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上輩子經歷過無數尷尬的時刻,認錯人、走錯廁所、褲拉鏈壞了、胸前的扣子崩了,等等等等,卻沒有任何一件如同眼前一般,讓她尷尬得恨不得立刻昏死過去。
姬冥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噙着淡淡的笑意,月牙白長袍寬鬆地罩在他欣長的身軀上,袖口寬大,隨意地垂在身側,顯出幾分閒適的慵懶;腰身處卻又緊緊地束着,身形好得能讓人感受到他腰背的力量。
臉上的面具不知何時已被摘下,露出一張精緻如玉的臉,大病初癒的緣故,膚色有些病弱的蒼白,然而被右臉上那塊暗紅色的火焰圖騰一襯,又顯出了幾分難以言述的妖冶。
喬薇怔怔地看着,心口一陣猛跳,長得這麼妖孽,簡直是誘人犯罪啊……
姬冥修走到她身前,輕輕一笑:「不是叫我嗎?我來了,你怎麼又不說話?」
喬薇回過了神,臉頰有些滾燙,幸而光線昏暗,想來是瞧不出她因尷尬而微微泛紅的面色,喬薇撇過臉,避開他惑人的目光:「我又沒叫你。」
姬冥修眉梢微微一挑:「哦,那你在叫誰?」
「你的鳥!」喬薇想也不想地說道。
姬冥修意味深長地一笑:「我的鳥啊……」
喬薇:為什麼覺得這句鳥兒不太對!
姬冥修的目光有如實質,落在喬薇的身上,喬薇被看得渾身不自在,轉過身,問道:「你不是受傷了嗎?都好了?」
這簡直就是廢話,他沒好能上山找自己嗎?
姬冥修十分認真地回答了她:「嗯,好了,沒什麼大礙了。」
暫時沒有,心裏補了一句。
「那就好。」喬薇抓了抓脖子,始終背對着姬冥修,望向窗外稀稀拉拉的幾株薔薇,可即便不看他,她也知道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姬冥修走上前,身子幾乎貼着她,胸口的熱度透過薄薄的衣料傳來,一層層浸透她的衣裳,敷在她柔嫩的肌膚上,整個後背都好似燒了起來。
喬薇往窗子邊貼了貼。
姬冥修看了她一眼,俯身上前,又幾乎與她貼着了,獨屬於他的氣息將喬薇籠罩,不同於女人身上的脂粉香氣,他身上的淡淡香氣與男性荷爾蒙氣息,都讓喬薇覺得很好聞。
這麼想着,對他的靠近又沒那麼排斥了。
姬冥修拿起她放在窗台上的手:「受傷了?」
喬薇清了清嗓子:「內傷,肉眼看不見的。」
姬冥修戲謔一笑:「兒子不是在給你代筆麼?這麼快就睡了?」
喬薇嚴肅臉:「剛睡下的。」
姬冥修的唇角高高翹起,壓都壓不下去,抬起手臂,從身後擁住她,將她嬌小的身子納進懷裏。
後背貼上了他健碩的胸膛,喬薇心口又是一陣砰直跳。
長這麼大,還沒哪個男人這麼抱過她。
他的手輕柔地撫在她平坦的肚子上,這一下,肚子也着火了。
他的下巴,輕輕貼上她鬢角,鬢角也着了火。
「想我沒?」他輕聲問。
喬薇萬分嚴肅道:「沒有,絕對絕對沒有!」
「哦。」
喬薇的喉頭滑動了一下,眨了眨眼,道:「那你呢?」
姬冥修學着她口吻:「我也沒有,絕對絕對沒有。」
喬薇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了一下。
床上,望舒做着美夢,突然抬腿,嘭的一聲落下,嚇得喬薇趕緊從他懷裏閃了出來。
姬冥修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小傢伙睡得香甜,唇角勾了勾,眸光一掃,看到了籃子裏的寢衣:「這是什麼?」
喬薇一把抓過籃子塞進了衣櫃:「沒什麼。」
「給我做的衣裳?」姬冥修問。
喬薇一字一頓道:「才、不、是!」
小白搖尾巴,是給寶寶做噠!
