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德突然想起來,他手底下的這群人不過是群20多歲,有的甚至20不到的年輕人,這些人何曾見過這樣的陣仗,索爾斯克亞地獄替補,傑拉德瀕死反擊,羅納爾多莫斯科雨夜,這些場景光是看就已經覺得血脈膨脹,更何況是親身經歷這些。他突然想抱抱他們,只是球場規則的限制讓他動彈不了。
看台的頂端突然有一陣密集的鼓點傳進他的耳朵,沃德不禁渾身顫抖。
「是球迷的鼓點」聲音掩蓋在數萬名卡迪夫城的吼聲中,必須側耳傾聽才能感受到一點點,鼓聲越來越大,那是一種冷徹心扉的孤絕之音,充滿憂鬱和絕望。
「沃德,你得趕緊拿出主意!」芬南忍不住上前提醒道。但沃德只是閉着眼睛,讓聲音隨着晚風灌進自己的腦海,他除了顫抖還是顫抖,鼓聲日復一日、夜復一夜環繞着空曠孤寂的海航,漫無邊際地延續,恆常不變,而他的球隊此刻卻倒在了球場上,那些愛笑、就算實心球把自己搞得多狼狽都會堅持訓練、愛做英超夢的樸茨茅夫如今全成了過眼雲煙。
………………
海德沃德瞪大眼睛思考的同時,芬南已經做出了行動,時間從來不等人,他走到場邊第四官員的附近,雙手握成了一個拳頭,嘴巴里可能還在嚼着一塊口香糖,「喂,戴帽子的」芬南叫道,「給我個球。」球童原本不願給,但芬南一副要吃人的模樣,他沒有辦法將原本抱緊的皮球扔了過來。
拿到球的芬南觀察着比賽的情況,當卡迪夫城再次發動進攻時,他瞅準時機,手一滑將球扔進了球場裏。
球場裏出現了兩顆球,而顯然靠得最近的第四官員發現了這一點,主裁判也看見了。比賽隨之暫停,「什麼情況?」主裁判阿特金森吹停比賽走過來問道,「我別無選擇。」芬南攤攤手,他告訴他,「如果不做些什麼,我的球隊很可能還會丟球。」
兩人相互扯皮了一會,顯然主裁判不想繼續糾纏,「我欣賞你的誠實,但你得跟我保證絕不在犯。」
「你要我的保證?」比賽停了有一會,好幾位球員都走到了海德沃德的身邊,芬南忽然嬉笑道:「唉,那有什麼問題,我會道歉,哪怕罰款禁賽也會欣然接受。」
原本以為阿特金森先生還會說些什麼,結果他只是從口袋裏掏出了張紅牌趕芬南上了看台,並且跟第四官員說道「記在賽後記錄里」。「太重了,先生!」芬南還想在拖延一會,然而主裁判並沒有給機會,一路小跑回到了球場。
………………
球場的另一端,海德沃德不在猶豫,他依舊沒有任何主意,但還是深吸了兩口氣迎上了上去,看到芬南主動去領的那張紅牌,他就意識到,做點什麼總比什麼都不做等死強。
他迎了上去一邊給球員遞水一邊說:「過去的就讓他過去」這是沃德的開場白「弗雷爾剛剛那記滑鏟很漂亮,瓦爾迪之前的打門也很漂亮。」海德沃德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跟開場時沒有任何變化,在比賽的不同期間,教練們有個準則就是絕對不能讓自己的行為和情緒判若兩人,由於對手的實力有強有弱,比賽的走勢也瞬息萬變,要麼佔據優勢要麼屈居下風在或者所剩的時間不多,很多人在不同情況下的行為或者溝通方式會有顯著區別,沃德過去交手過的很多人都是這樣,他們不經意會流露出焦慮、恐懼、擔憂,潛移默化地影響了球員。沃德告訴自己哪怕你是演也要演得輕鬆愉快!他不想將壓力傳導到球員身上。
同時,他也在腦海里快速準確地斟酌着用詞,把稱謂「以我為主」替換成了「以球隊為主」然後用「我們」代替「我」,然後用強烈的感情詞語替換缺少內涵的貶義詞,例如「相信」替代「希望」,「將要」替代「也許」……
沃德覺得自己真是搞笑,事到如今居然還有心思想着這些!
他清了清嗓子說道:「整一整你們的衣服,各位。」
「想想我們開場,卡迪夫城只用了4分鐘就打破了我們的球門,這趟旅程剛開始,我跟各位就雙手被綁,頭戴着面罩被這群劫匪逼到了角落,瑟瑟發抖。」
球員聽得認真,但沃德目睹芬南跟裁判的糾纏,只能略過一些排比句加快語速,「我們如今大有進展,他們進第二個球用了七分鐘,第三個球則足足用了20分鐘,下一步我們要保證上半場不在丟球,我要說句謝謝和抱歉,你們足夠努力,也足夠堅定在彌補我犯下的錯誤。」沃德大方承認了自己在戰術層面的失誤,這沒什麼大不了,在犯錯或失誤的時候勇於承認,這會增加作為領導者的威信和影響力,他對球員就是這麼要求的,自己當然也要能做到。
「還有一句話,場邊的教練已經不值得信任也沒關係,只要你們球在腳下,就該有信心在這場遊戲裏勝過任何對手!」
遠端主裁判吹着哨子判給了卡迪夫城一個界外球,同時讓圍在沃德身邊喝水的六七名球員趕緊回位。沃德沒忍住想在囑託一句,到嘴巴里的一句話「我們絕不能輸掉這場比賽」,說出來卻變成了「讓我們用信心和決心贏下這場比賽。」前者沃德覺得這麼說會傳達錯誤的信息,很有可能讓隊員們聯想到不好的結果,更有可能加深他們對失敗的恐懼,相反第二種,只是強調了對過程的重視,而不是像第一句那樣只重「結果。」
杜克大學的老k教練有句名言說的是:過去的事情無法改變,將來的事情只取決於你當下的所作所為,而這位美國職業籃球的傳奇他所貫徹一生的執教理念不過就算「關注下一次攻防回合」這麼簡單罷了。海德沃德希望幫助球員們養成一種「活在當下」的心態,把注意力和溝通轉移到他們可以掌控的事情上,與其想着4-3的比分,不如把精力集中在那些可以有所作為的地方,比如上半場不在丟球。
勝利的天平總是要一點點一點點地板回來,海德沃德回過身,護送芬南先一步慢慢走上看台,然後在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重新勾勒着防線和站位。
他的目光所及,尼爾.沃諾克輕推眼鏡,把運動服搭在了臂彎,年輕的弗雷爾則頂着壓力將中場防守的重任一肩扛了下來,他就是這麼一個永不退縮的個性,因為就在半分鐘前他與坎特約定,一人纏住敵人的主力,一人就要去激活重啟樸茨茅夫崩潰的中場。
他們已經深刻意識到,這場戰鬥已經沒有傳令官、沒有旗幟、沒有號角,或許只能聽見瓦爾迪和路易斯放箭時的弓弦怦然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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