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樓使 第十一章 朽壞的世界（一）

    我怎麼會將你忘記，我的哥哥——夏沐澤！

    男人停下打磨，試了試手裏的刀子，很是滿意。與此同時，他也終於將自己的注意力從刀子轉移到這個被他綁着的少年身上。

    「呦！怎麼哭了！」

    男人站起身，走了過來。而沐白身上的魑魅魍魎也懼怕的逃了個乾淨。男人伸出手，捏着沐白的下巴，淚水很快便順着他緊閉的眸子溢出來，順着他長長的睫毛抖落，砸在男人的手背上。

    望着手背上那幾滴晶瑩的淚，男人的眼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光，轉瞬即逝。

    而此刻的夏沐白，心裏更是像打翻了五味陳雜，懊悔，自責，孤獨還有痛恨。這些情緒在醒來的那一刻，像潮水一樣將將他吞沒，他不能原諒自己，為什麼會將自己的親生哥哥從腦海中完全的抹去，更不能原諒，是自己害死了最親愛的哥哥。

    「你害怕死亡嗎？」

    男人莫名的問道。

    「不怕！」

    夏沐白輕輕的抬起頭，哽咽着狠狠的從嘴裏擠出這倆字。在眼神碰撞的那一刻，男人震驚了。

    他已經記不清楚，親手了解了多少人。那些人的眼神：恐懼，絕望，留戀，驚悚。沒有人像他這樣，面對死亡，竟然可以如此坦然無懼，堅定而且似乎還有一絲…期待？

    「為什麼？」

    男人不自覺的興奮了起來。

    夏沐白的表情痛苦而掙扎，那是懊悔和自責的苦果。

    「我恨我自己！我討厭這樣的我，我根本就不配待在這個世界上。我害死了最疼愛我的人，更可笑的是，我竟然將他忘得一乾二淨。與其孤獨還有痛苦的活着，倒不如死個乾淨！」

    男人看着在痛苦絕望中掙扎的少年，沉默！

    「呵！就算我就此消失了，恐怕也沒有人記得。即便當時記得，可是不久之後呢？或許我會像遺忘哥哥那樣被人忘得一乾二淨。甚至找不到我存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任何證據。」

    男人掏出了一根煙，自顧的點燃。眼前的人，不禁讓他想起以前的自己。

    那個時候，他也同他一般的天真，一般的善良。

    「阿毅，那個…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少年錯愕，微笑如陽光燦爛。

    「好啊！」

    那個午後，他以為自己終於能有朋友了，在被需要的感受中幸福，卻不想他只是別人利用的對象罷了。直到在寢室門口，親耳聽到：

    「走啦走啦！去網吧！」

    「咦？你哪裏來的錢，你這混世魔王不是已經沒人敢借錢給你了嗎？你這翻臉不認人可是全校出了名的！」

    「什麼啊，那也不影響我在弱者面前的威嚴！當我站在他面前的時候，是他自己激動的把錢雙手奉上，這樣的傻子，怪我嘍？」

    「哈哈哈哈」

    ······

    寢室外的人握着餐盤的手在發抖，那兩份飯在他手裏突然變得意外的諷刺，轉身，無聲的將它們扣進了垃圾桶。那落寞的背影在空蕩的樓梯里更顯寂寞。

    「我不傻，我以為我們可以成為朋友！」

    ······

    「爸媽，我回來了！」

    砰的一聲脆響，花瓶在地上四分五裂，拉開了一場家庭鬧劇的帷幕！

    「你個臭男人，掙不到錢還整天學別人在外面喝酒抽煙，能不能長點本事！說你呢，別抽煙了！你竟然還抽！」

    「夠了！你個婆娘家家的嘴上就不能積點德，整天大呼小叫的，我真是瞎了眼才跟你結婚。你這種女人，真是爛透了！飯做的又難吃，又丑的要命，不盡到自己的本分就知道吵吵，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呆下去了，這樣的家簡直是地獄！地獄！」

