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當然是要團結在丁桑鵬的周圍,可大家才開始擺架勢,楊景行就跟老師們請假要離開一下。彭一偉還記得中場休息時答應過老四的話,上前挑起應付長輩的大梁,讓楊景行去樓下見美女。
並不是所有人都在急於離開,出口和過道沒有擁擠,先撤退的大多是圈外人。楊景行追上還在觀察大廳的何偉東夫婦:「叔叔阿姨……」
何偉東回頭一看,奇怪:「跑來這幹什麼?」
何媽媽就笑一下顯得理解。
楊景行歉意:「這邊估計還要點時間,我等會先送丁老,不能送叔叔和阿姨了。」
何媽媽挺理解地點頭:「去忙吧,我們坐車。」
何偉東呵呵:「多待會好,散場人就走光了多沒面子,人緣肯定有問題。」
楊景行這會已經狗眼看人低了,對向楊主任問好的學弟只點下頭看一眼,就繼續對女朋友父母笑臉:「媛媛也晚點才能回家,我讓她陪我送下人。」
何偉東大幅度點頭。
何媽媽提醒:「你早點休息,明天那麼早,讓她自己回去。」
楊景行呵:「習慣了……」
何媽媽嚴肅叮囑:「平京冷得多的呀,衣服帶足,別耽誤工作。」
何偉東居然嘲笑老婆:「你看誰都想病秧子了……」
「有備無患。」何媽媽笑着不太確定:「我看鼓掌喝彩還蠻多的。」
「那是!」何偉東繼續嘲笑:「不像你們原來台上人比台下多,大眼瞪小眼。」
楊景行嘿:「媛媛表現很棒,阿姨叔叔多表揚。」
何媽媽好笑不屑:「她就做作樣子,還有什麼表現呀。」
何偉東還是肯定女兒:「有一說一至少態度很不錯,回家爭分奪秒也要彈幾下是個意思。」
楊景行朝恭喜師兄演出成功的師妹們點頭還加了點微笑,說起:「要忙到過年了,不過媛媛也不用怪我耽誤她學車了,有個事跟阿姨匯報一下,我和媛媛想再買輛車……」
何媽媽簡直果決:「那不行,沒規矩。」
何偉東沒那麼嚴肅:「這些事不急,以後再說,你先去忙。」
何媽媽點頭:「對,別讓人說閒話,快去。」
楊景行點頭答應還記得禮貌叫長輩慢走,不過他也沒多急,回頭就跟站在一邊的照井奈奈香說話:「奈奈香來了,之前沒看見……聽得懂了嗎?」
穿着小禮服的照井奈奈香先行禮,近似鞠躬了,然後還是明顯有點困難:「……師兄你好。」
照井奈奈香旁邊一個三十歲左右明顯是日本人種的女人就跟高中生嘰里呱啦起來,說了一通點頭。
看樣子照井奈奈香明白了,正式點頭正經跟楊景行解釋:「我們,坐在後面一邊,下面!」還雙手比劃。
楊景行呵呵跟翻譯打招呼:「你好。」
翻譯也禮貌,鞠躬用比艾自然還大不如的普通話自我介紹,她叫千石撫子,在平京工作生活過五年時間,這次是受奈奈香的父母委託來浦海作為「生活嚮導」幫助奈奈香向浦海音學院的通過發起關鍵衝刺,請楊老師多多關照。
距離專業考試也就三個月了,楊景行對照井奈奈香點點頭:「加油……日語怎麼說?」
千石撫子認真:「通常都會說,乾巴爹!」
楊主任好像後悔了,有點說不出口:「……乾巴類。」
照井奈奈香笑了,還捏拳鼓起地踮腳蹦一下,然後再禮儀地鞠躬感謝。
突然一陣風從楊景行背後刮來,接着他的左手腕就被一雙手抓住了,好大的力氣呀,拉得楊老師都原地轉了半圈。好在楊景行力氣更大,在咯咯笑聲中舉起手臂,就把雙腳離地蜷縮身體的郎欣妍提了起來:「鬆手。」
郎欣妍這是報復:「我骨頭都坐僵了,我情願上課!」
四年級的余嘉嘉多禮貌啊,跟照井奈奈香點頭:「你好。」
照井奈奈香看仔細了,馬上讚嘆的神情語氣,比劃着好像是驚奇余嘉嘉長高了。
楊景行想給嘉嘉父親介紹一下,不過是多餘的,嘉嘉父親記得照井奈奈香,也知道她是喻昕婷的好朋友。
