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裏是擺不開架勢的,支架也早不知去向,楊景行就把箏搬到客廳茶几上。何偉東挺支持藝術的,去廚房和女兒房間之間那只有一門寬的雜物間裏翻出來一個小凳子,抽紙巾擦一擦。
準備工作做好了,但兩個男人也不敢驚擾正專心讀譜準備的演奏家。看這姑娘,標準的娥眉微蹙粉頸微頷,手裏墊了本《安全駕駛學習》在譜子上畫指法呢,只怪有個不合格的作曲家,她還得再研究:「這裏要掃搖吧?」
楊景行這時候可不敢出言不遜:「你看着辦。」
「清淡點好。」姑娘還是有整體的悟性,也謙虛:「我肯定彈不好七和弦了。」說着手上還比劃一下。
廚房油煙機的聲音也停了,范雅麗出來瞄瞄女兒手裏:「這麼爭分奪秒平時幹什麼了?」
何沛媛斟酌着在紙上畫了一下後開始背着母親擠眉噘嘴翻白眼。
何偉東看在眼裏也沒舉報,想事情呢,想起來了:「對,高翩翩,快打電話問一下。」
何沛媛挺不屑:「這麼簡單。」自信坐下了。
何偉東也真會討好,連忙把抽紙盒子擺好給女兒當譜架,再壓一個果盤更穩當。
何沛媛環顧觀眾:「……誰敢笑!?」
何偉東只能苦笑:「沒開始自己先認輸呀?」
楊景行連乾笑都不敢:「祝首演成功。」
范雅麗急廚房呢:「快點。」
何沛媛得先試試音,右手幾指依次撥弦,左邊也假裝按一下揉一揉,姿勢還是擺得挺正宗的,表情也已經高雅起來。這張已經有年頭的箏雖然不是演奏級但製作不算差,音色將就音準勉強,夠對付業餘愛好。
三位觀眾保持安靜。
收拾好心情醞釀好情緒,姑娘準備開始了。譜子上前十幾個二分音符看着就簡單,輕鬆勾勾搭搭而已。再次擺好架勢後,何沛媛右手大拇指輕輕一托,「咚……」,不錯不錯不錯,左手也按弦取韻很像那麼回事。
第二個音不太完善,壓弦位置沒把握好按到指板上去了,韻都沒了。好在專業選手都有不錯的心態,何沛媛沒慌沒急接下來兩個音又穩住了,可是穩住之後好像開始過於自信,彈第五六個音的時候姑娘還想調節一下音色,只是表現出來的半夾半提似顫非顫真是太紙上談兵,而且演奏家自己好像並沒意識到,要繼續追求細節。
這一段「十四歲淡藍色連衣裙」靈感雖然不算短但是並沒演奏難度可言也不存在什麼創新,只需要一些基本技法,認真學箏三個月的小學生應該能搞個大概模樣。
可是眼前這位,零星前奏就已經有點外強中乾,接下來的一個小刮奏更是原形畢露,音符乾澀粗糙得把父親都嚇一跳,范雅麗更是轉身想走。
何沛媛真是大將之風,毫不退縮,保持住自己的節奏點撮勾抹,再苦再難眉頭都沒皺一下。挑剔撥劈,她都挺過來!畢竟就分把鍾時間。
不過這六十秒對聽眾來而言好像更艱辛,何偉東的苦笑都僵硬得松不下來:「這就是名副其實的額關公門前耍大刀。」
范雅麗更憂愁:「退到小學一年級去了。」
看女朋友的坐姿還是藝術狀態,但臉上已經回過神而且開始鼓氣,楊景行可不敢落井下石了:「手生了,再來一遍就初中高中了。」
「不來了!」何沛媛一把扯回譜紙,站起來就往屋裏走。
「不彈了準備吃飯。」何偉東還是保護女兒自尊心,這就準備收東西。
楊景行圖表現:「我來……」
何沛媛坐在床上對着譜子生氣呢,看看男朋友:「我明天聽翩翩彈!」
「行。」
「你故意氣我!急我!」
長輩不在,楊景行就敢造次:「好歹是個演奏員……」
「我不會我不想我沒樂感。」何沛媛踢腳:「我要聽!」
楊景行也有辦法:「改個三弦版。」
「不要,沒那個味道了。」何沛媛爬到電腦前,把照片翻回靈感來源自己欣賞起來,還是有足夠的音樂領悟想像力的,對比着譜子看呢。
楊景行把箏裝進盒子,脫了鞋子站上床放回書櫃頂又看見了:「還沒聽過媛媛的葫蘆絲呢。」
臭無賴絕對是在諷刺嘛,何沛媛氣得一下翻到在床上打着滾哭嚎起來。
