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京城南門出發,一路往南,過江後再無大雪,氣候漸漸變暖,每走幾個城鎮都要脫下一件衣裳,待行至飛魚鎮時已經只比夏裝多一件小褙子了。
飛魚鎮是位於大梁南部邊境的一個小鎮,倒也不是正南,略有些偏東,是一個貿易發達、人口密集的海港小鎮,當地人多以下海捕魚而生,飛魚鎮因此得名。每日都有數百客商湧入飛魚鎮,收購新鮮的魚類蝦貝,姬家飯桌上的海鮮也不少是來自飛魚鎮,但飛魚鎮最著名的還不是它的魚類蝦貝,而是龍綃衣與鮫人淚。
《搜神記》曾有記載:「南海之外有鮫人,水居如魚,不廢織績。其眼泣則能出珠。」
鮫人生活在南海之外,擅長紡織,可以製作出入水不濕的龍綃,哭出來的眼淚能變成珍珠,鮫人的油,一旦燃燒,將萬年不熄滅。
飛魚鎮的龍綃與珍珠是不是鮫人做出來的喬薇不知,但龍綃衣確實輕如蟬翼、不盈一握,珍珠也又大又圓、潤澤無比,至於鮫人的油麼,市面上倒是未曾見過。若是有,喬薇還真想買兩罐子回去,美人魚的魚肝油,想來比什麼鯊魚、鱈魚的魚肝油強多了不是?
「你在看什麼?」塞納鷹問她。
塞納鷹便是那一襲黑袍的男子,同行一段時日,彼此熟悉了,也就知道他名字了。
喬薇笑着看了他一眼:「你說你咋不叫塞納河?」
塞納鷹嚴肅地說道:「塞納河是我祖父。」
喬薇噗嗤一聲笑了。
她總莫名其妙地笑出來,塞納鷹已見怪不怪,堅持問道:「你在看什麼?」
喬薇如實道:「我在看有沒有鮫人油。」
塞納鷹陷入了沉思,明顯是沒有的,他想。
「龍綃啦!賣龍綃啦!上等的龍綃!新出的龍綃!」一旁的一個小攤上,一名皮膚黝黑卻一臉精明的小伙子揮舞着一片淡紫色的輕紗賣力吆喝,他看見了喬薇一行人,這個港口小鎮擁有來自五湖四海多達萬眾的外地人,小伙子每日都能看到新奇的裝束的面孔,卻從未見過這樣的一群人。
他最先看到的是走在最前頭的那個姑娘,穿着白裙、外襯一件藍色透明紗衣,整個人清爽得像是被雨過天晴的碧空,一雙眼睛充滿了靈氣,眼珠黑亮,像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黑珍珠。
隨後他看到了不遠處的男子,他是個子最高的一個,穿着白色長袍,長袍上繡了玄色竹葉,渾身都散發着一股儒雅高貴之氣,他戴着面具,面具下的一雙眼睛深邃得望不見底,飛魚鎮最溫暖的眼光照進去,也照不出半分暖意。
小伙子的吆喝聲漸漸就小了下來。
喬薇也在此時走了過來,看着他手中的輕紗道:「這真的是龍綃嗎?」
小伙子回了神,笑着拍了拍小胸脯道:「當然了,阿四做生意從不騙人的!」
喬薇捏了捏淡紫色的輕紗,手感極好:「我聽說龍綃都是鮫人族的姑娘紡織的,你這也是嗎?」
小伙子信誓旦旦道:「當然,都是新從海底運上來的。」
喬薇又沒忍住,笑了。
「你笑什麼?」小伙子一臉納悶地問。
喬薇忍住了笑意,說道:「笑你忽悠人的本事不到家啊。」
小伙子切了一聲道:「誰忽悠你了?我這龍綃就是從海底運上來的!識貨的就買,不識貨的就算了!」
喬薇眉梢微微一挑:「我聽說龍綃入水不濕,這一匹也是如此?」
小伙子仿佛早料到喬薇會有此一問,眼睛都沒眨一下,說道:「那是一品龍綃,你來得不巧,一品龍綃賣完了,這個是二品龍綃,除了沒有入水不濕的功效,別的都與一品龍綃一樣!」
這謊撒的,太以假亂真了,自己是個外地人,隔日就得走了,未必有那個閒工夫等他的一品龍綃,自然無從見證他話中的真假了。
喬薇好笑地把龍綃放回了攤子上,拍拍手,揚長而去。
小伙子沒好氣道:「哎,你這人!不買你問我那麼多!有病啊!」
哐啷!
