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查。
再排查。
繼續排查。
一個線索,範圍太大了。
當天晚上,初步鎖定的車輛有一百二十餘輛。
黃何把刑偵大隊裏凡是可以能用的人手都用了起來。
交警、網警、各種信息資源也在一一匯總。
再核實,排除,查找有用信息。
刑偵隊裏,燈火通明。
白慕川熬紅了眼,卻始終守在現場。
方圓圓每半小時發個信息問黃何,有沒有消息。
黃何能給她的只有苦笑,多餘的安慰都來不及發——
凌晨一點,白慕川久違的手機鈴聲響起。
他忙不迭拿起來,結果看到來電號碼,面孔一片黑沉。
「餵?」
一個字剛落下,那邊就傳來尖利的女聲。
「你在做什麼?嗯?你到底要幹什麼……」
隱隱約約的問責從他的話筒傳來,聽得旁邊的黃何皺了皺眉頭。
白慕川:「有什麼事,等我回京都再說。」
「……」
那邊不知又說了什麼,白慕川突然冷笑。
「沒有任何人可以逼我做任何事。只有我想,或者不想!」
在他掛電話之前,那邊似乎還有生氣的吼罵。
黃何不知道他在跟誰通話,對這樣尷尬的氣氛,稍稍有點不適。
「白隊,沒事吧?」
白慕川嗯一聲,「沒事。我去外面抽支煙,你抓緊——」
……
走廊盡頭,光線很暗。
這是一個冷氣也覆蓋不到的死角。
白慕川倚在那裏,指尖的煙火一閃一閃,黑幕下的光點、英俊的男人,組合成了一副憂鬱的寫意畫。
好看,卻讓人心涼。
他默默看着窗外墨一樣的天空。
煙不是抽掉的,而是慢慢燃掉的。
程正雙手插在兜里,默默走近,嫌棄地皺一下鼻子,抽手扇去味道。
「少抽點!」
白慕川瞥他一眼,從煙盒裏遞一支過去。
程正拒絕,「人在情緒失常的時候,抽悶煙與喝悶酒是一樣的效果,對身體的損害會成倍增加!你莫非想早死幾年?」
「呵!」白慕川笑。
是冷笑,就像聽了什麼笑話。
他慢條斯理地把煙塞回去,將煙叼嘴裏,眯起眼吸一口。
「不是要追求人家嗎?現在人都不見了,也不見你緊張?」
「緊張有用嗎?」程正反問,一臉淡然,「抓緊找到營救的辦法比緊張更實在。」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向晚對他與白慕川的性格分析是正確的。
他們都有高精尖男性共同的涼薄與現實——
然而,骨子裏的理性,程正更甚於白慕川。
白慕川冷在皮肉,程正冷在骨血。
「抽完煙,就幹活吧。早點把人找到回京都處理你的事情……」
程正說完,轉身往技術隊走。
白慕川看着他優雅頎長的背影,怔了兩秒,突然煩躁地把煙頭丟地上,狠狠用腳碾滅。
「我的工作,不用你來指點。」
「這不是你的工作了。」程正轉過頭來,正視他,「兩天前,你就已經不是洪江區刑偵大隊的隊長,現在的代理隊長是黃何。」
白慕川冷冷看着他。
「所以,你認為你有資格來管我?」
程正呵聲笑了,「不,我不是來管你的,是來提醒你。向晚的社會關係既然那麼簡單,又不是很有錢的人家,怎麼會有綁匪莫名其妙堵巷子口找她事?白隊,我此刻非常懷疑你的專業,你的頭腦,以及你來自icpo的能力——」
他大步離開。
白慕川額頭佈滿一層冷汗。
關心則亂。
亂則不通。
他咬牙,飛快回到辦公室,叫唐元初。
「把720案的卷宗給我!」
唐元初瞄了黃何一眼,看他點頭,趕緊照辦。
……
「吱吱吱。」
「嘎——嘎——嘎——」
沒有人聲,只有蟲鳴鳥叫。
向晚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個地方。
房間空蕩蕩擺着幾件簡單的木質桌椅和一張床,唯一的窗戶上糊着80年代的報紙,早就已經泛黃,從報紙的縫隙里漏出的天光足夠她看清外面的光線。
入夜了。
從早上被擄來這裏,已經過去整整一天。
不過,現實與電視劇還是有很大的差別。
沒有威逼恐嚇,也沒有人讓她聯繫親人索要贖金。
實際上,對方目前為止沒有跟她提任何條件。
兩個黑衣男人把她丟到這裏,就沒有再管她。
中午端來的飯菜里,還有一盤迴鍋肉,菜品不差。
他們不主動跟她說話,她問什麼他們也不答。
向晚無法出去,無法求救,只有枯等。
「啊——!」
向晚打一個長長的呵欠,將雙腳放到竹椅上。
房裏的陳設很簡陋,與普通的農村房舍沒有什麼區別——
她為什麼沒有叫喊的原因,是這不僅是農村,還很荒涼,下車的時候,她就沒看到附近有別人的住房,前不着村,後不着店。
媽蛋!究竟遇上什麼人了?
