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公孫瓚給你說的吧,我們是不是烏桓人的走狗,難道你還不清楚?」
面對之前友人的不理解,姜達絲毫沒有生氣,心平氣和的解釋道。
「不是烏桓人的走狗,那為什麼要為丘力居效力?丘力居是什麼人你難道不知道?」
看着姜達絲毫沒人羞愧的辯解道,張佰立刻感到一股難以自扼的憤怒。
「到初我為什麼加入邊軍,難道你不知道?」
姜達聞言沉默了起來,當初張佰的妻兒皆在張純聯合丘力居反叛的戰亂中喪生,只留下張佰獨自苟活,所以滿懷憤怒與仇恨的張佰加入邊軍,所為的就是向丘力居復仇,讓他血債血償。
但遺憾的是公孫瓚雖然帶領着他們打敗了丘力居,甚至一路深入塞外,但還是沒能徹底的剷除丘力居,在被圍困在管子城之後,公孫瓚他們就可以說是再也無力對付丘力居了,只能眼看着對方逃出生天,時至今日,還依然作為烏桓頭人逍遙自在。
當時韓寞跟姜達在閒談中知道了張佰的遭遇之後,就說過,有朝一日,一定要攻破丘力居的老巢,讓張佰能夠手刃仇人。
但尷尬的是,現在姜達,韓寞他們雖然不是在為丘力居做事,但也的確是在幫助他們。
而且如果姜達他們現在要做的事成功之後,那麼烏桓歸附,張佰的深仇大恨更加沒有機會讓丘力居償還了,從這點來說,姜達,韓寞他們的確對不起自己這位生死之交的老朋友。
「難道你們忘了曾經的誓言了嘛?」
看着被自己說的啞口無言,默不作聲的姜達,張佰的怒火更加熾烈的同時,心中也是一陣悲痛,當初一起同生共死的戰友,一起豪言驅除韃虜,勒石燕然,封狼居胥的兄弟居然會變成這樣。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想到被戰火摧毀的小小的幸福的家庭,想到同生共死的兄弟如今卻認賊作父,即使像張佰這樣鐵打的漢子,即使張佰早就認為自己的心已隨自己的妻兒一起逝去,此刻也不由得紅了眼眶。
「如果說之前你們叛出『白馬義從』,處處與我們作對,那我還能理解,那麼你們現在的所作所為,我實在是無法接受。」
略帶顫抖的語調揭示了張佰心中洶湧的狂潮。
「我也不是一個不分是非的人,當初我也被仇恨蒙蔽過眼睛,但也和你們一樣被人從深淵裏拉了出來,而這道傷疤也永遠的提醒着我不要再被仇恨沖昏了頭腦。」
張佰說着着臉上那貫穿半片臉頰的刀疤,那裏有一個隱藏很深的故事。
「所以對你們之前的所作所為,我也能理解,公孫瓚大人的行事的確過於激進了點,但這也絕不是你們投靠丘力居的藉口。」
「雖然我不能向你們一樣不顧一切,拋棄所有去幫助那些無辜的異族人,但是我也在用自己的方式維護他們。」
憤怒的張佰毫無顧忌的抨擊着公孫瓚的做事方式,但張佰麾下的『白馬義從』卻絲毫沒有不滿之色,這對公孫瓚擁有無限權威的『白馬義從』來說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從這裏也可以看出張佰隊裏的眾人對張佰的認同程度。
「但我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之前還只是為無辜的弱者發聲的你們,現在居然攀上了丘力居,還為他們做事,他們究竟能給你們些什麼?」
越說,張佰感覺自己越憤怒,最後張佰都怒吼出聲了,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姜達,要姜達給他一個交待,而張佰身後的眾人也隨着他們隊長的動作怒視姜達,這讓一向無所畏懼姜達也感到一陣沉重的壓力。
如果是其他人質問,姜達絕對不會有這麼大的壓力,但如果是張佰的話,那一切都不一樣了,所以姜達都在反思自己這樣幫助丘力居,幫助這個挑起倆族戰亂的人是否正確。
無論姜達他們有什麼理由,這對張佰來說都是無法接受的。
對於祖祖輩輩生活在幽州的張佰來說,他曾經也有一個溫暖的家庭,幸福的童年。
雖然有時候會遭遇缺衣少食的日子,但在張佰的記憶里,這一切都不是問題,因為他有一個無所不能的父親和一個心靈手巧的母親,一個總會在他飢餓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一個窩頭或者一塊臘肉,一個總能把一些零零碎碎的東西變成他身上禦寒的衣物。
然而這段幸福的像是夢中一樣的生活,終究還是被打斷了,那是一個收穫的季節,張佰猶能記得自己那身強力壯的父親把那沉甸甸的收穫搬回屋子裏喜悅的表情。
父親用他那有些粗糙的大手着張佰小小的頭頂,笑着說:「今年不會再讓佰兒挨餓了。」
然而父親的承諾第一次落空了,在那些異族人猙獰的笑容里,父親倒在血泊里,母親為了引走那些兇惡的野人也倒在了屋後,只留下小小的張佰在父親,母親的努力下,在父親,母親的的期盼下成功的倖存下來。