楊景行居然不哄,而是急不可耐一屁股坐凳子上啪啪點起鼠標來。
何沛媛有翻身而起,搶不過就雙手捂住無賴的眼睛,並威脅:「再動弄疼了別怪我!」
楊景行的意思是:「不好看,快下來。」
自己家怕什麼呀,何沛媛還想用體重讓無賴低頭:「……你閉眼睛,不准看,下去!」
深埋着腦袋聽了好一陣鼠標聲音點擊和姑娘的呼吸聲後,楊景行憋着聲音求饒了:「別選太好看的,我還在不應期。」
何沛媛居然不罵臭流氓,還嘻嘻,再點了幾下:「起來。」
楊景行抬頭一瞧,愣神之後喃喃低語:「慘了,要被榨乾了。」
何沛媛藝術觀察:「什麼感覺?童伊純穿校服你誇得不行。」
楊景行恨呀:「所以我說失去得太多了。」
何沛媛亂戳鍵盤:「不看不看了。」
「我願意我願意!」
只看十張的說法暫時擱置,為了音樂事業,何沛媛不僅放
開電腦的掌控權還解說起附中女生的學習生活,有同學有老師有練習有演出有娛樂。後面還有幾張照片有王蕊呢,不過不知道具體位置,而且那時候也不算朋友就沒有認真照。
也不是每一張照片都主打青春美麗,尤其是這姑娘剛學會自拍的時候,鼻孔照扭曲照都有,不過楊景行也看得有滋有味。而且這姑娘也夠臭美的,很快就掌握了自拍技術,在家裏各種擺姿勢做表情,遠不像站在別人面前那麼淑女淡雅,連自己的背影都研究了好多張。有些照片何沛媛自己都不太記得了,也看得好笑害羞。
可是看了幾十張後作曲家也沒有冒出新靈感來,可能是因為心有雜念:「有沒有那誰的?」
「誰?」何沛媛完全不知道。
楊景行不太願意提起:「我情敵……」
何沛媛哈哈哈好幾聲後才收斂成嘻笑:「真的想看?」
楊景行熱着身艱難抉擇:「看。」
好呀,王蕊的照片都不記得,何沛媛找高中暗戀卻幾乎一點一個準,把楊景行氣得直咬拳頭抽泣,這姑娘反而更起勁了。
竟然還有堪稱二人合照的,何沛媛更是記憶猶新:「……故意不做表情,其實好慌張,覺得臉都有點燒。照完了她們把相機還我,我都沒看,假裝無所謂,放學看了一路!」
楊景行氣喘如牛想找東西砸:「我要跟他單挑!」
何沛媛居然對男朋友瞪眼:「少欺負人。」
楊景行惡狠狠:「你說什麼!?」
何沛媛完全不照顧男朋友的情緒,又看屏幕上的暗戀去了,簡直傷感:「好單純的年紀……老公,你幫我刪了吧。」
楊景行也會:「留着好好看!」
何沛媛哼:「我自己刪。」
楊景行這下讓得快,直到看見女朋友刪除了五張照片後還要清空回收站,他才連忙阻止並溫柔說話:「留着,是我老婆的美好回憶。」
何沛媛氣嘟嘟觀察:「別說得好聽……反正我看見你電腦里有別的女人跟你沒完。」
楊景行似乎自信點頭:「行行行……」
何偉東喊話了,準備吃飯。
答應了一聲後,何沛媛再對男朋友噓聲,然後掌握鼠標點伸插長脖子點開了「生活」,只有三百多張照片,但是這姑娘又熟練顯示隱藏文件,就出現一個叫「abcdefg」的文件夾,再點進去,有五十五張照片,姑娘點開第一張零三年六月份的後回頭看了一樣門的方向,好像有點緊張。
照片顯示,涼蓆上一雙長腿,明顯是自拍,連紅色的小褲褲都出鏡了一截一角。
楊景行還沒來得及看清楚,何沛媛就點了叉叉。這破電腦,打開那麼慢關起來倒是毫不猶豫。姑娘藝術地大聲:「吃飯啦!走啦!」
楊景行還是懵的。
何沛媛又在男朋友耳邊輕快:「明年給老公看。」
楊景行得定神:「小看你了。」
何沛媛還得意呢,歡快跳出去:「媽媽辛苦了。」
范雅麗真是驚恐……
已經上桌的有糖醋小排、菜炒蝦仁、萵苣肉絲、家常豆腐,楊景行都摩拳擦掌了,何沛媛更驚喜大湯碗裏是她歡喜的栗子雞湯。已經溫了黃酒,但是何沛媛想喝紅的,就楊景行帶來的那個。范雅麗也講究,還叫丈夫把平底杯換高腳杯。
雖是好酒但何偉東也謹遵醫囑不超過五十毫升,年輕人多喝點,老婆也來一滿杯,現在盛飯嗎?
