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鍾自羽一大早就去了海運司衙門。詞字閣http://m.cizige.com
他內心忐忑,在書房自己的位子上一邊處理公務,一邊時不時抬頭,偷瞄外面。
巳時二刻,岳單笙出現在外頭。
鍾自羽馬上正襟危坐,也不敢偷看了。
岳單笙進來後,目不斜視的坐到自己的位子上,他瀏覽了幾份今晨才送來的文書,看完後,便起身走到門口,喚道:「來人。」
不遠處的侍衛過來,岳單笙與那侍衛說了兩句,似乎是在商量行程,而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鍾自羽還坐在書房裏,一時也不知該高興還是失落。
岳哥沒將他趕走,但也沒像昨日那樣,要他跟着。
岳哥就像沒看到他這個人,也不與他說話,就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鍾自羽一蹶不振,本來就不是專業師爺,這下工作效率更慢了。
一上午,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幹了啥。
晌午的時候,三三兩兩的役衛從書房門口路過。
他們看到鍾自羽還在裏頭忙,便友好的喚了一聲:「鍾師爺,該用飯了。」
鍾自羽怕被攆走,早上來的特別早,也沒顧上用膳,現在中午,他一摸肚子,果然餓扁了。
年輕時候鍾自羽身體還挺棒的,偶爾少吃兩頓,少睡幾個時辰,都沒啥問題。
但這不是坐了十幾年牢,生活作息都被調整了嗎,加上年紀大了,體質消耗不起,他現在少吃一頓都心慌。
鍾自羽跟着幾個役衛去了後院,廚娘已經將大鍋飯做好了,讓大家自己拿碗過來排隊盛飯。
鍾自羽跟着打了一餐飯,舉頭一看,因為來的太晚了,院子裏已經沒位置給他坐了。
鍾自羽就想學其他人那樣,去遊廊那邊靠着欄杆吃,哪知剛要走,就聽有人喊他:「鍾師爺,這邊。」
鍾自羽扭頭,就看到邊角一張桌子那兒,岳單笙與一位姓馬的侍衛頭領正在一桌吃,喊他的正是馬侍衛長。
鍾自羽看到他岳哥,有點猶疑,岳哥沒揭穿他,已經是他賺了,他不敢再去岳哥跟前晃悠。
那馬侍衛長又喊了聲:「這邊有位置。」
他這一喊,周圍很多人都看了過來。
鍾自羽不想這麼高調,終究還是磨磨蹭蹭走了過去。
馬侍衛長看他過來,便低頭對自己旁邊的岳單笙道:「大人,他過來了。」
岳單笙頭也沒抬,就吃自己的,也不搭腔。
馬侍衛長也拿不準上司的意思,不是岳大人讓他叫鍾師爺過來坐嗎?
小桌子被坐了三面,鍾自羽就坐到最後那面,正好,與他岳哥面對面。
鍾自羽頭都不敢抬,垂着眼睛就刨飯。
對面岳單笙剛喝了口湯,抬眼時,就看到鍾自羽都快把臉埋進飯里,他皺着眉道:「你這是什麼吃相。」
鍾自羽頓了一下。
左右兩邊坐着的兩個侍衛長也頓了下。
岳單笙又說:「我沒教過你怎麼吃飯?」
鍾自羽:「」兩位侍衛長:「?
?