然而當時的張佰也活不了多久了,父母逝去,家裏的一切都被掠奪,就連承載着幸福過往的房子也焚毀在烈焰之中。
在冰天雪地里,張佰漫無目的,絕望的向前走着,他什麼也不知道,腦中只記得母親在最後的關頭,努力的推開他,讓他跑,快跑。
然而走到最後,張佰已經不能按照母親的願望繼續走下去了,小小的張佰無力的撲倒在雪地里。
在恍惚之中,張佰又見到了自己的父母,張佰興奮的撲在了母親的懷了,那裏真的很溫暖,很幸福。
然而醒來後,張佰卻發現這不是自己那個高大明亮的家,只是一個陰暗矮小的帳篷,自己也不是在母親的懷抱里,而在在一堆充滿了膻味的羊皮里。
雖然照顧自己的那個老頭看着很和善,但是張佰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這個老頭和殺死自己父母,燒毀自己家園的強盜是同一種人,一樣的長相,一樣的穿着。
雖然不能動,但張佰還是像惡狼一樣死死盯着那個有些佝僂的身軀,看着他為自己忙東忙西,拒絕了一切來自他的善意,被仇恨充滿的心裏只有倆個字「復仇」。
雖然張佰表現的就像一個小狼崽子一樣,但這個老頭還是笑呵呵的接納了他,為他求醫問藥,一點點照顧張佰恢復到健康。
然而張佰對着一切並不領情,甚至在剛剛能夠自由行動的時候,便拿出一把自己藏起來的匕首,捅向那個正在為自己熬藥的背影。
張佰原以為自己殺了這個老頭為父母報仇之後,自己會很高興,但張佰發覺自己的心情並沒有鬆快起來,反而是一直以來自己看在眼裏的場景,從眼裏流到了心中。
雖然小小的張佰還不清楚跟那些強盜有什麼不同,但是張佰知道自己殺了這個老頭之後,自己還是很傷心,或者來說更傷心了。
不知道是為自己親手殺人而後怕,還是傷心這世上最後一個善待自己的人被自己親手殺了。
然而,正在傷心的張佰被一道聲音打斷了,只見那個身影拔出沾染着血跡的匕首罵道。
「小兔崽子,手腳還沒好利索,就想學別人拿刀,連衣服都捅不穿還想着殺人報仇?」
說着把步履蹣跚的張佰重新扔到那堆羊皮里,張佰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的表情了,是驚訝,還是欣喜,或許倆者兼而有之吧。
從那個時候,張佰被仇恨蒙蔽的雙眼被重新打開了,從那個時候,張佰才意識到人與人的區別,再也不會用一種眼光去看待一群人了。
張佰開始稱呼那個老頭為阿達,並用刺傷阿達的匕首劃破自己的臉狹發誓。
「自己再也不會因為被仇恨蒙蔽雙眼,無故的遷怒他人,亂傷無辜了。」
誰知道被張佰刺傷也沒有生氣的老阿達,見張佰居然劃破自己的臉,火冒三丈,不由分說的把張佰揍了個半死,而且警告他。
「如果你再這樣傷害自己,我就把你趕出去,不再管你了。」
當時的張佰感覺很委屈,甚至恨不得就這樣離家出走,但是現在想一想,心裏感覺好溫暖。
就這樣,張佰在阿達的照顧下逐漸成長,成家立業卻也送走了老人。
當張佰的兒子出生的時候,張佰幸福的笑了,自己完成了父母和阿達的託付,把生命延續了下去。
就在張佰以為苦難就此過去,自己將會幸福的看着兒子長大,然後成家立業,生兒育女。在子孫的環繞中,自己就能夠安然的去見父母和老阿達了。
然而這小小的幸福,小小的願望再一次被打破。
張純聯合丘力居叛亂了,在一次張佰狩獵歸來之後,迎接他的不是妻兒期盼的笑容,而是熊熊燃燒着的烈火。
悲痛欲絕的張佰在安葬完自己的妻兒之後,本想就這樣隨妻兒而去,但還是站了起來,拿起自己的刀弓,牽上自己的戰馬,踏上了復仇之路。
在路上,張佰遇到了公孫瓚招兵反擊這些賊寇,張佰毫不猶豫的加入了進去,雖然每次張佰奮不顧身,悍不畏死的沖在最前面,或許張佰本來就心懷死念,但遺憾的是雖然傷痕累累,但張佰還是活了下來,或許是老天想讓張佰活到親手復仇的那一刻。
雖然如願的平定了這次叛亂,張佰甚至還跟隨公孫瓚深入追擊到塞外,但還是讓罪魁禍首張純,丘力居逃出生天。
在戰鬥過程中,張佰結識了韓寞,姜達他們,相似的觀念讓他們一見如故,親如兄弟。
在一次酒後,韓寞他們知道了張佰的往事之後,拍着胸膛叫道,一定要幫張佰手刃仇人。
這段情義直到韓寞他們反出『白馬義從』,剛開始張佰還感到非常羞愧,因為自己不捨得離開這個最有可能幫助自己復仇的隊伍。不能與韓寞他們同進退,這讓張佰感覺自己非常對不起韓寞他們。
張佰也嘗試勸導過公孫瓚,但是人微言輕的他根本起不到什麼作用,張佰只好用自己的方式回應着韓寞他們的努力。
但怎麼也沒有想到的是,韓寞他們居然開始為丘力居效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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