攤子被砸了。
是塞納鷹砸的。
塞納鷹面露凶光,嚇得小伙子連喊人都不敢了。
之後喬薇又逛了幾個攤子,攤子上的東西終究不比店裏的,價錢也參差不齊,正所謂沒有未來,必然背叛,在這種流動性大、回頭客少的地方,就別指望商家講什麼良心了,反正大多數人一輩子都不會知道自己上當了,就算哪日回過味兒來,也已經離開飛魚鎮了,難道為了一點假貨次貨就殺回飛魚鎮與人理論麼?
最後還是塞納鷹領着喬薇進了一家布莊,裏頭有上等的龍綃,揉起來和雲朵似的,輕軟極了。
喬薇買了兩匹,塞納鷹掏的腰包。
燕飛絕湊近姬冥修,戲謔道:「瞧瞧人家,媳婦兒都替你養了。」
又不是真是他媳婦兒,姬冥修才不在乎。
逛完了,塞納鷹領着眾人往來時的路走去。
燕飛絕疑惑道:「哎老塞,我們就是打那兒來的,你是不是走錯了?」
塞納鷹道:「沒走錯,客棧在那邊。」
燕飛絕炸毛了:「客棧在那邊你怎不早說啊?害爺爺走了那麼多路,腿子都要走斷了!」
塞納鷹沒理燕飛絕,抱着喬薇買的東西進了客棧。
這家客棧的名字就叫飛魚客棧,算是本地最大、最奢華的客棧了,當然鎮上最奢華的,放在京城也就是個三流小酒館兒,裏頭魚目混珠,什麼樣的人都有。
一行人里除了姬冥修是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世家少爺,別人可都是江湖上跌打滾爬、風餐露宿過的吃苦小能手,對環境要求不高,不過即便是嬌生慣養的姬冥修,一路上也沒表現出半點不耐與不滿,十分令人側目。
塞納鷹要了三間房,姬冥修與喬薇一間,燕飛絕姬無雙一間,易千音與他一間。
掌柜的熱情地說道:「這幾間房是才退的,還在收拾呢,客官不如先在大堂吃點東西,等收拾好了,我再讓人帶你們過去。」
塞納鷹道:「別忘了餵馬。」
掌柜的笑道:「客官放心。」
幾人找了個靠窗的大方桌,兩兩坐在板凳上,喬薇瞄了一眼隔壁桌的飯菜,這兒的菜與京城的到底不同,量少,精緻,以蝦蟹貝肉為主。
小二推薦了幾個本店的招牌菜,什麼清蒸螃蟹、爆炒蝦球、紅燒大黃魚等,全是海里的,某人全都不能吃。
喬薇瞄了瞄身側的姬冥修,把小二推薦的招牌菜點了,又點了個青椒肉絲與蒸水蛋,哪知蒸水蛋被端上來時,裏頭赫然有幾塊鮮嫩的蝦肉與貝肉,青椒肉絲的味道也不怎麼好,肉炒的老,還不入味兒。
招牌菜的味道也就那麼一回事,喬薇是不挑食,換個挑的,吃慣了姬家的飯菜,再來吃這個,和吃糠似的。
喬薇吃飽喝足,放下了筷子:「塞納鷹,你們隱族的飯菜不會也這麼難吃吧?」
塞納鷹道:「不會,隱族有最好的廚子,做出來的飯菜比皇宮的還美味百倍。」
喬薇對隱族的伙食於是充滿了美好的幻想。
吃過飯,店小二領着幾人上了二樓,喬薇與姬冥修的屋子在中間,面向房門,左手邊的是塞納鷹與易千音的屋子,右手邊的是燕飛絕與姬無雙的屋子,燕姬二人的屋子更靠近樓梯一些。
店小二給幾人展示了屋子,退出來道:「小的就在樓下,客官們有什麼吩咐,沖樓下喊一聲阿虎,小的就來了。」
眾人點頭,店小二退下了。
六人分別進了各自的屋子,喬薇與姬冥修也不例外。
這一路,為防止露餡兒,喬薇話都不敢與姬冥修多說,進了客棧,也是乖乖地打個地鋪,切實做好一名合格的下屬,不過眼下都抵達飛魚鎮了,就算他發現什麼,也不可能把她送回去了。
這麼一想,喬薇的膽子總算膨脹了。
姬冥修去隔壁屋找燕飛絕與姬無雙商量了一些事,回屋時,就見鳳傾歌已經歇下了,不是歇在地鋪上,而是歇在他的床上,不僅如此,還穿得十分風騷,薄薄的寢衣,領口開至胸口,誘人的溝壑若隱若現,肌膚細膩如白瓷,側身,單手撐着頭,望向門口的方向,一臉的嫵媚動人。
姬冥修只匆匆掃了一眼,臉色便暗了:「鳳傾歌!」