喬薇來到床邊,給望舒蓋了好被她一腳踹開的被子。
姬冥修卻趁機拉開了櫃門,誰料沒看清籃子裏的東西,倒是看見了一件他穿過的寢衣:「喬幫主,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解釋?」
喬薇暗道糟糕,那麼私密的東西,怎麼被他給翻到了?
姬冥修好笑地說道:「如果我沒認錯,這好像是我的寢衣吧?上面還繡了我名字,偷藏我的衣裳,日日睹物思人,喬幫主就這麼心悅我?」
喬薇一副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的表情:「天啦,你的衣裳怎麼會在我這兒?你沒在我這兒過過夜啊!哦,我知道了,一定是綠珠。還記得景雲落水的事嗎?我在四合院住了三天,第四天急着趕回山上,特別特別着急,然後綠珠就幫忙收拾了衣裳,想必就是那時候不小心把你的裝進去了。回來這些天我忙着趕貨,都沒好生收拾家裏……」
「綠珠裝的?」姬冥修淡笑。
喬薇不假思索道:「是啊!必須是她啊!不然你以為是我嗎?哈,別搞笑了,我怎麼可能裝你的衣裳?」
「夫人,夫人你在嗎?」七娘叩響了大門。
喬薇將姬冥修塞到床上,關上了蚊帳:「在,在的!門沒鎖,你進來。」
七娘推門而入,進了她臥房。
喬薇乾笑道:「這麼晚了,找我有事嗎?」
七娘溫聲道:「我睡不着,想給阿貴做一件衣裳。」
「你要借針線?」喬薇問。
七娘笑着搖頭:「不是,針線我有,我想找夫人借一下衣裳。」
喬薇心頭泛起一層不詳的預感:「什麼……衣裳?」
七娘道:「就是夫人從四合院拿回來的那件啊,我瞅着款式不錯,刺繡也漂亮,就想比着給阿貴做個一模一樣的。」
「你……記錯了吧?我幾時從四合院拿衣裳了?」喬薇拼命給七娘擠眉弄眼。
可惜七娘沒有看到,七娘走到衣櫃前:「就是這一件!」
喬薇想死的心都有了,要不要這麼坑老闆?要、不、要?!
七娘拿着衣裳離開了,姬冥修挑開帳子,一臉戲謔地望着喬薇:「綠珠裝的,嗯?」
那聲嗯的調調七彎八繞,繞得喬薇的心裏發毛。
被拆了台的喬幫主很尷尬,不理姬冥修了,轉身就逃,姬冥修一把扣住她手腕,將她撲倒在了柔軟的床榻上。
他虛虛地壓着她,距離之近,近到能交換彼此的呼吸,近到能看清臉上的每一個表情。
喬薇睜大眼,不服輸地瞪着他。
姬冥修一笑,溫柔地親了親她臉頰,喬薇有些繃不住了,抬手去推他,卻被將雙手扣在了頭頂。
姬冥修另一手扣住她柔軟的腰肢,輕柔的吻落在了眉間、眸上、頰上,細細地流連着,最後覆上她軟紅的唇瓣。
他的手滑入她衣內。
夜色溫柔,他也極盡輕柔。
……
天光破曉,碧兒從睡夢中醒來,事實上,她一整晚都沒怎麼合眼,想着要如何向夫人解釋,才能讓夫人原諒自己。
待她走出屋子,就發現一宿未眠的不止她一個,還有阿貴與小魏。
三人在院中站定,你看我,我看你。
「去不去嘛?」小魏問。
去,當然要去,夫人給了他們一個晚上的時限,如今時限到了,自然不能再耽擱。
三人硬着頭皮去了別墅,站在大門口,卻又遲遲邁不出那一步。
碧兒撞了撞小魏的胳膊:「你先進去。」
「為什麼是我?」小魏嘀咕。
碧兒道:「昨天是你第一個叛變的,今天也得你第一個交代實情!」
小魏哼道:「昨天我只告發了一個,阿貴哥還告發了倆呢,論嚴重程度,阿貴哥比我厲害多了,阿貴哥先去!」
阿貴卻道:「我是簽了死契的下人,比你們都慘,這種事還要我打頭陣,你們有沒有良心了?」
碧兒頓了頓:「那……那就一起進去。」
小魏點頭:「我同意,我們一起數一二三,然後一起進去!」
碧兒:「好!」
阿貴:「好!」
三人:「一、二、三!」
碧兒跨過了門檻,可再兩邊一看,哪裏還有小魏與阿貴的影子?
