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密佈。
《機靈小不懂》片場。
至此,主創人員全部到齊。
「各人員準備!」
「攝影ok!」
「燈光ok!」
「錄音ready!」
「action!」
一通南腔北調不中不洋的喊話下來,今天的最後一場戲開拍了。
這場戲說的是,梅龍鎮上有一個酒家龍鳳店,店主李鳳姐是一個年約二十、美艷動人又頗具文才的女子。不懂對鳳姐一見鍾情,為博取她的好感,不懂竟用課餘時間到龍鳳店裏當起義務小二來,應籽言當然不會放棄機會,幾番捉弄,使不懂哭笑不得。
此時,發生了一宗劫船案件,一名滿身是血的青年來到梅龍鎮,不懂誤會是他偷竊了鳳姐的內衣,對其大打出手,青年受傷倒下。
而後,不懂發現這人身上有「觀自在書院」的入學書,是外地轉學來的插班生朱正,不懂無奈地把他收留在自己住的寺廟……
「好!過!」
靳德茂喊了一聲。
劇中這個插班生朱正,就是林曉光飾演的朱厚照,可能是今天才進組開始拍第一場戲的緣故,林曉光一上戲,就是和大明星張衛健合作,心裏多少還是多少有點壓力,他在鏡頭前的表現,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總之,就是稍微有點沒進入狀態。
拍完戲,林曉光準備收工回去,張衛建不急不緩地走過來,直視着林曉光,深邃的眼睛,顯得有些冷峻。
這神色讓林曉光心微微一緊。
緩了片刻,張衛建開口了,聲音低沉淡然:「曉光,我注意你很久了。」
林曉光一怔,站在原地不動。
「建哥?」
兩人對視瞬間,張衛建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普通話說道:「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建哥,找我什麼事,是不是我哪裏表現不好?你儘管說……」林曉光忐忑地道。
見林曉光尚有自知之明,張衛健也不客氣,直言不諱道:「嗯,你今天這幾場表演得不行,不夠自信,太拘束了,也不夠放的開,你以後試着放輕鬆一點。」
林曉光點了點頭,問:「建哥,那剛才那段要不要重新拍過?」
「不用不用,導演都喊過啦,你以後自己注意點就是了。」張衛建道。
林曉光誠懇地說:「好的,建哥,我保證以後會注意的,不會再像今天這樣沒狀態。」
張衛建雖然長了一張娃娃臉,顯得年輕,卻已經是四十歲的人了,跟林曉光差了一個輩分,不自覺就用長輩對晚輩的態度,也微微一笑,道:「這就對了,年輕人虛心點是好事……還有曉光,我聽導演說,你以前是跑龍套的?」
林曉光汗,心說,跑龍套怎麼了?看不起啊?您這話題跳的也太快了,低聲道:「是啊,我去年剛來橫城那會兒,跑過幾個月的龍套。」
「才幾個月?你知道我以前跑過幾年龍套嗎?」張衛建賣起了關子。
誰知道啊……林曉光腦子裏大寫問號:「……不知道,多少年啊?」
「坦白告訴你,我以前跑過八年龍套。」張衛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明顯帶着驕傲的口吻。
「真的假的建哥?你跑過八年龍套?」林曉光詫異道。
八年啊,人生有幾個八年?更不要說是拿人生最寶貴的八年時間來跑龍套,太不值得了……
林曉光的問題,張衛建沒立刻回答,轉而顧左右而言他:「曉光,你知道我是什麼時候出道的嗎?」
老問這種問題,林曉光哪裏會曉得,心裏猜他大概是90年代初出道,問:「有十年沒有?」
張衛建淡淡地道:「我1982年參加香港第一屆新秀歌唱比賽,那年的冠軍是梅姐梅艷芳,你說我出道多少年?」
我去,1982年,張衛建居然是跟梅艷芳同期出道的……
那張衛建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娛樂圈的「上古神獸」了啊……
林曉光感慨道:「建哥,原來你出道那麼久了,隨便算一下,也快有20年了吧?」
張衛建點點頭,反問道:「有沒有興趣聽聽我以前的經歷?」
林曉光不敢怠慢,忙說:「當然,我很有興趣,建哥您說,我聽着。」
張衛建輕挑眉頭,侃侃而談地說:「第一屆新秀歌唱比賽的時候,我還在上學,但也有參賽,不過只進入了前30名,83年的第二屆冠軍就是呂方,呂方你知道吧?他是曾經與張學友一同被譽為「雙星」的男歌手,可以想像他的紅火與實力,在第二屆呢,我還是有參加比賽,但中途退出了,依然無功而返。」