喬薇抿住笑意,無辜地看着他,模仿着鳳傾歌嬌媚而又風情萬種的聲音道:「在呢,少主。」
姬冥修面無表情道:「睡你自己的地方去。」
喬薇嬌滴滴地道:「人家什麼地方啊?人家與少主如今是夫妻,夫妻不該睡同一張床上嗎?」
姬冥修太陽穴突突直跳:「鳳傾歌你是不是吃錯藥了?」
「人家只是好久沒有男人,空虛寂寞冷了。」喬薇媚眼如絲地說着,探出素白的手,拍了拍身前的床鋪,示意他過來,「來嘛少主,你也這麼久沒碰過女人了,難道你不想嗎?」
「鳳傾歌,給本少主滾下去!」
喬薇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就不。」
要說姬冥修為何沒覺得鳳傾歌行為怪異,實在是以鳳傾歌的尿性,確實幹得出這種事,鳳傾歌初見姬冥修時,姬冥修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那時她便動了歪心思,想用媚術將姬冥修變成了自己的玩物,只是並沒有成功罷了。
可即便沒有成功,就沖她這齷齪的心思,姬冥修也將她追殺足足大半年,她實在不堪重負,答應效忠姬冥修,才保下一條命。
十幾年來,她與姬冥修真正見面的次數不超過十次,每次都挺安分,但這並不代表她就真的能安分一輩子。
「鳳傾歌你是不是找死?」姬冥修的語氣沒有絲毫動容。
喬薇心裏偷着樂,嘴上卻賤兮兮地說道:「你不會動我一根汗毛的對吧?你還指望我頂着這張臉,去隱族騙回你的丈母娘呢,我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的計劃就泡湯了。」
姬冥修淡淡地看着她:「你是在威脅本少主?」
喬薇挑開額前的碎發,嫵媚一笑:「怎麼是威脅呢?我是在替少主分析利弊罷了,這難道不是一個合格的下屬應該做的事嗎?我還能為少主排解寂寞,這麼優秀的下屬,少主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了。春宵苦短,少主別再浪費光陰了,來嘛~」
喬薇說着,微微俯了俯身子,一對小rabbit調皮地顫了顫,險些從衣衫內蹦出來。
姬冥修眉心一跳,撇過臉去,抱了一床被子,鋪在地板上,用身子一卷,睡了!
喬薇得意地笑了笑,也閉上眼,睡了。
隔壁屋,易千音搬了把椅子坐在門後,塞納鷹翻身坐了起來,易千音半合着眸子,不咸不淡地問:「想去哪兒啊塞納大人?我警告你,大半夜的,別想溜出去耍什麼花招,我會看着你的。」
「我喝水!」塞納鷹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涼茶,一飲而盡。
燕飛絕與姬無雙都睡在床上,只一床被子,燕飛絕一下搶了大半,姬無雙將被子拽過來,燕飛絕再拽過去,姬無雙踹了他一腳,燕飛絕一躲,他再踹,燕飛絕再躲,抵到了牆壁上,瞪他道:「想打架是不是?」
姬無雙將被子搶了過來。
燕飛絕一把抓了過去。
姬無雙抬起腳,燕飛絕厲聲道:「再打,床得塌了。」
話音剛落,就聽得轟隆一聲巨響,果然是塌了……
店小二扛着一塊新的床板的進來,用那種「看不出來啊你倆可真帶勁兒」的詭異小身影瞄着二人。
燕飛絕戲謔道:「我是上面那個。」
姬無雙暴走!追着燕飛絕一頓暴揍……
雞飛狗跳的一夜總算過去了,天蒙蒙亮,喬薇從睡夢中甦醒,她不擇床,哪兒都睡得特別安穩,昨晚還夢到了兩個小傢伙,可以說是一夜好夢了,醒來整個人都神清氣爽,伸了個懶腰,看向地鋪上的姬冥修。
姬冥修也剛從睡夢中醒來,掀開被子坐起身來,揉了揉暈乎的腦袋。
喬薇笑吟吟地道:「早安,小少主。」
小……少主?