喬薇坐在堂屋的主位上,優哉游哉地嗑着瓜子兒,大熱天,不知為什麼她脖子上纏了一條絲巾,碧兒有點替她熱。
「夫人。」碧兒行了一禮。
喬薇板着臉,但滿面春風的樣子,一點不像是生了氣:「想好怎麼交代了?」
進都進來了,自然是非交代不可了。
「我確實是受了人指使,前來偷竊夫人配方的。」碧兒深吸一口氣,把事件的經過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一遍。
因徐氏並未告訴碧兒喬薇便是被恩伯府逐出家門的大小姐,因此碧兒也不知徐氏為何要加害喬薇,碧兒猜測徐氏是單純盯上了喬薇的錢。
畢竟,在碧兒看來,能與皇宮做生意的喬薇的確是挺有錢的,雖然事實並非如此。
喬薇早知生意做大了會被人盯上,卻沒料到對方膽子這麼大,直接打起了她配方的主意:「你剛剛說你家夫人是誰?」
碧兒如實答道:「夫人的夫家姓喬,娘家姓徐。」
喬薇擺手:「不是這個,她說是什麼府的人?」
「恩伯府。」碧兒覺得恩伯府在京城還是有些威名的,畢竟是幾代的杏林之家,又與丞相府有過婚約,儘管似乎那段婚約不了了之了,但恩伯府的名聲已經打出去了,保不齊夫人就聽過呢,「夫人,您是不是知道恩伯府?」
知道,當然知道,鼎鼎大名的杏林世家,靈芝堂的幕後老闆嘛,自己與恩伯府的淵源可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
喬薇淡淡地笑了一聲:「你口中的徐氏,是不是就是喬家大小姐的母親?」
「是的。」碧兒點頭,大小姐的稱呼原先是長房千金的,不過長房千金被逐出家門,嫡出大小姐的名號便順理成章地落到了二房千金的頭上,「夫人,你認識我家小姐嗎?」
何止認識?簡直是奪夫之恨不共戴天,難怪徐氏迫不及待地對付自己了。
碧兒着急道:「夫人,我的確是用的假配方,你相信我。」
碧兒質問阿貴的話她都聽到了,配方也看了,的確是改動過的,算這丫頭還有幾分良心。
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當時的情況,換做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得太好,可立場不同,她不會因為自己能夠理解碧兒的難處,就原諒碧兒的手段:「你說我該怎麼罰你?」
碧兒福低了身子道:「夫人怎麼罰,碧兒都絕無怨言。」
喬薇的手指在桌面上輕輕地點了幾下:「罰你三個月的月錢,灑掃庭院一個月。」
「是!」
竟是答應得如此爽快,在現代,誰要是扣她半個月工資,她得炸毛,一個月,她得走人,兩個月,她得揍人,三個月她恐怕就要殺人了。
可在碧兒看來,下人身份卑微,一個弄不好就得吃板子,那樣的話,不死也得脫層皮,相較之下,只是扣她幾個月的口糧就沒那麼難以接受了。
碧兒暗鬆一口氣,又道:「夫人,你打算怎麼處置恩伯府的那一位?」
怎麼處置?自然是給她一個深刻的教訓了。
卻說林媽媽昨日便到鎮上等候碧兒了,她原本不贊成這麼做,覺得碧兒拿到配方過兩日再送來便是,徐氏卻恐遲則生變,非得林媽媽在這邊守着。
林媽媽在客棧守了一天一夜,也沒見碧兒過來找她,她不知碧兒是不是出了什麼岔子,在房裏惴惴不安。
索性翌日天大亮時,碧兒匆匆忙忙地趕到了:「抱歉林媽媽,昨日作坊趕貨,夫人死活不准假,我做到半夜才得閒,但那時已經沒有馬車了。」