張衛建原本清醇的男低音,此刻,林曉光聽起來瓮瓮的有點沙啞,卻聆聽得津津有味。
「到85年,也就是第三屆的時候,我終於迎來了屬於我的天下,那時候我已經走出學校,那年我19歲,跟你一樣大,不對……好像比你還小點。我以張國榮的一曲《戀愛交叉》,獲得了金獎和最突出台風獎,順利簽約tvb,開始了我的演藝生涯,也可以叫做「八年的跑龍套生涯」,是的,八年,一干就是八年。」
林曉光不解地問:「為什麼?你拿了新秀比賽的冠軍,按道理說是很有前途的啊,為什麼tvb不捧你?真讓人想不通……」
張衛建沒立刻回答,繼續說:「拿到冠軍後,其實我跟你想的一樣,已經開始坐在家裏等待着爆紅了,出門還戴墨鏡什麼的,因為第一屆的冠軍梅艷芳爆紅了,第二屆的冠軍呂方也爆紅了,這次就該輪到我了,沒有理由不爆紅啊,但事與願違,我等來的不是爆紅,而是八年的龍套。」
腦補了張衛健裝逼帶墨鏡出門的畫面,林曉光突然有點想笑,但還是裝作很正經的樣子,擺出一副認真思考的表情,默默聽他說話。
「想不通是吧?我當時也想不通……」
林曉光點點頭:「嗯……建哥,能不能告訴我究竟是什麼原因?」
張衛建正色道:「我也想知道啊,想知道自己不被捧的原因,所以後來就去問人,tvb的經理人告訴我,恩,簡單點說,就是覺得我個子小、長得又黑又瘦、外表不夠出眾,缺少培養的必要。」
張衛健說話的時候,林曉光悄悄打量了他一眼,不敢當面說他矮,專挑好的話說:「不會啊建哥,我覺得你挺白的,真的,顏值也挺高的,他們怎麼會那樣說,根本是有眼無珠嘛。」
張衛建苦笑:「不是他們有眼無珠,你建哥我當年剛出道那會兒,的確是又黑又瘦,但要說……你剛才說了一個什麼詞,顏值?顏值是吧?你們這邊評價別人的外貌,都是用顏值這個詞嗎?我怎麼好像沒聽說過……」
林曉光笑了笑,說:「最近剛流行起來的,建哥您不知道很正常,顏值的意思,就是形容一個人外表的分數。」
張衛建道:「對,就是這個顏值,我的顏值真心還是有的,到後來,我白了一些,臉上再有肉以後,那顏值簡直比現在的劉德華還要帥。」
林曉光笑了笑,點了點頭,心說,這建哥挺詼諧、幽默。
「對了,建哥,後來怎麼樣了?你就拍《少年英雄方世玉》紅了嗎?」
「哪有那麼快,《少年英雄方世玉》是前兩年拍的,那會兒還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張衛建搖頭苦笑,隨即又道:「我這八年的龍套生涯,幾乎窮到沒錢吃飯,還經常要靠女朋友救濟……」
群眾演員的悲哀,林曉光身為過來人,自然也是知道的,不過,他更好奇另外一件事:「那你女朋友呢?現在還跟你在一塊嗎?」
張衛建搖頭:「沒有,最終她沒能堅守到我爆紅的一天……」
林曉光嘆息道:「唉,可惜了。」
「八年,八年的感情,就在1990年,我馬上就要翻身的前一年,我前友跟我說的話,我到現在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林曉光忙問:「她當時跟你說了什麼?」
「她跟我說,她不是要嫁一個富有的人,不然她不會等我這麼多年,可是……我實在太讓她沒有安全感了,我連自己每個月的生活費用都搞不定,還要借錢度日,我求她,求她再給我一年時間,她沒有答應,於是,我們就這樣分手了……」。
關於張衛健和他前女友的感情,除了惋惜,林曉光不知道該說啥好,只能感慨道:「建哥,八年的時間都陪你了,說明她是愛你的,你也別太難過。」
前女友對她的好,張衛建不置可否,只是沉默了一會兒,心裏似乎有些愧疚。
但林曉光卻有些琢磨不透,心說,張衛健跑了八年龍套,怎麼突然說紅就紅了,這太不合邏輯了,肯定有啥機遇,於是,他又開口問道:「建哥,你們公司八年都不捧你,為什麼你突然一下子就紅了?」
提到這件事,張衛建動情又有些得意的說:「你可能不知道,當時tvb有兩種經濟人,一種是高級的a經理,一種是比較低級比較差的b經理,我馬上又要和公司續約,可是我的那個級別,只能是b經理跟我談,於是,當要續約的那段時間,我就故意不接b經理的電話,連續幾天。」
林曉光樂了,他萬萬沒想到,張衛建平時看起來嚴肅沉默,為人卻挺雞賊搞笑的,居然還懂得欲擒故縱。
「一天早上,公司的a經理停車在我面前,問我為什麼不接b經理的電話,那我就故意問他咯,有什麼事嗎?a經理說,找你簽約啊!我說,好啊,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坐下來談一談,a經理一下子就蒙了,因為我的級別是不夠他來談的,可是他當面不好拒絕。」