「標準飯桶!」何沛媛自己動手,電飯鍋一打開就驚叫:「天吶!」真是滿滿一桶飯到極限了,估計再來一個飯桶也填得飽。
楊景行感激呀,連忙去廚房:「阿姨別炒了,太多菜了……」
范雅麗端起盤子:「下鍋了,你們先吃。」
當然是得等的,何偉東關心一下徐安那邊的進展,可楊景行心思都在桌上,跟女朋友申請:「我先吃一個。」
何沛媛白眼瞥向無賴,嘴巴則反方向扭扯:「你好意思?」
何偉東哈哈:「吃,你在外面吃的時間多,你阿姨就做幾個家常菜。」
糖醋小排已經進了嘴巴,楊景行的樣子很不高雅:「我和媛媛都喜歡吃這種焦焦脆脆的……」
何沛媛推碟子:「吐骨頭。」
何偉東也知道做法,所以一般飯店都不可能讓一個菜佔用鍋那麼長時間,他年輕的時候都說下館子改善生活,可現在對很多人而言在家吃才是難得了。
醬爆魷魚上桌,楊景行起身歡迎:「阿姨快坐。」
范雅麗催:「你們吃呀,我洗一下就來。」
這魷魚花刀卷切得真好,楊景行又嘗一個……
果然母女倆,習慣都一樣,范雅麗也是去洗臉了,回來還責怪丈夫等什麼等呢,平時沒見這麼客氣?
何偉東就換話題:「來,我舉杯歡度元宵節。」
楊景行似乎知道男人的難,積極配合:「阿姨辛苦了,我祝您和叔叔身體健康。」
「謝謝小楊。」范雅麗舉杯挺優雅的:「我祝你工作順利。」
雖然女朋友笑盈盈沒起什麼眼色但楊景行也不敢漏:「祝媛媛工作順利,文思泉湧。」
何沛媛是被催多了,保持了笑容噘嘴:「知道了……你也好好構思下一部作品。」
沒得到女
兒祝福的范雅麗唱反調:「人也要休息的,忙不完的事情……」
何偉東站隊:「多休息注意身體,錄音棚里經常熬夜,酒也沒少喝……吃菜。」
楊景行真是沒點底線,還給何沛媛夾菜,不過范雅麗的承受能力比較強:「自己吃……九純的元宵節什麼習俗?」
楊景行搖頭:「沒什麼習俗了,湯圓都不吃,就一家人坐一起。回來路上打電話了,我爸晚上有應酬,我媽叫媛媛去陪她。」
何沛媛抗議:「明顯開玩笑,明明去你外婆家了!」
何偉東也八卦:「你爸爸出差多不多?」
楊景行搖頭:「少,一般都是周邊……」
畢竟第一次,家長里短能聊的話題挺多,楊景行外公外婆的身體狀況,何沛媛外婆不是那麼親切近人的性格,范雅麗姐妹都是隨父親比較多。長輩不用叫客人別客氣,楊景行根本不斯文,范雅麗剛盛起大雞腿他就伸碗去接了。
工作方面楊景行也讓長輩不用擔心,是有點忙但乾的並不是多累的活,幫手也挺多的了,慢慢的會越來越好。
何偉東酒喝得很節約但碰杯挺勤快,還問起昨晚的事。現在的年輕人也真沉得住氣了,何沛媛面不改色問心無愧講述夥伴們的真摯情感,楊景行也對張毅捷嚴光永表示佩服。
年輕人在長輩的鼓勵幹了續杯,還剩了一點范雅麗就認了。酒確實不錯,但是如果楊景行自己不那麼愛喝也可以留着送朋友同事,總會有需要的。
何偉東直言不諱:「李順凱拿過去今天晚上就邀朋叫友了,他那些朋友你也見過。」
桌上兩個女人可都是有血緣關係的,楊景行還是:「凱哥人挺好,朋友也都還好,我好多朋友都隨性爽快。」
范雅麗一點不給丈夫留面子:「李順凱跟你學的沒他爸多!」