?」
鍾自羽終於把頭抬起來了,背也挺直了點。
小時候岳單笙出身矜貴,離家出走去找妹妹時,還是個品貌禮儀面面俱到的富貴人家小公子,而那時候的鐘自羽,就是個小要飯的,吃飯都是拿手抓,還剛殺過人。
二人兄弟相稱後,岳單笙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教鍾自羽儀態舉止,那時候的鐘自羽,也學的很認真,大概是羨慕小岳單笙的養尊處優和天然貴氣,他還會下意識的模仿小岳單笙的一言一行,似乎認為自己學會了,有朝一日也可以脫胎換骨。
鍾自羽無父無母,被老乞丐教成小乞丐,後來念書識字,為人處世,都是岳單笙手把手教的。
長兄如父。
雖然教到最後,教出了一個變態殺人犯。
這餐飯鍾自羽是在他岳哥的監視下吃完的,等到吃完最後一粒米,他才聽到對面的凳子滑動聲,岳單笙站起了身,拿着空碗,進了內廚。
兩位侍衛長也跟着上司走了,臨走前,二人對視一眼,都還記得上司之前的話,略帶狐疑的打量了鍾自羽一眼。
下午的時候,鍾自羽照例還是在書房處理公務,申時左右,岳單笙回來了一趟。
鍾自羽這回沒像上午那樣逃避,而是連忙站起來,直面的喚了聲:「大,大人。」
岳單笙不在意的「恩」了聲,走到書櫃前,翻找起什麼。
鍾自羽看他忙,不敢打擾,重新坐了下來。
那邊岳單笙大概有什麼東西找不到,有些煩躁的「嘖」了聲。
鍾自羽馬上又坐直了些。
岳單笙回頭來,有些不甘願的問他:「看到上月的商戶入稅表了嗎?」
鍾自羽今天才第二天上班,能知道這是啥?
他臉上出現了一瞬的茫然。
岳單笙板着臉說:「一般是張師爺收拾。」
鍾自羽忙低頭翻抽屜,在自己的位置上找了個底朝天,在岳單笙即將耐心告捷前,終於讓他找到了一張寫着「四月百家商戶」的文書資料。
他忙恭恭敬敬的奉上。
岳單笙接過,看就是自己要找的,隨手摺疊,便要離開。
但他走到門口,又突然回頭,對鍾自羽意有所指的道:「你不適合當師爺。」
說完,走了。
而書房裏,鍾自羽低垂下頭,心道,果然如此。
岳哥終究還是要趕他走。
岳單笙這回離開,直到下衙都沒再回來。
晚上,鍾自羽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房間,他從床底下把自己的藤箱拿出來,打開柜子,將昨日才擺好的衣物,一件一件又裝回去。
第二日,鍾自羽是午時才去的書房,果然,這個時間,他岳哥已經在裏面了。
他提藤箱,走到岳單笙面前,將一個褐青色的袋子遞過去。
岳單笙皺眉看着他,又看看那個袋子,問:「什麼?」
鍾自羽滿臉喪氣的道:「我今日就走,這個,是給你的。」
岳單笙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拿起那個袋子,打開,裏面,裝着一疊銀票。
他挑起眉。
鍾自羽怕他不要,忙又改口:「不,不是給你的,是給紀冰的,暫,暫時,放你這兒」紀冰,岳重茗的兒子,現在住在嶺州紀家堡,與紀家人生活在一起。
這些年,岳單笙也只見過一次紀冰,在紀冰成親那日。
果然,鍾自羽呢喃道:「我聽說他,成親了,那時候我在牢裏,去不了」「他也不見得想見你。」
岳單笙嘲諷道。
鍾自羽苦笑,同意了這個說法。
岳單笙卻又說:「他也不想見我。」
鍾自羽一怔,看向他。
岳單笙卻沒說了。
五年前紀冰成親,岳單笙去觀禮,當時,紀冰從頭到尾只喊過他一聲「舅舅」,再沒與他說過半句話。
小時候紀冰還是很記掛自己的親舅舅的,甚至還想和舅舅一起生活,但這段舅甥情,是被岳單笙用冷漠親手割斷的,之後,再大一點,紀冰也就再未提過要見舅舅了。
就像被收養的孩子,終究,選擇了養父母。
岳單笙將袋子遞迴去,說:「他不會要你的錢,別費事了。」
鍾自羽盯着那個袋子,打商量:「就,就放你這兒,行嗎?」
岳單笙不耐煩了:「我為什麼要你的錢?」
鍾自羽都要哭了:「我的錢是大風颳來的,我錢多,燒手。」
岳單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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