姬冥修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她笑得花枝亂顫,他順着她目光低頭一瞧,臉色瞬間繃不住了,不着痕跡地拉過被子蓋上。
喬薇眯眼一笑:「蓋什麼蓋?老娘都看半天了。」
姬冥修呼吸一滯:「鳳傾歌!」
喬薇笑着下了床,穿戴整齊,洗漱完下了樓。
飛魚鎮天沒亮便開始了一整日的熱鬧,大街上鬧哄哄的,商販已開始叫賣了,大堂內坐着住店的食客,三三兩兩,比晚上的少一些。
塞納鷹已經下來了,飯桌上只他一人,喬薇在他對面坐下:「早啊。」
「早。」塞納鷹叫來小二,「你要吃什麼?」
喬薇想了想:「有粥和包子嗎?」
小二笑道:「有有有,您是要清淡的白粥,還是海鮮粥?包子又肉餡、菜餡、蟹黃餡、蝦仁餡。」
喬薇道:「一碗白粥,一籠鮮肉包。」
「好嘞!」小二笑着應下,塞納鷹也要了同樣的東西,賞了一個銀裸子,他高高興興地去準備了。
「姬家少主怎麼沒和你一起下來?」塞納鷹問。
喬薇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味碟里小醬菜,面不改色道:「沒丫鬟服侍了,磨蹭得很唄!」
「如何?」燕飛絕的屋內,姬冥修問向易千音。
易千音正色道:「沒什麼異樣,每晚我都看着他,沒發現他與任何人聯繫,白日裏大家都在一塊兒,他就更沒機會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了。」
燕飛絕不甚在意道:「少主你是不是太小心了?」
姬冥修道:「小心駛得萬年船,他是真心實意地帶我們去隱族最好,若是想半路甩掉我們,也得提前做好準備。」
易千音笑道:「放心吧,我看着呢,不會讓他有機可乘的。」
姬冥修點點頭,又看向姬無雙:「路線都記下了?」
姬無雙道:「記下了,也發給煞血盟的探子了,一旦我們把喬夫人從隱族帶出來,這邊立刻會有人接應我們。」
姬冥修眸光深邃:「這裏的路線不是最難記的,難的是海上,易千音,你的羅盤呢?」
易千音從懷裏掏出一個巴掌大小的羅盤:「這兒呢。」
姬冥修道:「給姬無雙,你把塞納鷹看緊就夠了。」
「給。」易千音將羅盤拋給了姬無雙。
姬無雙將羅盤塞進懷裏。
恐塞納鷹起疑,幾人不便在房中逗留太久,先後下了樓。
熱氣騰騰的包子剛被呈上來,喬薇先自己嘗了一個,這家客棧的菜做得不盡人意,包子卻鮮嫩多汁,她給姬冥修夾了一個,用的是自己的筷子。
姬冥修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喬薇笑:「相公,吃啊。」
姬冥修看看一臉欠揍的喬薇,又看看眸光警惕的塞納鷹,不動聲色地吃掉了。
飛魚鎮是大梁東南部的最後一個陸地小鎮,此後下海,進入大梁的海域,運氣好的話,或許能途徑幾處島嶼,但聽塞納鷹的意思,大概是途徑不了。
「吃了飯,買點船上用的東西,大概吃個七八天就差不多了。」塞納鷹說道。
喬薇自告奮勇地承擔了採買的任務,塞納鷹與易千音跟在她身後。
海上沒有淡水,喬薇買了幾個大木桶儲備淡水,隨後又買了些乾糧與食材,簡單的炊具也備了一套,又補充了一些應急的藥材,大包小包地回了飛魚客棧。
剛跨過客棧的門檻,身後便傳來了一陣悽厲的叫聲:「救命啊——」