「那你們聊吧,我還有事。」楊景行甩手威脅還拉着自己手腕左扯右拽的郎欣妍:「以後余叔叔別帶你來了!」
嘉嘉父親挺嚴厲:「欣妍不鬧了!」
郎欣妍也會哼,鬆手了觀察一下照井奈奈香,然後挺不客氣:「你不冷嗎?」
上一屆作曲系的師姐帶着男朋友出現了,楊景行主動上去打招呼……
楊主任脫離隊伍得有一刻鐘才被老師接回去,這邊專家領導教授指揮首席們都到休息室了,正在講話的是常務副校長,很有魄力的樣子:「發動起來,團結起來統一起來……回來了楊主任,我們正在說怎麼把接下來紐愛的演出動員好。丁老的意思是可以組織一下,唐老不正好也要過去。」
丁桑鵬的意思是:「但不要急功近利。」
大家紛紛點頭,楊景行就嘿:「這不是我一個人的事,主角是王老師他們。我是真的不好意思再麻煩人,而且我也想……總不能一直這麼被袒護着,還是要接受驗證,看看聽眾的真實反應。」
好像也對,副校長也點頭也笑:「楊主任太謙虛,正是因為對作品有信心,而且是有絕對的信心,這不是我說的,楊校長回來肯定也會這麼指示,這麼多人李教授賀教授都點頭……盛事一件呀,浦海最出色的音樂家教育家齊聚一堂,出謀劃策出人出力來個錦上添花!」
也對呀,音樂家們紛紛發表看法,這種時候同胞不去助威加油說不過去,去旅遊一趟還要跟同一戰線的好友見見面呢,何況這種喜事美談,不邀請一下,簡直有點不夠情義了……
龔曉玲站出來說話:「楊景行的意思我明白,他是最不想給朋友老師添麻煩了,所以這件事我覺得是不是不要給他太大壓力,讓他輕鬆一點旅個游嘛,平時這麼忙。」
李迎珍怒其不爭的樣子:「隨他去,想怎麼樣由着他!」
「我說……」丁桑鵬的聲音大不了但能讓休息室馬上安靜下來,他再繼續:「第二交響曲承載的是責任和使命,不是榮譽名利,大家出發點都是好的,幫助他完成使命也很好,如果是幫他獲得榮譽,則沒有必要。」
副校長很受啟發的醒悟樣子:「丁老說得太對了……」
楊景行不幹了:「沒榮譽誰還談什麼責任義務?是吧?」
彭一偉不上當,只笑一下。
李迎珍斥問:「你還想要什麼?你還差什麼?」
楊景行嘀咕:「不被老師這麼吼……」
「楊景行。」龔曉玲簡直心疼:「這沒人能幫你。」
一屋子人呵呵一下,丁桑鵬倒是笑得開懷的樣子:「一日為師。」
連立新也笑了:「不管十年二十年後的第二交響曲演出是什麼樣的情形,不管大家對作品有了多麼深刻的解讀,但是在李教授賀教授眼中,你始終都做得不夠好。」
文付江呵呵:「也只有李教授賀教授能那麼說。」
賀宏垂好大方的:「都可以說,該說的都要說,都是前輩都是老師都偶偶關照過!」
一群人呵呵哈哈是客氣還是不客氣,楊景行只能陪笑承受了。
丁桑鵬好像累了:「李教授,今天是不是先到這裏?大家都辛苦了。」
李迎珍命令楊景行:「你送丁老回家就趕快休息,明天還出差。」
大夥關心起來,楊主任明天去哪兒出什麼差呀,這還好多聽後感沒發表呢,趕快抓緊了,包括參演首席們都有了新感觸,不過楊景行要照顧丁桑鵬,別人也不能老纏着。
丁桑鵬還問一下:「小何走了嗎?」
何沛媛給楊景行發短訊了,她們在停車場等着的。等着的不光三零六,還好多相關人員,一片其樂融融的樣子。
三零六圍上來的目標不是顧問或者丁桑鵬,一個個恨不得排隊擁抱龔曉玲,王蕊搶不到次序就抓緊問候丁老李教授好,更急着告訴楊景行:「他們日子定了,元旦。」
好久不見的曹啟勛和王宇晨,楊景行也驚喜了:「準備結婚了?」
何沛媛好像沒關注這邊,王蕊就幫忙斥責:「不然呢?七夕早就領證了!」
「恭喜恭喜!」楊景行好笑:「這麼着急呀?」
王宇晨比未婚夫開朗些:「不算急,長跑跑累了。」
