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第二天生生餓醒的時候,山洞外的樹蔭下投射的陽光已經探到了洞口,他沒看到李夢,喊了幾聲也沒見有人答應。
陳立走出山洞循着腳印找出去,走到昨日的溪邊,才發現一夜過去,水已經退了下去,小溪又能趟水而過,看腳印李夢應該已經過河,回塘河小學了。
陳立又飢又餓的走回學校,看到周斌和苗發強他們都在,笑着問:「你們怎麼找過來了?」
「你突然就進山,夜裏羅書記找你一起吃飯,電話都打不通,我們能坐得住?」昨夜陳立失聯後,周斌、苗發強就帶着人冒雨找到這裏,才知道陳立跟李夢被洪水困在山裏,周斌將手機遞給陳立,「你快給羅書記打個電話,大家都快讓你給急死了……」
要不是周斌攔着,估計苗發強都已經通知消防隊或者武警直接進山救援了,最後確定陳立他跟李夢只是暫時被洪水困住,這才讓其他人先回去,而周斌跟苗發強以及市委辦一名司機在這裏守了一夜,早晨看到水退了,他們正準備進山呢,就看到李夢一身狼籍的走回來了;李夢也是剛剛開車下山。
陳立接過手機,給羅榮民報過平安,又走到院子裏簡單沖洗了一下,就跟衛校長告辭,坐車下山去。
「你沒事怎麼又跟李夢湊到一起去了,李夢跟這學校是什麼關係?」坐上車,周斌忍不住好奇的問道。
「我昨天就是看到李夢的車上山,才好奇跟過去,她好像以前在塘河小學讀過書,想找她聊些事情,但之後沒想到山裏下暴雨,洪水突然衝過來,我跟她兩人被洪水困在山裏,從昨天下午就沒有吃東西,都快把我餓死了……」陳立翻找車裏吃剩的零食,他心裏想李夢既然不吭不響的就提前下山了,想必也是不知道怎麼去面對他們間的這層關係,對周斌他也就說得含糊。
「聽衛校長說,塘河小學就是她捐建的,沒想到她會做這件事啊!」周斌說道。
「誰知道呢,別人的事,我們還是少問。」陳立說道。
見陳立似乎沒有討論李夢的興趣,周斌也就不再多說什麼。
車子快到影視基地時,陳立看到前面的路有好些附近的村民在圍觀,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故。
周斌先將車開過去,陳立看到李夢站在前面,滿身的泥水,樣子十分的狼狽,她的車停在一輛保時捷卡宴的前面,但車窗玻璃、車門、發動機蓋都被砸碎、砸爛、砸變形。
李夢車這樣子,不像是發生車禍,而是被人拿磚頭或者其他什麼東西砸的,陳立看到有兩個穿黑襯衫的平頭青年站在卡宴車前,有兩支棒球棍從卡宴車的車窗里露出一角。
陳立嚇了一跳,不知道李夢跟這些人發生什麼衝突,但看到李夢人沒有事,警察也已經到場了,也就沒有急着走過去。聽圍觀的人群介紹,陳立才知道李夢開車經過影視基地,停車下來觀望,沒想到一輛保時捷卡宴急速經過,看到有人站在路邊,非但沒有減速,甚至故意沖軋路邊的積水,將泥水濺了李夢一身。
李夢自然不肯就這麼算了,開車追過去,堅持要車主道歉,誰想到追到影視基地這邊,將卡宴車截住,卻讓這幾個人直接將車給砸了。
好在影視基地這邊就有治安崗亭,平時就有兩名民警值守,這些人倒沒有敢拿李夢她人怎麼樣。
陳立注意到此時還坐在卡宴車裏的青年才是真正的事主,長得倒是蠻精神,西褲皮鞋、白色休閒襯衣領子豎了起來,頭髮抹着髮油,拾掇的非常立正,身邊還放着一束新鮮的玫瑰,面對民警的問詢,坐在車裏也是一副極不耐煩的樣子,手指着李夢的鼻子說道:「你他媽還沒完了是吧,耽誤了我的好事,信不信我讓你出不了潁河!」
李夢沒有理會這青年,只是冷靜的看着兩個民警,看他們怎麼處理這事。
陳立知道李夢還不至於應付不了這場面,掏出煙來點上,默默看着事態往下發展。
周斌看不過去了:「他媽的,潁河人有幾個騷錢,就這麼囂張?」他撥開人群走了過去,罵罵咧咧的問道:「怎麼回事,潁河這邊這他媽還有沒有王法了,是吧,當街行兇,警察都不敢管?」
在他看來,他們跟李夢在商都斗歸斗,但也不能眼睜睜看着李夢在外地、被穎河人欺負,他也縮在後面不幫一聲腔。
「有你他媽什麼事兒,你他媽哪隻眼睛看到是我們當街行兇了?我們要當場行兇,這臭婊子還能完好無損的站在這裏?」白襯衣青年瞥了周斌一眼,不知道他從哪裏冒出來,推門下車,就一把將周斌推開來,囂張說道,「這次將你們的車給砸了,就是要你們長個教訓,別以為開一輛破寶馬,到穎河地面還能橫着開!」
