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兒不動聲色地揭穿了我的身份,而且還單刀直入,問起了我具體的屬相來。
只這一句,就把我給弄懵了。
什麼情況?
瞧見我一下子就變得警惕起來,那老頭兒忍不住笑了,說你別緊張,老頭子我也是夜行者,這一山頭的人兒,各路牛鬼蛇神都有,沒有能拿你怎麼樣的;咱們爺倆兒也就是沒事閒聊,嘮嘮家常而已,沒別的意思。
我瞧見他一臉和善,猶豫了一下,方才模稜兩可地說道:「猴兒。」
老頭一聽,說猴?這屬相倒是尋常可見。
的確,在最常見的十一生肖(龍這種傳說之物除外)之中,基數最大的夜行者,便是猴。
畢竟從物種進化裏面來講,人也是猿猴變成的,雖然猴類夜行者與人類的進化方向出現了偏差,但回溯根源,卻還是一樣的。
也正因為與人類一般,所以猴類夜行者,都算不得什麼厲害的血脈。
當然,傳說中的四大奇猴除外。
甚至可以這麼講,猴類夜行者的血脈和天賦,在夜行者這個族群裏面,基本上算是墊底的。
老頭瞧見我的語氣有點兒古怪,以為我是沮喪,便開口安慰我:「天生我材必有用,修為是沒有上限的,而是看你的悟性和努力,付出越多,收穫就會越多……」
老頭兒逮着我就灌了一大口的心靈雞湯,讓我都有點兒懵逼。
我又不敢反駁,只有點頭,說是、是、是,您說得對。
如此一通聊下來,下坎的院子裏,傳來了熱鬧的嗩吶聲,鑼鼓喧天,卻是那壽宴快開始了。
我的天,時間怎麼過得這麼快?
我分明是要去找人的啊,怎麼在這兒,跟一老頭兒聊了半天呢?
我心中又急又惱,而那老頭子卻問道:「哎,年輕人,你叫什麼名字來着?」
我?
老頭兒剛才實在是太熱情了,弄得我挺感動的,各種肯定和心靈雞湯灌下來,讓我都有點兒不好開口說假話,想了想,才回答道:「姓侯,您叫我小侯就行。」
老頭兒一聽,哈哈大笑,小侯?小猴子,你這名字,太逗了。
他說罷,拉着我的手,說走吧,我們一起下去,你坐我旁邊,一會兒我們再繼續聊。
啊?
我聽到這話兒,心頭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然而給他一搭手,我頓時就感覺對方身體裏面的力量,比江河湖海還要寬廣,讓我竟然沒有反抗的想法來。
這個人,是高手。
而且不是一般的高手,至少得有七八層樓那麼高。
我給他拉着胳膊,往下走去,心裏有點兒慌,生怕這老頭兒是認出了我的身份來,想要拿我下去給黃風寨。
但不知道怎麼着,我總感覺這人的格調很高,可能未必會跟黃風寨與魯大腳走一塊兒去。
我就這般心懷忐忑地給拽着,走下了坡,然後來到了主會場這邊來。
這會兒十幾個大八仙桌旁,差不多已經坐滿了人,我沒有瞧見馬一岙,但是看到了老秦,他被安排坐在了角落處,瞧見我跟着老頭兒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不由得一愣。
他差點兒就站起身來,驚訝得話都說不出了。
在他的想法裏,像我此刻的境況,最應該做的,就是縮在角落裏不出來,偷偷打量一眼就成。
這般大搖大擺地出現,到底是什麼個意思?
我瞧見老秦朝着我瞪眼,心裏也很無奈。
倘若是有可能,我也不想這樣子。
但我沒有辦法,這老頭那乾枯如柴的手,就仿佛磁石一般,將我的手腕給緊緊抓住,讓我完全沒有辦法掙脫。
事實上,我也不敢掙脫,因為我一掙扎,就代表我心虛了。
在這樣的高手跟前,我是沒有反抗能力的。
我十分尷尬地給老頭兒拉着,穿過了坐得滿滿的八仙桌前,瞧見他準備往主桌那邊走去,我趕忙說道:「您去就行,我這種小人物,找個邊邊角角落座就成……」
我這是真心的,因為我感覺自己跟着這老頭兒下來時,好多人的目光都朝着他望了過來。
我就好像是一下子,便到了聚光燈下面一樣,完全沒有任何遮蔽。
這讓我這麼一個混進來的身份,格外尷尬。
我說完話,準備掙開老頭的手,結果他卻笑吟吟地說道:「沒事,沒事,讓人挪一挪就成。」
說着,他領着我,居然一路來到了主桌前。
我走過主桌外圍的第三桌時,一個身形嬌小的女人,瞪大了雙眼看着我,一臉不可思議的樣子。
我從她的雙眼之中,看到了驚訝、驚慌和說不出來的情緒。
而她旁邊的幾人,也是一臉古怪,跟生吃了蟑螂一樣。
我瞧見這人的輪廓,認出了來。
她是黃風寨里發號施令的那個女人,而很明顯,她是認出了我來的。
在這一瞬間,我心情地落到了極點。
因為暴露了。
然而很快,我從她驚恐的眼神之中,又隱約把握到了什麼,於是索性將心給一橫,然後不再彷徨,而是跟着那老頭兒來到了主桌前來。
與此同時,我還在打量四周,卻並沒有瞧見灰色長髮、藍色土布裝的黃大仙。
這傢伙,沒有過來?
