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文岳輕咳一聲,道:「為此,臣也贊同寧將軍的意見。北上,宜早不宜遲。建奴東撤,一路慌亂,定然有思慮不及之處。若是我們停下來,建奴可就有更多時間準備,讓我們以後再難進剿了!」
「好!朕決定了,給各部七日休整的時間。七日後,兵發赫圖阿拉!」朱慈烺說罷,目光灼灼。
「喏!」
「喏!」
「喏!」
眾人轟然應諾,唯有倪元璐看着,悄悄嘆了一口氣。
不少人看向倪元璐,紛紛都露出了一些琢磨的表情。
瀋陽城內,伴隨着明軍的進駐,沿途的清剿,不僅軍中補寄迅速抵達,民間也悄然間開始活泛起來。
前文提及,這一回御駕親征,不少非戰鬥人員也是一路跟來。除了京師大學堂、陸軍學校、南北二京師範學校等學子士子教師以外,最多的赫然就是商人。
眼下大明吏治澄清,軍中採購也變成了一項巨大的商機。就算不能從軍中獲得訂單,沿途跟隨,跟着大軍做些小生意亦是兩便。
猶如開中法一樣,對於民間力量對後勤的補充,朱慈烺是深有體會的。
故而,這些天來,得知瀋陽極度缺糧以後,大軍後勤還未動員起來,已然有跟隨的商隊迅速將消息匯報關內。
眼下,朱慈烺入駐瀋陽以後,眾多商人亦是帶着大車小車,猶如長龍一樣進抵瀋陽,進入了這座整個遼東最為核心的城市。
曾有人口數十萬的瀋陽有了這些商人的加入以後,原本極度匱乏蕭條的市面開始煥發活力。從關內來的商人們賺了金銀,而苦於沒有糧米商品的瀋陽百姓一樣也是迅速獲得了海量的物資。
蕭條的集市有了人聲。
街巷之中開始有了笑語。
原本關門大吉的酒樓一樣重新得以開張。
此刻,位於中街路與正陽街交匯口,靠近地載門一側的地方,曾經瀋陽第一酒樓再度開業。
只不過,若是有熟客見了,定然認得出。這裏頭,曾經的老掌柜老東家紛紛換了人,而且,換的都是女子。
這樣的景象在盛京里再是尋常不過,男丁都被韃子殺光了,就算餘下的幾個,也是紛紛每日守在明軍軍營裏頭,渴望從軍報國,殺敵復仇。
故而,拋頭露面這樣對於女子而言曾經不可想像的事情一夜間就紛紛掙脫束縛,變得再是尋常不過。
「這位爺,您定的玄字號雅間,這邊請。」一個清秀的女子淺笑着,月牙彎彎,帶着一隊人朝着二樓雅間上走去。
一邊引路,清秀的侍應生側着頭打量着,輕聲道:「幾位爺看着眼熟呢,可是咱們越秀樓的常客?若是如此,我可得去請東家來,給幾位爺伺候着,萬萬不能少了周到。」
「行了行了,你們恐怕是看誰都眼熟吧。這玄字號清不清淨,我的朋友最不喜歡冷清的地方。」丫鬟身後,一個穿着長衫的男子背着手,粗着嗓子道。
「清……爺您放心,玄字號便是在樓邊上,左邊依着大堂,右邊靠着街邊……」侍應生差點被嗆着了,她本以為這些人想要的是個清靜一些的地方,沒想到,竟然是有人專門愛找那些吵鬧的地方。
一路引客入內,那長衫男子笑着喊人入座,一看左右鬧騰的街巷與大堂,不由道:「真真是想不到吶,這盛京,一下子又這般熱鬧了。」
「的確是實在難以想到……不過,劉兄吶,為何要來這喧囂之處。左近都是人聲,實在是……」回話的是一個身材瘦弱,斯斯文文的男子。
此人面相斯文,對視上去,卻讓人感覺到一股子陰冷的氣息。此刻笑着回應,卻是讓長衫男子感覺有幾分身上犯冷。
劉兄揮退店內侍女,看着眼前這斯文男子,道:「都道是,置之死地而後生。鬧中亦是能取靜。夏賢弟且聽,你左右聽去,可是難以分辨人聲?放心吧,在這裏談事,反而不用擔心什麼。」
酒肆裏頭,一邊靠近大堂,一邊又靠近熱鬧的街道。偏偏還隔着一些距離,這種嘈雜又隔絕的環境之下,的確讓人側耳細聽,也難以聽到旁邊的聲音。
