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走了出來,朝着廣場上的文武將官點頭示意。
眾人還未來得及起身跪倒,朱由檢就道:「不必行禮了,今日我就來看看。」
說着,就在眾人的目光之中落座下來,任由無數目光灑落在自己的身上,閉上眼睛,假寐沉思。
見了朱由檢出來,原本還因為議和而矛盾群情洶湧的氣勢就這麼被打斷了看架勢也是再也接不起來的模樣。
丘瑜心中激憤:「莫不是,真的要讓我大明大好中興時機就葬送在幾個蠱惑的奸臣手中嗎?」
禮部侍郎的憤怒無人關懷,這裏內閣六部九卿宰輔級別的大臣不計其數,眾人彼此對視,都是對眼前的情況感覺有些微妙。一時間,也無人發表反對議和的言論了。
見氣勢因為朱由檢的出場而有利於自己,謝升與魏藻德都是心中大喜。他們悄悄對視了一眼,然後魏藻德便出場,環視眾人。
他大步走着,一路掃視着六部的高官,內閣的大學士與大臣們,目光直視楊文岳,來勢洶洶。在魏藻德的氣勢之下,沿途擋道的官員們紛紛散退。
方才離去的樞密院舍人張高斌英勇地迎了上去:「你們不得無禮!」
「我們要議論軍國大事,為國除奸。我乃御史,言者無罪。你一邊去!」一個御史台的監察御史從魏藻德身後大步衝去,將張高斌扯住。
張高斌身為樞密院的舍人,雖是文職,亦是神康體健。這御史頓時尷尬地發現自己扯不動他。
「他們要說什麼,本官倒是挺有興趣的。張舍人,你讓開吧。讓本官來聽聽,你們到底有何高論。」楊文岳撐住氣場,掃視過去,讓那御史心中湧起的勇氣消散了幾分。
張高斌氣氛不平地讓開了,魏藻德大步入內,直視着眼前的樞密院樞密使,眼中流露出一點垂涎。
這一回,他用了偌大的代價,配合了滿清間諜這才通了宮中的關係得到了太上皇的音訊。其中,頗為重要的回報就是日後能拿到樞密使的位置。
想到這裏,魏藻德滿腦子都是西府的權柄,看着楊文岳,氣勢蓬勃:「敢問當朝諸公,爾等自從上任以來。為何京師一次又一次陷入兵禍?還不是滿朝之中,儘是鄙薄的肉食者?今日我魏藻德此來,自然是要澄清這朝廷一片污濁。讓我京師免遭兵禍!」
「願聞其詳。」楊文岳聲音低沉,臉上多了一份黯淡。
距離上一次近衛軍團第二團大戰多爾袞這才不到一年的時間就又來了多鐸繼續兵圍京師,這種事情,放任何一個主官大明軍事的官員身上都是一種沉甸甸的恥辱。
就連在場的文武百官,聽到這裏的時候,也不由一陣面目黯淡,想要抨擊魏藻德,話也有些說不出口了。
謝升順着魏藻德開闢的道路,步伐緩慢地走來,笑容溫和,聲音舒緩地道:「諸公,不必這麼氣勢洶洶。我輩今日說來,並非止於釋放這些怨氣。而是帶着解決當下危急的希望而來啊!京師渴望和平已久,渴望遠離戰亂已久。當朝諸公,就應該解決這兵禍。」
「你們又有什麼辦法?」吳甡忍不住譏笑了一聲:「議和?」
但餘下的黃景昉、范景文等人卻沒有着急開腔。這些不僅是朱由檢的舊臣,也是熟悉謝升。這兩人不會無的放矢,更何況還是這緊要關頭。
魏藻德冷哼一聲:「總好惹得敵軍兵臨城下,京畿一片戰火!別的不提,天子御駕親征,那土木堡的舊事統統忘記了?更何況才區區兩萬人,做得甚事?山西再如何重要,也沒有京畿重要。這是我大明帝都,是心臟之地,折損一分都是亡國之傷。爾等身為天子宰輔之臣,卻一句諫言都沒有,安坐於上,不覺得羞愧嗎?」
魏藻德氣勢騰騰,話里連打帶殺,鋪面而去仿佛卷帶着刀槍劍棍。
若是三日之前的楊文岳,此刻恐怕早就怒火衝天,怒斥一番了。
但今日,楊文岳罕見地好脾性,他冷冷地盯着魏藻德,又道:「我大丈夫挺起胸膛衛大明國門。有何羞愧?」