林曉光忍不住大笑:「哈哈,建哥你太壞了,那後來怎麼樣了?」
說到這裏,張衛健也得意地笑了笑,繼續說:「後來呢,我們兩個人就在咖啡廳坐在了一起,當時公司重點培養的藝人都是簽約五年,a經理說了幾個小時勸我簽約,我不吱聲,最後經理沒耐性了,以為我不想干,就問我,公司只叫你簽三年的合約,你還嫌長嗎?」
「那你怎麼回答?」
「我最後跟他說,我想簽五年,經理很意外,也有欣慰,就仔細打量了我這個,他以前從來沒有注意的小子,問我,為什麼?」
「對呀,為什麼?」林曉光越聽越上癮,感覺張衛健只做演員可惜了,他還應該去做編劇。
「我跟他說,捧的簽五年,卻給我簽三年,擺明還是不捧我啊!我在公司干八年,什麼都演過,我只差一個男主角的機會,只要給我這個機會,日後我一定幫你們賺大錢。」
林曉光笑着嘆了口氣,這一刻,他對張衛建是打心眼裏感覺佩服,心說,這人真有志氣,跑了八年龍套,說話還那麼霸氣,一點也沒怕別人看不起,也難怪他現在那麼紅。
「建哥,你說完這句話,那經理是什麼反應?」
「什麼反應?」張衛建故意停頓一下,才繼續道:「經理看着我這個跑了八年龍套,口氣卻很大的小子,不僅沒有嘲笑,還很欣賞,他問我,薪酬問題你有什麼要求?我說,你拿空白的合約給我簽,我簽完你再寫薪酬,而且,我只會在合約上寫兩個字?」
林曉光:「這樣也行?合約只寫兩個字?哪兩個字?」
張衛健嘴裏緩緩吐出兩個字:「捧我!」
林曉光大跌眼鏡,不可置信地問道:「捧我?真的假的,你就在合約上寫了這兩個字?」
張衛健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沒跟林曉光多做解釋,臉上卻寫滿了篤定和得意。
「那他什麼反應?真的同意了你這個合約?」
「沒錯,那個經理當時深深的看着我說,我做這行很多年了,沒見過合約寫「捧我」,今天我相信你的能力,也請你相信我的能力,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來幫你。」
我去,聽到這裏,林曉光突然感覺,自己身上的雞皮疙瘩都快起來了,真他媽勵志!
「合約簽過兩個星期後,我接到公司的電話,告訴我,今年公司會力捧你,從今天起,公司的電視台,每晚黃金時間,八點鐘,都會有一個30秒的廣告片,只宣傳你——張衛健,這通電話,我到現在都沒有忘記,隨後,又過了兩個禮拜,我收到通知,我的第一個男主角開始了。」
過往的經歷,張衛健身為過來人,一生歷經幾起幾落,說得雲淡風輕,林曉光卻是聽得熱血沸騰,
事實也確實如張衛建說的那樣,在1991年,他首次擔綱出演《老友鬼鬼》。
該片在香港大火,也火了張衛健,每個有着能力的人,都欠缺一個機會,但機會不會從天上掉下來,都需要自己去爭取。
張衛健做到了,同時,這又何嘗不是他的厚積薄發?
還是1991年,神話劇《日月神劍》中,張衛建與郭晉安分飾日、月神俠,一首《真真假假》到現在,還是有很多人懷念、喜歡。
同時,也讓張衛健爆紅,紅到整個香港都在議論當年還很稚嫩的小子,當張衛健再一次看見總是佘給自己飯吃的小飯館老闆時,兩人相似一笑,這個小老闆知道了他終於有了這一天,張衛健知道小老闆明白自己這麼多年是怎樣的艱辛,而他挺過來了。
就在林曉光還在回味雞湯的時候,張衛健突然開口:「曉光,我今天跟你說了那麼多,你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林曉光愣了愣,琢磨了片刻,隨即坦然道:「好像懂了,又好像有點不懂!請建哥指點!」
見林曉光虛心受教,張衛健語重心長地說:「曉光,從我第一次在飯店和你見面,就覺得你的外形很不錯,覺得你是有機會可以紅的,但不知道為什麼,你的眼神里始終透着一股不自信,憑你的條件,本不應該是這樣,直到今天和你對戲,我才明白,你可能是對你群演的出身不夠自信,覺得你自己比不上那些科班出身的演員,但是我現在告訴你,真的沒有必要!無論是群演出身,還是科班出身,你都是一個男人,男人不能說不行,要有自信,只要努力做好你自己就行了!」
ps.感謝書友「崖邊小草」的慷慨打賞,謝謝支持,也謝謝每一位支持這本書的朋友。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222s 3.9858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