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七年正月二十六。
北京西城,內閣首輔陳演府邸密室。
內閣首輔陳演,京營大都督李國禎,晉商二當家喬盛禹,國丈周奎,漕運總督蕭一民等人正圍坐在梨木圓桌前,密謀議事。
京師附近所有反對朱由檢的政治勢力今日難得能聚齊在一起,除了首輔陳演八面玲瓏,善於籠絡外,更重要的是因為崇禎皇帝近來所作所為已經引起眾怒。
所謂沒有永恆的利益,只有共同的敵人。
最近接連發生的事情已經讓這些官員們意識到,只有團結在一起,才有可能滅掉崇禎,保住各人榮華富貴或者說是身家性命。
連續幾天,錦衣衛繼續在北京城中搜捕參與謀反晉商,數以百計的馬幫夥計掌柜被番子帶走,名下貨物全部被查扣。這些番子裝備精良,每次出動都是成群結隊,晉商們零星的抵抗在他們面前根本無效。
被拿住的人不經刑部過堂,被直接投進鎮撫司詔獄,說是要由崇禎皇帝親自審訊。
擱在從前,詔獄是五品以上大員才能享用的,然而非常時期非常時段,總之被抓走的晉商從此下落不明。
有流言說他們被大明皇帝剝皮填草,用以緬懷太祖朱元璋。
這幾天,晉商商會人心惶惶,消息靈通的掌柜早在幾天前就跟着大當家喬志雍逃向口外,徹底投靠建奴。
沒來的及逃走的只有待在行館不敢外出,街道上到處都是手持順刀短銃捉拿叛逆的錦衣衛。
喬家大院二當家的喬盛禹悲憤交加,恨不得將朱由檢食肉寢皮,當然這也只是想想而已,單憑他現在的勢力,對付外面那些錦衣衛番子還算勉強,更別說打進皇宮宰了朱由檢。
與晉商同樣面臨悲慘命運的還有漕運衙門。
昨日,兩百多個錦衣衛番子突然逮捕了京師三個漕運把守,從他們家中搜出大量白銀,其中還有韃子的狗頭金以及朝廷嚴禁運輸的金瘡藥,於是串通建奴謀反的罪名便給他們三個坐實了。
京官們也能倖免,嗅覺敏銳的千戶高文彩從其中一位把總家一直查到六部,嚴刑拷打後,把守交待出他們與建奴的中間人,於是戶部兩位侍郎被抄家,從他們府上搜出至少五萬兩白銀。
三大營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在中衛軍優厚條件吸引下,每天都有兵士喬裝打扮,溜出京營,偷偷混入城中,試圖加入大明皇帝麾下。
三大營大都督李國禎這些年就是靠吃空餉喝兵血狂撈銀子。
京營號稱兵馬十三萬,然而十三萬隻是賬面上的數字,真正的活人五萬不到。除去老弱病殘,五萬人中真正能打仗的少之又少,這些能戰之兵都是李國禎家丁,是李大都督安身立命的家底。
然而就是這些家底,要不了多久也要被朱由檢全部奪走了。
對於在座這些人來說,是時候和皇帝算一算總賬了。
李國禎性情火爆,所以每一次議事都是他先說話,這次也不例外。
「閣老,崇禎今日早朝說要裁兵,先拿咱京營開刀,這龜孫兒是不想給人留活路了!」
不等李國禎說完,旁邊漕運總督蕭一民也道:
「崇禎小兒,從正月初二就開始打漕運的主意,怕是他娘的窮瘋了,想從咱們嘴裏撈油水!老子一忍再忍,沒想到他竟敢直接抓人,還要抄家!」
坐在李國禎對面的國丈周奎接過話頭,臉色陰鷙道。
「晉商走了,老夫的鹽鐵生意就不做了,漕運廢了,老夫在臨清的青樓也廢了,去年朱由檢向老夫募遼餉,老夫還給了他兩百兩銀子,現在手裏有兵了,就要喝老夫的血了,真是白眼狼啊!」
坐在角落的喬盛禹是眾多大員中唯一的平民。
雖然是平民,這位喬家大院二掌柜所代表的勢力卻不容小覷。
即便是被朱由檢殘酷打壓之後,喬家仍然實力雄厚。
先不說喬氏兄弟富可敵國的財力,他們手中掌握着數千人的夥計鏢師,這些人武藝高強,裝備精良,成分複雜,有建奴韃子,有落草的大明夜不收,還有落魄鏢師,這些武裝分散華北各地,可以說是這個時代東亞最強悍的僱傭兵。
