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海的爺爺。」
文時珍的眉頭微皺,這句話當然沒有說出來,但心底卻是一聲長嘆。
赴任繡城市長,他第一件事就是全方位的熟悉新科集團,以及胡文海的相關情況。作為家庭關係中的重點人物,胡世武的經歷、性格和職務,他幾乎可以倒背如流。
當然也就知道,這位老爺子自從退休之後,並沒有就此頤養天年。
除了在原來的501廠帶了兩個徒弟,前市長王以純還「送」了他一個人大代表的頭銜。
胡世武不僅是繡城市人大常務委員,還是省人大代表。平常當然不可能要他在人大上班,實際上********很多都有自己的工作。
********不僅有領導幹部,像優秀教師、勞動模範、知名作家之類的「普通人」也不會少。掛個名頭,人大很多工作還是有專職人員來做的。
胡世武這個人大代表的頭銜,並沒有給他帶來什麼實際的權力,更多的似乎是一種老胡家「政治地位」的體現。
胡解放和胡文海作為私人企業的所有者,這個年代還沒有讓私人企業老闆進入人大的趨勢,更不用說人大里清一水的「知名企業家」了。
至少在八十年代末這些年裏,繡城的人大代表們仍然是各行各業的優秀代表,至少能夠代表一定的民意。人大開會的時候,還不至於連個體力勞動者都找不出來。
文時珍的目光在何奔的臉上一掠而過,似乎對他沒有提起胡世武有些在意。
他哪裏想到,老宋頭和胡世武這兩個「老小孩」,本來就憋着壞要坑何奔,又哪裏會這麼快表露出胡世武的身份?
以新科集團和老胡家如今在繡城的影響力,胡世武的身份實在是太敏感了。
是新科集團對塑料七廠有什麼想法?要給我一個下馬威?還是說單純的替老戰友出頭?
只是一瞬間,文時珍的心裏就轉了不知道多少個念頭。不過在表面上,他始終保持着沉穩的面孔,甚至還微微露出了一絲敬重和欣喜,主動的向胡世武伸出了手來。
「原來是胡老,早聽說您可是個老革命了。今天第一次見面,我得代表繡城百萬市民,感謝您為國家一輩子的付出,還有培養了兩個優秀的接班人啊!」
胡世武上下打量着文時珍,滿意的點了點頭:「文市長太客氣,我就是一個糟老頭子,有什麼值得感謝的?兒孫的事情我是不管的,操心了一輩子,誰稀罕到老再給兒孫打工?沒那個閒心!如果不是我的老哥們非要我出這個頭,我也懶得多管事情!」
胡世武那是什麼人?活了一輩子的人精!文時珍心裏那點小九九,哪裏瞞得過他。不等對方試探,自己就把這一行的原因解釋清楚了。至於說文時珍信不信——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何奔背後那點事情,文時珍並非一無所知。實際上他能到繡城來擔任這特區開埠之後的第一任市長,本就因為他是土生土長的渤海人。論人面關係,在繡城決不至於夾帶無人。不論是好友、同學還是曾經的同事、下屬,繡城裏總歸能找出一些關係來。
塑料七廠和何奔的事情是躲不開有心人調查的,文時珍也不是沒想過乾脆把何奔這一系人先收拾了。不過在稍稍打聽了這背後的事情之後,他便改了主意。
塑料七廠是繡城第一個招商引資項目,千金買馬骨也好、顧全大局也好。為了項目能夠順利進行,暫時先捏鼻子忍了何奔繼續在這個位置上,也是他斟酌之後的主意。
只是文時珍沒有想到,這件事情里竟然混進來了胡家的身影。不管胡世武怎麼解釋,他人在這裏就是事實。哪怕真的胡世武老爺子只代表他自己,在文時珍的角度來說,也得當成是胡家全體介入了——真要駁了胡世武的面子,可想而知,打了老的來小的。到時候繡城市長這個位置,恐怕他真的要坐不穩了。
可另一方面,何奔背後的那點事情也足夠狗屁倒灶。生意是某個不能說的公司在渤海省分公司的外圍機構做的,就憑塑料七廠的那點規模,也不可能讓某個不能說的公司親自出馬。
但打斷骨頭連着筋,誰知道自己一鍬下去會不會挖出什麼大麻煩來。
怎麼辦?