喬薇頓住了腳步,朝街道望去,巨大的動靜已吸引了不少路人,兩旁的街道被行人擠得滿滿當當,一個二十上下的姑娘在街心飛快地逃竄,剛剛那聲救命就是從她嘴裏喊出來的。
她穿着一身玫紅色的府綢衣裳,頭頂一朵玫紅色的頭花,奔跑的緣故,髮髻亂了,頭花搖搖欲墜,她鞋子掉了一隻,袖子撕裂了一道口子,看上去十分狼狽。
在她身後,追着七八個凶神惡煞的漢子。
為首的漢子叫囂道:「站住!再跑就打斷你的腿!」
「嘖嘖嘖,造孽啊。」
「唉,誰說不是呢?」
人群里發出了嘆息的聲音。
店小二也走了出來,唉聲嘆氣。
喬薇挑了挑眉,問道:「阿虎,這是怎麼回事?那麼多人追殺一個姑娘,沒有官兵來管嗎?」
店小二無奈道:「就是官府抓的,哪個官府敢管啊?」
喬薇納悶:「這姑娘犯了什麼錯,官府要抓她?」
店小二譏諷道:「長得太漂亮了唄。」
喬薇眉頭一皺:「強搶民女啊?」
店小二心直口快地說道:「夫人有所不知,這飛魚鎮的青天大老爺啊,已經納了十八房小妾了,這是第十九個,今兒大老爺府上擺席呢,她給跑出來了,抓回去,肯定沒命了。」
十九個小妾,他消受得過來嗎?荒淫!
喬薇沉下小臉:「沒人管嗎?」
店小二呵呵道:「誰管?山高皇帝遠,青天大老爺就是我們這裏的土皇帝,誰得罪他,不等告到上面去,就被他活活整死了。」
喬薇眸光冷了冷:「狗官!」
塞納鷹的面色也跟着變得冰冷。
易千音心道鳳傾歌是不是入戲太深了,這種小事有毛好管的?
然而儘管心中誹謗,在看了塞納鷹一眼之後,易千音還是裝模作樣地勸道:「少夫人,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不是嫉惡如仇的時候,整頓一方官吏需要朝廷的批文,你可千萬不要衝動。」
喬薇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殺個狗官容易,可殺了若沒及時善後乾淨,很容易引起地方的恐慌與暴動,一旦暴動起來,遭殃的就是那些無辜的老百姓了。
「你家少主呢?」喬薇問。
易千音一本正經道:「少主來的第一天便知道了,也記下了,回頭任務完成了會回京下達公文好生整頓的,但眼下他在『閉關』,若是突然出現在飛魚鎮,皇帝那邊可就不好交代了。」
喬薇捏了捏拳頭:「先讓這狗官多活兩天!」
易千音:演得真好!
那群惡霸擒住了那個姑娘,為首的惡霸二話不說,啪啪啪幾個大耳刮子扇了下去,那姑娘的臉瞬間高高地腫了起來,姑娘撕心裂肺地喊着救命,一旁圍觀的百姓卻無一人敢出手阻止。
就在惡霸又一巴掌扇向姑娘時,一隻素手揪住了他的後領,將他不費吹灰之力地提了起來。
「媽的,誰抓老子的衣裳?!」惡霸扭頭腦袋,正要再惡語交加幾句,卻驟然被喬薇那張勾魂攝魄的臉迷了眼睛,他眸子緊了緊,笑道:「喲,這是哪兒來小美人?」
喬薇淡淡一笑:「我哪兒來的重要嗎?」
地方兒上的貴人,商多官少,不像京城,一塊磚頭掉下來能砸死五個員外,惡霸理所當然地將喬薇看成了過往的客商,毫不掩飾的目光在喬薇的身上遊走了一番,輕浮地說道:「身材也不錯,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做官老爺的姨娘?」
十九姨娘半路逃跑,他們幾個看守不力,回去免不得一頓責罰,可若是能帶個如花似玉的小嬌娘回去,大老爺一高興,保不齊就不罰他們了!