兩人你來我往,氣氛之間刀槍劍雨划過,身周五步氣勢凝聚,人群閃避,空出一個空地讓兩人對峙。
其餘百官見此,心情百感交集。
大多數官員一輩子或許也沒有見過這種驚變,大部分自作路人。也有人細心地盯着,發現周遭衛兵已經悄然一散而空。
至於場內,更多的人看着聚集在謝升與魏藻德身邊的人越來越多,氣勢越來越盛。
只見他們聽着魏藻德與楊文岳你一言我一語的話鋒,紛紛議論着,為魏藻德振作氣勢。
「肉食者鄙,不能遠謀,自當讓位!」
「想我聖明天子,連戰連捷,要不是奸臣不盡忠職守,沒有勸諫聖上。有那近衛軍團在,何懼區區韃虜?」
「當朝之上無能之輩,還不快速速讓位!」
「讓位!」
「讓位!」
……
一陣歡呼聲響起,惹得張高斌等人紛紛怒視過去:「你們胡說!軍機要略,這等重要的事情,哪裏是你們這一群無知之人可以胡亂發言的?先平內寇,本來就是預定好的戰略計劃。這是經過嚴密推算,聖上亦是絕無半分輕率,爾等誅心啊!」
吳甡也是跟着道:「不學無術之徒,也配來談軍略?」
但更多人卻想要開口的時候不自覺地看了一眼朱由檢,有崇禎皇帝這個太上皇在,這些人心中都有偌大的顧忌。
他們知道,一場風波就要開場了。
並不是所有人都如張高斌一樣義無反顧,也不是所有如吳甡一樣堅定。
角落裏,丘瑜焦急道:「這可如何是好?」
「好了好了……」謝升拍拍手,道:「眼下聖上西征順賊,京師空虛,這是既成事實。既然是已成的事實,那麼在如何後悔都無濟於事。最緊要的,是解決當下的問題。誰能解決問題,誰就應該決定國事,對不對?」
「就是此理!」魏藻德高聲大呼:「解決不了就退位讓賢,讓能解決眼下戰亂的賢者上台!」
身後,無數失意者高呼道:「退位讓賢!」
「退位讓賢!」
「退位讓賢!」
……
悄然間,無數壯仆衝進紫禁城,一干禁衛茫然無措,竟是一點抵抗都無就這麼退走了。
伴隨着歡呼聲越來越高,楊文岳知道,戲肉來了。
大戲開鑼!
「你們的法子,就是議和?」楊文岳譏笑。
謝升點點頭,他知道,火候到了。他環視身後眾人,看着一雙雙目光聚集在自己的身上,緩緩從手中拿出一封書信。
他環顧眾人,高聲道:「我,我謝升已經拿到了此戰清軍主帥多鐸的親筆書信!多鐸已然願意議和!我謝升,能解決京師當前的危機!」
「多鐸答應了?」楊文岳冷笑了一聲。
但更多的人卻是驚喜地說着:「多鐸竟然見好就收!他答應議和!」
「這豈不是意味着京師可以躲避戰火?」
「太好了,不用打了!」
……
「但你們的膝蓋,就軟到了這個地步嗎?」丘瑜憤怒地站起來,他看着眼前的眾人,怒斥道:「吾皇說過,我大明不和親,不納貢,不稱臣,不割地,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英宗身入腥膻之地,依舊未能如那宋徽宗一樣投降。哪怕兵臨城下,我大明亦是有過于謙那等保家衛國,寸土不讓之名臣。今日建奴來戰,戰便是!爾等身為大明讀書人,卻無一點羞恥之心,要再造那靖康之恥不成?」
台上,朱由檢身子輕輕一顫,幾乎要忍不住了。
但很快,謝升就大笑一聲:「哈哈哈哈哈哈……」
眾人的目光紛紛錯愕地望過去。
只見謝升道:「那就敢問那當今天子,有守這京師國門嗎?還不是泥足深陷,在那保定屯兵不前?順賊兵馬十萬,浩浩蕩蕩殺來,要是知道京師如此不安?豈能還有士氣?我等奉勸諸位,退位讓賢,先議和過了這關。那也是對大明好,對那保定之中的大明將士好!」
謝升說完,屋內久久沉寂。
朱慈烺的確不在京師,自然也沒有天子守國門的言辭了。
邏輯被擊破,丘瑜面色有些發白。