    砰的一聲碰門聲響，隨即一聲刺耳的哭喊響起。少年緊了緊手裏的拳頭，麻木的卸下書包，開始整理屋內的一片狼藉。

    「如果可以，我也是一刻都不想呆下去！」

    只是他的聲音沒人聽見。

    ······

    學校課堂上。

    「大家要記住，小學生都知道拾金不昧。你們都中學了！這道理不會不懂吧，所以出門都長點心眼，你可是代表你們全家，代表咱們整個班級！別人看見會說閒話的，都記住了嗎？」

    底下一堆懶散的回答聲音。

    「記住啦！」

    老師一走，教室立刻炸了窩。

    「什麼嘛！還代表全家代表班級，感覺自己一出生就被標註了各種標籤，然後被拿去和別人攀比價值！做人真他麼累啊！我想我什麼時候能真正代表自己活着啊！」

    「老師也真是虛偽，不就是怕有人看見說他教育不周，給他丟臉嗎？這種事也沒見他自己做的有多好。」

    「哎！人嘛，總看眼中的別人有多不好，殊不知啊！自己在別人眼裏更糟糕！」

    孤單的少年獨自坐在靠近牆角的位置。

    「對了，阿毅，你怎麼想的，我覺得這個世界上好人還是少！真遇見自己需要的東西，誰願意拱手讓給別人啊!」

    「我？」

    少年低頭沉思了一下。

    「我覺得，不管這個世界怎麼樣，我做好我自己就行了。畢竟，我也是這個大整體的一份子，如果我不能做好我的本分，這個世界只會因為我變得更加糟糕吧！」

    少年堅定着自己的信念，卻未曾看見背後別人看他異樣的眼光。他們口中說着：阿毅這傢伙真是太天真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啊！

    ······

    「咦？這有一個錢包，啊！是前面那個人的吧！喂！等一下，你東西掉啦！」

    那人接過東西翻着錢包。

    「咦？少了幾張。」

    那人用懷疑的眼光看着少年，少年微笑的臉瞬間變得僵硬。

    「算了，一看你就是那種特需要錢的人，不過看你把東西還給我了，我也就不計較了！下不為例啊！」

    那人雖轉身已走，但那張鄙視懷疑的臉深深刺痛了少年。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只是想把你的東西換給你···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我不是你想的那種人，我不是！」

    ······

    「奶奶，你沒事吧！」

    「哎呀，來人啊！撞人了，這小伙子把我撞到了，你今天不給我個說法你就別想走了！」

    少年一臉驚愕。

    「奶奶你說什麼啊，你摔倒了明明是我把你扶起來的啊！」

    「哼！說的好聽，誰能證明？大傢伙給評評理啊，我這一個孤苦無依的老太太，沒人給我做主啊！」

    路人甲：「現在這孩子真不像話，家長是怎麼教的！」

    路人乙：「就是，仗着自己是個孩子就以為什麼事情都可以僥倖被人原諒嗎？」

    路人丙，丁·····只聽片面之詞一邊倒的無腦群眾七嘴八舌議論中。

    『不是的，根本不是這樣的，一定有人看見的，一定有人看見的為什麼沒人願意出來幫我？』

    路人n+1:「走吧走吧！這種事情見的多了，又不關咱事，瞎摻和什麼！」

    路人n+2:「哎！不是不願幫這小伙子，只是出去給證明，沒準又惹出來一堆事，這年頭，知恩圖報的沒幾個，誰知道還得出什麼變故呢？幹嘛非得給自己找罪受！」

    路人n+3:「眾目睽睽的，都沒人出去，我出去搶那個風頭幹嘛啊！」

    ······

    「所以，這就可以成為你們袖手旁觀的理由嗎？大家都這樣，以後如果有一天你自己碰到了麻煩，別人都是這樣的心態，是否會有人願意站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