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音階狂潮 第一六一零章 藝術氣節

    .

    楊景行自己開車進國際名園的時候，副駕駛陪着的范俊鵬在打哈欠而後面王卉已經躺下，也怪不得他們,快五點基本上天亮了。

    上樓進屋，王卉鞋都不換直撲沙發而去，范俊鵬還沒邁過客套階段：「行李都提前準備了，真是忙。」箱子旁邊還並排擺着拖鞋皮鞋呢，真容易讓人誤會是強迫症。何沛媛本想在國際名園過夜的，不過讓王卉護送音樂家是蕭舒夏昨天晚上才威逼成了蕭舒雲，所以

    招呼客人的事情何沛媛就只能在電話里口頭交代一番。楊景行當時答應得好，這會又叫王卉自己動手去找洗漱用品。何沛媛還想到了辛苦費，而且不像給姨夫送茶壺那樣清庫存,都選了好東西，連放在那邊柜子裏她都記得清楚。關於給范俊鵬一瓶酒還是兩瓶酒，姑娘是讓男朋友

    自己決定，楊景行大方一次，拿了兩瓶。

    已經打鼾的王卉一聽男朋友在推辭什麼，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活蹦亂跳張牙舞爪：「搞什麼意思，我呢？」

    一個好像也要兩三萬的錢夾，不過王卉胃口有點大了，嫌棄樣式不男不女不夠鮮亮，卻也還是熱烈歡迎音樂家多途徑曲杭，保證隨叫隨到。

    范俊鵬更感興趣的是那兩個槓鈴一般的啞鈴,嘗試提了一把差點緩不過氣：「……你玩得動？」

    楊景行嘿：「勉強。」

    范俊鵬把懷疑很明顯地掛在臉上，沒說出口也算關係進了一步。王卉正打聽又謀劃着要教何沛媛怎麼以女朋友身份收禮呢，楊景行再上樓電話就接到姑娘電話，問到了沒，他們呢？計劃之一是他們把人送到就立刻打道回曲杭

    的。

    楊景行最遲六點半得出門，已經五點過，或者才早上五點，何沛媛還想着：「我要不要過去？」

    楊景行當然不支持，何況今天父親節。

    「我這麼早就出去給他買禮物呀。」何沛媛嘻嘻得心虛又狡猾，「你都沒陪你爸……我要去！」

    楊景行威脅：「過來就要請他們吃飯。」

    何沛媛更得意起來：「我帶他們去昨天那家，真的超好吃……」

    楊景行收拾完之後才下樓通知，王卉很是抱怨但也得掙紮起來去洗漱，還得回身提上包。范俊鵬都敢嘲笑了，說明相處不錯。

    六點差十分左右，何沛媛是自己開門進屋的，打招呼比較正式客氣，什麼辛苦了。

    王卉還接得上跟美女一起吃飯逛街的氛圍，不過范俊鵬是第一次見面更有些生疏單純。

    關於音樂和電影的話題有分歧，王卉和范俊鵬都覺得賺錢多容易，何沛媛坦白其實風險大水又深，然後幾人又聊了聊九純的情況。在王卉看來葉氏豐真算不得多大牌，央視那種地方，論知名度他能進前五十都不一定吧？一個縣還那麼大招旗鼓抬對方身價，說白了不就是為了一點自己的政績

    ……沒時間多聊，六點一刻楊景行就出發，把家裏鑰匙留給表姐想多玩兩天也好。范俊鵬是真心實意想讓何沛媛留下自己去送，還是王卉提醒小別勝新婚，不過何沛

    媛否認得面不改色心不跳。

    然後一出門，還沒進電梯，姑娘的嘴啊手呀就控制不住了，到處找。

    本以為這大清早的停車場內應該很安全，可是討生活不容易的不光楊景行一個人，這時候所謂的好停車位反而不方便了，車來車往的。

    看了幾次時間後何沛媛還是膽子小，出發，要說的事情可多了，戲曲學院的尷尬都好不容易才排上號。

    楊景行積極得多，放在臥室的學生演員簡歷他都看過了，作品光碟還要等回來後再細瞧，無論如何三零六標杆的面子的一定得給……十一點不到飛機落地平京，楊總雖然還是從經濟艙出來但一到出站口可有排場了，武明楊帶着導演、兩個不是一二號也非明星的主演、副導演、攝影還有兩位中

    影中層領導，共九個人列隊接機。

    雖沒有鮮花送上楊總也很不適應，乾笑都擺不出來地懷疑：「還有誰要接嗎……再別這樣了，浪費各位時間。」武明楊嚴肅端正說明不是自己組織，大家自發他也攔不住。中影領導就打個圓場，因為自片子殺青之後到今天才難得聚這麼齊，也算節日嘛，都想早點跟楊總聊