林媽媽想說你該派人與我說一聲,可再一想,她一個小丫鬟,形單影隻的,哪兒來的同伴使喚?便又說道:「你來了就好。」
碧兒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林媽媽將她拉入房間,關上門,鄭重問道:「夫人讓你拿的東西拿到了嗎?」
碧兒點點頭,一副快要累死的樣子。
林媽媽十分和善地給她倒了一杯涼茶:「先喝口茶,順順氣兒。」
碧兒咕嚕咕嚕灌了一大口,終於緩過勁兒來,說道:「太不容易了,我險些被發現。」
那就是沒被發現了,林媽媽對於碧兒經歷的兇險半分興趣都無,她只想要走大喬氏的配方:「東西呢?」
說着,目光在碧兒身上上下打量。
碧兒就道:「林媽媽你甭看了,我沒把配方帶在身上。」
林媽媽倒吸一口涼氣:「你這丫頭,咋不帶配方呢?還怕半路被人給打劫了不成?」
碧兒心道,昨兒還真遇上打劫的了你說呢?當然這不是碧兒不帶配方的緣由,碧兒躊躇了一瞬,鼓足勇氣道:「林媽媽,我在作坊做了那麼久的事,也算是明白這道配方究竟值多少錢了,配方我給夫人不是不行,但我有條件。」
林媽媽聞言笑了:「你還有條件?你敢和夫人提條件?碧兒,別仗着夫人對你有幾分寵愛就給我蹬鼻子上臉,我警告你,夫人對那些不聽話的下人可是不會心慈手軟的。」
碧兒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林媽媽說的哪裏話?我怎敢與夫人作對?不過這配方是我拿命偷來的,夫人總得給我一點補償不是?」
這話可沒比先前那幾句客氣,林媽媽冷下臉來:「碧兒啊碧兒,你可別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碧兒忍住心中的害怕,神色如常地說道:「夫人若是不想要我手裏的配方,就當我沒說這話。」
林媽媽冷笑:「你就不怕夫人治你?」
「她治我可以,但她恐怕永遠都偷不到配方了。」碧兒說道:「我昨日偷配方,驚動了喬夫人,喬夫人正在徹查此事,一旦她查出端倪,以後誰再想得手,大概都不可能了。」
若果真如此,那這一次就的確是唯一拿到配方的機會了,林媽媽在心中捉摸着碧兒的話,不忘觀察碧兒的神色,但不知為什麼,從這丫頭進門的那一霎,她便好像看不透她了。
林媽媽最終選擇了相信,畢竟配方才是當務之急,這丫頭既是有的籌碼,會漫天要價倒也不是一件稀罕事,人心嘛,都是容易膨脹的。
被碧兒一敲詐,林媽媽完全沒去懷疑配方的真假了,因為林媽媽絕對想不到,一個小丫鬟敢用假的配方與夫人做交易,那必須是真的,碧兒才能有如此深厚的底氣:「你的條件是什麼?」
碧兒正色道:「我要我全家的賣身契,以及一千兩銀子。」
「死丫頭,居然敢要一千兩?」正院,聽完林媽媽的稟報,徐氏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最近本就手頭緊,叫她拿出一千兩銀子,簡直是剜她的肉,至於賣身契,她倒是沒放在眼裏,恩伯府下人多,他們一家走了就走了,多的是人頂上。
林媽媽說道:「夫人,只要咱們拿下配方,就不怕賺不回這一千兩。」
沒錯,松花蛋在市面上的賣價是兩百文一個,十個就二兩銀子,一天賣它個千兒八百的,幾日就把銀子賺回來了,何況不是還有宮裏的生意嗎?
屆時,她把它搶過來,何愁不能一夜暴富?
