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場 第二十二章 縱使相逢應不識（上）

    比賽結束後的第二天，樸茨茅夫終於蹭了波熱點，《伊普斯維奇郵報》用大版面報到了主隊的絕殺，配的圖整整佔了一張報紙的一半。照片是安德魯斯脫衣飛奔的場景，在藍白色的看台下，慶祝自己的進球。

    海德沃德一邊吃着早餐，一邊細細咀嚼這份報紙。攝影師很專業，從選的角度；時機和背景一切無可挑剔。愛爾蘭人此時應該給報社打電話，打印一副大的，做成海報掛在自己的臥室里。

    如果當時他手裏還有後衛可換，何至於這麼尷尬。

    …………

    跟往常一樣，海德沃德拎着隔壁咖啡廳里買的拿鐵，上了早上第一班的公交車。

    今天下午有一堂針對昨天比賽時，出現問題的討論大會。利用理查茲拍來的錄像，他連夜趕製了視屏分析。

    犯錯糾錯，這是任何學習都缺少不了的工作，足球的進步也是一種改錯的過程。在歐洲的豪門俱樂部，配備了一種叫「冥想屋」的高科技設備。

    在實驗椅上，藉助催眠的儀器球員會進入一種無意識的狀態，聽不到任何聲音，也看不到任何畫面。

    一段舒緩的音樂後進入了冥想狀態，教練員會將球員們近期比賽時所犯的錯誤，做成集錦，重複的播放出來。刺激人體對當時場景的回憶，那時候我做了什麼？又做錯了什麼？如果在來一次還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頭部，胸部，四肢都有相應的感應裝置，檢測夢境下的心跳血壓，肌肉的鬆弛度等等。

    重複的刺激下，球員下次在面臨相同的情況，就會做出更加合理，更加從容的選擇。

    海德沃德可沒大巴黎，皇馬，巴薩，曼聯那麼富。要有錢，一人一台那多舒服。

    活人不能讓尿憋死，他有自己的主意。

    不過今天巴士目的地不是南部的俱樂部，而是東部的市醫院。

    傑森皮爾斯，球隊唯一的傷病號，也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膝蓋的關節性扭傷，按理說聯賽第三輪到現在總該恢復的七七八八，但傷情的反反覆覆讓人無奈。

    沃克給他提供的報告裏，描述傑森皮爾斯是個不可思議的中場球員。

    在綠茵場，每個教練都夢想擁有一個技術出眾超級盤帶大師，這意味着球隊可以在攻防轉換間，尋找一個持續穩定的過度點，進可攻，退可守。

    皮爾斯就是這樣一個中場球員，沃克說，如果阿根廷鬼才里克爾梅是世界上最後的古典前腰，他就是第二個。

    吹牛逼不打草稿！

    但海德沃德偏偏相信了，他現在見了球員眼睛就發綠，只要你不是個前鋒並且能上場，統統都要！尤其聽說還是這麼牛逼的人物，如何能不見一見。

    中國的任何一家醫院，用門庭若市來形容毫不過分。與樸茨茅夫這家中心醫院寥寥數人，產生了強烈的對比。

    在一個醫療免費的福利國家，這樣的景象也不足為奇，只是政府確定這樣龐大的人口，免費醫療不會造成巨大的財政負擔嗎？

    手裏的報紙上說，一台緊急手術，不做就會死的那種，已經排到了4個月後。不急着做的那種，等上幾年都是司空見慣。

    樸茨茅夫俱樂部是與當地醫院簽訂了合作協議，球員受個傷，如果按照政府那一套，黃花菜都涼了也輪不到你。

    皮爾斯進去做個核磁共振，難得空閒下來，海德沃德美美地品嘗這杯香濃拿鐵，重奶重糖。

    遠處，有個穿着白色病號服的小男孩，正蹦蹦跳跳地跑過來。

    頭扭啊扭，眉毛在笑，嘴唇在笑，耳朵在笑，鼻子在笑，甚至腦袋上的紗布也在笑。

    手裏拿着用樂高積木搭起來的大巴車，宛若從天而降的天使。

    「哎!小心」海德沃德下意識地叫了一聲。

    男孩跑着跑着壓根沒注意到拐角里衝出來的醫生。

    手沒拿穩，樂高積木一下摔在了地上，大顆粒的主體加上大片的小顆粒，灑的一地都是。

    醫生是個亞裔女孩，臉蛋如此的讓人熟悉，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黑色短髮，不施粉黛面容依舊俏麗。

    「我拼了一個禮拜的(?⌒`?)」

    看着快哭出來的男孩明顯慌了神，她也快哭了出來。

    「不要急，不要急，姐姐幫你拼回來。」

    女孩拿着一個2x2的小顆粒，這裏對一對不合適，那裏放一放也安不進去，在看看一地的樂高，眼睫毛眨吧眨，表情那叫一個生無可戀。

    海德沃德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快哭了，他卻想笑。

    腦子裏想起了初次見面時的一瓶葡萄糖。

    你會不會突然地出現，在街角的咖啡店，我會帶着笑臉揮手寒暄，和你坐着聊聊天……

    她真的又突然出現了。

    沃德走上前說道：「這是樂高的城市系列，小朋友叔叔幫你搭，姐姐還有工作呢，好嗎？」

    女孩偏過頭看着這張臉有些熟悉，仔細想想卻不知道哪裏見過。醫院接了個急診，車禍大出血，她主刀，實在是拖不起了。

    眼神裏帶着點祈求的味道直勾勾地盯着男孩，小朋友看了看大叔又回過頭看了看小姐姐，蠻不情願地鬆開了握着的衣角。

    她想了想，扯下了胸口的醫師證，一把拍在了沃德手裏，頭也不回的飛奔離開。

    美女總有些特權的，漂亮的照片下，用英文寫着「chen xi」。

    晨曦？陳曦？還是陳希？

    神經內科的二級醫師，比海德沃德冒牌的三級教練資格證值錢太多了。

    證件上其他的就沒任何有用的信息，他有些哭笑不得，你這麼拍給我幾個意思？

    怕我跑了？還有上面沒地址，我又怎麼還給你？

    ……

    「叔叔你可以給我簽個名嗎？」，男孩奶聲奶氣地問道。

    海德沃德一臉懵逼，不要樂高要簽名？

    「你是樸茨茅夫的主教練，對嗎？」

    男孩從病號服裏面扯出藍白色的間條衫，胸口星月和水滴的圖案熠熠生輝。

    沃德眼神一縮，利物浦傳奇主帥比爾香克利無數次告誡球員們：為這裏球迷們踢球，是你們的榮幸。

    過去他不懂，今天好像明白了點什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