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無聲。
眾人只能看着白慕川頭也不回地帶着唐元初鑽入了密林。
剛才大家都聽到了。
權少騰說,綁在樹上的謝綰綰,沒有穿衣服。
身上還有可能綁了炸彈。
在這種情況下,於公於私,白慕川的處理都是正確的。
拆彈不需要過去那麼多的人,人多有危險,而且,他也有必要為謝綰綰保留一分私隱。
但他又帶上了唐元初。
一是肯定阻止不了他跟隨,二是為了多一人具避嫌吧。
這些白慕川的心理活動,是向晚猜的。
只不過,她不太清楚,白慕川為什麼要帶上賽里木這個愣頭青……
……
怦怦!
怦怦!
心跳。
只有心跳!
走在密林,無人說話。
賽里木跟着白慕川走向那深潭,心裏像壓了一塊大石頭。
終於,他忍不住出聲打破了寂靜。
「白隊,要是拆彈不成功……突然就炸了……該怎麼辦?」
白慕川看着他惶恐的臉,沉默了一秒。
「只有一個辦法。」他回答。
「真的有辦法啊?」賽里木單純的眸里,閃過一片驚喜的星光,「那太好了!白隊,你快說,是什麼辦法?」
白慕川輕哼,舔一下牙床,沉鬱的視線里,帶着一種森森的涼氣。
「保持一個最帥的姿勢,捂着臉飛到天空,再落下來,然後等着……有人來收屍的時候,贊一句:這個男人,死了也這麼帥!」
「……」
好冷的一個冷笑話。
可賽里木呃一聲,笑不出來。
……
凌晨了。
潭邊的天空,比密林里亮敞許久。
權少騰說得沒錯,謝綰綰是綁在樹上的。
只是那棵樹長得奇怪,沒有樹冠,光禿禿地,獨自一顆,佇立在深潭邊。
像一個標誌。
森冷冷的,望之生恐。
掛在樹上的謝綰綰,身體瑩白如玉。
那白玉似的肌膚上,佈滿了一些青紫的痕跡,有一種殘酷的美。
她的頭垂着,長發凌亂地落下,嘴裏塞着她自己的內衣……
那姿態竟與121案的死者,幾乎一致。
不過,這一次,可以很明顯看出來,這是一次偽裝。
不是121案的手法,卻強行做成的那個樣子。
……也許是秤砣來不及。
……也許只是單純地為了向他們挑釁。
「謝綰綰?」唐元初的聲音在喉間哆嗦,有些抖。
做刑警一年多了,他大大小小的案子也經歷過無數。
第一次,真的第一次有種……害怕的感覺。
白慕川走得很慢,四周觀察着,面色鐵青冷凝,比唐元初謹慎、仔細。而賽里木……第一次看到現實版的女性身體,不知出於什麼心情,視線拼命往邊上擠,一眼都不敢多看……
「謝綰綰!」唐元初終於忍不住,大聲喊了出來。
這一聲,壓在他的喉嚨太久。
不喊她,他想,他就快要瘋了。
是的,快瘋了。
看她像個人形布偶一樣被人綁在上面,他的心揪痛。
眾星捧月的謝綰綰。
高傲不桀的謝綰綰。
談笑風生的謝綰綰。
喝了酒占他便宜,親了他還沒有記憶的謝綰綰……
這一刻,沒有半點身而為人的尊嚴,被人侮辱玩弄至此!
唐元初的心,揪得好痛。
也許不是單純的愛或者喜歡,僅僅只是心疼……他分辨不清。
「謝綰綰,你給我醒過來!你不能就這麼死!」
「你還欠着我的酒錢沒有給我……」
「還有——你親了我兩次,就不用負責任了嗎?」
唐元初一聲比一聲大,聲音里,帶着的嗚咽,層層傳送,似乎激起了深潭裏暗淡的波光……
白慘慘的月光下,被捆在樹上的女人,頭髮微微一動。
慢慢的,一點一點抬了起來。
她聽見了。
那些話,都聽見了。
隔着短短的距離,唐元初與她對視着,嘴唇顫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謝綰綰看着三個男人,渾濁的眼,濕濕的,沒有哭出來,也沒有別的反應。
空洞、麻木,就像一個被人抽走了靈魂的破敗娃娃。
只有單純的賽里木,雙眼睜大,欣喜若狂。
「老大!她是活的!」
「……」
他興奮得像個傻子,而唐元初眼裏的淚,像個孩子……
白慕川的臉上卻很平靜。
不意外,或者說,一點也不用意外。
只有活着的謝綰綰,才有被人解救的價值。
所以,他們不會讓謝綰綰死。
她不死,才有機會讓別人為她而死……
「看到炸彈了嗎?」白慕川問唐元初和賽里木。
「……沒有。」賽里木根本就沒有認真去看,聞言愣了一下,趕緊別過頭來。
「有。」唐元初聲音啞而低沉,像在哭。
「拿着!」白慕川把手上的突擊步遞給唐元初。
末了,又掃他一眼,「如果怕,就站遠一點!為我警戒!」
怕?