徐氏答應了碧兒的條件,當日下午,碧兒便拿到了賣身契,自此,他們都是自由身了。
碧兒去東外院幫爹娘收拾東西,她爹娘是一萬個不想走,碧兒疊衣裳裝箱子,馮氏就一隻腳搭在另一條腿上,破口大罵:「你說你都幹啥了?夫人非得把我們全家都趕了,我真是白生了你這麼個賠錢貨!一分錢沒撈着,還倒把差事給丟了!老娘怎麼就沒把你給淹死!」
常婆子打聽到的消息可不是這樣的,靠在門廊上,酸溜溜地說道:「不是夫人要趕你們,是你家閨女不想幹了,逼着夫人放你們走,你閨女兒也是能耐啊,賣身契說拿走就拿走。」
馮氏可不在意什麼賣身契不賣身契的,她只知在伯府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她不想走,但現在,人家攆着他們走,馮氏脫了鞋就朝女兒打來:「不中用的東西你又幹了啥?你都幹了啥!」
常婆子見自己挑起了一樁大戰,灰溜溜地走掉了。
碧兒結結實實地挨了幾下,在馮氏一鞋底板抽向她腦袋的時候,她穩穩地扣住馮氏的手:「娘,我幹了十惡不赦的事,夫人恨不得殺了我全家,你們不想走,可以,到時候夫人要殺了你們泄憤,可別怪我沒給你們一條活路!」
馮氏嚇到了。
收拾完東西,碧兒雇了輛馬車。
馮氏驚道:「你哪兒來的錢僱車?」
「我的月錢。」
馮氏更驚訝了:「你才幹了幾天就有月錢了?」
碧兒沒答話,把配方給了林媽媽,從林媽媽手中拿過銀票,帶着爹娘弟弟坐上馬車,晃悠着晃悠着離開了伯府。
一路上,馮氏沒少數落碧兒,但看在那些「安家費」的份兒上,倒是沒再動手。
日暮時分,馬車抵達村子,看着這麼黑、這麼破爛的地方,馮氏簡直一臉嫌棄,放着好好的大宅子不住,住到這窮鄉僻壤來,真是腦子壞掉了。
碧兒上山見了喬薇:「夫人,我能先讓我爹娘和弟弟在山上住幾日嗎?等我找到了房子就讓他們搬走。」
喬薇點頭。
碧兒感激一笑,從懷中拿出一沓銀票:「這是一千兩,請夫人收好。」
喬薇正在發憤圖強地練字,聞言放下筆來,道:「這是你拿命換來的錢,自己留着吧。」
碧兒道:「奴婢不敢收,不是夫人指點,奴婢訛不來這一千兩。」
喬薇看了她一眼,站起身,去後院給兩個孩子洗澡了。
碧兒知道夫人是真的不肯收,但她也真的不敢據為己有,畢竟這次的事,是她做錯了,她想將功贖罪來着。
在屋子裏做了一番心裏掙扎後,碧兒在桌上留下五百兩銀票,另外五百兩自己帶走了。
得到喬薇的應允,碧兒下山將爹娘從馬車上接到了山上。
原先看着村子裏那些稀稀拉拉的破房子,馮氏以為山上的也不咋滴,誰知到了門口一看,瞬間有些傻眼,嶄新的大房子,斗拱飛檐,漂亮的柵欄,柵欄上種着粉薔薇,院子的地上種着白薔薇,美得像個莊園。
「你、你住這兒啊?」馮氏結結巴巴地問。
「這是夫人的別墅,我住小院兒。」碧兒指了指另一個被柵欄圍着的院子,那院子前面也是一個空院兒,種了點小菜,前排是作坊,後面才是他們住的宿舍,如今圍了柵欄,看上去有些像個兩進的院落,柴房、洗漱房、廚房、住房一應俱全,就是茅房稍遠些,在院子外,但也僅僅數步的距離,比在伯府方便多了。
馮氏隨着碧兒去了後院。
碧兒與七娘都是極愛收拾的人,院子裏每個角落,包括水缸都乾乾淨淨。