何沛媛咯咯咯……
六點過點開的飯,七點半也就酒足飯飽了,但是聊天沒停下來,范雅麗不也不着急清理打掃,好像還有點欣慰:「小楊是有點飯量,菜不豐盛飯我就多煮了點。」
何偉東幫忙開脫:「每天要做多少事,人的大部分能量都是大腦消耗了。」
楊景行自己也要找理由:「今天飯也特別好吃,很香。」
范雅麗謙虛:「米好,合五十幾塊一斤。」
何沛媛啊:「我們都只賣十八的。」
楊景行討罵:「我再來一碗。」
范雅麗都嚇着了:「別吃了,有空再來……」
何偉東也討罵:「看你阿姨還捨不得點剩飯。」
范雅麗只是哈哈哈:「小楊,吃好一點吃精一點是應該的,酒也可以喝得好一點……但是你以後不要再給媛媛送太貴重的東西了,手錶項鍊這些,小媛沒這個習慣。」
楊景行理直氣壯:「沒有,我和媛媛對那些東西都沒興趣,沒養成習慣,從小家裏也沒條件。」
何沛媛還被冤枉了:「你沒有?」
「沒有……」楊景行斟酌還是猶豫:「手錶不是我送的,你也沒要,還害我挨頓罵。」
何沛媛摸脖子,沒戴也要控訴:「項鍊呢?」
何偉東呵呵好笑,范雅麗就儘量嚴肅:「都一樣,以前的就不說了。小媛小時候,家裏有條件的時候我們也只是讓她稍微穿好一點吃好一點,堅決不能鋪張浪費追求名牌,這是我們家的習慣,是一種美德也是人格……」
太嚴重了,楊景行連連點頭:「阿姨您放心,這個我已經完全接受媛媛的批評教育了,我爸對我的教育也是這樣。」
「爸爸是對的呀!」范雅麗更大聲了:「物質追求一定要克制的,小楊你這麼努力工作也不是為了錢吧?」
何偉東理解男人:「要錢肯定要錢,錢是工具……」
聊到八點了,正說着還是前年過年的時候何偉東接到過弟弟的電話。何沛媛這個叔叔不太愛說自己的情況,大概是居無定所的,電話號碼也經常換,也是四十四五的人了……不過會提醒哥哥去給母親掃墓,所以親情終究是一輩子的牽掛。
范雅麗提醒丈夫:「該吃了。」
何偉東自己好笑起身:「又吃飯。」
楊景行顯得了解情況:「我聽說有做了肝腎移植後來也可以停抗排藥的。」
這個事情當然是患者或者家屬最清楚,范雅麗搖搖頭:「極個別,基因不同,我們只能逐漸去儘量少用……還是有點點副作用,免疫力不太好,容易感冒。」
楊景行可關心呢:「媛媛說叔叔也沒堅持吃蟲草。」
范雅麗似乎相信科學:「沒什麼用,想起來了吃一點是個心理安慰。」
楊景行說的輕巧:「反正也沒壞處,總有點蛋白質營養。」
何沛媛似乎憂心了,加上有點醉酒吧,靠在男朋友肩頭了,還磨蹭。
范雅麗還是嚴格:「小媛什麼樣子?」
何偉東拿着藥出來了,還給楊景行看一看,兩種三顆,算吃得少的了。
范雅麗也站起來:「你們過去坐,我收一下。」
楊景行又來了:「我幫您……」
何沛媛自己都不幫,等男朋友端了兩個盤子到廚房門口被母親接走了,這姑娘就拉起手來往自己房間拖,拿出了縴夫的力氣和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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