「反其道而行之麼……劉兄好本事。」斯文男子頓了頓,道:「既然劉兄相信這裏說話安全,那我也不多廢話了。想必,劉兄應該知道我的身份。軍中不日就會北上,我可沒多少時間浪費了。一句話,你們給得起什麼?」
「好,我就喜歡與爽快人打交道。」被稱呼為劉兄的男子輕笑一聲,頓了頓,道:「太后知曉將軍願歸大清以後,欣喜非常,已然允諾,一旦回歸,封將軍為平西王,奉藩川滇,賞銀三百萬兩,金一百萬兩,王爺所部兵馬,照舊由其統帥。朝廷糧餉撥付,亦是分文不少……最重要的,是絕不會有監軍存在!」
沒錯,這個被稱呼為劉兄的男子赫然就是清人在盛京里留下來的細作,也就是漢軍旗的劉文聰。
二十五年的時光,在這個急劇變化的世界裏看起來有些微不足道。但細緻一些講,卻已經足夠一代人成長起來。
而這個劉文聰便是如此,這個看起來三十上下的男子便是少年時期就在滿清的環境之中長大,身為漢人,究竟歸屬於已經園區二十餘年的大明還是歸屬於家人長輩盡皆效忠的滿清,答案雖然殘酷,卻不言而喻。
這一回,借着漢人的身份,劉文聰在盛京城內如魚得水。
滿清的屠殺不會落到漢軍旗的身上,除去那些跟着大軍主力離開的旗人,不少受命留在盛京的漢軍旗之人反而獲得更加滋潤了起來。
依靠着較為充沛的男丁,他們迅速在亂世之中占尋到了一份滋潤的存活之道。
對於劉文聰而言,他更是不用擔心活下去。
相比而言,他的目的就高級許多。
那就是……
第四師師長吳三桂!
關寧軍整軍合併進大明陸軍以後,留存下來的人還是不少的。雖然有軍閥跡象,但眼下中樞強勢,再又苗頭的軍閥也會被輕而易舉壓下去。
比如吳三桂,一看到大明將士們的後勤補給水平便不由哀嘆一聲:關寧軍是完了。
完蛋的是關寧軍軍閥,失卻的是吳三桂擁兵自重的依仗。換來的,是一支新的軍隊重生。
第四師便是在這樣的背景之下建立起來。這支存在不少關寧軍老卒的部隊軍事長官,師長赫然就是吳三桂,他的副手則是張德昌。
對於張德昌,吳三桂了解很少。但他很快就見識到了張德昌的作用。
張德昌作為吳三桂的副手,便是樞秘處軍師。
不同於原來吳三桂身邊的那一套私人幕僚,樞秘處是雙重領導,一面接受本地長官的領導,一面作為樞密院的下派機構接受樞密院的領導。
實際上,這就是一個有編制,固定了職司與職權的監軍。
不管是誰,哪怕監軍的存在又再多的好處,利國利民利於軍隊管理,身邊有一個人監視着為制肘也不會舒服。
這個消息在第四師抵達瀋陽之後開始悄然間流傳了出來。
而緣由,也顯然很簡單。
比起第三師施展邦所部,金吾軍里的第四師就像是後媽養的。而似乎,事實也的確如此。施展邦是曾經朱慈烺的親軍大將,後來外放為戰鬥部隊長官,頗為有些天子門生的架勢。
此番開戰,金吾軍攻佔遼陽,進抵瀋陽,都是由第三師完成。
戰功雖然都在金吾軍的名下,可大頭還是讓第三師拿去了。
如此一來,第四師上下都是不爽。
這個時候,外間瘋傳吳三桂與張德昌的矛盾開始漸漸公開化。
「不會有監軍?」被稱呼為夏賢弟的陰沉男子臉上微微動容,死死盯着劉文聰,道:「看來你的準備功夫做得不少,這都讓你知曉了。」
「關心未來的袍澤兄弟,這樣的功課,肯定要做的嘛。」劉文聰頓了頓,道:「吳將軍何其天資卓絕之人,入了明廷,卻是被處處防範。我等舊友見了,紛紛都是再三嘆息,深為感覺不公吶。」
「哼……」陰沉男子冷哼一聲,倒是沒有着急開口了。
沒錯,此人赫然就是吳三桂的女婿,夏國相。
劉文聰大笑,招呼着夏國相連聲道:「來來來,那些凡塵俗事,何必管那麼許多。夏賢弟,我與你初見,卻覺得分外投緣。今日相會於此,何必管那麼許多,來,一起來一個一醉方休!」