文時珍考慮的時間或許連一秒都沒有,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胡老這話說的,是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到位啊!」文時珍一臉感慨,點頭道:「這本來就是市府的工作,您老都已經這麼大年紀了,當然應該多享享清福。」
「我也想,可我老頭給國家、給gcd幹了一輩子,這個國家就跟我自己家一樣。最見不得的,就是有人吃裏扒外!」胡世武這話說的霸氣無比,可誰還真是說不出個不字來。
從當年打日本人到如今一個兒子、一個孫子打下好大一片事業,正兒八經、根正苗紅的老革命。文時珍堂堂副省級領導幹部,在他面前站着都一陣陣的心虛。
「如今政策變了,招商引資是好事!」胡世武做出一副指點後輩的樣子,文時珍竟然真的就表現出一副虛心聽教的姿態來:「不過文市長,我老頭要說一句,你們如今要賣的這點家當,都是我們當年一滴滴汗水攢起來的!就是賣,也要賣的清清白白的!」
「你要搞招商引資的模式探索,希望這次項目能夠順順利利的。可你想過沒有,如果有問題也不揭發出來,當做是沒看到。這麼總結出來的模式和經驗,你怎麼保證真正實行的時候反而不出錯誤?既然要試點、要摸索,就不能怕出事兒,反而應該多出問題、把問題儘可能的找出來!這樣得到的模式和經驗,才能用來指導我們的工作。」
文時珍沉思一番,露出痛心疾首的樣子,點頭道:「老胡同志說得對,是我的工作思想出了問題。您放心,我這就安排人來查賬,一定把塑料七廠這些年的問題都查的清清楚楚的!」
「文……文市長!」何奔在旁邊聽的幾乎是魂飛魄喪,他那點事情不過是沒人查而已,真的要查,簡直就是一屁股屎。
「我們塑料七廠可是咱們繡城招商引資的招牌啊!再說就憑人隨便說兩句就要查我們的帳,憑什麼啊!宋常星他不過是塑料七廠的前廠長,對廠里的情況知道什麼?」
何奔簡直痛心疾首,一臉委屈的說道:「如果是個人都能查我們塑料七廠的帳,那是不是前輕工局長也能查局裏的帳,甚至是已經退休的前書記……」
「這麼搞,我們這些廠長還要不要工作了?」何奔小心翼翼的說道:「塑料七廠的很多賬目可是涉及到——那個啥商業機密的,哪能讓別人隨便查呢?出了事兒,誰負責?」
何奔這番話說的倒也有理有據,塑料七廠前廠長來查現任廠長的帳,這多少是說不過去。但真正讓文時珍在意的,卻是最後那半句話。
何奔這話裏有話,分明是在提醒他自己背後隱藏的那個不為人知的隱藏勢力。
「呵呵,老同志們為革命、為國家奉獻了一輩子,我可是很歡迎老書記和繡城的老領導們,能夠多給我一些幫助,同時能時時刻刻的監督我的工作,指出我的錯誤和不足。」
文時珍淡淡的看了何奔一眼,搖頭道:「就是不提宋廠長對塑料七廠做出的貢獻,胡世武老同志可是繡城的人大代表。人大代表擁有的建議權和監督權,這可是寫到憲法裏面的。何廠長覺得,你能比憲法大,還是我能比憲法大?別說你是啥商業機密,就是國家機密也大不過去!」
何奔咽了口唾沫,臉色有些發白,喃喃道:「不過就是個人大代表,就、就沒聽過,哪個人大代表真敢查企業的帳……」
文時珍大聲的說道:「從前沒有,現在有了!新的繡城特區不僅要有人大代表們來監督,更要歡迎全體工人、全體市民的共同監督!」
文時珍斬釘截鐵的話,頓時贏得了在場工人們熱烈的掌聲。八十年代國營企業里,工人們的主人翁精神還是很強烈的,更是敢於「肆無忌憚」的和廠領導們做鬥爭。
在這些人眼裏,企業真是自己的家,反而領導們才是企業的過客,對企業的感情大多數工人甚至比廠領導們更深!
何奔這些年的做法早就引起了眾怒,否則工人們也不會在安置條件還算不錯的情況下,竟然還要聚集起來翻他的舊賬。
人真的就是這樣,別看前些年他鬧得歡,這不是最後還要拉清單?
面對摩拳擦掌、虎視眈眈的工人們,何奔不由的感覺到自己有些腿軟。
「文市長,你這樣搞,我死了倒是無所謂,你就不怕打了不能打的人的臉?」何奔咬牙切齒,低聲在文時珍耳邊恨恨的說道。
「我送你一句話吧,何廠長。」文時珍和工人們一起歡呼鼓掌,間隙中淡然道:「人間正道是滄桑!」(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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