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倫堂外,高敏甘面紅耳赤,也不知是壯行酒的效果,還是發現自己手下不堪用的難堪,他急忙開口安慰着李皚也安慰着自己:「大王不必心慌。我出軍營時,依然聯絡了內禁衛與御營官廳一共三萬兵馬,將這成均館左右圍了個水泄不通。那朱慈烺縱然逃出去明倫堂,也絕對逃不出大王的手掌心!」
顯然,這是講李皚比喻成如來佛。
也許是那一句大王,也許是那一句三萬兵馬。李皚心中好受許多,也不顧那如來佛比喻喚起了他剛剛不幸的回憶,急忙親自帶人追去。
此刻,一行人突圍出了明倫堂,陳貞慧就道:「一樣如前些時候一般,陛下,我們扮作陛下模樣,兵分數路,分散突圍!」
朱慈烺點頭:「就這麼辦!」
說罷,就見眾人各自散開。與此同時,各個隊伍之中儘是紛紛出現了一個青衣男子。
追來的李皚看着各個方向都有青衣男子,頓時傻了眼。他萬萬沒想到,打扮普通一點竟然還有這個好處。
眼見至少有三路人馬分散突圍,李皚心中一個勁添堵。
高敏甘弱弱地問:「大王,莫不如分兵追去?」
「除了追,還能如何?」李皚氣急敗壞,卻是忽然想起了距離此地不遠的德壽宮。那裏,漢城交易會正在舉辦呢。
若是李亻宗當政,朱慈烺也在位,漢城交易會自然是會越辦越好。但李皚可不喜歡這漢人。這個時候,為數眾多的華商就等於褪去了朱慈烺與李亻宗給的護甲,成了一隻待宰的肥羊。
「不能放過德壽宮的那些漢人,孤將來的軍費,還得這些漢人身上出!」說罷,李皚目光灼灼,卻是萬萬沒想到,自己還真找到了朱慈烺親自逃去的那一路。
寧威護送着朱慈烺,很快就找到了御用馬車,一路挑着小道,在身旁侍衛的護送之下,殺出成均館,朝着南面跑去。
一路都有大內侍衛護衛,他們裝備精良,更是在乾淨利落的突圍之下顯得遊刃有餘,一路阻攔的朝鮮士兵紛紛如牛倒入黃油一般,毫無抵抗能力就讓隊伍輕易突圍出去。
朱慈烺上了馬車,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緩緩搖頭道:「沒想到,李皚竟然是拿幕後主使。」
李允兒內疚地說着:「讓陛下受驚,是敝國之罪。」
到了這會兒,朱慈烺這才發現,馬車上除了寧威等親衛,竟然還有李允兒。當然,伴隨着李允兒的,顯然還有柳英彩。
跑去帶走李允兒侍衛本來只喊了李允兒一人,但李允兒哪裏捨得柳英彩。此刻,柳英彩亦是在馬車上。
朱慈烺驚訝地看着李允兒與柳英彩。
一旁,寧威萬分緊張,火銃落在手中,只待一聲令下就講這來路不明之人拿下。
朱慈烺擺擺手,安慰了一下李允兒,又看向柳英彩,道:「英彩姑娘,萬萬沒想到,我們又相遇了。而且還是相遇在同樣逃跑的路上。」
上一回,朱慈烺被山賊追了,想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結果被來了一出美女救英雄。
現在,又是逃跑的路上,一樣遇到了柳英彩。
李允兒一臉八卦之魂熊熊燃燒的表情。
柳英彩卻是面容僵硬,死死盯着朱慈烺,心中百轉愁腸。
她本是一個十分驕傲的女子。
九十九次任務全都完美完成的經歷讓她格外自信自己的本事。