伯府的屋子,又潮濕又陰暗,常年背光,地上都發了霉,家具也全都是別人用過不要的,漆都掉沒了,還裂着口子。而這兒的屋子敞亮而寬大,床、桌子、椅子、衣櫃、架子、梳妝枱、几案……全都是新的。
馮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閨女兒啊,你、你就一直住這裏啊?」
碧兒把行李拖入屋內:「我新搬來的,東西不多,七娘屋裏才漂亮呢。」七娘會插花,每日采些野花與薔薇回來,插在瓶中,又香又好看。
馮氏小心翼翼地坐在碧兒床上,生怕把床給坐壞了似的,屁股剛一挨着就給站了起來。
碧兒見自家娘親這般小心的模樣,不免有些心疼:「娘,你坐吧,沒事的。」
馮氏緊張地坐下了,在馮氏的印象中,丫鬟都是睡通鋪,分了屋子的下人才有可能在屋裏置張床,但那也不過是兩個架子,一塊木板而已,哪像閨女這兒,實打實的一張木床,床頭簡易的架子上還雕刻了圖案。
「梅姨娘屋裏就是這個床。」
梅姨娘是二老爺的妾,十分受二老爺疼愛,她的吃穿用度連徐氏都看不過眼。
「閨女兒啊,你、你在這位夫人跟前兒很得臉吧?」
馮氏問道。
剛做了對不起夫人的事,才不得臉呢。
碧兒把包袱里的衣裳拿出來,一件件放進箱子,道:「你過幾日就知道了,夫人跟城裏那些主子不一樣,夫人對下人很好的。」
「碧兒。」七娘端了一盤切好的瓜果進來,笑着與碧兒爹娘打了招呼,「這是大娘與大叔吧?」
馮氏笑笑,碧兒他爹也笑。
碧兒介紹道:「爹,娘,這是七娘,也是在這邊做事的。」
馮氏兩口子客氣而拘謹地打了招呼。
七娘溫聲道:「我切了點瓜果,你們先吃着消消暑,飯很快就好了。」
碧兒不好意思道:「真是麻煩你了七娘,原本該我做飯的。」
七娘柔聲一笑:「咱們不說這個,我先去做飯,你還有什麼行李沒拿上山沒?我讓阿貴去拿。」
碧兒忙道:「沒什麼行李,就幾身衣裳。」伯府的東西都是記了檔的,走時一根針也甭想帶走。
晚飯很快做好了,當馮氏看到桌上油光發亮的紅燒肉、酥香焦黃的炸小魚、香氣逼人的排骨湯,驚訝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在座每個人都經歷過馮氏的感覺,笑笑沒說話,拿了筷子吃飯。
阿貴一家是最先來的,之後是小魏,小魏是土匪,對規矩沒概念,就和阿貴兩口子同桌吃飯了,後面碧兒來了,見大家都在一個桌上,便以為這邊規矩如此,也坐下了。
人家小姑娘家都不介意,阿貴嘮嘮叨叨就顯矯情了,何況小魏上桌時,也沒見七娘彆扭。
不過眼下有長輩過來,七娘還是十分體貼地分了桌,她與碧兒、馮氏一桌,男人們一桌。
鍾哥兒黏糊七娘,端着碗走了過來,他一過來,碧兒的小弟弟也過來了。
兩個孩子都愛吃紅燒肉。
七娘給鍾哥兒夾了一塊,等到去夾第二塊時,就發現盤子裏的紅燒肉已經全都沒有了。
再看碧兒弟弟的碗,被紅燒肉堆成了小丘。
碧兒汗顏,給娘使了個眼色:「娘!」
馮氏渾然不察,樂顛顛地拿出一個空碗,給兒子舀了一碗排骨湯,湯沒多少,全是排骨。
鍾哥兒吃不到肉,很難過。
碧兒羞死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一桌子人吃飯呢,她娘能不能別這麼丟臉?像八輩子沒吃過肉似的?管不管桌上還有個孩子了?