楊景行伸手卻不太誠意:「請柬呢,有時間一定去。」
這一對沒帶請柬,但是王蕊義氣:「回頭給我們多拿一張……哎,婚禮上是不是來《風雨同路》?」
王宇晨給面子:「一定的!」
楊景行笑:「是跑累了,我信了。」
曹啟勛以德報怨:「新作太完美了,嘆為觀止。」
龔曉玲也來湊熱鬧了:「恭喜有情人終成眷屬。」
兩位學生簡直惶恐地謝謝龔教授,然後有點了當主角的感覺,彭一偉也給女朋友介紹這對浦音的模仿情侶。
龔曉玲還開起彭一偉的玩笑,跟他女朋友說:「……喜歡彭一偉的女孩子也很多,我知道的,可是他一直在等他的真命天女,現在終於等到了。你們有沒有覺得,《星辰》這首作品好像帶我們進入一個全新的世界。人呀,戀愛就是不一樣!」
齊清諾點頭:「藝術勳章有她的一半。」
彭一偉肉麻:「不止一半,一多半!」
女朋友挺能適應場合的:「你自己創作不好想把責任推給我?」
大家哈哈樂,然後還是很給作曲家面子地紛紛肯定《星辰》這首作品的優秀出色,都能說出好些感受來,作品立意的高遠,素材的豐富,充滿張力的色彩轉變,不落俗套的情感表現……
大家說的都是事實不算誇張,可彭一偉不好意思了,他女朋友更不好意思:「我不懂,只覺得好複雜。」
龔曉玲鼓勵呢:「用不懂的態度去欣賞是最好的……第二交響曲的總譜,這一個多月我看了又看,總是在嘗試把作品最深處的情感邏輯挖掘出來,像第一交響曲那樣,然後會覺得恍然大悟豁然開朗,就會很開心很享受,是不是?」
教授說的話,大家當然點頭稱是,柴麗甜還怕馬屁:「還有一種成就感。」
龔曉玲點頭:「對,可是第二交響曲我越看越覺得糊塗,經常感覺摸到邊了又發現不是那麼回事,結構太複雜了,那麼多素材的流動呼應變化,要理清楚可以出一本專著,讓我很惱火又愛又恨。剛剛演出開始前,連立新都上台了,我突然想通了,為什麼我今天不能用最簡單的心態來欣賞這首作品?楊景行這首作品是為誰創作的?肯定不是我……」
大家笑了。
龔曉玲自己也笑:「所以想通了之後呢,我就把自己的大腦清空,把之前的所有的發現和猜想都忘記到腦後去,我要從最簡單的最表象的開始,先看清楚外在全貌,對吧?所以我就放鬆了去聽,什麼也不想,我一點都不跟隨作曲家的思路,不分析結構和內涵,連聲部都不想分清,我只耳朵不用頭腦,不感受作品的情感,我就這樣聽……同學們,如果不是苗老師給我遞紙巾,我都不知道我已經淚流滿面了!」
地下停車場經過龔曉玲這一通聲情並茂的呱呱後已經安靜下來了,周圍的人都安靜下來了,簡直在聽龔大教授演講一般。龔曉玲這一停,氣氛明顯有點尷尬呀,尤其她還擺出那種充滿什麼情緒的姿態。
齊清突然一笑,拍起手來:「為龔教授鼓掌。」
齊團長面子大呀,大家紛紛響應,楊景行雖然好笑但也拍手呢。要是外人看見非得被這群音樂家酸掉大牙,彭一偉的女朋友就明顯不太適應。
陸白永也給面子:「龔教授說的話我很有共鳴,《文墨》之後他們叫我去前面,我說我不去,我一個人坐在休息室里,把自己當成一名聽眾,發現自己感受到了好多讀譜的時候感受不到的東西。」
連立新也附和起來:「我對第二交響曲表裏的看法其實也一直在變,有時候覺得是呼應的,有時候又覺得矛盾,如果我只是一個聽眾我會怎麼理解……」
楊景行忍不住了:「都要降低水平是怎麼回事?」
原來如此呀,本來緊張着的何沛媛立刻笑起來了,那一臉的開心比其他人的和呵呵哈哈,簡直甜美動人。