「周斌!」看到周斌火冒三丈就要動手,陳立喊住他,走過去只問那兩名民警:「警察同志,事情相信你們已經了解清楚了吧,你們看這個事情怎麼處理呢?」
那兩個警察屬於影視基地治安崗亭的片警,自然知道白襯衣青年是什麼身份,瞪了一眼陳立,訓斥道:「我們辦案,用得着你來教?」說完又對李夢說道,「人家濺你身上水是不對,但你追上來破口大罵,那就是你不對了,要認真說下來,你才屬於危險駕駛跟尋釁滋事,人家一時氣急砸了你的車,也是事出有因。我看這事兒,你們就接受調解,真要到派出所,也是你理虧。」
「就想這麼算了,你們是怎麼辦案的,還是覺得我們外地的車牌好欺負?」不等李夢說話,周斌眼睛一瞪,氣吼吼的質問道。
他知道地方上的民警,多少會幫着地方上人說話,但這兩個警察如此糊弄搞事,也是令陳立大開眼界,上上下下都搞成一團漿糊,也難怪羅榮民受省里委託,到穎河坐鎮,很多工作卻也難打開局面。
看到那個青年跟同夥要衝過來推搡陳立、周斌他們,兩名民警也是知道圍觀的人太多,不能將場面搞得太難看,攔住白襯衫青年,說道:「任少,咱們不能理虧了,不要動手打人,那樣我們也難處理了。」
白襯衫青年罵罵咧咧地說了幾句潁河當地話,陳立也聽不太懂,但知道不會是什麼好話,就見那兩個民警拉白襯衫青年到旁邊說了句話,就見他從車上取出五百塊錢過來。
民警拿着錢放在李夢的車頭:「行了吧,人家賠你錢,拿回去修車吧!」
看到這一幕,陳立也是氣得心跳加速。
「怎麼回事?」這時候苗發強坐市委的車趕過來,下車擠過來,看到陳立、周斌、李夢站在一起,跟一夥小青年對峙着,還沒有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湊過來問道。
「苗主任,你可以找這兩位民警同志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潁河的民風有些彪悍啊,我以後來潁河可得注意點,免得車被砸了,人被打了都找不到地方說理去。」陳立掏出煙,給周斌分了一支,讓苗發強自己去問民警是怎麼回事。
苗發強在塘河小學,跟李夢打過照面,看到李夢的車被砸,陳立、周斌也下車捲入事情里,不管怎麼說,這件事他都不能袖手旁觀。
苗發強拿出工作證,擠到前面,直接跟兩個民警交涉,厲聲問道,「我是市委苗發強,陪同市委羅書記的客人考察白雲山,你們說說看,這是怎麼回事?」兩個民警看到苗發強坐市委的小車過來,就感覺到麻煩了,他們昨天就看到有市委的車進影視基地,但是沒有看到陳立、周斌兩人,這時候結結巴巴半天才將事情經過說清楚。
「任文亮,你現在還想動手打人嗎?」
苗發強認識白襯衫青年,知道他是宏遠集團老闆任宏遠的兒子任文亮,動不動就跑到影視基地來泡小明星,他也知道宏遠集團跟周市長關係很親近,但他苗發強從來就沒有得到周市長的照顧,沒有必要給任宏遠面子。
而苗發強也知道陳立、周斌二人在羅榮民跟前的地位,因為苗靜的關係,他以後也能跟羅榮民搭上關係,這時候處理這種事情就需要殺伐果斷,不能拖泥帶水。
苗發強也不跟他們多廢話什麼,掏出手機直接打給他認識、以前受過宏遠集團氣的紅旗區公安分局政委馬國平,在電話里告訴他影視基地這邊發生治安案件,涉及到商都市過來考察的投資商,影響很惡劣,希望紅旗區公安分局能嚴肅處理。
白襯衫青年這時候似乎也意識捅到馬蜂窩了,但面對苗發強的質問卻也沒有示弱,理都不理,就走到一旁掏出手機打出去。
不多時,苗發強剛跟陳立、周斌他們解釋宏遠集團與任文亮的背景,現場就來了兩輛警車,一個紅光滿面的胖子下車,朝苗發強走過來:「苗主任,哪位是商都來的投資商?」
「來,我給你介紹一下,他們是羅書記請過來的客人,有人當街將他們的車給砸了,你們分局還這麼和稀泥,你讓我怎麼跟羅書記匯報?」苗發強跟紅旗區分局政委馬國平握了手,將情況介紹了一遍,語氣強硬的問道。
「是這麼回事嗎?」馬國平將兩個執勤民警喊過來詢問過情況,又看了看寶馬車受損的情況,臉色沉了下來,他以前受過任宏遠的欺負,今天是苗發強代表市委書記羅榮民要追究此事,下手自然不客氣,吩咐跟過來的兩個民警,說道,「把這幾個鬧事的不法分子都拷回局裏!」
「馬國平,剛才也是這女人先罵我們,我哪裏受得了這氣,我這不是還沒有動手打她嘛……」任文亮沒想到馬國平趕過來,直接就要將他們拷走,他平時也不把馬國平放在眼裏,這時候也只能先替自己辯解起來。