走到了主桌前,這裏的主位,坐着一個滿頭銀髮、面容慈祥的富態老太太。
她應該就是此次的壽星花老太,而周圍則坐着好幾個看上去年紀頗大、頗有威勢的老人,唯一年輕一些的,只有三個。
一個應該是花老太的大兒子,叫做花勇,而另外一個,則是……魯大腳。
對,就是黃風寨的魯大腳。
第三人,就是剛才在那邊大發威風的駝子封敬堯,他也坐在了主桌前來。
而我身邊這老頭過來的時候,一幫人,包括花老太都站了起來,眾人紛紛點頭招呼,說:「前輩,您來了。」
那花老太對老頭說道:「越秀兄,剛才我們還在說你了,怎麼都快開席了,你都不見人影,還擔心你不習慣我這俗務,甩手離開了呢。」
老頭這時方才放開了我,笑着說道:「紅袖妹子,別人的事兒,我可不想管,但你不同,當年的情分,我可沒忘。」
花老太高興極了,笑得滿臉的褶子都散開了去,對他說道:「來、來,你坐我右邊……」
整張主桌,就留了一個位置。
而那個位置,也就是花老太的右手邊,這個通常來說,應該是留給場中客人裏面,身份最尊貴的那一個。
老頭卻沒有動,而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我剛才在上面,就是你們家的閉關洞穴前,偶遇到小侯,跟他相談甚歡,心裏面十分喜歡,便拉他過來,邊吃邊聊……
啊?
這富態老頭很有意思,說完話,就瞧着旁邊的人,又不肯坐,又不肯走,還一副篤定的模樣,讓眾人都為之驚訝。
我在這一瞬間,幾乎是被聚光燈照着一樣,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我望了過來。
我餘光處瞧見了魯大腳的臉色有些難看。
他似乎在於那邊桌子的女子在用目光交流,隨後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來,顯然也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正是馬一岙身邊的人。
不過即便如此,他卻還是沉得住氣,沒有說一句話。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而在這個時候,心情卻突然間變得很平靜起來。
因為事情已經壞到了這個地步,再壞,還能怎麼樣呢?
事到如今,我反而淡定下來,面帶微笑,不卑不亢地站着,然後拱手說道:「在下小侯,見過各位前輩。」
我這邊淡然自若,富態老頭那邊又不肯坐不肯走,壓力不知不覺間,就傳遞到了別的地方去。
主桌上的好幾個人,目光都看向了駝背封敬堯。
得,這傢伙在這一圈人裏面,江湖地位最低,既然富態老頭表了態,想讓我跟他坐一桌,那就只有讓地位最低的人主動離開咯。
我是破罐子破摔,扛住了壓力,而封敬堯卻不行。
他其實也認出了我來,卻不知道為什麼,沒有點破,不但如此,他還不得不乖乖地站起來,對我身邊的老頭說道:「越秀前輩,您請入席吧。」
老頭兒笑着回應,說好,好,小封不錯。
空出了位置來,他還不滿意,讓人挪位,在右邊的右邊,也空出來給我。
一群人十分配合,即便是不情願,也沒有拒絕,弄完之後,老頭兒帶着我入席,隨後那花老太開始站了起來,舉杯,說了祝酒答謝的詞。
眾人紛紛舉杯相應,而隨後她與我們這一桌碰過杯之後,方才歇下,請我們品菜。
這邊的宴席格調挺高,都是川內名菜,富態老頭吃起飯來,毫不客氣,不斷往自己的碗裏扒,而且還招呼我,給我夾菜。
他一邊給我夾雞腿,一邊說道:「別客氣,在這種地方客氣,是吃不飽的。」
我:「……」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有低頭吃飯,而我對面的魯大腳等了好一會兒,方才擺着笑臉,對我說道:「小兄弟,你剛才說,你姓什麼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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