王進哲是不是要表示自己是個懂音樂的:「不知道有沒有跟我一樣,第二樂章,最觸動我的反而不是那些悲傷,那種如泣如訴是讓我有揪心的感覺,旋律把情緒表達很濃烈,但總是有差一口氣的感覺,反而接下去的慢慢恢復平靜之後,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龔曉玲連連點頭:「對對對,就像突然堵住了嗓子眼。」
這一下熱鬧了,好多人有共識,並互相證實彼此或者看到別人在第二樂章動容的最多了。連保持低調的張楚佳也發言:「可能表面上的平靜其實是一種反思,對命運無能為力後的妥協……」
一片讚嘆,張老師說到點子上了,龔曉玲豎大拇指。
王進哲並沒驕傲自己帶起了風潮,還謙虛:「拋磚引玉,楊主任不要見外,我知道肯定沒那麼簡單。」
楊景行這時候不太敢說話的:「我沒想那麼多……」
龔曉玲笑:「算了,別難為他,從來不是是或否。」
丁桑鵬發話了:「留給時間吧。」
真是的,一群人紛紛自責,都對剛剛還吹着的楊主任頤指氣使起來,把車開車出來讓丁老先走着,雖然是扶站着也累的。
常務副校長發話,這就送丁老回家吧,藝術上的交流來日方長呢。
扶丁桑鵬上車後,楊景行叫何沛媛:「拿來放後面。」
何沛媛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樂器遞給男朋友讓他放後備箱。楊景行要先走一步了,再次感謝好多人。何沛媛也跟好久不見的校友同學老師拜拜,也記得跟李迎珍再見。
很多人已經說過了,李迎珍還是叮囑楊景行小心卡車,甚至當眾數落是不是應該請個專職司機了:「……又說時間緊!」
王蕊則提醒顧問:「早點回來履行承諾!」
「你們選好地方。」楊景行招呼女朋友:「上車。」
何沛媛也叮囑一下夥伴們:「你們注意安全。」上副駕駛後放下窗戶,等男朋友上車起步了,她再揮揮手。
車子沒開多遠,何沛媛回頭:「您累了吧?」
丁桑鵬搖搖頭,臉上也看不出來異常:「楊校長回來,見個面。」
楊景行是不是嫌麻煩:「您別操心,沒什麼事。」
丁桑鵬說:「人的精力有限,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楊景行還敷衍:「再說吧,您好好休息。」
車裏安靜了一下,丁家長孫說話了:「小何,不好意思,上次去家裏我們都不在。」
何沛媛連忙回頭:「我打擾了。」
長孫顯得親熱:「之前想跟你爸爸媽媽打個招呼,當時走不開,下次找機會。」
何沛媛呵呵:「沒事。」
坐機關的比何偉東小不了幾歲的長孫笑一下,表揚:「小何也很沉得住氣嘛。」
何沛媛繼續陪笑:「習慣了就還好。」
長孫嗯一聲,守在爺爺旁邊也有點領導的架勢和語氣:「習慣楊景行展露才華了?那是好事。」
何沛媛尷尬了,看着前方明顯不知道說什麼。
楊景行還好笑:「跟丁老告狀呀,有人笑話你。」
何沛媛臉都成苦瓜了:「不是……」
丁桑鵬也沒啥表態,他孫子輕哈哈一下:「我記事起四五歲就到大禮堂看爺爺作品演出,那時候……你們現在很幸福呀。」
何沛媛能嗯了,甚至說出一句:「一代一代人的努力創造了現在,如果沒有前輩打下的基礎也不會有今天。」
長孫笑:「你們的朋友說得也有道理,軍功章有你的一半,小何你也身兼重任呀。」
何沛媛又說不出話,好在楊景行還是維護女朋友的:「丁老您管不管?」
丁桑鵬在想正事呢:「火候應該夠了,但是唱片的事情一定要慎重。」
楊景行又敷衍:「再說吧,八字沒一撇。」把車開得有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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