    上幾句。於是昨天還在前後伺候別人的今天又被圍擁招呼了，楊總辛苦楊總在浦海吃了嗎？行李也被搶走。外面還安排了一輛豪華商務中巴車……不過錢肯定是峨洋掏的

    。雖然人在平京了，楊組長還要隨時接收許維副組長的短訊工作匯報。今天九純是周縣長陪同葉氏豐考察，上午先到了縣內還算是出名的所謂古鎮或者古村。雖然村裏的幾十座徽式建築被遺棄或者改建得比較嚴重而修繕維護工作又才開始，但萬家和還是很喜歡地拍了不少個人攝影作品。古村人知道落水村被選上要專拍一

    期《本色中國》都很不服氣，魯林他媽有個堂姐嫁在這個村，還找上門來跟局長妹夫理論了一番。有了三億票房打底，《美中不足》慶功宴的八十萬預算好像不值一提，不過武明楊似乎也終於看清峨洋是個真窮坑，只租用了四星酒店一個算剛好夠用的中型宴

    會廳，佈置上也明顯精打細算。只是今天要接待中影大老總的，真有點寒酸。楊總看了看之後倒是很開眼界，坦誠自己第一次經歷這種大陣仗，到下午晚上還得拜託導演和幾位製片掌控場面才行，他好像只會些家長里短：「孔伯伯他們什麼

    時候到的平京？」

    「昨天。」孔亞飛似乎意外私隱被泄露：「下午。」

    「在家？休息好沒？我要去看看，你開車沒？」楊總十分積極：「我先回一下房間。」

    孔導欲拒還迎的：「算了吧……」孔導的小房子都西五環外了，一路上兩個男人倒是好好感慨了一番父母恩情。相對來說孔亞飛的父母更不容易，孔導甚至有些埋怨地提到聶少英的京城小資父母

    是如何難以共情他這種貧困地區的普通工薪家庭，雖然如今的態度大有改觀，但惡言一句六月寒。

    楊景行當然不便過問細節，只說能養育出少英姐性格和人品的家庭肯定不會差。孔亞飛虛心肯定女朋友的好，但又：「中國人很多時候太拘於這種道德束縛其實給雙方都造成痛苦，如果我的運氣差點再混幾年mv都沒得拍，到橫店勉強這個組

    那個組混半輩子，常年不着家累月不着床，結局肯定也是吵鬧帽子離……」

    楊景行很不同意：「怎麼把成功歸結於運氣，英姐的支持陪伴也不是道德束縛呀……

    孔亞飛哈哈有感：「所以都說四零二以美女為動力和靈感。」

    楊景行饒有興致：「誰說？」

    孔亞飛義正言辭：「並不是調侃誹謗，我們認為這是一種境界一種態度是一種才華，是一種高尚，更應該作為一個榜樣……」

    孔導家裏是聶少英負責守門歡迎又看茶倒水，再給老人展示楊總帶的禮物，並不多了解地讚嘆介紹一番。楊景行這次算是提前準備了下，但多是些九純特產並沒啥名貴，他還振振有詞：「前年去秦皇島的時候孔導說哎呀我們這沒什麼好吃的，結果阿姨包的粽子就是我

    吃過最好的。我老家是真的也沒什麼好東西跟孔導分享，看能不能借阿姨的手藝化腐朽為神奇。」孔媽媽只笑笑就起身走開了，聶少英見縫插話建議孔亞飛將誒下來有時間就去九純採風。在孔爸爸的想像中九純在西湖邊上，他還是九幾年公費旅遊到過雷峰塔

    留影。

    孔亞飛關注着母親，望了兩眼就跟去廚房，很快大聲起來：「粽子熟都天黑了。」

    楊景行惹的事，趕快去道歉並說明自己過來還有一個重要任務是請伯伯阿姨陪孔導一起出席慶功宴，粽子的口福只能等下次。

    不去，兩位長輩果斷明確堅決。

    楊景行迴避推辭，繼續聊天，他估摸孔亞飛的外甥下學期就該上初中了，上次說是五年級了。孔媽媽的話匣子頓時開閘，女婿女兒工作都特別忙，可不像孔亞飛這種一年就拍兩三個月戲的假忙，兩口子出差加班是沒完沒了，但他們孩子的成長教育一點沒

    耽誤，那大小子又懂事又疼人又愛學習……下午兩點多還沒吃午飯連粽子也，但楊總一點不着急還顯得風趣健談，慢慢把孔爸爸的興致也聊起來了，這才知道孔導家也算有傳承，孔亞飛的二爺爺是國營放映員，八十年代就有條件在自家給一大家二三十口人播放「內部片」，而二爺爺的小兒子又在九零年去日本打工並干起了遠洋海員，孔家看上藍白紅三部曲錄像帶

    最多只比發行時間晚一年半載。不過孔亞飛偷看挨訓也不冤枉，即便以現在的眼光來看也不適合初中生。

    儘管欣賞的是劉別謙、奧特曼這類導演，孔父也認為自己只是個普通影迷，但又不妨礙他批評孔亞飛「輕浮毛躁散漫」。孔父說明自己不僅不反對下里巴人還很喜歡更勝陽春白雪，四大名著《水滸傳》當排第一，但現在的一些創作者以梁山嘍囉的水平喊着三國群英的口號想乾的是