劫財劫色,到底給個準話兒啊!
在向晚打到第五個呵欠的時候,門外終於傳來一陣腳步聲。
破舊的木頭拴被拉開,門推開了。
兩個拉她進來的男人一左一右站在兩邊,像兩尊門神。
「鳴叔,人就在裏面。」
電燈開了,鬼火似的,很暗。
一個約摸五六十歲的男人站在門口,戴一副老花眼睛,兩鬢已有花白,板着臉一聲不吭地注視她,面容卻與畫風違和的慈祥——
根本不是臉譜化的犯罪分子形象嘛。
向晚懸在嗓子眼的心略略一松,活動一下手腳。
她坐得太久了,手腳一陣酸痛。
「老先生,你們帶我來,到底想幹什麼?」
她開門見山,很有勇氣。那老頭子推眼鏡怔了怔,慢慢邁入房門。這時向晚發現,他走路的時候,背已經有了一點佝僂,儘管渾身衣着不俗,一看就非富即貴,但那種從臉上皺紋里散發出的滄桑暮氣,怎麼也掩飾不住。
「外面守着!」
老頭子吩咐完,那兩尊門神就應了。
「是!」
他們低頭,把門合上。
舊式木門的「吱呀」聲,聽得向晚心裏發毛。
她緊了緊拳頭,看着逼近的男人,抿一下嘴。
「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的目的是什麼?」
男人腳步停在她面前不遠,一動不動看她片刻,突然一笑。
「閨女,你膽子挺大!」
閨女,這樣親熱的稱呼,讓向晚有點招架不住,更加無法猜測他的身份。
「你是誰?有事說事,不要亂攀親戚!」
老頭子唇角往上一提,哼笑着,又走近兩步,坐在她旁邊不遠的一張椅子上,慢慢轉頭正視她,噙笑的眼裏蘊着一種懾人的威嚴。
「我叫徐祖鳴!」
呃!名字有點熟悉。
向晚努力搜索着腦子裏的信息——
這時,卻聽他補充,「徐招娣的父親。」
徐招娣三個字像帶着某種驚悚的魔力,向晚神經突突起來。
她眯起眼,「所以,你把我弄來……是為了給你女兒報仇?」
徐祖鳴收斂神色,認真問她,「你認為我不應該嗎?」
向晚脊背都繃得疼痛了,「又不是我殺的她!你來找我麻煩,會不會太不尊重你的女兒了?」
徐祖鳴:「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
天!
向晚是崩潰的。
要怎麼跟一個失去獨生女兒的老頭子解釋?
向晚又悶又熱,心裏堵得快憋死了。在徐祖鳴複雜的視線里,她渾身像被火燒了似的,好不容易才找回乾澀的嗓音。
「老先生,咱們得講道理——」
徐祖鳴輕笑,「對一個無兒無女的老人來說,道理沒用。」
好吧。
這就很有道理了。
破舊的房間裏面,好一會沒有聲音。
向晚靜靜地思考一會兒,「那你告訴我,你準備把我怎麼樣?」
她的鎮定,出乎徐祖鳴的意外。
他默不作聲地審視她,良久,突兀地啞聲開口。
「今天我才從贛州把她的骨灰取回來。所以讓你白白在這裏等了一天。」
「……」驢唇不對馬嘴啊?
向晚察覺到他語氣里的酸楚,嘆口氣,「我的角度不方便勸你。但老先生,逝者已去,生者堅強!你女兒肯定是希望你過得好的……」
「她恨不得我早死吧!」
向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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