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法裏,有一條便是仙凡殊途,難成眷屬。」畫心抬眼深深看了和光同塵一眼,彎了彎唇笑道,「所以你也不要太傷懷。」
和光同塵此番是徹底愣住了,停了手中搖着的羽扇,納悶道,「施主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
還不是瞧他神姿仙韻風月琳琅,又正是大好年華,卻偏偏為天條所累,傷了心,出了家,所以才出語相慰。
公子本是翩翩如玉,自然該回頭是岸。
心頭百轉後,畫心笑而不答,反問,「你師父叫啥?」
畫心心裏對這位仙姑還是挺好奇的,她在神界地位尊崇,各路神仙按理說,都是去拜見過她的,即便她大部分都拒之門外了,可一般受了禮也會記下名號,因此即便沒見過,大概也都是聽說過的。
若是這仙姑當年真是為情不顧一切,受天劫而仙逝了,日後她倒是要去祭拜祭拜;若是這仙姑只是畏於天劫而死遁了,獨留這傻和尚一人痴心不改,那她也一定要去替和尚將她抓回來問個清楚。
畫心笑的婉轉,和光同塵答的乾脆,「家師尊稱,清戈。」
「清戈上仙?」畫心驚呼。
和光同塵的坦誠讓畫心很是意外,畫心本來以為要灌他好幾壇酒他才會坦誠以告,而和光同塵給的答案更是讓畫心訝然。
「施主認識家師?」和光同塵倒是比畫心淡定許多,波瀾不驚地問道。
「略有耳聞。」
畫心緩緩抬起頭,遠目赤霞色的天際,腦海里瞬間記憶旋疊,紛沓而來。
清戈上仙在神界也算是有些名氣的。
天界仙女凡多,清戈之所以出名,一是因她年歲高,僅比畫心她老人家小了兩萬歲,算是資歷較老的神仙了,修為深厚,身份自然更貴重些。二是……因為……
天界皆知清戈上仙與九幽神女畫心竟有五分相似,宛如姐妹。
十多萬年裏,畫心與清戈偶爾也碰上過那麼幾次,畫心不得不承認,清戈與她確實是像,若不是畫心知道自己為天地孕育,無父無母,倒是真的相信清戈便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像她?」畫心凝了神思,看向和光同塵,瞬間冷了眉眼。
和光同塵認真地看了看畫心,清戈在他記憶里模糊的影像突然清晰了起來,他才恍然發現,清戈與她……確實相似得很。
怪不得,他總是覺得她有些熟悉。可他也知道,這份熟悉不止是來源於容貌。
瞧着畫心眉目微慍,和光同塵不由苦笑,道,「仔細看來,家師確實得了施主幾分風韻。」
一得到和光同塵的承認,畫心立即怒道,「所以你才會對我千般照顧萬般好,又想方設法帶我回了卿樓,還騙我做你師父,你做這麼多,無非是想將我當做她的替代品!」
畫心急怒攻心,急言厲語,說的和光同塵一陣錯愕。滾燙的火苗竄出火爐,灼了和光同塵的指尖,他才驚醒,卻不以為意般抿唇輕笑,淡淡道,「你和她不同。」
和光同塵的聲音溫溫潤潤,隨即又低下頭仔細扇着扇子控制着火候。
靜默了片刻,畫心盯着藥爐看,只覺的那爐上的火苗一直燒到了她心口,烈焰灼灼,摁都摁不住。
「我和她自然不同!」
一時衝動,畫心突然拂袖將藥罐打翻,沸水四濺,滾燙的玉瓷罐在她的手腕上燙出了一道血紅的傷口,因噬神之毒蔓延全身,影響了她身體自我恢復的肌能,那傷口竟未立時癒合,鮮紅的血順着指尖蜿蜒滴落,觸目驚心。
畫心疼得齜牙咧嘴,卻依舊怒不可遏道,「我不是她,你不必為我費這些心思,也不用把對她的虧欠彌補在我身上。」
一通莫名的脾氣發完,和光同塵卻只靜默不語,畫心冷靜下來,也覺得行為太過無禮,話也說的有點重,又緩聲道,「反正我這病,是醫不好的。」
「正因為你不是她,我才會費這些心思。」和光同塵頓了一頓,又道,「這世間,只有不用心的醫,沒有醫不好的病。」
和光同塵就仿佛沒有脾氣一般,絲毫不惱,也不管熬了三個時辰的湯藥撒了一地,一把握住畫心受了傷的手腕,仔細地清理傷口,敷藥,用聽了就讓人覺得安心的聲音道,「會好的。」
畫心奮力掙扎了一下,掙脫不了,便索性不動了,任和光同塵折騰。
「若不是為了她,你為何要如此厚待於我。」畫心瞧着和光同塵嫻熟又小心翼翼的動作,一聲冷嘲,語氣不善。
為何會忽然如此生氣呢?
大概是因為,從來都是清戈沾着她老人家的光,如今反過來倒要她老人家沾着清戈的光了,面子上有些過不去吧。
畫心如此自我安慰着,可轉念又一想,面子這玩意兒,她什麼時候在意過?
和光同塵替畫心擦着藥,頭也不抬道,「為了施主許貧僧的一城山清水秀。」
「僅此而已?」畫心盯着和光同塵瑩白如玉的指節翻飛如蝶,輕聲質疑。
「施主隨貧僧回青城,難道就真的沒有別的打算麼?」和光同塵看着畫心,目光如炬,「貧僧知施主心中有掛念之人,卻從不言回城之事,不正是想留下解青城之圍麼?」
被和光同塵一語道破心中所想,畫心冷冰冰地搭腔,「那藥尊大人覺得我會如何解青城之圍?」
所謂青城之圍,其實不只是青兩城的戰亂,和光同塵眼色略沉,語氣卻篤定,道,「貧僧相信,施主的格局,必不在一城一池,而在整個天下。」
他信她,不止是想救城免戰亂之禍,她也會救青城離天災之難。
畫心緩緩眯起眼,太沉重的責任與太迫切的期待,令此時的她倍感無能為力,她已不是當初那個無所不能的九幽神女了,許久,她才幽聲道,「若我說,我只是為城而來呢?」
和光同塵再次洞察她心一般,一語道破,「貧僧知道,施主一開始確實是為城而來,貧僧還知道,施主現在卻是為青城而留。」
一次次被和光同塵看穿,仿佛她心中所想,他都知道。這種感覺可不怎麼好,畫心立即慌然駁道,「你憑什麼如此篤定。」
和光同塵猶豫片刻後,緩緩吐道,「憑施主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
和光同塵自然沒有說實話,不是他想騙她,只是他所憑藉的是他無法用言語描述清晰的,他自己亦不知為什麼,只要靠近她,只要目所能及,一旦她心緒有所波動,他便能有所感應。
就仿佛,他和她胸腔里跳動着的,是同一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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