喬薇笑道:「你叫老爺幾品的官兒啊?」
惡霸與有榮焉道:「正八品。」
喬薇差點就笑噴了,連七品都不到的芝麻小官兒,也敢叫她去當姨娘?她相公可是當朝丞相,正一品大員,甩了這昏官幾百條大街。
「怎麼樣啊,小美人?」惡霸猥瑣地問。
喬薇無比誠實地說道:「不怎麼樣。」
惡霸冷笑:「小美人是想敬酒不吃吃罰酒?」
喬薇攤手:「你有罰酒給我吃麼?」
惡霸面色一沉,一拳頭朝喬薇招呼了過去!
喬薇一隻手按住了他拳頭,輕輕一折,手骨裂了。
惡霸發出了殺豬一般的慘叫。
喬薇將他仍在了地上,周圍的百姓嚇得連連退了三四步。
一旁的同夥見狀,紛紛揮舞着拳頭朝喬薇砸了過來,然而不等他們近喬薇的身,就被塞納鷹一道強悍的掌風震飛了出去,幾人砸在攤子上,幾人砸進店鋪,疼得滿地打滾,再也沒有力氣爬起來。
那姑娘見狀,又驚又懼,連滾帶爬地跑到喬薇身後,戰戰兢兢地看向那群倒地哀嚎的惡霸。
惡霸仇恨的目光落在那姑娘的臉上:「姓薛的,你等着!」
薛姑娘的身子抖了抖。
喬薇走上前,踹了那人一腳:「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還讓別人等着,信不信我現在就弄死你啊?」
她話音剛落,塞納鷹的手探了過來,抓住他脖子一擰,他咽氣了。
喬薇無語地看向塞納鷹,塞納鷹面無表情道:「你說現在就弄死他。」
喬薇:「我那是嚇唬他的!」
塞納鷹抽回了手,一個無名小卒罷了,死不足惜。
餘下的同夥兒見自家大哥被人弄死了,嚇得屁滾尿流、鬼哭狼嚎。
喬薇不同情他們,一群作奸犯科的小人,平時沒少罔顧人命,現在被人罔顧一次,也算是報應了,只是事情鬧得太大,這姑娘怕是不得善終。
喬薇轉頭看向她:「你趕緊離開飛魚鎮吧,走得越遠越好。」
薛姑娘普通一聲跪了下來:「恩人!恩人你收留我吧!我孤苦伶仃的,已經沒有地方去了……恩人你留我當個使喚丫鬟吧!我願意在你身邊做牛做馬!我不要工錢!只要一口飯吃!」
這丫頭若真是個吃苦耐勞,喬薇倒的確能給她安排一份差事,山上的作坊也好,莊子裏的蛋廠也罷,都缺人缺得不行了,只是此去京城路途遙遠,她一個姑娘家,怕是到不了。
「我身邊不缺人,我給你一點銀子,你到別的鎮上找份簡單的差事吧。」喬薇說着,看向塞納鷹。
塞納鷹十分自覺地掏出了腰包。
薛姑娘哭道:「恩人,我從沒出過飛魚鎮,就算您給了我銀子,我也不知道該往哪兒去啊!那幫人會找到我,然後打死我的!夫人求求您了,我做什麼都可以!端茶倒水洗衣裳,我都會做!」
喬薇自力更生慣了,並不需要人服侍。
薛姑娘淚如雨下,拼命地磕頭:「恩人你收留我吧!恩人你收留我吧!」
她額頭都磕破了,血水混着淚水從白皙的臉頰滾落,說不出的柔弱。
燕飛絕看不下去了,走出客棧,將她拽了起來:「一群大老爺們兒,正缺個洗臭襪子的,帶上吧!」
塞納鷹不贊同地說道:「帶你們已經很多了,我不想再多帶一個。」
燕飛絕沒好氣地道:「帶一個也是帶,帶五個也是帶,有什麼區別?又沒讓你給飯吃!」
喬薇意味深長地看了燕飛絕一眼:「喲,燕大俠,看上人家了?」
燕飛絕一噎:「哪兒、哪兒有?是……是你先管閒事的!你管一半就想拍屁股走人,不怕人家報復她啊?你還不如不管呢!」
「說的也是哦。」喬薇的目光落在燕飛絕的手上,光天化日的,他這樣拉着人家姑娘的胳膊,知不知道很失禮啊?該不會是燕大俠的春天到了吧?
喬薇莞爾一笑:「既然燕叔叔想留下她,那就留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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