七娘大度,沒說什麼。
鍾哥兒脾氣好,沒鬧,安安靜靜地碗裏的白米飯吃完了。
待大家吃完,碧兒去刷碗,七娘把每日給小魏家人留的菜勻了一碗出來,叫鍾哥兒拿回房吃。
恰巧被馮氏看見了,馮氏去後院的水井旁,向女兒嘀咕:「那個七娘哦,自己藏了肉,給鍾哥兒不給你弟!」
碧兒要瘋了:「娘!弟弟晚上都把一桌子肉吃光了,弄得鍾哥兒都沒吃飽,你還想怎樣?」
馮氏噎了噎:「你、你生什麼氣?他天天都有的吃,你弟弟幾日都嘗不到一點葷腥,多吃幾塊肉怎麼了?」
從前在家裏總讓着弟弟,讓出了習慣,尚不覺得有何不妥,如今到了外頭,與別的孩子一處,才發現自家親娘真的很過分:「你兒子是兒子,人家兒子就不是了?人家天天吃也不是白吃的。」
馮氏拉下臉:「那你弟就白吃了?你不是也在這兒幹活嗎?」
碧兒沒好氣地道:「人家只一張嘴,誰像我,拖家帶口地吃啊?」
馮氏張大了嘴巴:「你嫌棄我們了是不是?不是你,我們現在還好好生生地在城裏做事呢!我們是被誰害成這樣的?」
「那還不是你們賭了錢我沒辦法?不是為了救你們,誰稀罕替徐氏做事?大不了我一頭碰死,一了百了,看她能把我怎麼樣?」
「你這臭丫頭!」
馮氏揚起巴掌就朝碧兒打來。
七娘趕忙上前,抱住了馮氏胳膊:「哎喲,怎麼就吵起來了?大娘,有話好好說!」
馮氏掙扎要去打碧兒:「死丫頭片子,看我不打死她!」
七娘對碧兒道:「碧兒,大娘才剛來,你怎麼也不好生招待着?盡惹大娘生氣。」
碧兒端着洗好的碗去了廚房。
七娘笑了笑,和顏悅色道:「大娘,碧兒每天都很辛苦,有時候火氣上來,忘了輕重,您是做娘的,嘴上罵她,心裏肯定最是疼她,您就別與她一般計較了。」
馮氏咳嗽了一聲:「那、那是,我最疼她了。」
「您一定是想教導她規矩。」七娘笑道。
馮氏眼神閃了閃:「是……啊!我這不是怕她不懂事,壞了你們這兒的規矩嗎?」
七娘溫柔地說道:「還是大娘明事理。」
被戴了頂高帽子的馮氏不好再繼續撒潑,拍拍袖子回了屋。
七娘暗嘆了一口氣,去了廚房,碧兒正一邊擦碗一邊落淚,七娘安慰道:「別哭了,你娘她住不了幾天,忍忍就過去了。」
碧兒哽咽道:「在喬家她怎麼樣我都不管了,左不過也不干我的事,但這是我做事的地方,她能不能給我留點臉?她這樣,叫我日後怎麼抬起頭做人?」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七娘是外人,不好說道馮氏的不是,只得道:「都是自己人,沒人笑話你。」
碧兒吸了吸鼻子:「今天真是對不住鍾哥兒了。」
「這點小事,你就別放在心上了。」
七娘又安慰了碧兒幾句,把從喬薇那兒借來的衣裳給喬薇還了回去。
喬薇問起了碧兒爹娘:「住得可還好?」
七娘覺得這事兒沒必要向夫人隱瞞,就道:「不怎麼好,那個娘心裏只有碧兒她弟弟,根本不拿碧兒當個女兒看。」
重男輕女哪兒哪兒都有,便是在羅家,大家一碗水端平,可談論什麼事兒總是把景雲掛在嘴邊,好吃的均分給二人,也是第一勺給景雲,第二勺才給望舒。
胤王亦是如此,他喜歡景雲明顯多過於喜歡望舒。
那日掉下水的若是望舒,不知他還會不會那麼賣力地去尋了。
只不過,重男歸重男,像馮氏那樣女兒這麼大了還打打罵罵的,確實有些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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