄卻不予理會……」謝玄訴說着事情的經過,突然想起謝道韞的話,便告訴謝安:「三叔父,還有一事侄兒有些不解,當時侄兒氣憤回房,遇到姐姐,她問了我事由之後便料中劉表兄會繼續一言不發直接離開,你說奇怪不奇怪?」
謝安明白了事情的經過,本來沒什麼好點評的,可是聽到謝玄和謝道韞的猜測之後卻眼睛一亮,然後笑着說道:「哦,竟有此事,這倒是他們二人英雄所見略同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笑三聲,謝安回去睡覺了。
謝玄留在原地,又開始奇怪三叔父為什麼突然大笑。
這一年,小謝玄發現有很多事情,自己總是一時之間想不明白,可是卻又沒人告訴他,強迫着他自己去思考,去猜想!
八月秋夜,風是涼爽的。
東山腰的陵園入口處,就是一處風口。
在這裏,吹着涼爽的秋風,看着天空的繁星,以及山下分散稀疏、星星點點般的家燈兩火,其實也是一種享受。
郗超打發隨從原地等待,然後獨自一人來到這裏的時候,就回頭看了一眼。
就是因為這一眼,郗超將手裏的紙錢、香燭等祭拜亡靈的器物都放下,掏出了他鍾愛的一支竹笛,架在嘴邊便吹奏起來。
曲調哀思又深遠,在山谷中長鳴。
時而高亢,時而低沉。
低沉之時,引人悲傷;高亢之時,催人淚揚。
當曲子響起之時,柴門內的冉操和應奴都聽到了。
應奴來到冉操的身邊,一臉謹慎。
冉操卻說道:「不必緊張,有客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你推我出去吧!」
應奴點點頭,在少主的身邊,有時候他感覺自己什麼心思都瞞不過他,而且他做事也很簡單,只要聽少主怎麼說他怎麼做就行了,少主從來不會出錯!
主僕二人出了柴門,燈影也拉長了出來,不過卻照不到人了,但是今夜月光很亮,能看清楚很多東西。
冉操讓應奴扶着站起,對郗超抱拳說道:「有幸聞得郗超一曲,山林生色,唯獨心中更加悲涼了!」
郗超不好大笑,因為冉操在守孝,他便答道:「可惜和桓參軍比起來,我這技藝連入門都算不上,獻醜了!劉郎君,建康一別已過數月,沒想到這麼快我們又見面了!」
冉操道:「繁華過眼開一季,人生何處不相逢?郗掾,請!」
「請!」郗超收起笛子,來到陵園之內,直接便和冉操一起往劉惔的墳前去了。
在劉惔的墳前,應奴幫忙燒着紙錢,又點燃了香燭,郗超在墳前拜祭完了,就和冉操在一邊談話。
郗超問道:「聽聞琅琊王已征郎君入王府任長史,不知道劉郎君是如何應答的……慢來,劉郎君可莫要說你沒有推辭,真是如此,那郗超心中恐怕就有氣了!」
或許是覺得這墳前的氣氛太壓抑,郗超居然風趣了一把,開起了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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