喬盛禹在京師還有五百多個夥計,另外他藏匿的巨額金銀還沒被人發現,他在整個華北都有強硬的商業關係,無論是浙商還是楚商,都要給喬家幾分面子。
當然這都是從前了。
現在所有人都知道,喬家要失勢了。
喬家二掌柜眼睛充血,仿佛一頭臨死掙扎的猛獸忽然睜開眼,半天才從他口中蹦出一句話來。
「老子要宰了崇禎!」
眾人目光都落在陳演身上,他作為大明內閣首輔,又是這次聚會的聯絡人,對付崇禎,應該會有良策。
陳演眉頭皺起,腦袋耷拉着,顯得精神萎靡。
在座眾人的處境他都心知肚明,不用多說他也理解,如果不是到了火燒眉毛的地步,這些平日裏互相看不慣的文武群臣也不會坐在一張桌子上。
實際上,李國禎他們的處境也正是陳演現在的處境。
近來崇禎皇帝各道命令已經不經過內閣,直接由他自己決定,甚至連走過場也沒有。
哪怕是太祖在位時,也不會這樣明目張胆與大臣決裂。陳演知道,朱由檢的做飯等同於架空內閣,事事親力親為,換句話說,照這樣發展下去,要不了多久,陳演他們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到時候是政治消滅還是肉體消滅,那就要看崇禎皇帝的興趣了。
陳大人已經得到確切消息,朱由檢正派人在南直隸物色人選,下一步就是要重組內閣,當然,皇帝需要的是影子內閣。
陳演知道,他努力維繫的君臣和諧關係已經徹底破滅,無論如何,朱由檢是饒不了自己了。
陳演緩緩抬起頭,目光炯炯望向眾人,首輔就是首輔,無論什麼時候,總是能保持最大程度的冷靜。
「上次讓慈寧宮老宋下毒,不僅沒得手,反而把自己老命搭上,幸好皇帝沒有深究,再派刺客顯然是不合適了,皇帝已經有了防備。」
陳演說到這裏,抬頭望周奎一眼,冷冷道:
「國丈爺,上次給你說的童謠,你編好了沒?」
周奎一臉晦氣,晉商被抓被殺,他在運河各碼頭的生意直接受到牽連,收入銳減,他對這個女婿的怨恨一點也不比李國禎少。
「童謠早就編好了,老夫還派人四處傳唱,不要說京師,就連天津涿州都知道鼠疫是因為崇禎失德,那崇禎臉皮倒是奇厚,換到從前,他就要下罪己詔了。」
陳演拍了拍桌子,提高嗓門道:「我不是要他下罪己詔,我要他姓朱的直接退位!」
周奎低下頭,悶悶不樂,幾首童謠顯然還沒有這麼大的作用。
陳演也沒想到崇禎臉皮為何突然變得這麼厚了。
坐在最不起眼位置的喬盛禹聽他們幾個扯淡很不耐煩,他從山西帶來京師的馬幫商販將近千人,現在被抓了一百多個掌柜,跟着喬志雍跑了三四百人,剩餘的五百人潛伏在西城,過着提心弔膽的生活。
「你們就等着朱由檢把刀子架在你們脖子上,到那時你們才想得出主意?!」
李國禎正在氣頭上,聽喬掌柜這樣說,忍不住罵罵咧咧:
「姓朱的現在有兵,能有什麼主意!」
喬盛禹聽了這話,立即炸了:「平日裏咱們商會沒少給你們銀子,崇禎殺咱掌柜夥計時,你們屁都不放一個,以後這例錢,誰愛給誰給,咱也不給了!」
「你敢!」李國禎針鋒相對,也拍起了桌子。
陳演伸出雙手阻擋二人,厲聲道;『叫你們來是商議對策對付崇禎的,不是來看你們打架的!』
兩人對視一眼,分別坐下。
「咱還有好幾百夥計,進宮殺了那狗皇帝。」
「殺了狗皇帝!「李國禎也跟着說道。
早知今日,當初朱由檢訓練中衛軍時就應該將他撲滅。
陳演嘆息一聲,
」眼下也只有這條路可走了,等到他那九百多中衛軍練成,咱們就只有去死了。
為今之計,只有誅殺朱由檢,立太子朱慈炯為帝。
眾人目光落在陳演身上,陳演的主意未必不可行,集合城中剩餘晉商,京營,以及各位大人的家丁,沖入宮中,誅殺朱由檢,還是有很大勝算的。
「既然如此,大家分頭準備,三日之後,誅殺暴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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