但是……自從神興寺一行,柳英彩就覺得自己的內心被動搖了。原來,並沒有天資卓越,無所不能的柳英彩。有的,只是一個作弊的柳英彩。
這讓她過往所有的成就都顯得非常虛幻,一種無力的感覺深深滴動搖着她的信心。
頭一回,她對自己刺客的人生意義產生了懷疑。
尤其是今日的一場講學,作為翻譯者,她比任何人都聽得更加認真仔細,尤其是一字一句從自己嘴巴里念出來的時候,更是加深了印象。
不得不承認,這是一位開明而胸懷廣大的明君。是一個百年難遇一人的卓越君主。這樣的君主存在,是百姓之福。
就如同洪七娘一樣,能在慘澹的亂世里遇到一抹亮色。
殺他,成了一個罪惡無比的舉動。
儘管,眼下同出一個馬車之中。柳英彩自信自己十數年苦練的武藝完全有機會殺死眼前這個……可以改變世界的男子。
「但是……要動手嗎?」柳英彩迷茫了。
朱慈烺凝視着有些迷茫的柳英彩,看得柳英彩神情一陣閃躲。
一陣沉默之後,朱慈烺道:「你當時說要去漢城執行任務,是要來刺殺我吧。」
李允兒捂着嘴巴,驚訝地出聲。
寧威想要動手,卻被朱慈烺的目光鎖阻止。
柳英彩緊緊握着手中藏好的簪子,那是她唯一的武器。在重重搜檢之中遺留下來的東西。但對於身懷十數年武藝的柳英彩而言,有此一物,也足夠了。
「陛下……何出此言……」柳英彩的表情格外勉強。
李允兒瞪大了眼睛,她是何等聰慧的人,如何看不出這其實就是承認。若不是心中有鬼,怎麼會這麼說?這個反應,無論如何都是太不正常了。
「一路見來,我明白英彩姑娘你是知曉禮義之人。從你救我,救助洪七娘的舉動可以看得出,你是一個心善之人。善惡自有分辨之處。再加上今日通譯之職,朕每一字每一句,你都是全場聽得最仔細之人。朕一切所言之意,想必你都懂得。既然如此,這把刀,朕給你。若是你想殺朕,今天就是你最後的機會。」說罷,朱慈烺從懷裏丟出一把精緻的小刀。
珍寶鑲嵌的英吉沙小刀是西域的貢品,落在柳英彩手中,卻是仿佛着了火,燙手握着,全然沒了十數年修煉武藝時的熟稔。
李允兒驚叫地到了朱慈烺身前,看着柳英彩,滿眼淚盈盈地:「英彩,不要做傻事。殺了陛下,不僅你完了。我們朝鮮……這天下,就要打亂了。一場戰事來臨,便是天下大亂,陰謀家得逞的機會。誰會可憐那些在動盪社會裏被亂兵姦殺,被飢餓逼死的人呢?」
……
出了明倫堂通往德壽宮的路上,沒有人知道,路上雖然少有追兵變得安全,馬車內卻是一片兇險。
「允兒,不必掙扎。她若是想動手,以那十數年的武藝,你是攔不住的。」朱慈烺緩緩地說着,透着幾分自嘲:「朕是真心想看看,朕試圖改變這個世界。讓天下人擁抱中華文明的溫暖,有衣穿,有飯吃。這樣的事情,值不值換出當一個人的良心。」
說罷,朱慈烺凝視柳英彩:「動手吧,讓朕看看,這天下人的良心。」
哐當……
匕首落在馬車上,連帶着簪子也落了下來。
簪子格外鋒銳,讓寧威見了,再也忍不住衝上去,急忙將武器拾起,又拿起手銃,死死對準者柳英彩。
柳英彩毫無反抗:「陛下你說對了,我是刺客。只是……罷了,陛下要殺要剮,都悉聽尊便。是我錯了,一開始就錯了……錯到,我本不該來此世間……」
朱慈烺輕輕嘆了一口氣。
這時,李允兒卻忽然注意到那一把小刀根本就是特製的,刀刃竟然……可以收縮!