「一醉方休……」夏國相喃喃了說了一句,默然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
「平西王……平西王……」吳三桂重重的吐出一口氣,不由的搖了搖頭:「也難得他們竟然還能信我,這個平西王的王爵,給的倒是挺重的。」
或許是此前是因為在清軍緊逼之下,關寧軍這才投降,故而,比起其餘部隊,吳三桂在清軍內部序列甚至連三順王都比不上。
眼下,三順王都煙消雲散,已成往事。吳三桂也反正重新在了大明的旗幟之下,更是獨領一部,依舊為軍中大將。
這一回,清人再次給了一個異性王爵,着實刺激到了吳三桂。
吳三桂的身邊,夏國相微微帶着酒氣,臉頰泛紅:「岳父,這一回清人手筆重,卻也說明了他們並無多大把握吧?」
「畢竟是咱們先丟出去的消息,要從這上面去揣測這一戰的清人把握,還是有些懸了。」吳三桂頓了頓,道:「這一回,你去與那劉文聰繼續保持聯絡。我會親筆書信一封給大玉兒。哼,一個異性王就打發走我?」
說完,吳三桂大步踏出,進了軍營。
「軍師,咱們第四師準備得怎麼樣了?」吳三桂看向張德昌。
張德昌鬍子拉碴,一臉疲倦,不知道熬夜了多久:「各部已經準備完畢,只等一會兒行軍糧草補充完畢即可出發!」
「軍師,辛苦你了。」看着張德昌疲倦的表情,吳三桂心中一動。
「本分之事罷了。」張德昌沉吟稍許,又道:「這一回,好不容易是我第四師拔頭籌的機會,怎麼也不能錯過了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是啊……千載難逢……」吳三桂目光微微有些複雜起來。
……
瀋陽城內,瀋陽路上靠近天佑門的一處深宅里,劉文聰一連回望數次,確信身後果然沒有人跟蹤以後,這才安心走進深宅門前,敲門了起來。
敲門之前,劉文聰深呼吸一口氣,先是短敲三下,待空了三息時間以後,又急瞧兩下,隨後這才輕輕一拍。
稍待,內里傳來一道低沉的男聲:「哪位貴客?我家主人今日說了,除了幼時老友,一概不見客。」
「我便是受人之託,正為貴家主人老友。」
「可是虎山屯的?」
「是九連山。」
「請進……」門吱呀的開了一條細縫,內里彈出一個腦袋,仔仔細細看了三遍以後,招呼着劉文聰迅速竄入屋內。
劉文聰一路跟着人進了深宅之內,看着一個留着金錢鼠尾的滿人男子重重一禮:「回稟愛星阿大人,屬下把事兒辦完了!那吳三桂,果然有意臨陣倒戈!」
「哼,太后說得好。果然不愧是個三姓家奴……不過,他要是真能臨陣倒戈,也管不得這些,贏了才是最重要的。」說話之人,赫然就是正黃旗揚古利之孫,愛星阿。
這位曾經的侍衛大臣此刻搖身一變,成了清人的情報戰線首腦。
佔據主場優勢,清人終於發揮了此前漸漸受挫的情報暗戰路線。
「屬下一路看,發現市面開始熱鬧起來,若不細查,真想不到此前……愛星阿大人,屬下的意思是,明人這一回內部撕裂得很呢。聽聞這一次出戰,倪元璐就極力反對。吳三桂恐怕也是看到了明人必敗之勢,這才決意倒戈!」劉文聰低聲說着,目光越來越亮。
愛星阿聞言,更是幽幽道:「倪元璐我知道,漠南蒙古就是他打的。看來,這一回……我大清真是有機可乘了……」
劉文聰一陣連拍馬屁,只是聽着這詞用的,微微有些尷尬,心道:「整的好似咱反派一樣吶……」(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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