「你還想動手打人?」馬國平瞪了任文亮,不想跟他廢話太多,說道,「毀壞公私財物,可處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數額重大的可處三年以上有期徒刑,待會通知鑑定科出一份認定報告!」馬國平不再聽任文亮說下去,指揮跟着過來的兩名民警,給寶馬車拍照取證,將任文亮幾個人帶上警車。
正在這時,又有一輛黑色轎車趕到了,來人也是身着警服,一下車便滿臉堆笑的沖苗發強走來,說道:「苗主任也在這裏啊,」然後對着馬國平說道:「老馬,到底什麼情況啊,小孩子不懂事兒,用不着大動干戈嘛!」
看到紅旗區分局局長李來順這時候出面,苗發強就知道他是任文亮剛才打電話搬來的救兵,搶先說道:「李局長也來了,那正好,你們好好處理一下這些不法分子。羅書記現在為影視基地的事情忙的焦頭爛額,剛剛請來一些投資商考察我們的影視基地,卻遇到了地痞流氓把投資商的車給砸了,你說說看要怎麼處理?」
看到苗發強跟陳立、李夢他們在一起,而陳立跟李夢一輛奔馳、一輛寶馬,都是商都市車牌,又是前後腳從山裏下來,李來順也沒有辦法懷疑苗發強說的話。
李來順知道這事很麻煩,但也不能真就這樣讓馬國平將任文亮直接拷到分局去。
李來順將任文亮拉過來訓斥了一通,又讓他給李夢道歉,最後說道:「這事責任完全在任文亮,不僅要承擔寶馬的一切維修費用,還要給予一定的精神賠償……」
換作其他時候,李夢也不是好相與的主,但她這時候還是想躲着陳立,只想着將事情處理完,趕緊回商都收拾凌亂的心情。
看到李夢就要鬆口,陳立走上前說道:「這車呢,買回來到現在都沒進過修理廠,你們修得再好,我們心裏也不會舒服……」
「賠禮道歉又賠錢,該做的我都做了,你還想怎樣?要不然你把我的保時捷砸回去找場子?」任文亮從來沒吃過這麼大的虧,見陳立竟然不鬆口,火氣有點按捺不住,氣勢洶洶的問道。
「你開車超速,軋水濺了別人一身,你不知道道歉,卻在大街上,動手將車給砸了,我倒想問問你們,穎河還有沒有法律?公安局的民警看到這一幕,不說主持公道,不說依法行事,就算是和稀泥,也沒有你們這種和法的,這時候,你問我們想怎麼樣?」陳立將煙屁股丟到路邊,盯着任文亮、李來順以及兩名幫着任文亮欺負李夢的民警,說道,「我們知道法律,故意損毀他人財物,最高可以判七年,我們是不會當街砸別人車的,但既然你們自己要砸車,你們請自便,我們看着……」
任文亮讓陳立當孫子訓,氣得滿臉通紅。
李來順聽出陳立話里的意思來,頭上急得直冒冷汗,這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比任文亮還要橫,這是非要任文亮砸了自己的卡宴,才算完事啊!
李來順回頭看了卡宴一眼,心想兩百萬的車就這麼砸了,換誰都心痛得比割肉還狠啊,但他也怕市委書記羅榮民拿他們當成雞,殺給猴看,這事最好是現在就能解決掉,沒有辦法走程序。
李來順知道他沒有辦法勸任文亮砸車,只能直接打電話給任文亮的父親任宏遠,就看任宏遠怎麼解決,是砸車,還是先帶回到分局再想辦法處理?
李來順在電話里跟任宏遠通了一會兒話,將發生的事情解釋了一遍,又將手機遞給任文亮。
任文亮拿着手機,說話時脖子上青筋急得直跳,他在穎河橫行慣了,怎麼甘願在大街砸自己的車?那他這輩子不就是成穎河的大笑話了?最後在電話里將話說急了,他直接將電話掛掉,將手機還給李來順,蹲到一旁抽煙。
陳立卻是不急,也不理會李來順的勸說,又抽了兩根煙,看到任文亮那邊還是沒有反應,跟苗發強說道:「既然區分局都覺得沒有辦法處理這事,苗主任,你手機借我一下,我直接跟羅叔叔匯報這件事。」
就在這時候,一輛黑色的皇冠開過來,停在路邊,下來兩名穿白襯衫的青年,拿着鐵錘就朝卡宴走過去,眼睛都不眨的砸起來,哐哐兩下,先將擋風玻璃砸得粉碎。
大家都看傻在那裏,但作為穎河人,大家心裏都清楚這輛黑色皇冠里坐的就是宏遠集團的主人任宏遠。
任文亮急得朝皇冠大叫:「爸……」
陳立朝皇冠看過去,透過車窗看到兩鬃有些霜白的一個中年人,正目光平靜的看過來,在他的眼裏似乎一輛二百萬的卡宴,只是一堆可有可無的廢物而已。
陳立也只是淡淡一笑,跟苗發強說道:「苗主任,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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