朱慈烺不住唏噓:「卿本佳人,奈何從賊。」
「事到如今,陛下,還不如多想想如何逃跑吧。世……李皚他準備極多。倭寇的確不在漢城還未入城,卻也差不遠了。尤其城內,更有他兵馬數萬。出了成均館還遠遠不夠,這漢城一旦關上城門,可就難了。」柳英彩任由自己被五花大綁捆起來。
只是,朱慈烺看着柳英彩說話的時候,卻忍不住一陣想要閉眼。沒錯,捆綁之後的柳英彩更加顯得身材傲人,就連李允兒都看直了眼睛。
朱慈烺聞言,卻是絲毫不擔心,笑道:「哈哈哈,真覺得朕對這一切都毫無察覺嗎?若是不知曉,又如何知道你一路護送了洪七娘呢。只是,世事變遷。誰能想到,你救了洪七娘。洪七娘救了我……又等於留了你一命?」
「陛下……不殺我?」柳英彩驚訝地說着。
朱慈烺擺擺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看向寧威:「出發德壽宮,接下來,該是開始我們本領的時候了!」
馬車一路星馳朝着德壽宮出發。
果然如柳英彩所言,李皚一朝發動政變,哪裏會只在成均館動手,御營官廳三萬沒有跟隨清剿倭寇而去的朝鮮官軍此刻都被從軍營里放了出來。
比起有明軍彈壓時的軍紀,政變的朝鮮御營官廳兵馬猶如匪徒。朱慈烺只是掀開窗簾看了一眼,就不由咂舌地發現,沿途原本繁華的街道此刻仿佛是到了末日一樣。到處都是被衝撞開的大門,丟棄滿地的各色商品,熊熊燃燒起來的大火,沖天而起的煙霧。
顯然,這些叛軍還沒抓到朱慈烺,倒是把本地百姓給禍害了一番。
兩地距離很近,馬車行使卻不得不放慢了下來。到最後,一行人果斷丟棄馬車,繞行小道,沖向德壽宮的後門。
伴隨着距離德壽宮越近,沿途焚毀的場景越是嚴重,原本還不怎麼見到的叛軍蹤跡已經隱隱可以看到。
但是,讓人哭笑不得的是,這些叛軍卻是圍着德壽宮繞着圈,靠近了幾次,卻是仿佛中間有一道透明的城牆一樣,死活不敢靠近。倒是見了這邊一行人沖了過來,紛紛側目。
朱慈烺看向身邊數十騎士,目光落到了寧威的身上。
寧威早已準備完畢,一枚信號彈打出,在天空綻放出了一個大紅色的煙花。
德壽宮內。
無數朝鮮百姓躲避此處。,他們猛地驚醒發現,此刻不知何時,竟是出現了一支兵馬。
原本圓滑的遠征公司少東家此刻換了一身裝扮,身着沒有肩章袖標的軍裝,身後亦是一支沒有肩章標識的軍隊。他們幾乎都是同樣地身着制式款式的軍裝,只不過比起明軍的紅色,他們的軍服是紅色的。
這是一直手持着魯密銃、鳥銃等各色火銃的軍隊。
他們在朝廷里獲得了擁有火器的資格,當然,要想從京師軍械工坊採買到制式的中興一式步槍是不成的,不少軍隊到現在都沒完成全火器的裝備呢。可是,拿到各軍此前淘汰下來鳥銃魯密銃等舊式火銃卻是無礙。
再加上這一支護衛隊大部分都是退伍兵出身,稍加整訓磨合便開始迅速形成戰鬥力。
無論如何,比起依舊還只是冷兵器水準的朝鮮軍隊。遠征公司的護衛隊完全就是超一流的水平。
此刻,他們集合在德壽宮的中庭之上,整合列隊,待到偵察兵傳訊朱慈烺已經抵達的時候,一共一千五百名遠征公司的護衛隊加上各處商號集結而來的一千餘護兵,一共將近三千人馬開始沖向大門。
場上,擁擠在人堆里的洪七娘怔怔地看着眼前這一幕,不禁驚嘆出聲:「遠征公司竟是有這般大的本事?」
洪文賢默默地看着場上那威武雄壯的護衛們,滿臉通紅:「娘,娘。我想練武,學打仗。跟着這樣的兵打仗,誰還敢欺負娘?」
德壽宮的漢城交易會本來是進行得好好的。但是,突然間就有一群亂軍衝過來,聲稱要抓倭寇細作。
但既然是抓倭寇細作,理應去抓日本商人才是。可這伙亂兵卻擺明就是來敲詐,一看稍有不合意就當即動手,更是抽出了刀子。
吳三桂與李岩早有預料城中會大亂,見此當即反擊。
德壽宮本就是一處宮城,城牆厚實,因為修築時間較近,防禦功能完備。手中有火銃快槍,一排齊射打出去,戰力稀鬆的亂軍見這裏不好啃,直接就去禍亂其他商鋪了。
如此場景,可是將德壽宮裏參加漢城交易會的商人百姓們嚇得不行。他們紛紛意識到這可不是什麼簡單的搜捕倭寇奸細。
這是亂兵叛亂呀。
這時,在場的朝鮮商人百姓們再看那強悍的華商護衛隊,所有人都對明人的印象有了刷新。
敢開槍,敢幹架,還能幹贏。
這種人以後可是不能惹的存在啊。
城牆之上,梁新立看着眼前景象,感慨道:「還好陛下早有準備。」
html|sitemap|shenma-sitemap|shenma-sitemap-new|sitemap50000|map|map50000
0.0356s 4.0203M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