唐元初心裏一激。
他怎麼會怕?
在謝綰綰面前,現在讓他去死,他都不怕!
「白隊,我能做點什麼?」
白慕川慢慢地戴上從程正那裏順來的醫用手套,冷冷看他,「你會拆彈嗎?」
「……」
唐元初的臉,瞬間灰暗下去。
他是學刑偵的警察,不是拆彈專家。
在有限的警營生涯里,他甚至……連炸彈都沒碰過。
所以,不得不錯失親自解救謝綰綰的機會。
唐元初有些難過……默默的,接過那把槍。
「老大……我不走遠,我就在這裏,保護你……們。」
白慕川一言不發,朝謝綰綰走過去。
「唔——唔——」
謝綰綰看見了他。
嘴裏嗚咽着,她拼命地搖着頭,整個身體都扭動了起來。
也許是覺得羞恥,也許是想要提醒他……她被堵着嘴的面孔,再沒有平常那麼美麗精緻,有的只有瘋狂與哀求……
「……不要……過來……」
「不……不要……過來……」
她搖着頭,拼命要表達這句話。
然而,出口的聲音除了她自己,誰也聽不懂。
他們聽到的,只有含糊的「嗚嗚」聲。
白慕川看着她,「安靜一點!」
謝綰綰苦泣般嗚嗯,淚水滾落下來,「……不要……」
拆彈,和平年代極端兇險的一個職業。
哪怕是專業的拆彈專家和排爆警察,他們在工作的時候,也會穿着防護服,而且,時時會面臨死亡的威脅——
可此時的他們,什麼保護裝置都沒有。
在紅刺特戰隊,白慕川是學習過拆彈的,但正如權少騰所說,他已經好久,沒有碰過這玩意了……
「老大……」唐元初看他翻開謝綰綰的衣服,露出裏面的炸彈,雙眼一閉,不忍去看。
「相信我!」白慕川沉聲說。
「嗚……嗚……」
謝綰綰嗚咽着,表達不出來的。
身上那幾片布,遮不住她的身體,露在外面的肌膚,青一塊,紫一塊,那淤青與印痕,簡單而直白的描述了——她受到過的凌辱。
這樣出現在白慕川的面前,已經讓她最後的自尊被徹底踩在了腳下,哪怕白慕川為了她的私隱,沒有讓更多的人來參與營救,可謝綰綰心裏的辱恥感,比那一次錄音廣播事件……更甚。
因為他不是別人,是白慕川。
因為白慕川的身邊……還有兩個人,唐元初和賽里木。
謝綰綰雙眼狼狽地盯着白慕川,很想去死。
……她恨,恨不得馬上沉入的潭水,再不起來。
可她此刻……連死都成了奢望。
「老大……把衣服給她穿上……」唐元初就是在這時衝過來的。
他搶在白慕川的面前,脫下自己的外套,想要披在謝綰綰的身上。
他讀懂了謝綰綰眼睛裏的絕望,知道她想要什麼……
然而,不等他的動作做完,就被白慕川吼了一聲。
「別動她!」
唐元初一怔,紅着眼睛,轉頭看他。
「老大……」
白慕川面沉如鐵,「很多炸彈是不可移動,不可傾斜的……」
好心為她穿衣服的結果,有可能是他們四個……馬上就會被炸死。
唐元初遍體生寒,拿着衣服怔在那裏,看着謝綰綰絕望的眼,「……」
見狀,白慕川一貫清冷的臉,略有波瀾,「在生死面前,沒有性別。只有生,或者死。記住了!」
看着他眼裏的冷厲,唐元初輕輕哦一下,默默退到旁邊。
他很無力。
救不了謝綰綰,連幫她遮一下羞,都做不了。
白慕川,「披一件衣服,就有尊嚴了嗎?人的尊嚴,與穿不穿衣服,從來都沒有直接關係!」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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