    紅樓最後做出來的卻連腌臢的檔次都不夠……年輕人不能隨波逐流啊。

    聽起來孔爸爸鞭策的是導演，但更心虛受教育的是投資方，楊總虛心做了自我批評，再為導演稍作辯解，更相信未來可期。

    聶少英基本同意楊景行的看法，並補充說明孔亞飛常嚴肅深入地思考「為觀眾服務」這幾個字，進而論證《美中不足》至少在動機和態度上是端正的。

    孔父有些憂慮甚至傷感，你們這代年輕人對「為人民服務」的理解能到什麼程度？那是馬克思歷史唯物主義的基本觀點……

    孔父的退休單位是港務局下屬職業培訓學校，職校是不是也真重視黨政工作，反正這位花甲老人是一套接一套還挺有邏輯的。

    孔亞飛自己是撓頭惱火，但楊景行和聶少英十分認真聽課，楊總還積極主動提問：「您覺得對影視創作而言，生產力主要包括哪些方面？」

    「主要是思想！」孔父斬釘截鐵：「思想是第一位……」

    很顯然，那些內部電影甚至禁片根本沒有對老一輩的思想造成絲毫腐蝕，反而讓洗禮得更放光輝了。長談呀，可能是聊得太高興，反正楊景行再邀請長輩到酒店繼續深入講一講的時候，孔爸爸答應得那麼爽快又順口，年輕人又迅速得讓他來不及反悔，把孔媽媽

    都逗得哈哈笑。

    聶少英是早就準備得差不多了，沒想到孔媽媽也還愛個美，至少讓老伴等得挺不耐煩了，抱怨人家演員都不一定有那麼多事。去酒店的路上，為了緩解孔媽媽明顯的緊張，楊景行和聶少英都再次強調今晚的主人家其實是孔導，招待的都是好朋友、老同事，到時候少不得喝幾杯，二老到

    時候可別當眾批評，畢竟是三億大導演了。孔爸爸不反對適量飲酒，孔媽媽則借着酒量話題關心起楊景行的家庭情況，她大概知道一些，但是細節到媽媽有幾個兄弟姐妹、表兄弟姐妹這些，孔亞飛聶少英

    從沒打聽過。果然楊雲才是楊家的驕傲，孔媽媽深切囑咐楊景行要用自己的經濟能力讓堂妹沒有後顧之憂地好好做學問，要留學，要當專家當教授。孔亞飛的姐姐本來也很會

    學習的，只不過被那個年代和家庭條件限制了……一聽說音樂學院的學生大多是大城市並且是有家庭關係的，孔媽媽就更確定楊總的成長經歷跟兒子挺像的：「離家打拼都不容易，你幫我我也幫你，誰都不欺負誰

    也不虧待誰。」坐副駕駛的楊景行很舒適：「孔導，有才華更有情有義，跟他合作愉快又放心，不過主要還是孔伯伯說的那個道理，我們公司生產力比較落後，這方面會虧待孔導

    。」

    「這話不對了。」孔爸爸嚴肅：「人和人看長久……舊中國那麼落後，難道我們的黨就不救了？」

    楊景行興奮得彈起：「您這麼一說真比什麼話都能增強我們的信心。」

    孔亞飛只能自言自語式地埋怨：「我就一勞苦大眾……」

    主人家不在的這段時間酒店裏也很妥當，大家早有準備地對導演父母歡迎得熱情有序，然後就交由龐惜照看着，孔導堅持和楊總一起迎接接下來的每一位客人。其實不光楊景行，今天受邀到場的參與了《美中不足》製作工作的一百二十多號人大部分都不熟練。年輕的場記兼打雜早早抵達現場，因為大換潮流造型差點讓

    導演都沒認出來，他十分恭喜導演和老闆就被感謝。幾乎正裝的中年燈光師到了後搶着感謝楊總，楊景行就祝賀老師作品成功。在劇組管機械道具兼打雜的是外包公司的兩個人，今天好像只來一個，而且不簽到也不跟導演老闆打招呼直接往裏進了，還是被武明楊和副導演揪出來才勉勉強

    強補禮節。搞場面還得靠演員們，由青年男主演推薦進組只有幾個鏡頭但戲還不錯的不著名中年實力派男演員就不急進場，陪着導演歡迎客人並侃侃而談，他的一個香港導

    演朋友說過片子上映就像嫁女兒，很契合今天這場面呀……因為孔導的藝術追求，《美中不足》的幾個女主女配演員除了林雅外都不是以姿色為重點，但是今天賞臉出席真令人刮目相看，尤其是兩位連首映活動都沒安排

    上的，還能不計前嫌地驚艷捧場讓人完全看不出是配角，楊總也拿出了招呼主角的熱情。不管道具還是男一號，楊景行一直裝得挺像是一視同仁不偏不倚，直到中影大老總比請柬時間提前十分鐘到場，楊總就其他什麼顧不上了。別說想賺錢的投資人，連孔導這號追求藝術氣節的都陪笑得滿臉花開，簡直演出了粉絲見偶像的那份純潔無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