至於圍觀的大明文武,更是被謝升的言辭所擊倒。
那些已經加入了搏鬥陣營,成為謝升一方的失意官員且不提。更多的人,更是因為想到了場上的朱由檢,也紛紛不敢說話了。
這是兩代皇權之爭啊。當路人的甲乙丙丁們可並不想將身家卷進去。
只是,沒有人說話。不管是氣勢,理論言辭,還是那議和解決危急的決辦法,就這樣被謝升所佔了上風,得勢了。
他環視過去,場內沒有一個人敢與他對視。
他站在那方,四方似乎天然地成了主角,一舉一動備受矚目。
他開腔放言,一呼百應。似乎,儼然已經成了新的掌權者。
此刻,承天門內忽然湧入了無數披甲執銳的壯漢。只是看這些人亂糟糟的,顯然也就是些家丁護衛的層次。唯有其中幾個京營武官帶着的親衛氣勢不凡,看起來稍稍專業一點。
他們紛紛朝着朱由檢叩首:「臣等來護衛聖上了!」
朱由檢表情複雜地看着這些人,沒有說話。
最終,謝升打破了沉默,看向了楊文岳,表情淡淡,儼然已經吃定了楊文岳:「你還有何話可說?」
身後武夫們怒目瞪來,寒光閃爍,讓人膽寒。
楊文岳面露嘲弄,道:「我無話可說。」
謝升笑了,魏藻德也跟着笑容浮現,丘瑜聽罷,既是心寒又是決絕。他決意上場,拼盡全力。哪怕在這一場刀兵之下,再無一點希望。
此刻,入場後一直沒有開口的朱由檢站起了身。身邊,王承恩湊過去,扶住崇禎皇帝。
見崇禎皇帝起身,謝升急忙道:「還請聖上發佈聖諭!」
「我已經退位,是太上了。」朱由檢說罷,頓了頓,看向了西方,繼續朝着北方走去:「楊文岳的確是沒話說,因為……」
「聖上駕到!」這是,一道高聲幾乎響起,楊文岳臉上露出了笑容。這是李邦華的聲音。
「該我說了。」一人騎着戰馬,身匹甲冑,胯下戰馬還冒着熱氣騰騰的汗氣。只見馬上那人,人如玉,馬如龍。一身金盔銀甲,耀耀生輝。身板挺直,面目俊朗帶着陽剛的朝氣,看着頗為年輕,目光更是如劍一樣,銳利無匹。赫然就是當今大明天子:朱慈烺!
朱慈烺朝着崇禎皇帝致意:「這一次勞累父皇,是兒臣不孝。」
「為國出力,這是大明人的本分。只是,萬萬沒想到,我這太上皇對國有功的時候,竟然是牽出這麼一些蠢蟲。」朱由檢了無生趣,大步朝着後宮走去。
看着這一幕,謝升呆住了。他萬萬沒想到,朱慈烺竟然出現了!
他不應該在戰場上廝殺嗎?
一旁的魏藻德反應快,他猛地從謝升懷中扯出那一封書信,張口就要吞進去。
李邦華見此,頓時急切道:「快拿下他!那是罪證,要看看他到底賣了多少國家利益!」
只是,此刻身邊都是魏藻德的人,他們都是被朱慈烺的出現震驚了,就算有心立功也沒反應過來。其餘靠的遠一些的張高斌,更是力所不能及!
「奸賊住手!」忽然間,剛才準備就緒的丘瑜如神兵天將,猛地衝過去,將魏藻德撲倒在地。那一封書信死死攬入懷中,仍由魏藻德撕扯也拿不出來了。
「統統拿下!」朱慈烺話音剛落,身後寧威帶着親衛營的將士們紛紛衝上去。隨機,又分出一小隊,將那些已然戰戰兢兢的家丁親衛紛紛繳械。
眼見親衛們一個個束手就擒,魏藻德猛地大吼一聲,頹然地放棄了,只剩下最後發泄一般的怒吼:「你們會後悔的!不投降,大明就要亡了!」
「朕剛剛打贏了勝仗,你說大明要亡?」朱慈烺冷笑一聲,道:「我告訴你,我朕在獲鹿鎮擊潰了李自成麾下全部主力。現在守這京師國門!告訴你,我大明只有站着生的勇士,絕無跪着降的懦夫!」(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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